黄山脚下,一处小镇集中,大街上唯一的一间客栈的上房里,灯光明亮,人影幢幢的似乎挤坐了不少的人,虽然春寒料峭,屋中也因人太多而显得闷热,是以几扇窗子都大大的撑开来透空气。上房外面周围的暗影里,却蹲伏着好些个不易被人发现的劲装大汉,屋顶瓦面上,也爬伏着几条人影。堂屋内,三张大圆桌上摆满了酒肴,当中的一桌洪公公、公孙梦龙高踞上座,“云台九剑”环坐一起,其他两桌则坐满了高高矮矮,肥瘦不一,老少俱备的劲装大汉,三桌人正自传杯换盏的大吃大喝。路金花和欧阳乐贞挤着坐在角落里的一张长板凳上,手足虽未上綑绑,但两眼中却闪射着恨怒的光芒。显然地,她两人在这班家伙手中已经吃了些苦头了。
这时候,那洪公公似乎已然酒足饭饱,放下了筷子,喝了几口汤,然后拿起汗巾擦了擦嘴唇,忽地双掌一拍。“拍”的一声!所有的人尽皆停杯搁筷,转脸朝洪公公望去。洪公公“咳”了一声,阴沉沉的说道:“把她们搬过来,咱家再来好好的问一问。”立时有两名汉子起身走到角落里,将路金花和欧阳乐贞连人带长板凳抬了起来,抬到当中面朝着洪公公放好。洪公公脸孔一沉,目光在两女的脸上扫来扫去,阴森森地道:“你们考虑了半天,这一下该说出来了吧?”路金花和欧阳乐贞冷冷地哼了一声,别转头去,睬也不睬。洪公公沉声道:“咱家的耐性有限得很,希望你们放明白一些,惹火了咱家,对你们可没有什么好处!”路金花一瞪眼,恨恨地道:“惹火了你这阉狗又有什么了不起,有什么手段只管拿出来就是,你家姑奶奶绝不含糊。”洪公公冷笑道:“好个绝不含糊,嘿嘿!你以为还跟刚才那样仅仅皮肉吃点苦头是吗?嘿嘿!你错了!咱家有的是绝招,管教整得你死去活来的,信是不信?”路金花咬牙道:“大不了命一条,有什么了不起?”洪公公狞笑道:“那倒不会要你的命。”话声微顿,脸上忽地涌上一阵诡异的神色,双目中射出不怀好意的光芒,在二女身上溜来溜去,嘿嘿诡笑道:“瞧你们两个这副身材,剥光了一定很好看,咱家虽然是净过身了,但监赏的心情还是有的,嘿嘿!咱家这一绝招是什么,你们两个不妨猜猜看。”路金花和欧阳乐贞羞怒地哼了一声,乾脆不理。
这个奸阉的话已经够露骨的了,根本就用不着去猜的,同时这种下流的主意,两个女孩子怎么个猜法?洪公公嘿嘿奸笑道:“二位猜不出来是吧?好!咱家就告诉你们,你们瞧瞧!座中这许多大男人,个个都比咱家强多了,咱家要他们轮流的陪你两个玩玩,耍尽各种花样,咱家好慢慢欣赏,直到……”这一番话语,固然使得左右两桌的汉子们心花怒放,但也使“云台九剑”觉得难堪,尤其云八回跟云九回身为女孩子,更是听不下去了,姐妹不约而同,一拍桌子,齐声叫:“洪公公!”洪公公诧然住口,转眼望过来道:“两位小姐有什么事?”云八回粉脸一红,嗫嚅了一下,竟是难以开口……倒是云九回比较大方,她神色一整,严肃地道:“请公公庄重一些。”洪公公“哦”了一声,歉然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咱家只顾说的痛快,倒忘了还有二位小姐在座了。”顿了顿,含笑又道:“那么!请二位小姐暂时回避一下如何?”
云九回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洪公公又“哦”了一声,脸上涌起了一丝不悦之色道:“敢问二泣有什么高见?”问的相当不客气,云九回星目一瞪,便待发作,云初飘赶忙向她一递眼色,示意她不可冒火,一面站了起来,笑道:“屋子里太闷了!愚兄妹暂时退席,到外面透口凉气去。”老大这样一说,弟弟妹妹们自然懂得他的意思,于是一齐站起身来,同声说道:“对!我们且到外面走走。”洪公公正嫌他们坐在屋里碍眼,巴不得他们走得愈远愈好,于是一摆手,欠了欠身,连声笑道:“好好好!各位请便。”云初飘怜悯地瞟了路金花和欧阳乐贞一眼,默然当先走出屋门,下面八个弟妹也跟着出来,迳自逛街去了。洪公公眼看“云台九剑”走得远了,“嘿嘿”怪笑道:“走得好!走得好!”笑语一顿,“呸”的吐了口浓痰,不屑地自言自语道:“好个自命侠义中人!既然来淌这趟混水,还自命正人君子个屁!”说着,两眼一瞪路金花和欧阳乐贞,沉声道:“你们到底说不说?”路金花“哼”了一声,睬也不睬!
洪公公“嘿嘿”冷笑,抬手一指左右两桌上的汉子,阴森森说道:“你们是不是很想跟他们轮流玩玩?嗯!”欧阳乐贞怒道:“已经告诉你,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噜嗦干嘛?”洪公公冷笑道?“你们从﹃天南三煞﹄手中夺来的是份假图,却拿来骗咱家去翻巫山!你们却反过来去钉住﹃天南三煞﹄,嘿嘿!你们以为咱家是呆子?快说﹃天南三煞﹄在那儿?”欧阳乐贞摇头道:“我们真的不知道,否则早就告诉你,让你去找他们拚命了。”洪公公想想道:“好!就算你有道理,那么,﹃柳林四圣﹄一班人在什么地方落脚,你们总该知道吧?”欧阳乐贞仍是摇头道:“这个我们也不知道。”洪公公大怒道:“好个狡猾的贱婢,你们在一起的人,怎会不知道?”欧阳乐贞也怒道:“好说!假如我们是跟爷爷在一起的话,你这阅狗敢这样张牙舞爪吗?”
洪公公脸色铁青,狞笑道:“好吧!咱家这一手绝招不耍出来,你们是不肯说实话的,正所谓不见棺材不掉泪!来呀!把这两个贱货剥了!”立时有两名大汉兴高采烈地应声站起,走到路金花和欧阳乐贞的身旁……数十道充满了兴奋而贪婪的目光,不期然地一齐集中在二女身上,瞬也不瞬地等待好戏上场……偌大的堂屋中,顿时鸦静无声,只有一阵阵重浊紧张的呼吸和心跳之声,在空际荡漾着……就连蹲伏在屋外暗影里的伏桩喑哨,也纷纷伸长了脖子探出个脑袋,目不转睛的从窗户里朝屋中观看……洪公公也显得无比地兴奋,一拍桌子,沉喝道:“剥!”“嗤嗤!”两名大汉一齐动手,路金花跟欧阳乐贞的衣襟登时被撕了下来,露出雪白的酥胸和粉红色的胸围子……路金花和欧阳乐贞又羞、又急、又怒地简直是欲哭无泪,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几乎昏了过去……
她们腹中吃了钱两仪的毒药,浑身不能用劲,更被“云台九剑”制了穴道,只剩嘴巴还能讲话,如果她们想死的话,只有咬断舌根一个法子,但她们偏偏都是个性刚强的女孩子,又怎肯随便自杀呢?没奈何,两人只好紧闭着眼睛,把眼泪往肚子里流,咬紧了牙关,勇敢地接受立即降临的屈辱……那两名大汉把撕下来的衣襟丢在地下,再度抬手,抓向路金花和欧阳乐贞的粉红色胸围子……里里外外所有的人,不由呼吸一阵紧,眼珠子几乎要突出眶子来了!蓦地︱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倏地停在屋门外……洪公公陡然警觉,忙一摆手,沉声喝道:“什么人?”这一喝,顿将屋中的人喝得灵魂归窍,屋外的伏桩暗哨手忙脚乱,那负责门外范围的两名喑哨忙不迭一跃而出,举刀挡在屋门前。“咦!你来干什么?”这两名暗哨定睛一看,敢情来人竟是店中的小二哥,不禁暗叫一声:“岂有此理,混帐东西!”口中却齐声怒叱。那小二哥吓了一跳,退了两步,忙一定神,高声道:“启禀洪老爷子,店中来了一位客官要见您,请您老出去一下。”堂屋里,坐在靠门的一名大汉伸手将屋车拉开,洪公公一看果然是店小二,不由皱眉喝道:“是个什么样的人?从那儿来的?”店小二似乎被他的威严之态吓得一檩,呐呐道:“什么……什么样子,小的……小的也说不清楚,他……他说是从……从京城来的。”顿了顿镇静了一下,又道:“他还说是奉了……什么……夫人的命而来的。”
洪公公的眉头不由皱得更紧,沉吟了一会,才转对身旁的公孙梦龙低声道:“可能是奉圣夫人有什么指示,派专人传递来了,大夫带两个人出去瞧瞧,千万小心,不可大意。”公孙梦龙微微一点头,低声道:“公公放心,下官理会得。”说着,站起身来,随便叫了两名大汉跟着,出了堂屋随着店小二往前面走去……这时,夜已很深,店堂里已没有食客,灯也熄了,只留了一盏油灯在柜台上,照着掌柜先生在结算账目。偌大的店堂,显得暗沉沉的,在进门的地方,站着一条修伟的人影!店小二没说错,在这种光线之下,是很难看得清一个人的衣着和面貌的。店小二抬手一指那条人影道:“就是这位客官,老爷子请。”说完,退到一边去了。
公孙梦龙够得上是个老奸巨猾的人了,尤其是在这龙蛇毕集的黄山地区,凡事都带一有三分危险性,在这种情况之下,他警惕之心油然而生,暗自运功戒备着,打手式命那两名大汉分左右散闹,然后一同缓步朝那条人影行去……那条人影乃是方衣,他一直跟着西厂这班人来到小镇上,潜伏在他们落脚的上房对面的屋顶上,从撑开的窗户里监视着这班狗腿子的举动。凭他一人之力,要想冲下去救出路金花和欧阳乐贞二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固然他的武功比屋中任何一个都高得多,可是,却没有多大把握胜得过“云台九剑”的联手合击,更何况就算把路金花跟欧阳乐贞救出来了也没有用,解药是在洪公公身上,必须想法子把解药弄到手才行。有了这些个顾虑,使得他眼看着路金花和欧阳乐贞被修理了一顿,空自咬牙切齿,却是无可奈何,当然,那只是皮肉上的苦头,方衣他看了虽然心疼,却还不十分紧张,直到第二次洪公公说出要让路金花跟欧阳乐贞受那十多二十名汉子轮流淫辱的话,方衣可就差点紧张得昏了过去。
试想两个女孩子如果真的遭受到这种惨无人道的污辱,那还了得?休说路金花跟欧阳乐贞是必死无疑,就是他方衣也非自杀不可,因为他还有什么脸去见人?因此,他当时就要跳下去拚命了,却突见“云台九剑”不同意洪公公这般作法而怫然一齐离席,方衣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于是潜飞出客店外面,假冒京中来人,打算等洪公公出来的时候就下手擒人,先弄到解药,再拿这奸阉做人质去救两位姑娘。他这主意打的倒不错,没想到竟是公孙梦龙出来会他而不是洪公公!不由他好生失望。但这时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何况两位姑娘也危在燃眉,万万耽误不得,当时,另一个主意又闪电般掠上脑海。
他暗地运足了十二成功力,迎着公孙梦龙行去……双方行近,公孙梦龙目光一凝,“咦”了一声道:“咦!你……你不是……”他“咦”的声音刚刚出口,耳听“呛”的一声龙吟剑啸!眼见白光如电,左右一闪,还来不及看清楚是什么东西,话也没有说完,胸口上已静静地搁了一支冷气森森,寒光刺目的长剑!“砰砰!”两下重物倒地的声音骤然在左右两方响起了,原来是那两名大汉,各自双手捂着胸口,齐齐倒在地上,大概是活不成了。公孙梦龙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惊恐地死瞪着方衣,脚下不住打着哆嗦往后退,口中呐呐说道:“你……你是……是那姓……姓方的……”方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举收拾了那两名大汉,挺着剑点在公孙梦龙的胸口上,一步一步的跟进,冷冷地笑了笑道:“是!”只说一个字,公孙梦龙听了,觉得简直比九天仙乐还要好听百倍,他满怀希冀地呐呐问道:“你只说了一个字,你……你不要杀我?”方衣含笑点了点头,没有开口。
当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公孙梦龙禁不住长长吁了口气,后退的脚步一顿,两条腿不再打哆嗦了,他心念一转,转眼望着那吓得脸无人色,浑身像错糠似的店小二招了招手,沉声吩咐道:“快拿些纸张笔墨来!”店小二连声应是,转身要走,方衣却冷冷开口道:“不用了。”虽然只有三个字,听在公孙梦龙耳中,却不啻晴天霹雳,顿觉脑门“轰”的一声!几乎就要昏了过去。他的腿又在打哆嗦了,又在往后退了,口中又在呐呐的道:“你……你要……杀我!你不是…”方衣微微一笑道:“不用怕,我现在不杀你。”公孙梦龙听了,顿时好过了一些,因为不是马上就死,总归要好得多,他壮了壮胆子,顿住了后退的脚步,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来,低声说道:“方大侠既然打破禁例,想必有事须下官效劳了?”
方衣当真打破他自己的禁例了吗?也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因为,公孙梦龙早已名列他的黑名单中,是个非杀不可的人,因此方衣多说了几个字,并不算是破例,但另一方面,他自从陷在“天南三煞”的秘窟之中,与路金花和欧阳乐贞发生了那段孽缘,破例跟她们详谈了之后,就已打下了日后自杀以谢罪的主意,更加上今晚上一连串所经历与目睹耳闻之事,知道黄山掘宝的事已愈来愈乱,并非一开始时那样单纯地只须紧钉着“天南三煞”即可,今晚他必须与许多方面的人发生接触,光靠说一个字的对话,无论如何是行不通的,他必须要解除自己的禁例才行。反正,人只能死一次,他的命已经许给了路金花和欧阳乐贞,那就不会再有第二条命来应誓了,这岂不是正好放手去大干一番吗?
此时,他一听公孙梦龙自露口风,不由一笑道:“我只想麻烦大夫一下,把洪公公请出一晤。”公孙梦龙面有难色道:“这个……恐怕没有什么用。”方衣冷冷道:“你不想马上就死,那就得想法子变没用为有用才行。”公孙梦龙想了想,一咬牙道:“好吧!下官就姑且一试。”方衣笑道:“这样才对,转过去!”公孙梦龙依言转身,方衣倏地抬手点了他几处穴道,把长剑归鞘,右掌一下抵在公孙梦云背心上,沉声道:“记住,我的制穴手法天下无人能解,同时,我的掌力一发,你心脉立碎,希望你珍惜自己的性命。”公孙梦龙连连应道:“下官理会得,方大侠请放心。”方衣道:“走!”公孙梦龙战战兢兢的朝上房行去,心中不住盘算着,要怎样做才能够把这条命捡回来……
不多一会,到了上房前面的小院子,方衣低喝一声:“停!”公孙梦龙依言停步,恰巧站在小院子的阶沿上,前面整个身子正好为堂屋中射出的灯光照及,后背和方衣则仍隐在走廊的阴影里。方衣低声道:“快把姓洪的太监叫出来。”公孙梦龙想了想,只好硬起头皮,扬声叫道:“王通!”堂屋角落的暗影里,立时有人应了声:“属下在,大夫有何吩咐?”公孙梦龙道:“你进去禀知洪公公,说京中来的人有要紧事情面告,请他出来一下。”一条大汉的身影转了出来,进入堂屋里去了……堂屋里,因为洪公公要等待公孙梦龙回来报告会见京中来使之事,因此把污辱路金花和欧阳乐贞以逼问口供的事情搁了下来,那十多二十名高手们眼看好戏已经敲响了锣鼓,却没有演成功,一个个心里暗骂那位京中来的王八旦,硬把这台好戏给搞砸了。
洪公公听了那王通的报告,不由心中一阵嘀咕,猜不透来的究竟是什么人,竟连公孙梦龙都作不了主,这岂不是透着有些邪门?他心中尽管疑惑不定,但在这种情形之下,又不能不出去瞧瞧,当下一摆手,命人把路金花和欧阳乐贞连板凳一起抬回角落里,然后招呼了四名大汉一起往屋外走去……方衣从窗户里看见了,忙低声道:“只准姓洪的一个人过来,快!”这时,洪公公已带了四名大汉出了堂屋门,正步下石阶,公孙梦龙忙扬声道:“请洪公公移驾到这边来,随从的人留步。”洪公公愕然停步,站在门口把两道迷惑的目光朝公孙梦龙望去……不错,的确是公孙梦龙,他身后站着一个人,暗影里看不清是什么衣着和面貌,大概就是京中来的人了。洪公公瞧了一阵,看不出个名堂来,于是沉声道:“公孙大夫!是怎么回事?”公孙梦龙道:“京中来使说事关绝对机密,密令只准当面交给公公本人,并且除了老夫之外,不得有第三人在场。”
洪公公皱眉道:“什么要紧的事这样机密?”顿了顿,道:“请那位使者站出来让咱家问问他。”公孙梦龙没想到洪公公会有这么一说,肚子里事先可没有准备应付这句话的资料,弄得登时一楞。倒是方衣比较机智一些,他立即接口道:“本使夤夜前来,就是为了遵奉夫人圣谕,不得让外人知道本使身份,时机急促,请公公快过来接令。”洪公公一听不由“咦”了一声道:“你的声音好熟,似乎咱家在什么地方听到过……”方衣沉声道:“本使在夫人面前当差,公公当然曾听见过本使的声音。”这样一说,洪公公恍惚觉得似乎有些对,又好像有些不对,他皱着眉沉忖了一阵,忽然感到自己的顾虑,未免多余了些,因为来人只有一个,而且公孙梦龙的神态又没有什么不妥,自己再一过去,就是二比一了,就算有了变化,合他和公孙梦龙之力,怕也不致吃什么大亏。洪公公把道理一想通了,遂一展双眉,轻轻哼了一声,凝神暗自戒备着步下石阶,穿过小院……
洪公公这一动身举步,后面的四名大汉也一齐跟了过来,洪公公倏地沉喝道:“你们在这儿看着点儿,不用跟来了。”那四名大汉喏喏停步,一字排开,面对着走廊,各自定睛凝望,运足了功力,严加戒备……洪公公快要行到走廊下面的阶沿,突然看见公孙梦龙的眼睛一连眨了几眨,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掉进去了一般,不由心头一动,脚下随即慢了下来,凝足目力朝公孙梦龙身后的人仔细一注视……“咦!你是……”洪公公一声诧呼!脚步立停,抬手一指方衣,惊呼道:“是你!”呼声出口,人已倒纵而起,往后飞掠……方衣早就蓄势待发,一见奸阉脚下一顿,立即一掌将公孙梦龙推开,人如怒鹰,飞扑刚自纵起的洪公公。
奸阉方自倒掠出数尺之遥,眼前一条宠大的人影已当空下压,不由惊怒交迸,急忙反腕拔剑……他不拔剑还好,这一反手拔剑之下,无形中便慢了那么一刹那,也就在这一刹那之顷,他的剑只不过才拔出了一半,但觉眼前一暗,左右“肩井”大穴顿时疼澈心脾,彷佛被两只钢爪抓住了。方衣这一手可比奸阉聪明得多,他眼看对方拔剑,情知自己如果也拔剑出击的话,就反而落在奸阉之后了,于是一沉真气,功贯双臂十指之上,猛然往下一落,双手疾伸,一下子以闪电的手法,抓住了奸阉的左右“肩井”大穴,使劲又朝下一揿。“哎!”洪公公痛叫了一声,整个人登时像瘫痪了一般,软棉棉地被方衣揿倒在地上。
方衣脚落实地,双手往上一提,将洪公公提了起来,沉声喝道:“都不许动!”从洪公公停步倒纵,直至方衣开口喝叱为止,前后仅不过是一眨眼的光景而已,等到那四名在后面戒备的大汉看出情势不妙,一齐扑上来抢救时,已然慢了一步,头子已落在人家手中了。这瞬间,堂屋里的高手们也发觉外面有警,正一窝蜂抢出门来,那些防守在堂屋四周的伏桩也纷纷现身朝小院里飞扑而至。可是,都给方衣这一声断喝,喝得一个个呆若木鸡,空自手擎着兵刃,当真没有谁敢乱动。洪公公嘎然喝道:“混蛋!你们怎么听他的?一齐快上,把这家伙宰了。”方衣十指微一用劲,冷冷道:“你再说!”洪公公又是哎唷一声杀猪般的痛叫,喘着说:“不说不说,轻些轻些。”方衣手上松了一松,冷冷道:“把那些饭桶叫到屋里去!”
洪公公这时才得舒服一点点,那敢不依,当下,一瞪眼喝道:“混蛋!你们闯上来干嘛?统统滚到屋里去!”那一班高手们给头子吼过来吼过去的,个个恨得牙痒痒地,却又不敢不听话,只好自认倒霉,哄然退回堂屋里去……方衣冷声道:“解药拿出来。”洪公公故作不知地反问:“什么解药?”方衣十指又是一紧,哼道:“少装蒜!就是两位小姐的解药。”洪公公连连摇头道:“咱家并没有给她们吃什么毒药。”他虽然痛得龇牙咧嘴,但因素性狡猾以致吃了苦头仍旧改不了,他以为方衣不知内情,还打算狡赖一下。方衣“哼”了一声,十指指头用力一收,口中冷峻地说:“狗东西!我从营地里跟到这儿来,你还想赖?”洪公公登时矮了半截,头脸上汗如雨下,痛得脸无人色,语不成声地叫:“松手松手!解药给你!”
方衣略一松劲,将奸阉往上一提,冷喝道:“快掏出来!”洪公公喘了一阵,手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个小铁盒子,反手递出,恨恨地说:“咱家倒霉,拿去!”方衣伸手接过小铁盒子,放入怀中,顺手一抽……“劈劈!拍拍!”四下清脆的响声起处,洪公公左右脸颊挨了四记正反阴阳耳光,登时胖了许多,胖得连嘴巴都张不开来了,只是在喉咙里含糊地哼道:“你为什么打咱家?解药不是……”方衣一声怒喝道:“狗屁!解药是装在小瓷瓶里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哼!你敢再耍花样,我不立时宰了你才怪!”洪公公心头一震,失声道:“你……你怎会知道得这样清楚?”方衣冷冷道:“你们在营地里干的好事,我瞧得很清楚,快拿出来!”洪公公一面探手入怀中摸索,一面故意拖延时间的道:“哦!咱家明白了,你一定是钱两仪那老狐狸的人。”方衣“哼”了一声道:“什么两仪四象的,动作快一点!”
洪公公的手仍在怀里,口中又问道:“那么,你是赵大圣的心腹了?”方衣又是冷冷一哼,也不答话,猛地抓住了洪公公探入怀里的手,倏然往外一拉,“嗤”的一声裂帛响,洪公公的衣襟也被拖裂了一幅,手里正捏住一只小瓷瓶。方衣一探手将那只小瓷瓶攫过来,仔细瞧了一下,认得正是那黑髯老者交给这奸阉之物,遂收入怀中,沉声道:“叫那些狗腿子把两位姑娘送出来。”洪公公哼哼的道:“解药你拿去了还想要人,你未免太哪个了吧?”方衣冷然道:“要解药是为了救人,你难道不懂,少噜嗦,快下命令。”洪公公倔强地道:“人不能交给你,你瞧着办就是。”方衣也不开口,鼻孔里冷冷一哼,两只大拇指紧紧抵在奸阉的“锁骨”穴上,微一发劲往下一压。洪公公顿觉两道火辣辣的热流,自锁孔中灌进来,立时顺着血脉流窜到四肢百骸里去,周身顿时彷如万蚁爬行,毛焦火辣地简直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当真是比死还难受,只整得他冷汗如雨,身似筛糠,脸无人色。
过了一会,他实在忍受不住,倔强不起来了,嗄叫道:“停!停!咱家下令放人。”方衣两根大拇指离开了穴道,冷峻的喝道:“快!”洪公公喘了两口气,对屋里扬声叫道:“卢鹏卢云!快把那两个女的抬出来!”堂屋里,两名中年大汉应声走到壁角,伸手就要去抬长板凳……蓦地一声断喝:“且慢!”一名满脸横肉的汉子随声站了出来。卢鹏、卢云愕然回望,两双手在半途顿住了,卢鹏惑然开口:“伍兄大呼小叫的干什么?”满脸横肉汉子冷冷道:“这两个妞儿不能放。”卢鹏一怔道:“但公公已经下令,何况……”满脸横肉汉子抢着道:“就算公公下令也不能放。”卢鹏这下怔住了,卢云却哼了一声道:“公公的性命捏在人家手里,你伍兄的高见是什么意思?”话声一顿,转对卢鹏道:“不要理他,走!”两人再度伸手,刚刚搭上了长板凳的一端,陡地“嗖嗖”两声,寒光乍闪,“笃笃”两声,就在两人的手指缝间,明晃晃地射来了两柄柳叶飞刀,插入木中……
卢鹏、卢云扭头朝一名脸色阴沉冷漠的老者望去,同时开口道:“厉老这是什么意思?”脸色阴沉老者缓缓说道:“伍老弟的高见,你两位最好要理会。”卢鹏急了道:“如果不把这两个妞儿拿出去,公公岂不是没命了?”脸色阴沉老者也不理他,转头将两道深沉的目光,在屋里的人脸上缓缓一扫,冷漠地道:“诸位!咱们跟着洪公公终日奔波,提着脑袋在玩命,为的是什么?如今眼看着上百万的财富已掌握在手里,难道就为了洪公公的一条命而睁着眼睛不要了?天下岂有这样的事?”这一番言语,果然说的堂屋里的高手们悚然动容!的确,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世间上不肯为财拚命的人实在太少了,尤其是这些所谓江湖豪客,他们天天过着刀头舔血的生涯,为的是什么?说穿了无非是名与利两个字而已。正如田尔耕说的好,他们卖身投靠奸阉,受尽江湖朋友的冷眼,扬名立万已没了份儿,只剩下一个利字罢了。所以,拿这份上百万的财富来跟洪公公的命一比,这奸阉当然就比不上了!
但这些人当中,仍有几个不甚了然的。只见一个瘦长汉子站起来道:“请问厉老,何以见得抓住了这两个女娃,就等于掌握了那笔藏珍呢?”厉老深沉地一笑道:“事情非常简单,目前这黄山地区,龙蛇毕集,来凑热闹的人不知有多少,如果凭咱们的力量去争的话,当然,这并不是说没有成功的希望,但总得要付出重大的代价才行,而这笔重大的代价当中,说不定就有你张兄在内,也说不定会连老夫也算上,因此,如能利用柳林四圣作为火中取栗的猫爪,岂不是稳妥得多?”话声微顿,缓缓又道:“最主要的是柳林四圣他们最早到达黄山,也就是第一股钉住了天南三煞的人。”
说到这儿,小院子里突地又响起了一声杀猪般的痛嚎,随即听洪公公焦急而暴怒的叫道:“你们怎么搞的?那么久还不把人送出来,于洪!”靠着堂屋门口一名看来很老但却没有胡须的汉子站起来应道:“属下在!公公有何吩咐?”洪公公怒声道:“卢鹏、卢云两个家伙怎么搞的?你是领班,怎的一点都不管事?”敢情这位名叫于洪的汉子也是个太监,他嗫嚅了一下道:“卢家哥们两位已遵照公公的谕令执行,可是……可是有几位认为使不得,不放两位姑娘出屋。”洪公公一怔,随即大怒道:“是那几个?叫他们跟咱家当面讲。”厉老和那位伍兄大步走近堂屋门口,厉老阴森说道:“是老夫和伍老弟说的,公公有何吩咐?”洪公公怒喝道:“很好!且把你的道理说给咱家听听。”
厉老冷冷道:“很简单,因为公公许咱们以重赏所以咱们跟来了,但如果放掉这两个妞儿,说不定藏珍就没得咱们的份儿,藏珍拿不到,重赏当然就少了指望,公公是聪明人,这道理想必早就想通了。”洪公公怒道:“混账王八羔儿,真是个死脑筋,这条路走不通了,咱家不会领你们走另外一条的路吗?”厉老冷笑道:“话固然这么说,但老夫认为还是这条路比较稳妥,老夫可不愿意把命送在公公的另一条路上。”洪公公气得直瞪眼,忽然扭头对方衣苦笑道:“你瞧该怎么办?不是咱家不肯,而是他们不干,你抓住咱家也没有用。”方衣冷冷一哼,也不开口,两只大姆指又压在洪公公的“锁骨”穴上,真力猛然狂注进去……
洪公公大叫一声,整个人像瘫了一般,陡然矮了一截,白着脸声声叫道:“厉老!你怎能睁着眼睛看咱家挨整?咱家待你不薄……”厉老无动于衷地冷然道:“公公的受苦在百万财富比起夹,就算不得什么了。”洪公公这时整个人已像是溶化了一般,若不是被方衣揪住,早已瘫到地上去了,他汗流满脸,凄厉地嚎叫道:“厉老!难道你连咱家的命都要送掉吗?”厉老的脸上掠过一抹狞笑,缓缓点头道:“不错!公公的命虽然送掉了,但老夫的命可保住了。”话声甫住,陡地在他身后爆起一声厉喝:“保你妈的蛋!”“啊!啊!”厉老与伍兄同时发出一声惨叫,两人的身躯猛地朝前踉跄直冲,都是一般地反手往背腰后面乱抓,四只眼睛瞪得大大地,直冲出了门口,冲下了石阶……“砰砰”!两声巨响,二人直直地仆倒在小院子里,各人背心“命门”穴上一露出小半截晶莹亮光,敢情是厉老自己的柳叶飞刀!
堂屋里的众高手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厉老与洪公公的对话上面,竟没有人发觉这两柄飞刀是怎样来的,变生仓猝,等到厉老和伍兄仆倒地上,众高手们这才骇然回顾,立时就发现那两柄原插在卢鹏、卢云二人指缝中的柳叶飞刀不见了,卢氏弟兄二人的右手也刚刚放落下来。毫无疑问地,准是这两人下的毒手了!这一来,登时就激怒了几个平日与厉老、伍兄交好的人,齐声怒喝:“狗东西竟敢背后伤人!”喝声中,四条身影疾扑而出,分朝卢鹏、卢云扑去……“不准乱动!”于洪陡地一声断喝,居然声震屋瓦,震得堂屋里的高手们耳中“嗡嗡”直响,那四条扑向卢氏弟兄的身影不禁为之一顿。厉老一死,于洪的威风来了!他喝住了那四人之后,目光凌厉地左右一扫,双手叉腰厉声道:“那个想发财不想要洪公公的命的,给咱家站出来!”话声一落,那些原来就是西厂爪牙的忠实份子,自然而然地立即一齐闪身移到于洪的左右,严阵以待…这一批人连卢鹏兄弟在内,竟有十名之多!剩下的连同那四条被喝住的身影,只有八名,这八名汉子眼看大势不在他们这边,那还敢站出来?略一迟疑便统统坐回原位去了。
一场风波总算平息下来,于洪朝卢鹏卢云一摆手,道:“快把那两个妞儿端出来。”卢鹏弟兄二人应了一声,快步行到壁角,伸手抬起了长板凳,将路金花与欧阳乐贞送到小院子里,放在洪公公面前。路金花、欧阳乐贞二人眼望着方衣,虽然仅仅几天工夫没有见面,但此际相逢,却有如隔世之感,二人的心中,尤其是路金花,当真似是打翻了无数的五味瓶一般,根本就不知是什么味道。四道闪灼着复杂无比的感情的目光,直楞楞地盯在方衣的脸上,使得他的心里也是乱糟糟的,抓在洪公公肩上的一双手竟起了一阵颤抖……洪公公何等老奸巨猾,经验丰富,机警无比,他的双“肩井”穴虽被方衣制住,但下半截身子还可以活动,就在方衣这一感情激动,手指颤抖的一刹那间,立即乘机双腿一蹲,身子矮了下去,脱出了方衣的掌握,足下连闪,人已彷如一股旋风,绕到了路金花和欧阳乐贞的身后。
方衣一把没抓住,不由又急又怒,大喝一声,腾身而起,从路金花头上飞掠过去,“呛”然一声!在空中撤出长剑,直取洪公公的咽喉。洪公公一个倒纵,让了开去,方衣脚尖一沾地面,身形如电疾扑上去,长剑闪电刺出……这奸阉上半身不能活动,光靠着脚下功夫,终归不够灵活,刚才脱出方衣掌握是有机可乘,如今面对面地相持,那就快不过方衣了。洪公公身形才往后一动,方衣已如影附形,疾扑而至,一截冷森森的剑尖距他的咽喉只不过寸许光景!那一缕澈骨砭肤的寒光,刹那间透体生凉,不由打了个寒颤,脚下登时为之一顿。在这种生死仅在呼吸之间的当口,脚下怎么能顿住?眼看洪公公立时就要领剑而亡,血溅当场……突地两声急喝起处,两柄长剑宛似惊天长虹,从左右电射而来,直取方衣的双臂!
方衣冷哼一声,身形一顿一缩!手中长剑猛地撤回,招变“左右逢源”,电芒乍张,左吞右吐,闪缩了一下。“铮铮”!两下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过处,两柄长剑倒着飞上半空,“当郎郎”的飞落在屋瓦上!两名大汉各以左手捧着鲜血淋淋的右手,咬牙倒纵而出!敢情他们右手的虎口已都被震裂了!也就在这一刹那间,洪公公已勉强按住惊魂,迅然倒纵出八尺之遥,脱离了方衣剑尖的威胁。方衣不由大怒,身形疾起,挺剑再度追扑过去,可是机会已经没有了!另两名大汉已手挺兵刃,从斜刺里飞掠过来,挡在了洪公公的身前,拉开了门户,作势戒备。洪公公嘿嘿好笑,得意地说道、“姓方的!这下子你完了!”方衣冷冷道:“就凭你手下这些饭桶吗?”洪公公得意地点了点头,回首大喝道:“统统出来,把他们围上。”
堂屋内,那名叫于洪的宫监领班举手一挥,率众当先跃出小院,会合着分布在外面的暗桩,在小院子里环成一圈,将方衣和路金花、欧阳乐贞围在当中。方衣哂然一笑,不屑地说道:“这些家伙还不够我祭剑!”说着剑尖一指洪公公道:“你莫忘了,我的制穴手法天下无人能解,过了时限,你只好一辈子靠两条腿作事了。”洪公公冷笑道:“没关系,等咱家把你擒住之后,怕你不乖乖替咱家解穴吗?”方衣也冷笑道:“你看你的部下,是擒得了我的人吗?”洪公公嘿嘿笑道:“如果是你姓方的一个人,他们很可能挡你不住,但目下可不同了,有了那两个妞儿赘着你,咱家瞧你怎么办?”方衣一听,心想这奸阉的话倒很有道理,应该先将她们治好了才行,心中想着,人已疾掠而回,取出那只小瓷瓶,倒了两粒解药出来,送到路金花和欧阳乐贞面前。
这时候,路金花跟欧阳乐贞都明白身体要紧,逃命第一,对方衣的种种复杂问题及情感,在目前这种情况之下,只好暂时收拾起来,以后再说了。于是,二人齐齐把樱口一张,就在方衣的掌中,各自把解药吞入腹中。方衣低声问道:“什么穴道被制了?”路金花脸孔一红,低声道:“左右﹃肩井﹄、﹃期门﹄、﹃中极﹄。”方衣一听,不由一楞,登时作难起来!因为,要解开这三处穴道,必须将她们的衣服脱下,运掌施用“震”、“捺”两诀的手法,才能立时解开,如果用旁的解穴手法,那就要慢得多,同时也容易发生危险。可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怎能脱她们的衣服?如果用旁的手法,他方衣只有一个人,那有时间与机会让他动手?
方衣为难了一会,突然转身朝洪公公道:“你快把﹃云台九剑﹄找来解开她们的穴道,我就解了你的穴道,如何?”洪公公冷冷笑了一声,脸上掠起一抹诡异之色!方衣突听见身后有人洽然说道:“云家兄妹在此,方大侠有何见教?”方衣火速扭头一看,“云台九剑”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竟悄然在他身后环列了一个半圆圈,恰好将出店的去路堵住了。说话的是云初飘,他们九兄妹为了看不顺眼洪公公要侮辱路金花和欧阳乐贞,愤而离开了客店,另外寻了家酒楼,九兄妹叫了些酒菜,开怀饱餐了一顿,算算时间,谅那洪公公已差不多要收手了,这才转了回来,竟然正好赶上了。
方衣见是“云台九剑”回来了,心头不由一震,暗叫一声“不好”!凭他一人之力应付“云台九剑”的联手围攻,虽无必胜的把握,但脱身却是毫无困难的,可是好容易才将两位姑娘救了出来,又岂能抛下她们而独自脱身?一番气力不是白费了吗?方衣心念电转,冷哼了一声,长剑缓缓斜立胸前,目注云初飘,冷然说道:“路姑娘跟欧阳姑娘的穴道乃是被令妹所制,方某想麻烦令妹替她们把受制的穴道解了。”云初飘凛然道:“据闻方大侠有一字魔剑之誉,如今和云某说了这许多话,想必已存了杀死云某的心了?”方衣摇头道:“那倒不一定,方某的规条已经稍加修改,对方是否该杀,须看其人的言行而定,所以阁下最好是请令妹麻烦一下。”
云初飘暗吐了口气,冷笑道:“那么﹃一字魔剑﹄的名号,是否也取消了?”方衣冷冷道:“方某本就没有什么名号,谈不上取不取消。”云初飘一笑道:“吾以方大侠你的想法,舍妹会不会答应麻烦这一下呢?”方衣冷冷道:“令妹一定会的,因为姓洪的宫监也被我制了穴道。”云初飘一怔,忙举目朝洪公公望去,道:“公公!是真的吗?”洪公公沉声道:“不必管咱家,只要把姓方的擒住就不怕他不替咱家解穴。”云初飘一皱眉,转对方衣道:“方大侠可听见了?”方衣冷声道:“就怕贤昆仲擒方某不住。”云初飘微笑道:“方大侠莫忘了还有两位姑娘要带走的。”方衣冷冷道:“必要时,就算方某白跑这一趟,也没有什么。”云初飘脸孔一沉,道:“既然如此,方大侠可休怪云某兄弟要留住你了。”方衣冷然道:“本来就是如此!贤昆仲请便!”
他说话之时,真力已然运行到了极峰,冷厉的眼神将“云台九剑”全部罩住了,摆出来的剑势虽然还不曾发动,但那无形的剑气却已直逼出来,使得相隔丈外的“云台九剑”,也觉得咄咄逼人。他浑身上下似乎更是蓄满了劲力,好像无论哪一部份都不但无懈可击,而且还可以反击敌人似的。“云台九剑”看得心下骇然,都十分明白方衣这种姿势,不动则已,一动之下,必然有人在他剑下饮血丧生。云初飘沉声道:“方大侠名震江湖,恕云某兄妹要一齐领教了。”方衣冷哼了一声,也不开口。路金花和欧阳乐贞见“云台九剑”这般无耻,本想骂他们几句的,但又怕分了方衣的心,是以把到唇边的话都吞回了腹中。方衣身上发出来的杀气,她们也感觉到了,但这种感觉跟“云台九剑”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她们只觉得在方衣这种杀气笼罩之下,似乎有一种安全的感觉,一种令人信赖依靠的安全感。
云初飘朝八个弟妹一使眼色,九个人徐徐移动脚步,仍旧以半圆弧的阵势,一步一步的向方衣逼过去……小院子里,剑拔弩张,所有的人全都被双方的气势把注意力吸住了,个个屏息静气地等待着那雷霆一击……小镇中,却悄然摸来了无数黑影,像幽灵一般地接近了这间小客店,然后四下散开,消失在阴暗的角落里……西厂方面派在小客店屋顶上守望的暗桩,这时候恰好被小院子里一幕即将展开的生死搏斗把目光吸引过去了,竟然没有发现那无数幽灵般的黑影。“云台九剑”上前了几步,距方衣只有八尺左右,已是出剑的最佳距离,九兄妹齐齐脚步一顿,齐齐手按剑把,缓缓撤剑出鞘……按规矩来说,只要云家兄妹的手一搭上剑把,方衣就可以发招进击的,但方衣却没有占这个便宜,他仍然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对方九兄妹身上,脚下屹立如山,身形纹风不动……
那洪公公早已退到堂屋门口,他阴森森地瞧着场中的情势,这时,忽然朝侍立在一旁的卢鹏、卢云两弟兄一呶嘴。卢氏弟兄点头会意,悄然撤出兵刃,一声不响,蹑手蹑脚地窜了出去,猛地一个纵身,双双挺刀直扑方衣的后背!两柄单刀去势如电,迳从路金花和欧阳乐贞二人头上掠过,眼看就要扎入方衣的背脊,二女不由吓的一声尖叫:“方衣!”方衣冷哼一声,头也不回,身子动也不动,右臂一翻一扭,手腕一绞,长剑骤化电虹,左右一闪。“铮铮!”“啊!哎唷!”两下金铁交鸣之声响处,两柄单刀倒飞上半空,卢鹏、卢云齐声惨叫,各以双手捂面,身子同时被震得倒掼而出。
突然一声暴叱!云家兄妹乘机发动,九柄长剑交织成一幅绵密的剑网,挟雷霆万钧之势朝方衣罩去。方衣身形微挫,右腕一拧,蓄蕴已久的真力倏然全部贯注到长剑之上,疾逾闪电地迎着罩到的剑网一阵急挥……“铮铮铮铮……”一阵急密的剑锋交击之声如联珠迸爆,令人头皮发炸!电芒飞绕,人影飘忽,罡风四逸,砭骨的森寒剑气直逼到两三丈以外。仅仅是这么一接触,倏地……剑锋交击之声消失了!飘忽的人影静止了!只有森森的剑气,仍自荡漾在空间,凉飕飕的!“云台九剑”仍然站在原来的位置,成半弧形面对着方衣,各人手中的长剑挺伸着,剑尖遥遥指着方衣,除了云五飘、六飘、七飘、八回等四人持剑的手略为有些颤抖外,其余的五兄妹,冷静得彷佛石像一般。方衣的长剑也是坚定地挺伸着,持剑的右手像是铁铸的一般,可是,他的鼻尖却已冒出了几颗汗珠了。
“当郎郎!”卢鹏、卢云被震飞了的两柄单刀,这时才跌落在屋顶的瓦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打破了场中寂静。“砰砰!”两下重物倒地之声跟着响起了!这是卢氏弟兄被掼出去的身子,砸落在洪公公面前的响声!双方这一次雷霆般的接触,当真是快如石火电光,在场的众多高手,连洪公公在内,都难以看得清方衣这一剑是如何将云家兄妹的九柄长剑击退的。就在群动俱寂,云家兄妹再度挺剑向方衣缓缓逼过去,屋顶上陡地暴起一声断喝:“什么人?”喝声一起,小院里的人都不禁一震!喝声甫落,突听“卡”一声绷簧脆响过处,“啊!”屋顶上惨叫之声划破夜空,一条人影骨碌碌滚了下来,“砰”的砸落在地上。
这一声绷簧响,“云台九剑”并不陌生,再一看滚下来的人竟是守在屋顶上的一名暗桩,登时都不禁大吃一惊,齐声厉喝:“匣弩!快躲!”九兄妹喝声出口,也顾不了别人的死活了,齐地身形一缩,倒掠入走廊里去。说时迟,邡时快,就在“云台九剑”的身形刚一移动之顷,四周屋顶上惨叫连声中,“卡卡……”的绷簧声大作,顿时,弩箭密似蝗虫,“嗤嗤嗤……”的锐啸着从四方飞射落小院子里……那十多名站在小院四周的高手们,在“云台九剑”喝声一落之际,脑筋灵活,身手矫捷的已然探取了行动,各自闪向就近的掩蔽地方,但仍有七八个反应迟钝之人,立时被这一阵弩箭射中了。在堂屋门口这边,洪公公的反应最快,屋顶上的暗桩刚一滚落下来,他已一缩身倒退进屋里去了。只有几个守在门口的倒霉鬼,像刺蝟一般的被射倒地上。小院子里顿时狼奔豕突,鬼叫连天,乱作一团!方衣呢?他到那里去了?
说也奇怪,这一阵弩箭来势虽凶,但却没有一枝射到院子当中他和两个姑娘的位置来,惨叫哀号之声大起,人影乱晃之际,方衣当然不会放过机会,他立即以迅快的手法将剑归鞘,一手一个,挟起了路金花和欧阳乐贞,身形快似狂风,一掠进了走廊,疾往店外窜去……“云台九剑”兄妹刚刚前脚掠进走廊把身形掩蔽好,方衣后脚也就跟到了,就在九兄妹扑出去拦阻的刹那间,方衣已像一阵风般穿过了走廊,窜出店堂那边去了。云初飘一声大喝:“那里逃!”当先一晃肩,飞扑过去。其余的八剑更不怠慢,齐展身形,挺剑在后面急追……
这时,小院子里动乱的情势已开始平静下来,弩箭已经没有了,只有几个受伤不曾死去的汉子,发出阵阵痛楚的呻吟……洪公公在堂屋里眼看着自己这边已经十拿九稳的一场胜仗,竟被这一阵弩箭弄得一败涂地,不由愤怒狂地冲到门口,仰面厉声叫道:“钱两仪!你这老狐狸下来!咱家要抽你的筋,剥你的皮!有种的就下来。”这一顿叫骂虽然响彻夜空,但四周屋顶上却没有人理会,任由叫骂之声在空间激荡着……洪公公见对方不予理睬,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又恶声喝骂了一阵,仍然得不到半点反应,不禁心下大为疑惑,忙峻声喝道:“你们都是死人不成?还不快出来几个人上屋去瞧瞧。”他这几句话自然是对手下那批高手们说的了,话声一落,那于洪已硬着头皮,从一处黑暗角落里钻出来,连连招手之下,勉强拖出了四名大汉,提心吊胆地一齐纵身上了屋顶,凝目四下打量……
奇怪了!屋顶上除了几个人被人放倒了的暗桩之外,竟然是鬼影俱无!很明显地,前来突袭的人得手之后,已然乘乱撤走了!于洪遂将那四名大汉留在屋顶上担任警戒,然后纵下来进堂屋里把情况禀知了洪公公,洪公公一听不由恨得咬牙切齿,气哼哼地自言自语道:“好个狡猾的老狐狸,嘿嘿!你以为这样做咱家就奈何不了你?哼哼!做你妈的春秋大梦!咱们走着瞧好了!”他乾生了一阵气,忽然想起了“云台九剑”,忙问道:“于洪!云家兄妹泥?”于洪想想道:“他们追赶那姓方的去了,不知追上了没有。”洪公公冷笑道:“姓方的有两个女娃赘着,一定跑不远的,你下去把院子收拾一下,大概他们很快就会把那小子跟两个贱婢逮回来了。”他这么一说,只说中了一半,可没有完全说中。
不错,方衣狭着路金花和欧阳乐贞,虽然是两个女孩子,但她们的体格却壮实得很,重量一点也不亚于男人,因此,方衣奔行的速度上就大打折扣了。尤其是云台九剑既然以“飘”“回”为名,轻功身法自然也另有一套,在平时也许稍逊方衣一筹,但此刻就不一样了。方衣前脚窜出了客店,猛提一口真气,尽展所学,朝镇外忘命飞奔,而云家兄妹也就在后脚跟了出来,蹑尾紧追……方衣慌不择路,只顾拚命狂奔,也只不过奔出了三五里地,已然被云台九剑追了个首尾相连,双方距离缩减到不足二丈了。云初谓一马当先,一面紧追,一面得意地喝道:“方大侠!你跑不掉的,还是乖乖停下来,跟我们回去听候发落吧!”方衣这时已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呼呼,那还有心情去跟云初飘说话,只由鼻孔“哼”了一声算是答覆,脚下一用劲,速度突然增加了,将距离又拉远了几尺。云初飘大怒道:“云某不怕你会飞!”喝叱声中,用足全力奋身疾扑,长剑嘶风生啸,直向方衣背心刺去。方衣理也不理,真气一提,身形电射,在长剑及体的一刹那间,又已远出丈外,毫发无伤!云初飘一剑刺空,人也跟着落向地面,他怒叱一声,双足用劲猛地一蹬,身子如脱弦劲弩,紧紧追蹑着方衣追去……
双方的距杂,仍旧保持在丈许之间,但由于这一连几次急纵,两人都感到十分吃力,尤其是方衣,他自己十分明白,再不停下来调息的话,走不了多远就要力竭倒地了。云初飘一面急追,一面气喘呼呼的叫道:“姓方的,你再不停下来,休怪云某要用暗器招呼你了。”方衣一听,不由心头一檩!在丈多远的距离,由背后发射暗器攻袭,就算他方衣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是难逃大劫的!路金花和欧阳乐贞被方衣挟着奔跑,也觉得非常难受,这时听云初飘要用暗器攻击,不由也急了,路金花喘着叫道:“方衣!不用管我们了!再跑下去你也受不了,乾脆把我们放下来,跟他决一死战算了。”方衣想想她的话着实不错,与其背上挨了暗器而受缚,到不如面对面的凭真功夫生死一决的好,恰好前面不远就是一座树林,方衣一连几个急跃冲到林前,将路金花、欧阳乐贞放在一株两三人合抱的大树根下,火速旋身,深深地吸了口气,尽量将全身肌肉放松,暗自缓缓调息……他这样安置两位姑娘是有用意的,那就是他只要守住了正面,不但可免了背后受袭,同时也便于照顾她扪。
这时,云初飘也追到了,他看见方衣已经放下两位姑娘回过身来等待,当下,也不敢大意暴进,赶忙在距离方衣丈许远处停下来。他这时候也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了,那还能马上动手?眼看方衣在调息,他自然落得大方一些,一面暗自调和呼吸,尽快地恢复精力,一面含笑道:“算你方大侠聪明,但不必紧张,云某等你调息好了之后再领教不迟。”说话之间,后面的云再飘等八兄妹也陆续赶到了!最先到达的是云再飘与云九回,云五飘与六飘远远地在后面押阵而来,喘息之声老远就听到了,可见云台九剑当中就数中间这两飘的功力最差了。方衣一面调息,一面冷静地观察云家兄妹到来的情景,此际他对这九兄妹功力的强弱,已然明白个大概了。
就在云六飘脚步一停之顷,方衣冷冷地开口了:“贤昆仲是推派代表与方某决斗呢?抑是一个一个地明为单打独斗而实则车轮战法?更或是一拥齐上,倚多为胜?”云初飘望了陆续赶到的弟妹们一眼,转对方衣道:“方大侠用不着替咱们考虑,云某让你再调息半炷香的时间,然后方始告诉你如何死法,免得你死不瞑目。”方衣瞟了正自深深吸气的云六飘一眼,冷然一笑道:“云老大盛情,方某不领!”笑声一顿,冷叱一声:“接剑!”声落,剑已出鞘,寒芒似电直取云初飘,龙吟之声刺人心魄,一闪就到了云初飘的胸膛!云初飘没料到方衣会抢先动手,他真气虽已调匀,但也有措手不及之惑,心头惊凛之下疾往后退,本能地右手往上一撩!
“当!”的一声金铁交鸣之下,方衣的剑锋与云初飘的右手一接触,登时爆起一蓬火花。云初飘“哎”的一声惊叫!身形飞退八尺,一条右臂直麻到肩头软软地垂了下来。方衣前冲之势也为之一顿,剑芒骤敛,犹自发出阵阵轻微的剑啸之声!原来云初飘的右手乃是一只钢制的假手,方衣这一剑正好砍在钢手之上,由剑上发出的奇强劲力,云初飘自然经受不住被震得倒飞而出了。方衣这一剑震退了云初飘,当时也不继续追击,身形忽然退了回去,依然站在原位置上横剑待敌!云初飘稳住身形之后,低头瞧了瞧那只钢制假手,发现大拇指已然深深砍了个缺口,几乎就要砍断了,不禁惊怒交迸地“哼”了一声,长剑一摆,大踏步上前,狞望着方衣,怒声道:“姓方的!云某兄妹九剑之下,从无活口,你等着好了。”
方衣冷然道:“方某对贤昆仲说的话已超过一字之限,你们是非死不可。”云九回冷笑道:“你少吹牛好不好!洪公公跟公孙大夫他们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我看你这块﹃一字魔剑﹄的招牌要砸了。”方衣冷哼了一声,瞧也不瞧她一眼。云九回冷笑道:“你用不着哼哼哈哈的,今晚你是死定了!”方衣冷冷道:“你们兄妹九个,方某第一个要宰的就是你!”云九回格格一笑道:“这样说来,奴家倒是光荣得很,来吧!还等什么?”方衣冷冷道:“云老大说过要九剑齐下,方某人正等着呢!”云初飘忽然换了副面孔,显得颇为诚恳的说道:“方大侠!云某再三思量,觉得咱们之间似乎没有什么梁子,又何必以死相拚呢?如果方大侠能将那两个女子交出来,咱们就交个朋友如何?”他是刚才被方衣攻了一剑,试出了方衣的剑术造诣确是非同小可,自己九兄妹一齐动手夹攻,或许可以将方衣宰得了,但兄妹九人起码也要伤亡一半以上,这笔账就划不来了,因此他就想用软功夫来说服方衣,却不知方衣跟路金花及欧阳乐贞的关系,弄的白费口舌。
方衣听云初飘说完,冷哼了一声道:“少废话,你们究竟要不要打?要拚命就快上,否则訧滚!”云初飘也不生气,笑笑道:“那又何必呢?这两个女子你方大侠拿去也没什么用,咱们交个朋友,等藏珍取到之后,照比例分你方大侠一份,最少也有三四十万两银子,希望方大侠多考虑。”方衣见对方忽然不打算马上动手而只顾卖弄口舌了,一时间真弄不清是什么意思。他必须护卫着两位姑娘,不能远离开去攻击对方,换句话说,他只能采取寓守于攻的战衔,不能主动出击,以免后方为敌所乘。有了这层顾虑,他只好尽量忍耐着,暗地凝神戒备,对云家兄妹的撩拨置之不理。
云初飘见来软的无效,于是狞笑一声,沉声道:“姓方的!你可知道云某弟兄有一种厉害的暗器,能使你骨肉化泥的吗?”方衣冷然道:“早就见过了,不过是些腐蚀性的毒物罢了,对我方某人可半点威胁也没有。”云初飘一怔道:“真的?”方衣冷冷道:“不信可以试试。”他说得这般斩钉截铁的,云初飘倒是给唬倒了,同时,因为那种暗器配制非常不容易,上半夜在钱两仪的营地中已用去了不少,实在不想浪费在方衣身上,万一真是劳而无功,岂非大蚀老本?这时候云初飘眼见几个功力较差的弟妹早已调息好了,见方衣软硬不吃,于是,只好施展下策,实行联手围攻了。
他掉头对八个弟妹一使眼色,狞喝道:“大家上!把这厮乱剑分尸!”云再飘等人齐声应喏,仍然是成半弧形排开,以云初飘居中指挥,云再飘与云九回在两翼策应,九柄长剑齐向前指,缓缓朝方衣逼去……方衣屹立如山,长剑斜斜封住正面的部位,持剑的手坚定如铁,真力贯注在剑锋之上,发出隐隐的吟啸之声。双方距离渐渐接近至八尺左右,云初飘首先发动,一声冷叱!长剑一摇,直刺而出,攻袭方衣的胸前“七坎”大穴。方衣身子动也不动,直待云初飘的剑尖递到,这才轻轻一抖手腕,“叮”的一声,长剑微微动了一下,立将云初飘攻来的一剑弹开了。
原来,云初飘这一剑乃是虚招兼探路的招式,并未用上力道,但方衣也看出来了,是以轻轻的一下就将这一剑弹开,并未跟着出招还击。可是就在方衣的剑锋一动之际,左右两翼的云再飘跟云九回立即发动,两柄长剑一刺左肩,一攻右胁,疾如闪电地挟雷霆万钧之势朝方衣攻到。方衣仍然屹立不动,只将左肩微微一塌一侧,云九回的剑尖便已落空,够不上部位,在这同时,方衣的右腕突然往下一振一绞。“铮”的一声,云再飘的长剑顿时被绞的往上一扬,斜斜地在方衣的面前掠过……“嘎!”一声剑锋相错的刺耳锐响起处,云初飘再度猛攻过来的一剑竟与云再飘的剑锋碰个正着。方衣的剑尖却乘虚攻向云再飘的右胁……
云家老大老二骨肉相拚,俱不禁又惊又怒,尤其是云再飘艰看自己的右胁整个暴露在方衣的剑尖之下,不由心胆皆颤,忙不迭借势直往云初飘的剑上墣去。云初飘骇然火速撤剑,云再飘的身子险而又险地从剑尖前一掠而过,但听“嗤”的一声裂帛响!他背上的衣服已被方衣的剑尖刺裂了一条大缝,皮破血出。方衣右足一跨掠到云再飘原来的位置,让过了云九回一招“玄鸟划沙”的撇剑斜削,一个大旋身,反臂一剑,“铮”然一声金铁交鸣!黑暗中爆出一蓬火花,云九回的长剑顿被方衣震飞了。云九回“哎”的一声惊叫!脚下一个踉跄,慌忙倒纵出去,一条右臂酸麻麻的,虎口一阵剧疼,大概是震裂了。方衣身形一定,仍然站在原来的位置上,长剑仍是斜斜地封住正面,持剑的手坚定如铁,两道冷厉的眼神,凝注在骇然后退的云初飘身上。
这第一个回合的接触,“云台九剑”可说是败得一塌糊涂,云再飘伤背,云九回丢剑,虽说并不严重,但可是他们出道以来的头一次,被人面对面地一剑击败了。云再飘和云九回强忍住背上和手上的疼痛,咬牙退回原位,云八回也把云九回被震飞的剑拾回来递给了她,她的右手已不能运剑了,只好用左手握着,重新排好阵势。云初飘冷哼道:“方大侠不愧有魔剑之誉,好!这一次我们要九剑齐发了,你留神一些。”方衣自顾调和呼吸,对云初飘的话理也不理!云初飘发出一声暗号,兄妹九人脚下移动,九柄长剑一齐指向中心,集中在方衣的身上,徐徐接近。方衣也将长剑缓缓伸出,与九柄逼过来的剑锋遥遥相对,剑身寒芒如电,闪幻不停,隐隐有龙吟之声发出……
双方都心中明白,这一次的接触,将是决定胜负的一次,谁能挺得住,谁就稳站不败之地了,时已深夜,山野间一片死寂,只有云家九兄妹的脚步发出沙、沙之声,整齐而有力,丝毫没有一点犹豫,显见得兄妹九人俱有着必胜的信心,因此九个人也似合而为一体了。双方的距离愈来愈近,方衣只感到一股说不出的无形压力,随着距离的缩短而渐渐加强,几乎窒息得透不过气来。他知道这就是对方心念如一,抱着必胜信念而发出来的气势,不由心头一檩,哼了一声,双目中精光骤盛,倏然把右臂伸直了,长剑直指向九柄剑尖聚拢的中心。这样一来,他的攻击精神大为旺盛,自然而然地气势大增,立将对方的气势压了下去。此际,双方的剑尖距离已不足一尺,任何一方要发动攻击的话,只要那么一动……可是,这一动如果没有十分把握,任谁也不敢贸然发动的。
就在双方都集中了全副精神,互相对峙着,等待着对方露出空隙︱只要那么一丝空隙就够了︱立即猛施杀手。“哎!”死寂沉重的气氛中,突然响起了路金花的一声惊叫!方衣闻声一震,凛然掉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半躺在大树根下的路金花与欧阳乐贞竟在这一刹那间不知去向了。就在方衣吃惊失神之顷,“云台九剑”已然乘机发动,只听云初飘一声冷叱之下,九柄长剑一阵闪幻,骤然化作一座剑山,以泰山压顶的气势,猛朝方衣压去。方衣的长剑只盘空矫绕了一下,立时就被这座剑山压住,陷在无边的剑涛之中看不到他的身影了。方衣一着之差,陷在九柄长剑交织的剑网之中,忙收摄心神,一面运剑保身,一面觅机还击……可是,这一面剑网却是愈来愈密,愈收愈紧,他左冲右突的三次出手反击,竟然劳而无功,并未将重如山岳的剑气压力减低一分。
这时候,他心念着两位姑娘的安危,实在无心恋战下去了,于是,大喝一声,绝学骤展……但见他的长剑突发龙吟,刹时光华大盛,绕身盘旋而起,将整个身子包没了。“铮铮铮铮!”一阵金铁交鸣巨响之下,由四面八方压来的剑网顿时被荡了开去,当中的空隙突然增大了。方衣更不怠慢,一声长啸!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长虹疾朝云六飘这方向射去。他方才就已经看准了云家兄妹当中,就是中间这几飘的功力较差,而最差劲的便是这云六飘了。果然,云六飘眼看方衣来势汹涵的飞射而至,人、剑未到,一股骇人的气势以及森森的剑气已然猛压过来,邡里还敢出招隆挡,忙不迭一晃身,闪过一旁。方衣就在这个缺口一冲而出,朝树林疾掠进去……
云九回娇叱一声:“那里走!”左手一扬,长剑脱手化虹而出,直向方衣背心飞去,迅疾如电,一闪即至。云七飘一扬手,对准方衣打出了一把银雨……方衣突围之后,已算准云家兄妹必然不肯甘心让他逃脱的,那么,暗器的追击就在意料之中了,因此,他冲出了丈多两丈之遥,趁着去势将竭之际,身子突然一扭,硬生生地横向一株大树的背后窜去。可是,云九回的飞剑绝技,在九兄妹当中是首屈一指的,又快又准,尽管方衣已然事先有闪躲的准备,但依然没逃得过这一剑。“刷!”的一声,电虹在方衣的左胁一闪而过,登时割开了一条五六寸长,深达一寸的裂口,几乎伤着了内腑,肋骨也被削断了半根,鲜血狂涌而出……紧接而来的是那剑锷在伤口上一撞,巨大的打击力道撞在伤口上,痛得他浑身发软,“哎”的叫了一声,身子一顿,脚下一个踉跄……
他临危不乱,仍未忘了窜向大树后面以躲避继续袭来的暗器,咬牙硬挺之下,一闪便隐没在大树后面去了。“嘘嘘……”一阵怪啸,云七飘打出的那一蓬银雨,擦着树干飞过,一发之差,不曾打在方衣身上。方衣这时候已没有办法裹伤了,逃命要紧,他一手摀住伤口,强提一口真气,贴地飞掠而逃……云初飘冷叱一声:“追!”云九回突然伸手一拦道:“且慢!”云初飘愕然停步道:“什么事?”云九回笑道:“他挨了我一剑,伤得甚重,逃不远的,咱们赶快找一找那两个贱婢,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要紧。”
她这么一说,兄妹九人顿时被提醒了,十八只眼睛立即四下一阵扫视,异不禁“咦”的叫了一声。原来,就在这么眨眼的工夫,树林里外周围十丈以内,竟看不到路金花跟欧阳乐贞的踪迹,两位姑娘已被他们点了穴道不能动弹,更由路金花的那一声惊叫,“云台九剑”马上就判断出来,她们已被人劫走了。被谁劫走了?劫到那里去了?树林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要想追查谈何容易?兄妹九人一阵穷搜,结果仍是云九回的心思细密,被她找到了线索,那是在路金花跟欧阳乐贞躺过的那株大树的后面发现的。云九回细察了一下,直起身来,道:“这一面的树根下,曾有两个女子爬伏过,可见势走两个贱婢的必然就是这两个女子无疑。”
云初飘道:“那么人到那里去了呢?”云九回比拟了一下方向,道:“我们是在这边袭击方衣,她们绝不可能从这边逃走的,唯一的方向就是那一边了……”说着,她伸手向右边一指又道:“事不宜迟!我们快追!”云初飘两次被方衣吃瘪,心里把方衣恨之入骨,当下一沉吟道:“那姓方的既然已受了重伤逃不出很远,我们何不分几个人追上去把他干了,以绝后患。”云九回把头一摇,还没开口,云初飘已抢着道:“再说,那劫走两个贱婢的既然是两个女子,相信一定不会有多大的能耐,也用不着九个人一起去追啊!”云九回想想这话也对,于是点头同意了,当下,云初飘决定带了再飘、六飘跟七飘去追杀方衣,由云九回同了其余的人去追搜那两个劫走路金花和欧阳乐贞的女子。分派已定,兄妹九人分头行事而去……云九回判断的一点也不错,劫走路金花跟欧阳乐贞的人,果然是两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