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一字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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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巧脱牢茏

叮叮当当的连响中,西门泰的攻势全被震偏了,也因为剑势太猛,使他的招式也连贯不上,无由发挥。交手不过才二十几招,西门泰连连后退,连回手的余地都没有,狼狈不堪,有几次差点还挨了剑!萧翠仙皱眉道:“西门泰,你简直是个窝囊废。”西门泰大急道:“翠姑娘,你不知道这小蹄子的骚劲儿有多足,我的招式都被她的蛮劲儿化掉了,根本施展不出来。”萧翠仙心里有数的,她脉门被扣时,运用了十几种解法都挣不开,倒不是对方的擒拿法高明,而是劲力太强,五根手指像钢箍似的紧紧扣住,动都动不了,最后负痛挣出,连臂骨都扯断了,那实在不简单!因为衡山派以黑煞掌见擅,那是内家力以外门硬功发出的,空掌可迎刀剑,自然要练得铜皮铁骨不可!她是衡山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功力仅次于大师兄田尔耕,所以才能被派来东厂作为心腹班底。可是居然被欧阳乐贞拉断了胳臂,固是自己大意,但小姑娘劲力的沉猛也是原因,所以她对西门泰未加深责!

沉吟了一下道:“伍金奎,你也下去帮帮忙吧,西门泰看样子不行了。”伍金奎在五杰中有花豹之称,精悍勇猛,所使的兵器是两片铜钹,重有二十余斤,大小径尺,中厚边薄。可以当兵刃,也可以当暗器,分用两个革囊装着,蒙在外衣里面,此刻手上抓了一口刀只是做做样子!他知道西门泰的造诣不凡,在对方手下居然吃了瘪,情知绝非易与,因此把单刀递给了马信雄。脱下外衣一抖一摔,就往欧阳乐贞抛去,这是他对强敌的惯技之一,这件外衣抛掷时就用了特殊手法。衣服振臂抛出,凌空罩下,他的双钹已摸到手中,急速跟进,不知有多少好手死在他这一招之下。今天他又要耍出了这一手,西门泰见机先闪开了,欧阳乐贞举剑去撩开外衣,剑刃触衣,即知上了当。这件衣服竟是特别的质料所织成,又重又坚韧,居然不破裂,而伍金奎已像风一般的卷了过来。欧阳乐贞好在家学渊源,受艺于柳林四圣,俱是当世名家,临危不乱,一见剑被衣服缠住,心知对方必会蹈隙而进,就利用这刹那间,她已决定了如何措施,不躲,因为躲过的可能不大。也不作撤剑迎敌的打算,因为剑被缠住,抽回来的速度一定会慢一点,这一慢很可能就会送了她的命!

她只把剑连着那件外衣,迅速往前撩落下来,伍金奎恰好在这时候冲到,双钹紧扣,作好了攻击的准备。但再也没想到对方会有这种举动,那似乎是料准了他的行动才能有的措施,而他对敌的方式下总没留过活口。也就是说从没有人会说出他这一套杀人的方法,因此从也没有想到这种招式,一个不防,竟连头被罩在里面了。欧阳乐贞的动作很快,看见衣服罩住了对方,飞快地抽回了剑,当胸一剑,急刺而出,劲力十足,伍金奎人被衣服罩住,自然看不见对方的出手,而且人也昏了,没有想到要作抗敌自卫的准备。但听得一声痛叫,仍然蒙着衣服,倒纵退出,落地时撞翻了一架围屏,整个人跌在围屏上。刘元甲就在旁边了,忙将他头上的衣服揭开,但见伍金奎的胁下被刺了一个剑孔,逆背而出,血流如注。虽然不是要害之处尚不致送命,但受伤很重,刘元甲深知此时第一件事是止血要紧,忙撕破了那件衣服,用两块破布团成两个小布球,为他塞住了剑伤处,再迅速地包紮了起来。

西门泰铩羽,伍金奎受伤,两个大男人都被一个小女孩子折败了,这对东厂五杰来说,实在是件丢人的事!萧翠仙脸色一沉喝道:“这小鬼如此可恶,大家一起上,别留活口了。”马信雄虽然反对,但想到这两个女孩子逃走了,问题将更严重了,也顾不得了,操刀直攻而上。西门泰也加入,等于是五个人合攻欧阳乐贞,小姑娘功力再高,也难以应付,何况这五个人俱是绝顶高手呢。勉强应付了五六招,已有力不从心之感。路金花见状正待上前帮忙,欧阳乐贞却叫道:“路姑姑!别管我,你先走吧。”路金花道:“那怎么成,要死我们也死在一块儿。”欧阳乐贞道:“不!你设法先走,找到柳爷爷,告诉他们我是被谁杀死的,再替我报仇也是一样,我们一起死了,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

路金花心里一转,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看这五人武功都很了得,自己加上去也难以脱困。何况她们两人失陷于此无人得知,即使被杀死了,也难以找到凶手,因为东厂的人是秘密来此的!但只要自己能脱困而去,欧阳乐贞反而不会有危险了,因为他们不敢杀死欧阳乐贞而招致几面树敌的。不但柳林四圣不饶他们,西厂也会前来对付他们,不让他们插手参与藏珍的争夺战了。所以路金花稍作考虑,立刻举起面前的那张桌子,往围斗的场中用力抛去,一则掩护自己脱身,二则也想造成一个混乱,使欧阳乐贞也能脱困出来。她准备要走时,萧桃红已密切注意了,但没想到她会来上这一手,桌面由中间落下,大家都纷纷跳开!路金花已经窜到窗口,瞥见欧阳乐贞也滚了过来,心中大喜,;连忙朝她一示眼色,双双跳出窗口,直落园中!

后面的人也追了出来,但比她们慢了一步,眼看着就可以窜进那一片梅林中就更容易脱身了。眼前忽然黄光一闪,两片圆圆的东西,无声无息地,来势极速,原来那是伍金奎的两面飞钹!他虽受重伤,仍可勉力行动,看得真切,脱手将飞钹抛出,那是一桩奇门兵刃,不但快,且手法特殊!虽然在后面发出,却能超过她们,反由迎面攻到,欧阳乐贞奋力出剑,好不容易才将飞钹击落。可是她的手中的剑也震断了,因为这两面飞钹的势子太强了,本身又重,欧阳乐贞的腕力虽够,剑器却抗不住!因为这一耽误,背后来敌也袭到,她们来不及回头,只得暗听风声,迅速回身发招退敌。来袭的是萧桃红与萧桃红,她们已抛掉了剑,改用空手进招,二人出手直抢进来,也是急速无比。路金花对萧翠仙,一口单刀被她用手掌格开,继续抢攻,欧阳乐贞对萧桃红,由于只剩半截断剑,取位不准。剑由萧桃红身前滑过,萧桃红却双手一扣,抓住了她的两条胳臂,将她按在地下,笑道:“小丫头,这下子你狠不起来了吧。”

路金花见状跳过来要救,萧翠仙在后面紧追,那晓得路金花不直接抢救,却在手中发出一道白光,叫道:“妖妇!照打!”白光的去势很急,萧桃红自然不在乎,她练过黑煞掌,掌缘的厚度已成老茧,刀剑都不怕,自然不畏暗器!再听风声由侧面袭来,看都不看,挥手一掌格出!格架得非常准,白光应掌而碎,可是萧桃红却掩面痛叫起来,一跳老高,口中大喊道:“不好!我中了暗器了。”原来那白光只是一只酒杯,被掌击碎了。那只酒杯中有着酒,酒中有着毒药,那是欧阳乐贞制住萧翠仙逼问解药的时候。萧翠仙先指了一个药瓶,但路金花要拿她试验时,她吓得脸色都变了,又指出了第二种九连散。萧翠仙身上只有毒药,九连散虽较轻微,但路金花淋进了她的眼睛,急得她情愿丢掉一只手而拚命脱困。第一次所化的药酒没有用上,但路金花知道必然是十分厉害的东西,所以要走时,灵机一动,随手带着。原是准备着用来对付追上来的人,但是她知道这玩意儿必须出其不意发出才有效,但眼看欧阳乐贞失手被擒,一急之下,当作暗器使出,想不到居然也奏了效,萧桃红的脸上与手上都被燎起了泡,倒地痛滚不止。

萧翠仙一见大惊,飞快地挟起她朝屋中而去。刘元甲与西门泰马信雄三人想追,却又踌躇不前。路金花见那一杯毒酒奏了奇功,心中大喜道:“有不怕死的上来好了,我在萧翠仙身上捞到的毒物有好几瓶呢,我也不想要这害人的东西,谁来我就洒在谁脸上……”边说边取出了两个药瓶,打开瓶塞,举在手中,作势欲扬,这一来使得后面的人更不敢追了。欧阳乐贞由地下起立道:“路姑姑,我们走吧,但得先到马房中牵马匹去,那是两头骏马,可不能便宜了这些狗贼。”路金花笑笑道:“当然了,我们大可以从容走,有萧翠仙这几瓶毒药在手中,真是有用极了,他们敢上来,咱们就来个以毒攻毒。”欧阳乐贞依然在地下拾起断剑,插回鞘中,她倒不是舍不得这支剑,那根本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如果是她自己原来的那一口,绝对不会在一碰之下就折断了,也不会失手被萧桃红擒住了。她之所以要拾回断剑,乃是因为剑柄上缀着许多珠玉,颇值几两银子,她还不知道何时才能找到柳林四圣。而她已嚐过了身边无钱的痛苦,此刻会打算了。

两个人缓步向林中走去了,另外三个男人虽不靠近,却也不舍放行,只好在适当的距离外跟着。欧阳乐贞笑道:“路姑姑,你看这批龟孙子多孝顺,远在后面送行呢。”路金花笑道:“别理他们,看看那一个够虔诚的,我就赏他一瓶登天散,让他们立登西天,肉体飞升。”两个人都大笑起来,才走了几步,进入林中,忽而身后微觉风动,连忙回头,但见一个黑衣人由树顶落下。那人的动作奇快,还不等她们有所动作,已经手起掌落,每人头上挨了一下,昏倒在地。马信雄见状大喜道:“田大人!您怎么来了。”这人正是东厂武士首领田尔耕,也是衡山派的黑煞掌,他年约四十,满脸阴鸷,冷冷地道:“没用的东西,连两个女娃都对付不了。”马信雄苦着脸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两个女娃可厉害着呢。”田尔耕一声冷笑道:“厉害个屁,我一出手就制住了,还不过来将她们綑上抬进去,记住先把她的身边药瓶搜出来。”说完回身进去,马信雄与刘元甲西门泰连同受伤的伍金奎都过来了,两人一个,抬了也跟着进屋。

到了屋中,但见萧翠仙正在为萧桃红疗毒治伤,田尔耕寒着脸站在一边观看,马信雄与西门泰、刘元甲、伍金奎将二女放下,又垂手退到一边。田尔耕这才开口道:“伍兄弟,你受了伤,得赶紧治一下。”伍金奎满脸通红地按住了胁下的剑口道:“这两个雌儿实在太滑头了,幸亏大人及时赶到,否则真会给她们溜了,丢人事小,可难以交代了。”田尔耕冷冷一笑,目光凝注在萧翠仙身上道:“师妹,我以为你经的世面不少,才全权交给你,没想到你会这么疏忽,居然连点事都办不好。”萧翠仙一句话都不敢说,田尔耕又沉声道:“你自己看看,东厂五虎,竟伤了三个,对方还不是正点子,假如是柳林四圣,你们岂不是全军覆没了。”“假如对方真的厉害非凡,倒也可以一说,但对方只是两个新出道的雏儿,那叫人怎么相信。”

萧翠仙咬咬嘴唇,终于忍不住了道:“师兄!虽是两个雏儿,却又凶又刁。”田尔耕冷笑了一声道:“不错!这点我相信,路金花是许天威的弟子,那个小的是柳长青的孙女,但你们也不含糊呀,你们是恩师的封门弟子,恩师对你们何等器重,才派你们来协助我,照你的说法,似乎恩师比柳林四圣差得太多了。”萧翠仙刚要开口,田尔耕深沉地道:“不要强辩,说句老实话,假如你们不玩心计,不逞英雄,一对一的交手,是否会输给她们。”萧翠仙怔住了,顿了一顿才道:“师兄!凭我们的黑煞掌功,当然不会输给她们。”田尔耕道:“这就够了,我入门较你们略久,底子比你们紮实一点,一手一个,轻而易举就料理了下来,要说你们会不如她们,我实在难以相信,既是凭真功夫可以解决她们,为什么又要耍花样呢?”

萧翠仙道:“师兄!要死的容易,留活口难,我们都受了这顾忌,否则一进门就可以料理下来了。”刘元甲也道:“田大人!这倒是实情,只怪卑职们技艺不精,我们练的都是狙杀的手法,出手致命不留活口,一直到现在也都是担任狙杀的工作,因此从未学过如何擒住活口,当然普通的点子是不成问题,这两个纽儿可就扎手了。”田尔耕这才点点头,轻声一叹道:“我忽略了这个问题,这也难怪你们,桃红怎么样?”萧翠仙已为萧桃红喂下了解药,满脸还涂了油膏,但也被药中的剧毒烧得满脸水泡,听见后忙道:“我脸上还痛得很,翠仙,那是什么?”萧翠仙迟迟不语,萧桃红又道:“你那儿的四瓶药,只有蚀骨蛇浆是最厉害的;也只有这一种会立刻发生作用,是不是这一瓶。”萧翠仙不敢回答,田尔耕道:“药是你们自己的,难道你不知是那一种?”萧翠仙苦笑道:“师兄!桃红今天才说了实话,她天生有种怪毛病,每月有几天目力减退,完全不能辨色。”萧桃红急叫道:“这一定是蚀骨蛇浆了。”说着跳了起来,这花厅中没有菱花镜之类的东西,她抢到一盆洗脸的水前,俯腰一照,不由一阵惊叫!

萧翠仙只得安慰她道:“桃红,你能保住命已经算幸运的了……”萧桃红几乎要疯了,跳到路金花面前,伸手就抓。幸好田尔耕紧跟着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喝道:“红师妹,你想干什么?”萧桃红暴跳如雷地叫道:“我的脸成了这个样子,还要活着干嘛,我宰了那小娼妇,然后给她偿命都行,师兄,你别拦着我。”田尔耕双手一抛,将她掠在屋柱上,砰的一声,几乎将她震得昏过去,然后才厉声喝骂道:“等藏珍到了手,你活剐了她都行,现在你敢动她一根寒毛,可别怪我不讲同门之谊,我立刻就毙了你。”在田尔耕的厉威之下,萧桃红不敢再施性子了,但想到自己的脸容受损,永无恢复之望,忍不住嚎啕痛哭!萧翠仙微感不忍,轻声道:“桃红,还好我拯救及时,只燎伤了外皮,等水泡扁下去后,最多留个斑纹而已,用脂粉一盖就行了。”田尔耕却冷冷一笑道:“那倒用不着,她爱漂亮,从来也不喜欢涂脂抹粉的,只要藏珍能到手,我保证她那张脸丝毫无损。”

萧桃红连忙道:“师兄!难道有药可治吗?”马信雄颇感歉然道:“这都是我的计划欠周密,真要有药可治,不必等取得藏珍,那怕是千万两银子,我也可以负担。”田尔耕冷笑道:“难道我们师兄妹之间,我会这么小气吗?”萧翠仙忙道:“师兄对我们一向爱护备至,如果真有好药可治,那怕上千上万,他也会去买来的,这一定不是银钱的问题。”田尔耕这才道:“不错!疗容之物就在那批藏珍里面。”萧桃红忙道:“是什么东西?”田尔耕道:“你经常出入后宫,跟奉圣在一起,难道没听说吗?”萧桃红低下头道:“没有,她似乎知道我是去卧底的,任何事都避着我。”田尔耕一叹道:“我派你去卧底可算找对人了,活该你受罪。”萧翠仙忙道:“师兄!你知道就快说了吧。”田尔耕歇了一口气道:“你们知道奉圣为什么急切要得到藏珍?”马信雄快嘴道:“她也想弄一笔私房。”田尔耕冷笑道:“这老狐狸财路虽然不宽,但她把皇帝拴在裤带上,整个国库都是她的,连九千岁都没她发财呢。”

马信雄道:“这个属下们就不得而知了,请大人指点。”田尔耕得意地一笑道:“容氏虽精擅房中之术,藉采补以挹注,但五十多岁的人到底经不起亏损,近几月来她老得很快。”萧桃红道:“我倒看不出来。”田尔耕冷笑道:“等你看出来就迟了,这是她贴身的几个内侍传出来的消息,以前她完全是天然的姿色,最近也乞助于脂粉了。”萧翠仙道:“这个我也有所听闻,好像三保郑爷几度飘洋,得来的一些海上驻容丹方,都被她搜去了。”田尔耕道:“那只能治标,可不能治本,洪武是藉白莲教而得天下的,后来又翦灭大明王韩林儿,搜罗得一批南海墨珠,那东西有驻颜易容之功,尤其是女人,用来研碎合药服下后,能脱胎换皮,永驻青春。”萧桃红道:“这个我也听说了,墨珠在那批藏珍中吗?”田尔耕道:“奉圣搜遍库中都没有找到,判断必是被惠文携之出亡了,所以她才急急想得到藏珍。”萧桃红跳起来道:“那我非得到藏珍不可!师兄,你可有消息?”田尔耕道:“当然有消息了,否则我怎会赶来呢?”

大家都兴奋起来,田尔耕道:“我得知天南三煞与柳林四圣俱在黄山活动后,一面派你们来,一面暗中戡察,终于踩住了他们。”萧翠仙道:“还是师兄有办法,他们在那里?”田尔耕笑笑道:“在莲花峰!”众人都是一怔,萧翠仙道:“莲花峰!天南三煞的别庄不就在附近吗?他们为什么要舍而远走,舍正途而不往呢?”田尔耕一笑道:“天南三煞何等狡狯,一看柳林四圣紧蹑而至,知道事情败露了,故意绕了个大圈子,引走四圣,又悄悄地翻了回去。”“那柳林四圣呢?”田尔耕笑道:“柳林四圣也不是简单的人物,表面上是被他们摔掉了,可是欧阳不凋与许天威带了两个小鬼折了回来,又咬紧了他们的尾巴,然后又派了个小鬼把另外的人召了回来,目前天南三煞出入频频,还秘密召了不少人手,柳林四圣却没露形迹,在暗中监视着,大概要等他们得手后再出动。”

萧桃红道:“到底还是师兄行,你一个人就把他们都钉牢了!我们找了半天,连个影子都没捞着。”马信雄却笑道:“据我所知,许天威是到洛中去见左帅呈送藏珍图,欧阳不凋又去追了,不知是为了什么?”萧翠仙道:“那一定是他们听得李闯退兵的消息,九千岁也拨发了粮饷,左良玉不敢再要藏珍,也不好意思叫他们交出,才派人回绝了他们,让他们自行处理,他们才折回头,又听说这两个雌儿失陷的事,前去一探,凑巧碰上了。”田尔耕一笑道:“你怎么知道的呢?”萧翠仙道:“左良玉知道这批藏珍太烫手,自己收下,九千岁一定不答应,西厂也不肯放过,再说也不好意思面对这些热心的江湖人,乾脆放手不管了”。田尔耕道:“这个判断很有道理,你现在怎么聪明了?”萧翠仙苦笑道:“师兄别取笑了,藏珍既现,西厂的人也不会放松,我们得想个什么法子捷足先登才好。”田尔耕笑道:“你放心吧,天南三煞狡猾透顶,弄了张假图,指示藏珍在巫山,许天威身上就是那张假图,伪装失手,被洪承德与公孙梦龙得去了,此刻他们正在川边翻巫山呢,不会到这臾来了。”

萧翠仙道:“师兄怎么知道的呢?”田尔耕道:“许天威他们不知道东厂也插手了,由于他受了伤,不能骑马,雇了一辆车,赶车的就是我;什么话全叫我听来了,你的判断完全正确,他们折回确是受了左帅的拒绝,可是折向三煞的天南别庄,却是得自一个叫方衣的通知。”“方衣,可是那个叫一字魔剑的家伙。”“不错!这家伙邪门得紧,听说西厂的仇匡就是在他剑下丢了脑袋,而且路金花的哥哥路金标也是被他杀死的,照说他跟这伙人应该也是冤家,但不知怎么,竟处处帮他们的忙……”萧翠仙道:“这不管了,师兄!你打算怎么办呢?”田尔耕一笑道:“洪承德远走西川,剩下来就是天南三煞与柳林四圣两伙人了,照我看柳林四圣必可得手,咱们何妨以逸待劳,从四圣手中把东西接过来就行了。”“四圣肯放手吗?”田尔耕道:“用这两个女的为质,跟他们开盘谈条件。”

萧翠仙道:“这虽是我们原定的计划,但从这两个娃儿的倔强性上看来,恐怕事情未能全如理想。”田尔耕大笑道:“不!他们一定会答应的,左良玉拒绝接受,他们握有藏珍,将成为天下人的标的了,必得放手。”马信雄道:“光是四圣倒好办,但许天威又回来了,情况就不同了,他是藏珍的原主,四圣多少得尊重他的意思。”田尔耕笑道:“他难道敢把藏珍私吞吗?这批藏珍是属于复社中人的,他也是复社的主脑之一,藏珍既为左帅所拒,他只能移作他途之用。”“正是如此,他才不会拿来交换。”萧翠仙笑道:“不!他会的!至少目前会答应的,他想拿到这儿来,换回两个女娃娃后,再从我们手中夺回去。”马信雄道:“是啊!这倒是个可虑的问题,我们不如把这两个女的先解回家里,叫他们拿藏珍图来赎取。”田尔耕嗤笑了一声道:“那就完蛋了,他宁可牺牲这两个女孩子也不肯交出藏珍的,甚至于谈都不肯谈了,只有在此地,让他们认为有机会夺回来,他们才肯冒险一试,要交换人质,只有在此地成交。”

马信雄苦着脸道:“四圣齐集,我们可没办法应付了,除非跟西厂合作。”田尔耕冷笑道:“要找西厂帮忙,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给他们了,九千岁一再吩咐,必须要由我们独立承担。”萧翠仙道:“为什么呢,其实拿回去,还是得分给奉圣的。”田尔耕一笑道:“别的东西都可以分,就是墨珠必先留下,九千岁自己不要,让我们分了都行,就是不能给那老太婆……”萧翠仙道:“我懂了,奉圣跟九千岁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合作无间了,可是她帝眷甚隆,一时扳她不倒,等她自己老了,色衰宠弛,九千岁就可以独揽大权了。”田尔耕道:“就是这个意思,临出京时,九千岁秘密对我指示,也要我必须达成此议,所以我才敢答应桃红将墨珠给她治容,否则还会轮到她吗?”

萧翠仙道:“那只有靠我们自己了,力敌恐怕不足,还是用毒。”田尔耕笑笑道:“说你聪明,你又笨了,你的毒连这两个妞儿都治不了,柳林四圣是什么角色,还会有用吗?”萧翠仙道:“师兄一定成竹在胸,就请指示出来吧。”田尔耕道:“没有别的办法,只有靠真功夫,将他们骗来后,我去邀邀帮手,把四圣都摆平下来,大大的露脸。”萧翠仙道:“邀帮手,有谁可邀呢,除非请师尊出山。”田尔耕笑道:“你终于想通了,只有恩师他老人家亲出,再把衡山的几位元老全部请到,才能制住柳林四圣。”“可是师尊肯出来吗?”“入京去自然不肯,他老人家要顾全江湖身份,但在这儿斗斗柳林四圣,他一定肯的。”“此去衡山迢迢千里,时间上来得及吗?”田尔耕道:“我昨天已经派人奉上专函,可能要迟两天,因此必须在这儿拖一下,但又不能拖得太迟,必须配合得恰好。”

萧翠仙道:“那可真不容易。”田尔耕一笑道:“信雄的这个地方十分秘密,别人是摸不到的,因此我们要派个人去,绊住四圣,拖他们在附近转,直到我们的人到齐后,再带他们前来。”萧翠仙道:“这个人选可不好找,柳林四圣不简单……”田尔耕道:“是的!这个人必须熬得住如何刑供,一字不泄,我想这个差使不好干,连我自己都没把握,那是要卖命的,老实说,我们投身东厂,受尽江湖朋友冷眼,无非也是为了一个利字,做官没我们的份,我们的这个老爷大人,也不过自己叫来爱护,户部里可挂不上号,除非等九千岁登了基,但九千岁实在没那俚意思。”马信雄道:“为什么呢?他老人家不想当皇帝吗?”田尔耕一叹道:“当皇帝是百世之业,才能配享太庙,九千岁连根都断了,何必傻得去干这个,他宁可当一辈子太上皇,所以我们也别存这个指望了,还是捞足几文,当我们的一品布衣江湖人去吧,因此先卖了命的事儿,我也不便叫谁去干。”

萧桃红想想道:“师兄可是要我去。”田尔耕笑道:“我本来想不出请谁去,现在倒是你最适合,因为你要恢复你的脸蛋儿,挨点磨难也是值得的。”萧桃红想想道:“好!我决意去了,顶着这张脸,我也活不下去。”田尔耕道:“那就说定了,你立刻动身,到天南别庄去看光景,柳林四圣一得手,马上就跟他们连络。”萧翠仙道:“我跟着去照应一下。”田尔耕道:“也好,但你不必现身,出面由桃红一个人就行了,记住要避开衡山那条路,免得被人看出破绽。”萧翠仙道:“这个我知道,而且我还会关照桃红的。”田尔耕道:“最重要的是不能泄出黑煞的招牌,桃红在西厂也挂了名,不妨算是西厂的人好了,我在路上去迎着师父他们,秘密来到此地,事不宜迟,大家分头进行吧。”于是大家立刻忙了起来,萧氏姐妹略加收拾就走了,田尔耕则将两个女孩子安排好才走的。

黑煞掌是一种很神奇的掌力,亦柔亦刚,受过这种掌力震伤的人,轻则全身酸痛,疲累不堪,重则当场致命。田尔耕是黑煞名家,他的掌劲自然控制得很有分寸,不足以致命,却也使两个女孩子昏迷了一个昼夜。最先醒过来的是欧阳乐贞,她张开蒙胧的眼睛,仍然感到视线模糊,四肢无力,等了很久,才看见周围的情形。那是一间颇精致的卧房,对床还躺着路金花,而且这屋中的陈设颇为华丽,似是专为女子所用。屋中悄然无第三人,欧阳乐贞又清醒了一下,才记起所发生的事,知道自己与路金花是受制于一个中年人之手。现在仍然是在被俘中,只是不知道现在是处于何等状况之下,她先不忙着起来,躺在床上运了一下气。虽然仍有疲累之感,但气血流通十分畅顺,也没有受伤的样子,她不禁奇怪了,难道那批家伙会如此优容她们吗?既未用药物禁制她们,也没有用什么点穴手法,更未加綑绑,听任她们自由活动,这是什么用心呢?

她立刻坐了起来,却低呼一声,忙又躺了下去。因为她发现自己身上未着寸缕,光溜溜的躺在被窝中,这与天南三煞困住她们后,所采取是同样的手段。由于这一件事使她触起前情,想到在几天以前在地牢中被方衣疯狂蹂躏的事,身上犹有余痛。但在极端的痛苦,却也有另一种使她心神震撼的,难以名状之感,尤其是最后的那一刹那。即使是在一种完全不可捉摸的恐怖之中,却也是她所心切期望着继续能接受下去,直到将他救活!她已经充分地达到所企,方衣也一下子软松了下来,虽然才十六岁,她也不是完全不晓事。有关于男女交合之道,虽然没有人指示过她应该如何,却在许多偷偷躲起来看的书本中,约摸地有了个了解。那正是所谓男女交合之趣,只因为来得太突然,使她一时无法懂得领略而已,事毕之后,当着路金花,她不便作所表示,但在她的心里,却也兴起了一阵莫名的情愫。

直到现在,由于重新有了赤裸的感觉,才使她突然有了对那一刻的回忆,这一刹那,她的脸自动地飞红了!心头扑扑乱跳,使她不由自主地用手抚着心房,接触到自己柔滑的肌肤,她忽而有了个新的惑觉。她与从前不同了,她紧束的前胸又被解放了开来,她才发觉双乳比以前隆起了约摸有一倍。而且最奇怪的是那两颗乳球的尖端,居然会自动地挺实起来,擦着柔软的被子有一种痒痒的感觉。这是怎么回事呢?她无法理解,但她约略地晓得,这是由一个少女进而为少妇的阶段了。而现在这一阵冲动,正是所谓的春情的激动!“我怎么会变得如此下贱呢?”这是她第一个涌起的思想,但很快又替自己找到了解释:“这不过是女人发育成熟时,必有的现象吧了!”“但是为什么在我身上会如此明显呢?路姑姑跟我一样也被破了身子,她的年纪比我还大,何以不会有这些现象呢?她的改变应该比我更显着呀!”

路金花躺在她的对床,伸头可见,而且可能是为了在睡眠中翻动之故,整个上身都露出来了。路金花的身子她也见过了,拿现在与石室中相比,看不出有什么改变,欧阳乐贞特别注意路金花的乳房。原来比自己的粗壮倍许,现在好像差不多了!欧阳乐贞想到这里,又禁不住掀起绸被,看了自己一眼,隐隐觉得自己的双乳似乎还大了一点。从舒开的一只胳臂上,她看到了路金花的腋下,原来微细的柔毛似乎也是原来的样子。再看看自己,姓是真正的吃惊了,不过才五六天的光景,自己光洁的腋窝里像雨后破土的新笋,竟也钻出微黑的一片了!一急之下,她乾脆揪开被子,看看自己最触目的部位,心跳得更厉害了!这……这是一个成熟的妇人了!“为什么在五六天内,在我的身上会有如此大的转变,虽说各人的体质不一,但路姑姑跟我的遭遇是一样的呀!”“我们一样的被一个男人破了身子,而且是同一个男人,何以我们身上的改变与她如此地差异呢?”“有什么不同呢?”“为什么路姑姑毫无改变呢?”“同一的遭遇,同一个男人,只是先后……”

突然她脑中嗡的一响,如受了一下重击。“是的!只差在时间的先后,方衣先摧残了路姑姑,然后才是我,不!路姑姑只是受到了摧残!而我……”“啊!路姑姑才是受到了摧残,皮肉上的摧残,我却是与方衣作了身体上的结合,他是在我身上结束的……”这一急之下,非同小可,她顾不得了,跳了过去,拚命摇着路金花,将她摇醒了之后,一头扑在她的怀里。“路姑姑!我不能活了……”她急得哭了起来,却不敢哭得很大声,怕惊动屋外的人,虽然她没看见有人,但知道定会有人的!路金花被她摇醒之后,神智还是不太清楚。但看见欧阳乐贞遍体赤裸,又看看自己,也急了起来,突地坐起,搂住了欧阳乐贞问道:“小贞!莫非他们又糟蹋了你。”

欧阳乐贞泪珠直滴,连连摇头道:“那倒没有!否则我会有感觉的。”路金花吁了一口气道:“我想他们也不敢,那有什么可急的呢,小贞,我们不是第一次被人脱掉衣服了,记下这笔帐吧。”欧阳乐贞泣声道:“我不是为这个,这间卧室可能是萧桃红与萧翠仙的,东厂的人虽坏,但那个萧翠仙还正派……”“是啊!还有一个刘元甲也颇为正派,何况他们还想困住我们来要胁柳师伯他们交换藏珍,谅来不敢欺侮我们。”欧阳乐贞哭着道:“我不能活下去了,我要死……”路金花愕然道:“为什么?小贞!别孩子气了……”欧阳乐贞只是哭泣,在路金花连声追问下才低声道:“我有了孩子了……”路金花也是一震,随即问道:“是谁的?”“自然是方衣的,还会有别人吗?”路金花苦笑一声道:“别胡说了,那有这回事。”“是真的!我自己知道。”

路金花抚着她的脸道:“傻孩子,你恐怕被那件事逼苦了,才会有这些傻念头,那会这么容易,何况你还是个小孩子。”欧阳乐贞又哭了起来,路金花道:“小贞!你别胡思乱想了,这种事不是说没有可能,但绝不会这么快就知道的,至少也得经过两三个月呢。”欧阳乐贞道:“不!我已经知道了。”路金花奇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的呢?”欧阳乐贞这时也顾不得羞耻,站了起来,将自己身上的异状指给她看了,路金花笑道:“女孩子经过了合了体后,这是自然的现象!尤其是你正属发育成长的关头,自然显得明显一些。”欧阳乐贞道:“可是姑姑你为什么毫无变化呢?”路金花沉思片刻道:“我早已过了发育的年龄,身体各部都成型了,改变总是有的,只是不像你这么显着而已。”

“不!还有一个原因,我知道。”她羞愧地将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路金花叹了一声道:“阴阳合调,可以促进女孩子的成熟,但不见得就会怀孕,你太过紧张了,不过照你所说的情形…”欧阳乐贞忙问道:“怎么样?”路金花又叹了一声道:“证明你已经发育成熟了,也许会有可能,只是不可能这么早就发觉,那至少要过一两个月呢?”“怎么样才能知道呢?”“天葵中止,呕吐发晕,想吃酸的东西,虽然不可一概而言,但一般的情形总不外是如此。”欧阳乐贞怔住了,默然作声不得!路金花沉思片刻才道:“小贞!说句老实话,这件事真严重得使你想死吗?”欧阳乐贞急道:“怎么不是呢,那叫我怎么做人。”路金花庄容道:“不?小贞,你错了,这事既怪不得他,也怪不得你,何况方衣并不是个坏人,也还配得上你。”

欧阳乐贞大急道:“路姑姑,你怎么说这种话呢?”路金花道:“这本来就是正经话,从方衣的素行看来,不失为侠义中人,只是行事偏激一些,但可以改变的……”欧阳乐贞急忙道:“管他是怎么样的人,我都要杀死他。”路金花一叹道:“他跟你无冤无仇,你没有杀他的理由,我相信你自己也承认,在天南别墅中的事怪不得他。”欧阳乐贞道:“可是他杀死过路叔叔,是你的仇人。”路金花黯然道:“他对我说了,那时他受了一种约束,不得不如此,所以他事后几次三番拚命出力暗助我们……”欧阳乐贞想了一下道:“路姑姑,你可是不想再找他报仇了?”路金花道:“他杀死我兄长后,立刻通知了我师父,师父一直瞒着我,而且替他遮掩,无非是借重他的人才师父这样做并不是忘记了我兄长之仇,他老人家是复社的创始人之一,为了复社的任务,有时必须忘却私仇,你也一样!”

欧阳乐贞又不说话了,路金花继续道:“平心而论,我实在也把兄仇搁开了,否则在地牢中我也不会救他,不去救他,也不会连累你了,事后我考虑了很久,因为你的缘故,我更不能杀他了……”欧阳乐贞急了道:“怎么是为我呢……”路金花庄容道:“是的!为了你,为了复社,我都准备放过他了,我打算见到柳姨婆后,把事情全盘托出,请她老人家为你作主。”欧阳乐贞连忙道:“不可以,路姑姑,那样我会恨你一辈子。”路金花闭上眼睛道:“随便你吧,如果你一定要杀他,我既然无法阻止,也不会帮你的忙,但是为了复社,我希望你多考虑一下。”欧阳乐贞道:“真要为了复社,你应该嫁给他才对,他对你的……”路金花飞快地道:“不可能了,不管怎么说,他总杀死了我的兄长,最多我只能搁下私仇,认他为同志,其余的都不必说了。”欧阳乐贞似乎要说什么,但又忍住了。

路金花似乎猜到她心里的意思,苦笑着道:“他不是个不负责的人,从他临走时的态度看,他一定作个交代的,那时候你自己去决定好了。”“他的交代是对我们两个人的,怎么要我决定呢?”路金花想想忽又道:“那也好,小贞!在他未跟我见面前,如果你先见到了他,千万别急着杀他,让我跟他谈几句话。”欧阳乐贞道:“那当然可以,但见了柳爷爷他们,可千万不能说。”路金花点点头,忽又道:“这儿是怎么回事?”欧阳乐贞道:“不晓得,他们后来的那个人可真厉害,一出手就把我们俩都击倒了,我昏到现在才醒过来。”“那人必然是什么东厂首领,黑煞高手田尔耕了。”欧阳乐贞道:“他把我们关在这儿,只脱去了我们的衣服,我们的武功都在,不知道他们又在搞什么鬼。”路金花起来道:“找个人来问问,看他们是作何居心?”

欧阳乐贞羞赧地道:“这个样子怎么见人呢?”路金花苦笑一声道:“我现在已经将这些看得很淡了,从离开金陵后,不知被人脱了多少次衣服,连最难堪的都受过了,还在乎什么?”说着推开被子站起来,赤足下了床,走到四边摸了一下,才知道这所屋中四壁都是钢铁铸成,十分坚固。她走到紧闭的门前,用手擂门叫道:“外面有人没有。”擂了几下门后,忽然后壁呛然一声,一幅壁画卷起,进来一个使女打扮的女孩子,手中捧了两堆衣服笑道:“两位小姐解过来了,这是你们的衣服。”欧阳乐贞一纵向前,擒住她的手腕,那使女痛得直流眼泪,原来是个根本不会武功的人。路金花道:“小贞!你放开她吧,让我问她。”

欧阳乐贞松了手,路金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这儿的人吗?”那使女颤声道:“我叫阿春,是老夫人身边的丫环,刘老爷叫我来侍候二位小姐的,你们昏过去后衣服都脏了……”“是你替我们脱衣服的吗?”阿春可怜兮兮地道:“是的!刘老爷吩咐的,说二位小姐中了什么黑煞掌,那是有毒的,特别叫我给二位用药水洗了一下……”路金花道:“那也罢了,麻烦你了。”两人接过衣服,很快地穿着起来,路金花望着那扇卷起的暗门,阿春已明其意,连忙道:“小姐!这里出不去的,外面一共有四道铁门,都已经关闭上了,整间屋子都是钢板浇成的。”路金花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家,为什么有这种设置?”阿春道:“这屋子早就有了,老主人在世之日,就是魏相爷派驻在此地的专使,老主人死后,没有后人,就把老夫人的内侄马少爷接来,接替他的工作,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二位要问详细,还是问刘老爷吧。”

“刘老爷是谁?”“就是从京中来的那几位老爷中的一位,后来又来了一位田大人,好像比他们都大,就是伤了两位小姐的那个……”路金花冷笑道:“果然是田尔耕,他人呢?”“来了没多久就走了,而且把住在这儿的两位萧姑娘也带走了,指定刘老爷在此主理一切。”欧阳乐贞道:“那一定是那个刘元甲,叫他进来。”阿春应了一声,回头又从喑门出去了,两人一直注意那扇暗门,也没有关闭,只听见一声声的金铁之声。阿春没有说错,确是有四道钢门,经过一道开一道,然后又闭上后面一道,严密之至,看来脱身很难。没一会,轧轧之声又起,却是刘元甲带了那个阿春又进来了,捧了一个食盒,进屋一揖道:“二位好了吧?因为二位身中田大人的黑煞毒掌,虽然不重,却也相当讨厌,刘某才请这位姑娘为二位沐浴洗了一番,完全是由她一人侍候,对二位绝无冒渎的行为,请二位放心好了。”

路金花冷笑道:“落在你们手中,还不是由你们摆布。”刘元甲笑道:“女侠言重了,田大人对二位十分恭敬,绝不敢有丝毫待慢之处,指定刘某接待二位也是怕二位误会。”从先前他们自己的谈话中,也只有这个刘元甲素行较端,因此路金花也不便再说什么。刘元甲又道:“二位睡了一昼夜,想必饿了,刘某命人准备了一些清粥小菜,暂供果腹,食物尽可放心……”粥熬得很好,小菜也很可口,两人将一锅粥都吃了下去,阿春在食盒中又端了两盅茶奉上。刘元甲道:“二位还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吩咐她,除了你们的兵刃武器,目前无此需要外,任何东西都可以供应无缺。”路金花冷笑道:“我们只要出去。”刘元甲笑笑道:“那可碍难从命,请二位在此委屈几天吧,田大人已经着人去通知柳林四圣来此,到时二位就自由了。”

欧阳乐贞沉声道:“笑话,你以为我们出不去了?”刘元甲微笑道:“那似乎很难,这房子是用作议事密室的,所以十分坚固,而且还有许多厉害的机关消息……”路金花道:“我们自有办法。”刘元甲道:“女侠可是准备胁持刘某作为人质,那可行不通,这密室的开关都在外面有专人控制,一定要看清楚了才放行的,二位杀死刘某倒可以,挟持刘某可行不通,刘某的身价可比不上二位,外面的人宁可看到刘某被杀也无动于衷。”路金花也知道这个办法行不通,不过说说而已,但听得刘元甲一言点破了,未免又不服气道:“笑话!我们才不会用这种傻办法。”刘元甲一笑道:“任何办法都行不通,除非等柳林四圣前来赎人。”欧阳乐贞怒声道:“我爷爷他们绝不会拿藏珍前来交换的,你们别做梦。”刘元甲笑道:“左帅的危局已解,李闯已撤兵,令祖已为左帅遣人劝回,拒绝接受藏珍,柳林四圣要这批藏珍没有用。”

二女都为之一愕,她们受掌昏绝后,没听见田尔耕的话,刘元甲又说了一遍,只除了田尔耕的计划外,差不多全说了,连天南三煞去而复返,以及藏珍在莲花峰的等等都一一说明。路金花忍不住道:“那你们乾脆自己去取夺藏珍不是更好吗?”刘元甲笑笑道:“如若柳林四圣无法得手,我们自然会去的,不过这可能性太小了,天南三煞怎能与四圣为敌,我们也乐得向天南三煞坐收渔利,田大人算无遗策,不会做这种傻事。”两个女孩子呆了,刘元甲又说了几句闲话告辞而出,

欧阳乐贞道:“路姑姑,你看柳爷爷他们会来吗?”路金花道:“来是一定会来的,但是否肯拿藏珍来交换就难说了。”欧阳乐贞叹道:“我想他们若取得藏珍,一定会来交换的,等我们自由后,再设法夺回,只是田尔耕也会考虑到这一点而加以防备,这一来胜败就难说了,我们乾脆死了算了,那样一来,至少可以使柳爷爷他们不受威胁。”路金花叹道:“你又傻了,就算我们死了,田尔耕的计划也不会改变,他会把柳师伯他们诓来下手,拿我们当人质的用意只是在骗使柳师伯他们携藏珍前来,与我们的死活全无关系,除非我们能先逃出去跟他们见了面才可以打消这件事。”欧阳乐贞呆了一呆,道:“可是,我们在这间密不通风的铁屋子里,又怎能逃得出去呢?”路金花安慰地道:“不要发愁,自古道:吉人自有天相,试想我们经历过多少次凶险,如果是该死的话,早就活不到今天了。”欧阳乐贞苦笑道:“那是我们的运气好,同时……唉!”叹了口气,喃喃地又道:“不知道他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如果……”

路金花皱了皱眉,哼了一声,打断欧阳乐贞的话,烦躁地说:“不要提他了,烦都烦死了,还提他干什么?”欧阳乐贞“噗嗤”一笑,道:“那个他呀?姑姑你知道我说的他是谁?”“方衣!”路金花重重地说出这两个字,瞪了欧阳乐贞一眼,恨声道:“我们困在这里已经够烦的了,还把这厮挂在嘴上,真不知你是什么心思。”欧阳乐贞耸耸肩,笑道:“说说也不要紧呀!何况……”神情一肃,道:“我们被困在这儿,不知要多久才能出去,如果不把神经放松一些,恐怕真会烦死了哩。”路金花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明白这道理,但思前想后,彷佛条条路都走不通,又怎能不烦?又怎能轻松得了?”欧阳乐贞笑道:“刚才路姑姑还安慰我,说什么吉人自有天相,如今怎会变得条条路都走不通了?”路金花苦笑一声,道:“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不知怎地,我只一想起他来,心里就烦的不得了。”

欧阳乐贞同情地凝视着路金花,柔声道:“凡事都有老天爷的安排,烦也没有用,未来的事情,只有到了时候才知道,我们还是尽量轻松一下,想个法子逃出去才好。”路金花学着欧阳乐贞的样子,耸了耸肩膀,苦笑道:“好吧!轻松就轻松吧。”说着在欧阳乐贞脸上扫了一眼,伸手握着她的皓腕笑着道:“这几天来,的确也辛苦你了,瞧你花容憔悴的样子,来!姑姑要替你好好打扮一下。”一边说,一边拖着欧阳乐贞朝床头的一张摆满女人化粧用品的梳粧台走过去……阳乐贞挣了一挣,略带羞意的道:“不嘛!人家……”话路声倏顿,望着路金花,满眼是企盼的神情,低声道:“姑姑!你会化粧?”路金花怔了一怔,停了下来,诧道:“不会化粧又怎敢替你打扮!你问这个干嘛?”欧阳乐贞道:“那么说,姑姑也会易容罗?”路金花又是一怔道:“易容?哈!易容术是一门极深奥的技术,我怎么会哩。”欧阳乐贞失望地叹了口气,路金花笑道:“叹什么气?你到底想些什么鬼名堂?”

欧阳乐贞叹道:“如果姑姑会易容术就好了,因为我刚才灵机一动,想起了一个走出这间密室的法子,可是……唉。”路金花却被她逗的有点着急道:“究竟是什么法子嘛,说出来听听好不好?”欧阳乐贞耸了耸肩,道:“姑姑既是不会易容术,说出来又有什么用。”路金花佯作生气道:“你这丫头就是会吊人家胃口,哼!不说就算了。”欧阳乐贞连连陪笑道:“好好好,我说我说,好姑姑请不要生气。”接着,语声压低,附在路金花的耳边,轻轻的道:“我是打算等那个叫阿春的丫环送饭进来的时候,点住她的穴道,然后由姑姑照着她的样子把我易容改扮,我岂不是就可以混出去了。”路金花略一沉吟,道:“这个办法倒不错,这种简单的化装术我还懂得一点,可是,我呢?”欧阳乐贞想了一下,眼珠一转,笑道:“姑姑身材高大,最好是装成个男的,唔……”

说话之间,忽听后壁“刷”的一声,那幅壁画徐徐卷起,欧阳乐贞知道有人要进来了,遂将话声止住,对路金花使了个眼色。壁画卷起,暗门启开,进来的果然是阿春,只见她提着个相当大的食盒跨进房来,在桌上将食盒盖子打开,一面将碗筷、饭菜拢在桌上,一面笑道:“刘老爷知道两位小姐的食量都很好,所以吩咐多送些饭菜来,二位小姐刚才只吃了点清粥小菜,此刻想必已饿了。”欧阳乐贞站在阿春的身边看着她摆碗筷,口中却搭讪着道:“春姑娘!你在这里多久了?”阿春想了想,道:“差不多有三四年了,我记得是十三岁的那年我妈死了,没钱买棺材,爹才把我卖到这儿的。”说着,这女孩似乎触动了心事,眼圈儿显得有些红红的。欧阳乐贞安慰地说道:“我看这里的人待你都不错,你就不必难过了。”阿春点点头道:“小姐说的是,不然我的命就真苦了,哦!饭菜都摆好了,二位小姐请坐下来,待小婢替二位盛饭。”路金花一把抢过饭碗,笑道:“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来。”

欧阳乐贞继续和阿春闲聊道:“我看你经常出入这间密室,想必跟那些守卫的人都熟了?”阿春笑着摇了摇头道:“他们时常换班的,那能个个都很熟呢?”欧阳乐贞笑笑道:“骗人嘛!刚才你进来的时候,我明明听到你跟外面守卫的人有说有笑的。”阿春小脸蛋一红,低头道:“他是比较熟一点。”欧阳乐贞其实什么也没听到,那句话只是冒她一下,想不到竟说中了,不由心中一喜笑道:“他?他是谁?”阿春的险庞更红了,红的像颗熟透了的樱桃,纤腰扭了扭,羞涩地道:“不来了臃!小姐就会找人家开心,啊!菜都快冷了,小姐快请坐下来吃吧。”欧阳乐贞摇摇头,噘着小嘴道:“我不吃,除非你说出那个他的大名来。”阿春被逗的实在没办法,只好轻轻的道:“他……他叫黄茂才。”欧阳乐贞连连摇头道:“不,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你在他面前的时候,是叫他什么?”阿春低着头道:“我……我……不知道……”

欧阳乐贞弯下腰来,迎脸看着阿春,笑道:“真的不知道?嗯!不会吧,譬如……什么哥呀……等等,有什么关系嘛,小声的说,我绝不笑你,好吗?”阿春用低得像蚊子般的声音,凑在欧阳乐贞的耳边道:“茂哥。”欧阳乐贞“哈哈”一笑,倏地伸手一点,将阿春的“睡穴”点住,双手一抄,抱着阿春走向床前,急声道:“姑姑快准备!”路金花放下碗筷,笑道:“你这丫头就是性子急,你把她仰着躺在床上,然后再跟她并排仰躺着,我才好动手呀。”欧阳乐贞也不说话,将阿春仰放在床上,自己往床上一倒,跟阿春并排仰卧。路金花不再怠慢,快手快脚的把梳粧台上的化粧品一古脑儿收拢来,放在床上,然后侧着身子坐在床沿,凝神注目的在阿春脸上仔细瞧了一阵,又朝欧阳乐贞脸上研究了半晌,这才拿起眉笔、胭脂……

不多一会,就将欧阳乐贞装扮成阿春的模样,虽说不上十分神似,但粗看之不,也几可乱真!路金花一拍闭着眼的欧阳乐贞,笑道:“好了,快起身把衣服换过来吧。”欧阳乐贞一跃而起,三把两下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快手快脚的剥下阿春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对镜一照,果然活像是阿春的孪生姐妹,不由得意地一笑,转过身来,收拾了桌上的碗盘,装进食盒……路金花一怔道:“怎么,你不吃一点?”欧阳乐贞摇头道:“不能再耽搁了,算算时间,咱们这顿饭早就该吃完了。”说时,已将碗盘收拾完毕,提着食盒,低声道:“是福是祸,在此一举,姑姑小心为我接应。”路金花点了点头,拍了拍欧阳乐贞的肩膀,道:“你尽管放心,就算被人识破机关也没有什么了不起,顶多白费工夫而已,我想他们是不会怎样的。”欧阳乐贞耸了耸肩膀,提着食盒,从那暗门走了出去……

暗门外面是条密不见天,七八尺高,四尺宽,丈许长的通道,只挂了盏油灯,光线并不十分明亮,欧阳乐贞不禁暗暗欢喜!因为,在这种光度之下,除非是仔细注目,是很难看得出她脸上是经过化粧的。她刚走到通道的一半,身后“刷”的一声,那扇暗门倏地关闭了。照这种情形判断,欧阳乐贞就明白在前面那道铁门上,一定有窥望的小孔可以让那边守卫之人能够监视着这边的情况,而操纵暗门的开关,她不由暗地吁了口气。本来,她的打算是每通过一道铁门就出其不意地将守门之人制住,然后将路金花接出去,但此刻的情况看来,她这个打算是行不通了。好在她还有第二个打算!

她婀婀娜娜地继续行了几步,已到了通道的尽头,只听“刷”的一声,当前的铁壁上忽然现出一道门户。她毫不犹豫地跨过门户,目光左右一扫,心中不由一阵嘀咕。原来,门户两边,各站着一名劲装汉子,却不知那一个是黄茂才?如果她贸然开口招呼,万一叫错了岂不糟糕?幸好,她这个难题一点也不费劲地就解决了!只听右边站着的那个劲装汉子带着埋怨的口吻说道:“春妹!怎么这样久才出来?那两个妞儿没什么吧?”不用问,这个家伙必定就是黄茂才了,欧阳乐贞冲着他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有什么办法哩!谁教我是侍候人家的。”话声微顿,放下了食盒,苦笑道:“茂哥!里面那两位小姐说有要紧事儿,要请你进去一趟。”劲装汉子一怔道:“她们叫我进去?有什么事?”欧阳乐贞摇摇头,道:“她们不肯说,大概看我是个丫环吧。”劲装汉子略一沉吟,抬目对另一劲装汉子道:“老王!你在这儿照顾一下,小弟进去看看。”那叫老王的劲装汉子眼珠一转,道:“这里面恐怕有什么诡计,老弟可得当心着点儿。”黄茂才笑了笑道:“管她们动什么脑筋,你在这边不开门,她们就算把我宰了也没用。”

欧阳乐贞害怕的道:“茂哥!既然有危险就不要进去了,我怕……”黄茂才伸手拍拍她的肩膊,笑道:“怕什么,她们不见得就把我吃了,也许是她们有什么话要我转达,走!我同你一道去看看。”说着,牵了欧阳乐贞的手,跨过门户,走进通道里,“刷”的一声,门户倏然关闭起来。前行了几步,那道暗门已缓缓开启,欧阳乐贞随着黄茂才跨进暗门,暗地里已将功劲运足……黄茂才走进密室,目光一扫,不由讶道:“咦!还有一位呢?”他话声甫落,身后一声娇笑道:“在这里。”声才入耳,他连头都未来得及转,突觉腰际一麻,登时知觉全失,软绵绵地倒在欧阳乐贞的臂弯里。欧阳乐贞将黄茂才抱向梳粧台前,一面对正在发楞的路金花低声急急的道:“姑姑快来扮成他的样子,不然就出不去了。”路金花张了张嘴,欧阳乐贞又急急说道:“不用问,你一面动手,我一面告诉你便了。”路金花只好坐了下来,拿起化粧用品,面对镜子,动手把自己化装成那黄茂才的模样……

欧阳乐贞瞧着路金花化装,一面将门外的发现说了,说完,苦笑道:“本来我是不想麻烦这位茂哥的,可是,如果我将这两个在门边制住了,那就必然会被第二道门的守卫发现,所以也就只好让姑姑委屈一下暂作歹徒了。”路金花叹道:“只要能逃出去,什么我都干。”歜阳乐贞道:“等一下我们出去的时候,如果那些守卫问起,你就说代我们转达口信给头儿便了,非到必要时,千万不能动手,只一动手事情就砸了。”路金花点头道:“这个我理会得,哦!对了,你同这位茂哥讲过话,他的口音是怎样的?”欧阳乐贞想了想,道:“好像是北方口音,腔调不十分粗,我学两句你听听。”说着,就把刚才黄茂才说过的几句话,模仿着说了一遍。路金花凝神体会,跟着说了两遍,居然似模似样,乍听之下,几可乱真。也就在这几句话的工夫,路金花已化装成黄茂才的样子,当下,又将他的衣衫剥下来换穿了。好在路金花身材高大,有男人的气概,从小就不曾缠足,走起路来,更看不出一点女人的味道!

欧阳乐贞笑道:“茂哥!我比以前更爱你了。”路金花笑骂道:“小鬼!什么时候,亏你还有心情说笑。”欧阳乐贞摇头道:“不!你要叫我春妹。”路金花听的一怔,随即点头会意,将黄茂才的腰刀拿来佩好,牵着欧阳乐贞的手,笑道:“春妹!咱们这就走吧。”二人出了暗门,走过了丈许长的通道,那边守门的老王已将门户启开,冲着跨出门来的路金花,暧昧地笑道:“老弟!你在里面搞什么名堂,竟然耽搁了这许久?”路金花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苦笑道:“女人嘛就是这样,罗罗嗦嗦的说过不完,小弟还得跑腿替她们把话转给头儿知道哩。”老王一怔道:“她们有什么话那么要紧,要你去转报?”路金花摇摇头道:“反正是条件一大堆,说给你听也没用,小弟却不能不跑这一趟。”话声微顿,歉然笑道:“这儿就烦你多担代一下,小弟去去就来。”老王两道眼神在路金花和欧阳乐贞的脸上扫了一下,笑道:“去去可以,但千万别误了换班的时间回来。”路金花点头笑道:“小弟自有分寸,日后请您多喝几杯就是,待会见。”说着,牵了欧阳乐贞,踏着轻松的步子,朝另一道门户走去……

大概那黄茂才跟阿春相爱的事,庄中的人都心里有数,是以二人刚到铁壁下面,门户就“刷”地启开了。守门的两名劲装大汉对路金花略为盘问了两句,就笑着让她俩通过了。当最后一道铁门启开,强烈的阳光射入眼帘时,路金花和欧阳乐贞都不禁兴奋得有些发抖!同时,二人的心里也随着阳光的出现而紧涨起来!因为,她们的脸上化粧的油彩,在密室通道里的暗淡灯光之下是很容易混过去的,可是,如果在强烈的阳光下,脸上涂抹的油彩就瞒不过人的眼睛了。果然,就在她们即将接近那道门户之顷,门外突地有人“咦”了一声,随即大声喝道:“黄茂才!你两个搞什么鬼?把脸……”路金花与欧阳乐贞早就将功力运足,耳听喝声一起,不等那人把话说完,齐一晃身形,捷如闪电,一掠就窜出门外,四道目光一扫,闷声不吭的分向守在门外的两名劲装大汉扑去!那两名大汉根本连怎么一回事都没有弄清楚,只见人影一晃,胸前“七坎”大穴一痛,立即“砰”然倒在地上,携手共赴黄泉。

路金花、欧阳乐贞二人出其不意地解决了守卫之人,立即沉身落地,背靠着背的凝神戒备,路金花并且将腰刀掣在手中,准备迎敌闻警前来截击之人……可是,当她俩定神四下一瞧,却都不由暗叫一声:“奇怪!”原来,她们停身之处,乃是一座相当宽大的敞厅,阳光从那八扇大大打开的落地厅门照射进来,但厅中却是静悄悄的,除了两名被杀的守卫以外,根本连鬼影也看不见一个!厅外是个小庭院,也是静悄悄的没有人走动。欧阳乐贞轻“咦”了一声,诧道:“人呢?莫非死光了不成?”路金花笑道:“管他的,没人正好,咱们快逃出这庄院再说。”当下,仍是路金花领先,出了敞厅,越过小庭院,寻找僻静的地绕行,一路急奔,居然毫无阻碍,也未见人拦截,竟是非常容易就来到了前庄的第一进敞厅。这座敞厅也就是她们进庄之时,那马信雄迎接她们的地方,只要出了敞厅再越过那片花圃,便到了庄院的围墙,翻过围墙就海阔天空了……

二人方自盘算,耳中却突然听见敞厅外面的院落里,陡地响起一个闷雷般的声音,嘿嘿怪笑道:“好好好!大爷算是栽了,多年来竟不知你老弟也是道上的,凭你老弟这份深藏不露,大爷就甘拜下风。”路金花,欧阳乐贞乍听之下,俱不禁为之一怔!这口音好熟!不是那胡正群的声音吗?他怎地跑到这里来了?现在又是跟谁讲话?路金花与欧阳乐贞大为奇怪之下,不敢造次,见敞厅内鬼影俱无,遂双双一矮身子,飞掠到半掩着的廉门背后,眯起眼睛,从门缝里往外瞧去……嘿!屋子里都没有人,但前院里的人可多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胡正群那肥大的身躯,恰恰堵住了庄门,他的身后,紧站着昔年人称女魔王的何剑娥︱如今的胡夫人,这女贼婆的左右分站着她的宝贝女儿,金枝与玉叶,再往后,就是一群凶煞般的恶奴打手!

庄院这面,也是人材济济,马信雄、刘元甲、西门泰以及伤还未好的伍金奎,四人身后,也是打手一大堆,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动!东厂这批人马,仍以马信雄为首,他待得胡正群的笑语声一落,也自含笑抱拳道:“胡当家的未免太谦了,我们只是在此地暂时落脚,是以没敢惊动胡当家,真是抱歉得很。”话声一顿,神色一整,又道:“兄弟们虽未按规矩拜会胡当家,但亦未有侵害胡当家权利之处,彼此可说是井河不犯,不知胡当家因何大举前来,尚请明示。”胡正群“嘿嘿”怪笑道:“好个井河不犯,呸!”一口浓痰,重重吐在地上,环眼暴瞪,狠狠盯住马信雄,厉声喝道:“你既然口口声声尊重太爷在此地的地位,为何却明知故犯,与太爷作对?”马信雄满脸惶恐的道:“兄弟的确不明白当家的意思,请……”“呸!”胡正群又是一口浓痰,打断了马信雄的话锋,戟指大喝道:“你给我胡太爷少装佯,你以为把那两个贱婢藏起来,大爷就不知道了是吗?快将人交出来便罢,否则休怪太爷不讲同道的义气!”

马信雄故作愕然道:“贱婢?胡当家指的是什么人?兄弟是一概不知。”胡正群“嘿嘿”冷笑道:“好个一概不知!嘿嘿!老实告诉你,你放在前面村子里的眼线,那个假老头儿和假哑巴已全部招了出来,嘿嘿!你阁下再赖下去就不够意思了。”路金花与欧阳乐贞这才弄明白,这恶贼竟是为了她们而来的。想来这恶贼在此地也必定有相当的潜力,绝非马信雄所说的土豪暗盗那样简单。本来,她两人要逃走的话,这正是个绝好的机会,可是,眼看着胡贼一家都在这儿,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们怎肯就走?路金花只觉火冲顶门,恨不得马上出去,一下将胡贼全家砍个稀烂,方消心头的一口恶气!欧阳乐贞却伸手把路金花按住,悄声道:“姑姑且暂时忍耐一下,看着他们鬼打鬼,等他们两败俱伤之际,我们来个一网打尽,岂不省事得多?”路金花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遂点头会意,继续窥听下去。

这时,那马信雄仍自打着哈哈道:“胡当家愈说,兄弟就愈糊涂了,什么假老头假哑巴,兄弟简直一头雾水,实在无法回答。”胡正群怒哼了一声,一挥手,喝道:“把人推出来!”后面的打手群中,立时一声应喏,牵羊似地牵出两个人来,正是那铁匠舖的老头儿跟哑巴徒弟。胡正群瞪着马信雄,喝道:“怎历样,认得这两个家伙吧?”马信雄连连摇头,表示根本就不认得的样子。这一来,胡正群不由大怒,正待开口,他的老婆女魔王何剑娥已忍不住跨前两步,不耐烦的道:“跟这些小辈罗嗦那么多干啥,时间宝贵,莫要让那两个贱婢从后面溜了,就麻烦了。”胡正群“呵呵”笑道:“太太放心,溜不掉的,宋家哥儿们在后面瞧着哩。”

这时,东厂方面的西门泰也按捺不住了,他一步靠近马信雄,忿忿地道:“马兄!凭咱们的身份,为什么要对这狗贼如此忍让,乾脆动手把他们宰了,也算为地方除害。”马信雄笑了笑,方待开口,对面的胡正群已冷笑连声的抢先喝道:“凭你们几个不敢通名道姓的小贼,还会有什么身份,太爷不动手只是对你们客气,若再推搪,就教你们难看了。”伍金奎忍不住敞声骂道:“放你妈的屁,你这坐地分赃的狗贼,替咱们东厂五杰提鞋都不配,你还不夹起尾巴快滚,管教你姓胡的鸡犬不留,信是不信?”这几句话,果然吓得胡正群为之一楞,讷讷道:“什么?诸位是东厂的?”马信雄微笑道:“不错,兄弟是驻黄山地区的负责人。”说着,伸手一指刘元甲等人,道:“这四位乃东厂五杰,谅胡当家的也许听说过。”

胡正群愕了半晌,眨着眼睛道:“那么,诸位是那位公公的属下?”西门泰抢先“哈哈”大笑道:“你这土贼真是孤陋寡闻,连魏公公执掌东厂,统摄天下大事都不知道,我看你乾脆回家抱老婆算了。”胡正群脸上连连变了几种颜色,最后,正容问道:“诸位当真是魏忠贤的人?”马信雄含笑点头道:“不错!胡当家的瞧着办就是。”“哈哈哈哈!”胡正群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震得众人耳鼓嗡嗡直响!马信雄等人俱不由愕然,不知这恶贼为何发笑?就连路金花和欧阳乐贞也弄不通胡贼的态度,为何会对这班东厂的走狗,竟似丝毫不放在眼内?西门泰却已怒吼一整:“姓胡的!你笑什么?”胡正群倏然止住笑声,轻蔑地扫了对方一眼,冷笑道:“朋友!世道变了,你们这块招脾不管用了。”马信雄神色一变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新皇帝登位,姓魏的就被宰了,如今天下各地都在搜捕魏贼的余党,嘿嘿!可笑你们不藏头缩颈的去逃命,反而仍然扛着这块招牌来唬人。”说完,又是一阵“嘿嘿”怪笑!

这一番话语,直说的马信雄等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路金花却暗骂自己一声:“糊涂!”因为方衣曾经给她看过一份抄来的邸府急报,说的就是新君登基,魏贼论辟,密令各地督抚搜捕余党一事。路金花不由暗暗叹息,一个人的灵智很容易被愤怒和怨恨所蒙蔽的,想不到自己一心恨着方衣,竟将这件重大的消息给忘记了!她知道胡正群说的是真话,但马信雄等人却并未完全相信,因为昨天田尔耕才提起过魏忠贤的计划和密令,难道田尔耕是骗他们的?当然,新皇帝登位的事,他们是知道的,否则的话,他们就会完全否定胡正群的话了。伍金奎的性子比较直一点,马信雄等人方在盘算之际,他却双睛暴瞪,挺身上前,属声喝道:“你这厮乱造谣言胆敢侮辱魏公公,哼哼!大爷们要把你擒交官府,治你个凌迟碎剐之罪。”胡正群冷笑道:“朋友!凭我胡员外的身份,见官是不成问题的,但诸位么,嘿嘿,恐怕就有些不妙了。”话声微顿,脸色一沉,沉声又道:“大爷奉劝诸位知趣一些,赶快将那两个贱婢交出来,大爷也就放你们一马,否则的话,教你们好看。”

在这种情形之下,马信雄很清楚,除了动手一拚之外,已没有旁的选择了,当下,他略一侧身,朝刘元甲投过一瞥询问的眼色。刘元甲当然也十分明白目前的处境,于是同意的点了点头。“呛呛”连声,四人已将兵刃撤在手中,站在后面的爪牙们也一齐出兵刃,准备动手。胡正群环眼一扫,“嘿嘿”怪笑道:“哦!诸位是打算蛮干?嘿嘿嘿!好好好!太爷就成全你们。”笑声一顿,厉声喝道:“孩儿们上!杀他妈的一个鸡犬不留。”喝声中,早有小贼将他的兵刃送了过来,那是一对乌黑发亮,形似手套却比手套大得多的钢套!女魔王何剑娥举手一挥,娇喝道:“两个死丫头还不快出来跟为娘去收拾这班家伙,懒在后面干什么?”金枝、玉叶两姐妹懒洋洋地绕道走了过来,金枝更是无精打彩地说道:“那么多人,连个像样的都没有,打这种架真没意思。”

胡正群一边穿戴上那对钢制手套,一边“嘿嘿”怪笑道:“乖女儿不用埋怨,须知对面这班人无论有多中看,却是一个也留不得的,为父劝你们还是打起精神来,好好干一下吧。”金枝、玉叶撇了撇嘴唇,“呛”地一齐将背上长剑抽出,女魔王何剑娥也将一双护手钩亮了出来。胡正群一挥手,喝一声:“杀!”喝声出口,人已飞扑马信雄,一双钢套十指箕张,照准对方顶门罩落。马信雄不曾见过这种怪形怪状的外门兵刃,一时摸不清路子,不收硬接,身形一晃,闪让开去。何剑娥双钩一摆,一招“双龙戏珠”,直取西门泰!金枝朝伍金奎一努嘴,对玉叶道:“打那个受了伤的没有意思,你去把他放倒便了。”玉叶极不情愿地“哼”了一声,提着长剑慢慢吞吞的向伍金奎走去……金枝长剑一指刘元甲,笑道:“来来来!只有你还像个人样,本姑娘要好好收拾你。”刘元甲冷冷一笑,也不答话,长剑一摇,舞起一团剑花,攻了过去。后面,喊杀之声大起,双方的爪牙打手已一涌而上,各找对手,展开一场混战!

胡正群第一招攻势被胡信雄让开了,不由怔了一怔,“嘿嘿”怪笑道:“狗腿子果然有一手,太爷倒是小看你了。”笑声中,双手一扬,再度攻出一招“上下交征”,扑击过去!马信雄闪目一看,但见院落里已是一片乌烟瘴气,当下,不再打闪避的主意,右腕一抬,一招“分花拂柳”,长剑迎着攻来的钢套,接连闪了两闪。“铮铮!”两声清越的金铁交鸣,半空中爆出两蓬火花,胡正群与马信雄的冲势都同时为之一顿,各各退了半步!一招硬拚,势均力敌,两不吃亏!马信雄吸了口气,轻拂着长剑,哂笑道:“恶阎君不过如此,兄弟倒是把你估的太高了!好!回敬你一剑。”他笑着说着,突然一声喝叱!长剑陡化电虹,划空生啸地直射向胡正群胸前“七坎”大穴!这种直取中宫,毫无顾忌的攻招,使得胡正群勃然变色,怒喝一声:“岂有此理!狗腿子想死快些是吗?”喝声中,身形一侧,左手一抬,钢套电也似地疾朝马信雄攻来的长剑拍落!马信雄赶忙一沉腕,撇剑拧身,剑随身转,飞起一片寒光,猛袭对方胁背要害,剑势迅疾凌厉至极!胡正群怪笑连连,一双钢套幻起两团乌云,卷起如山暗劲,惊涛骇浪般拍向剑光之中,接招还击!

一串“铮铮铮铮”的兵刃交击声中,突然传出了“哎”的一声惊叫!那是金枝的叫声!原来,在东厂这方面的人马当中,论武功要数刘元甲最为了得,只因他为人比较沉稳不喜欢卖弄,所以很容易被人认作最窝囊的一个而掉以轻心。金枝这贼女就是如此,她把妹妹支使去对付受了伤的伍金奎,她自己以为不须费什么劲就可以将刘元甲摆平了,谁知动上了手,只三两个照面,她才知大谬不然,可遇上了扎手货了!刘元甲根本不知怜香惜玉,剑剑俱是狠招,直杀得金枝着着后退,几乎连招架都十分吃力。这一招,她刚好让过了刘元甲长剑斜劈之势,脚下一退之际,不料地上已仆倒了一名昏厥的爪牙,她的鞋跟被这身体一绊,使得她登时打了个踉跄,发出了一声惊叫!刘元甲闷声不响,抢上一步,长剑疾落!眼看这一剑就要把金枝破腹开膛,胡正群闻声侧顾之下,不由大吃一惊,忙一抬腿,“嗤”的一声锐啸,一缕寒芒,闪电般向刘元甲的肋下射去!

他绰号叫“千手人屠”,全身上下都可发出暗器伤敌,东厂这班人潜伏在此地,自然对这位昔年恶名昭着的胡员外,打听得清清楚楚。是以他的腿刚一抬起,马信雄已大声叫道:“刘兄小心!”其实用不着叫,刘元甲的眼角余光,始终都是注意着胡贼的,因此马信雄的叫声一出口,刘元甲已舍了金枝,撤招闪避开去了。说时迟,那时快,那一楼寒芒刚刚擦着刘元甲的衣衫掠过,金枝这贼女恰正欲挺身站稳,寒芒已迎着面门射到,不由她吓得心胆俱裂,又是“哎”的一声惊叫!整个身子“砰”的仰跌下去!那一缕寒芒,险而又险地擦着她的鼻尖,飞落寻丈以外去了!金枝惊魂乍定,一个“懒驴打滚”,侧滚八尺,弹身跃起,长剑往上一架,“铮”的一声!正好架住了刘元甲跟踪劈下的剑锋!刘元甲笑道:“小贼女!这回你死定了。”右腕运劲,加了几分力道,长剑猛然朝下一压!金枝到底是个女孩子,内力怎么也没有男人的充足,同时她又是半仰着身子,相形之下更是吃亏,刘元甲这一剑压下,只压的她臂肘酸麻,上半截身子成了反弓字的形状,倒拗着往后仰……一个身材丰满的女孩子,穿着紧绷绷的劲装,在一个男人面前摆出这种姿态,的确是够撩人想入非非的。可是刘元甲却彷如无睹,右腕一沉,又增加了几分力道,长剑直往下压去……眼看金枝自己的长剑,距她自己的咽喉已只有三四寸了,如果不能将压在剑上的长剑推开,她就得刎颈自杀了。

这时候,胡正群已被马信雄一轮快攻,逼退到远远的一边去了,他虽然看到女儿的紧张状况,但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只有瞪着眼睛乾着急。这边,金枝的情况正紧。那一边,却忽地爆出了伍金奎的一声惨叫!原来,伍金奎的一套本领,全在两面钢钹上,挥动时需要相当的劲力,但他胁下的剑伤尚未痊癒,开头几下还像个样子,把玉叶的一柄长剑震得几乎脱手,可是,也因为这一用劲,牵动了伤口,使得刚要合疤的创痕破裂开来而鲜血直冒,同时也痛的他浑身发抖,再也使不出劲来。玉叶这贼女却乘机反攻,一连几招杀着,长剑弹震开了伍金奎右手的钢钹,顺手一撇剑锋,“嗤”的一声,伍金奎右肋登时衣破肉裂,鲜血泉涌而出。伍金奎只痛的惨叫一声,右手中的钢钹“当”的掉在地上!人却踉踉跄跄的斜着身子往后倒退……

这一声惨叫,使得刘元甲心头一惊,眼光不期然的朝伍金奎那边扫去,手中长剑下压之势自然地一松。金枝这鬼女人相当精灵,立刻抓住机会,一挺腰,左足突然飞起,“嗤”的一声轻响,小蛮靴的靴尖上倏然飞出一缕肉眼难辨的蓝色光芒,只一闪便射入刘元甲的右肋之中。刘元甲的眼神刚一移动,右肋突然似乎被蚊子叮了一口,接着整条右臂就麻麻木木的像废了一般,不由心头大震,顾不得去看伍金奎的死活,猛然掉过头来,大喝道:“你这贱婢……”喝声刚一出口,金枝已弹身跃起,长剑一撩,立即将刘元甲的长剑“当”地击落在地上。刘元甲中了贼女的毒药暗器,自知已难幸免,长剑脱手,立即运聚全身功力于左臂,临危拚命,照准金枝的胸部,左掌猛然劈出。

金枝击落了刘元甲的长剑,也没有停顿,剑锋接着一翻一送,直刺向对方的咽喉。可是,她却没料到刘元甲竟会不闪不躲的来个两败俱伤的打法,她的剑尖堪堪触及刘元甲的咽喉,而刘元甲全力劈出的左掌亦已击到,一股裂石碎碑的内家罡力,如排山倒海般撞将过来。“嗤”的一声!金枝的右臂首先被刘元甲的掌力撞得一歪,手中长剑剑尖在刘元甲的喉部一划,割开了一条三寸多长的伤口,几乎将他的喉管割断了。“嗯”的一声闷哼!金枝那丰满的胸膛,紧接着被对方重如山岳的掌力击实,她“哇”的喷出一鲜血,娇躯像断线风筝一般,倒飞而出。“砰砰!”两声巨响声中,刘元甲与金枝同时倒仆在地上,略一挣扎,便都寂然不动了。这一切的变化,说来虽然话长,但发生的时间,却仅不过是一刹那而已。

玉叶刚刚重创了伍金奎,方自得意地发出一声冷笑,而她的姐姐已被人击倒地上,当下,她顾不得再下杀手取伍金奎的性命,娇躯一晃,飞扑到金枝身旁,蹲下去打算将乃姐挟起……这时,那西门泰正被何剑娥的一双护手钩逼得连连倒退,恰好退到了玉叶的身侧。“刷”的一声,剑锋过处,玉叶这贼女根本连看都没有看清楚,只觉脖子一凉,一颗千娇百媚的脑袋,立时飞滚出几丈外去了!可怜她怎样死的都不知道,作了个糊涂鬼。碰然巨响中,她那无头尸身,挟着昏迷过去的金枝,在地上连滚了几滚,从腔子里喷出来的热血,将金枝染成了个血人。何剑娥瞧得心胆俱裂,眼中喷火,沙着喉咙大喝一声,紧抢两步,一双护手钩直劈横扫而出。西门泰与何剑娥相距只不过五六尺远近,他虽然一剑劈了玉叶,但却因此一来,脚步自然停顿一下,当面也因挥剑斜向后劈的缘故而空门大开,眼看何剑娥双钩狂攻而至,却毫无招架躲闪的力量了!

就在西门泰睁大着眼睛,“完蛋”两字还未来得及反浮上心头,只见寒光一闪,“噗”的一声!何剑娥左手的钩尖已深深钩进了西门泰的胸膛,紧跟着右手钩“嗤”地横掠而过,西门泰顿时腹破肠流,鲜血狂涌!这一来,直痛得他浑身不住抽搐,嘴巴张的大大的却喊不出一点声音,一双眼珠似乎要凸出眼眶,但身子却被对方的钩尖钩住,想倒也倒不下去。何剑娥眼看西门泰的肠子已泻了一地,仍是凶心不息,她咬牙切齿地右手一翻,护手钩一下钩住了西门泰的脖子,大喝一声,右手猛然一拉。“察勒”一响!她竟硬生生地将西门泰的脖子钩断了!何剑娥的残忍手法以及西门泰死状之惨,顿将东厂的爪牙们惊得腿都软了,只听嚎叫连连,立时被胡正群这方面的打手们宰了好几个。

那伍金奎挨了玉叶一剑倒在地上,右半边身子已痛得麻木了,但左半边身子却仍能转动,眼看着西门泰惨死,不由激发了他的牛性子,猛的︱声厉吼,奋力拧动左半边身子,左臂一挥,将紧捆在手里的一面钢钹全力掷出,“呼”的直向何剑娥飞去!那何剑娥方自钩断了西门泰的脖子,正侧身闪让那滚落下来的头颅,没防到钢钹会从后面飞来,耳中只听得胡正群一声惊吼:“娥妹快躲!”“躲?”朝那里躲?何剑娥她虽已听到了丈夫的警告,却一时间不知道朝那个方向躲避才对!就这一怔神间,背后金刃破空的声音已传到,她慌忙往左侧一倒,右手钩猛地反手一撩……“呛啷”一声大震,她的护手钩登时折断了,紧接着右肩一阵剧痛,一面钢钹阵肩带背地深深嵌入了三分之一,几乎将她的右肩膀砍开了。巨大的打击力道,将她震撞得整个身子一歪,踉跄了两步,再也支持不住,闷哼一声!“砰”的仆倒在金枝、玉叶两个女儿的身上,当堂昏死过去。那伍金奎用尽了身上剩余的力量,浑身一软,“噗”地又仰跌下去,无法动弹。

这时,双方可说是伤亡枕藉,地上躺满了死伤之人,鲜血染红了整个院落,剩下来的就只有胡正群与马信雄还在狠杀狠拚,而那些不曾倒下来的爪牙打手们,早就脚底抹油,溜了个精光!胡正群眼看着自己的老婆重伤昏倒地上,两个宝贝女儿小的一个作了无头之鬼,大的一个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不由又急又悲又怒,心头正如打翻了的五味瓶,说不出的难过味道,只好把这口怨气,一股脑儿都发泄在马信雄的身上。他狞笑一声,狠狠一手挥出,震退了马信雄攻来的长剑,瞪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环眼,戴着精钢手套的双手缓缓往上提起来,一步一步向马信雄逼去,口中冷冷狞笑道:“姓马的!就只剩下你了!太爷要好好收拾你!”马信雄长剑斜封住面门及胸腹要害,死盯着胡正群的眼神,脚下缓缓后退,口中冷冷说道:“老贼你狠什么,你那一双爪子奈何不了大爷,难道你身上的破铜烂铁就管得了用吗?”胡正群徐徐逼进,狞笑道:“管不管用,你小子等着瞧就是,太爷不把你整治得死去活来,就甭叫﹃千手人屠﹄了!”

这时候,马信雄的心中正电转着千百种念头,但归纳起来,却只有两个,那就是“逃”或“拚”?如果他一走了之的话,田尔耕的整个计划便成为泡影,以前的一切心血都白费了,对田尔耕方面又怎么交代?如果不逃而跟对方一拚的话,他自问的确没有什么把握胜得了胡正群。总而言之,马信雄只怪开头就把胡正群的实力估计错误了,不料金枝、玉叶这两个女贼也不含糊,居然放倒了伍金奎跟刘元甲。如今只剩下他孤家寡人一个了,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拖到田尔耕与萧翠仙姐妹办完了事赶回来,可是,他能不能够拖到那个时候呢……心念电转之下,马信雄一咬牙,他决定拖得一时算一时,不到拚的时候绝不硬拚,那就是说,他要采取近身缠战游斗的方式,尽量不让胡正群有发射暗器的机会,但也不跟对方面对面的硬拚,只抽冷子来两下狠招,一沾即退,如此打法,虽然不会有胜的希望,但也不致很快就输。

这时,马信雄与胡正群已面对面的盘旋了两圈。马信雄是在拖时间,胡正群则在等机会。因为,马信雄把全副精神都放在防守上面,一柄长剑封住了当面的部位,胡正群的暗器虽多,却是很难突破对方的防线。路金花和欧阳乐贞在门缝里瞧得都暗地着急起来,心想这样拖下去,怎会有两败俱伤的局势呢?她们必须想法子替他们制造一个立即动手的机会,否则的话,对她们实在是太不利了。因为那胡正群曾说过,在庄院后面还埋伏得有人,如果不是虚声恫吓的话,她们怎么能够逃得了?欧阳乐贞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当下,附在路金花的耳朵边,低声地如此这般的说了。路金花听的直点头,待阳乐贞说完,立即逼着嗓子,歪着喉咙,“桀桀桀桀”的发出一阵怪笑声音。欧阳乐贞则尖声叫道:“放开我!放开我!你……”

她们这一笑一叫,马信雄在院落里听得心头大震。很明显的,囚禁着的两个女孩子已落在旁人手中了,两个人质一去,这个仗还有什么好打的?就在他这一怔神间,胡正群立即把握机会,双臂一振,一抖,顿时“嗤嗤嗤嗤”的异声大作,各种暗器如蝗虫般飞射出来,雨点般洒向马信雄浑身要害。马信雄身为东厂爪牙头目中一方面的负责人,一身艺业自不等闲,一见胡正群乘机发动攻势,不由既惊且怒,大吼一声,长剑骤化一堵光墙飞旋而出,身形却冲空直拔而起……“叮叮叮叮!”破铜碎铁纷飞中,金属互击之声如炒豆般爆迸!胡正群发出的百十件暗器,立时被马信雄的剑光震飞、削断、绞碎了一大半。剩下来的一小半竟然突破了剑器所化的光墙,射向马信雄的身上。可惜的是,马信雄已然腾身拔起在空中,那二三十件暗器只是擦着他的靴底飞过,落到数丈以外去了!

胡正群厉笑一声:“好身法!给太爷滚下来!”笑喝声中,摇头、拱背、耸肩、赐腿,浑身一阵乱动,“嘶嘶沙沙”的锐啸乍起,又是百数十件暗器从他身上各部立钻射出来,闪烁着各色光芒,划出各种不同形状的弧线,漫天飞舞,从四面八方朝马信雄罩过去。眼看马信雄身在空中,避无可避,立时就会变作一只刺蝟跌下地来!胡正群“桀桀”怪笑,等着伸手擒人。好个马信雄,临危拚命,长啸一声,手中剑器盘旋飞绕,光电如电八方交错,幻成一个光球,将全身包没在内。又是一阵“叮叮当当铮铮呛呛”的联珠脆响,那百数十件在空中纵横飞射而交织成的暗器网,竟被马信雄的剑光冲破了一个大洞!“呼”的一声!马信雄连人带剑所化的光球,从空中飞泻下来,势似雷霆电闪,直向胡正群冲去!

胡正群一声冷笑,双手悄然朝地下一抖,身形却疾退了一丈多远,让过马信雄的锋锐攻势。马信雄势子一衰,飘然落地,那知︱他右足刚一沾地,顿觉腿肚子上好像被蚊子叮了一口,整条右腿立时一软,不由大吃一惊!情知已中了胡贼的喑器,可是,却瞧不出暗器是从何而来。此际,他的左足跟着落下,但他那还敢落在此地,赶忙左臂一振,右手以剑尖一点地面,整个身子横移三尺。可是,当他左足沾着地面之时,他的一条右腿已完全用不上劲,竟然单着左腿,半屈半跪的用剑来支撑着……胡正群“桀桀”狞笑,一步一步走近马信雄,双手缓缓抬起,得意地怪笑道:“怎么样?太爷一根小小的回形飞针你就受不了,还吹什么大气,你瞧!太爷要用这双钢套,让你嚐嗜分尸的滋味!”话说完了,人也到了马信雄面前,右臂高高扬起,蒲扇大的手形钢套,五指箕张地悬在马信雄顶门之上……这时候,马信雄右腿上的软麻之感,正迅速的往身上蔓延开来,他只能够勉强支援不倒下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