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进忽然道:“我明白了,八侠中的曹仁父原为明末遗臣,祖籍也是金陵,而且会一度降顺本朝,这位曹大人可能就是那时候发迹晋身的,他与曹仁父必有亲谊,而且曹正林是七贝勒当权后才因进了一批武林高手而居功,以是推来,他根本是八侠一伙。”
方竹君道:“这就是了,他们的布置周密如何应付才好呢?”
姚胖子脸色沉重地道:“我们就是这几个人,加上玉芹姑娘,不过才六名人员,如果八侠一起来到,我们的人手可能就不足应付了,李老弟!你有个万全之策没有?”
李韶庭道:“我给郎师妹那封密函是叫师父与师姑都秘密的请来,如若有事,他们必能及时驰援的,而且我想到他们此行的目的不外乎二,一个是杀死阑娜,杜绝我与朝廷的关系,一个是想叫我们镖出问题,逼得我们无法在京师立足,好让他们在京师毫无顾忌的活动,我已经想好两个对策……”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忽然放低,将整个人集拢来,作了一番权宜的指示,然后再遣散了大家。
屋里刚拿上了灯,忽然方竹君带着玉芹上了一辆车子,准备启行,曹大人过来问道:“天都晚了,方小姐还要出去?是有什么急事吗?”
姚胖子负责送行,哈腰回答道:“李总镖头不慎被蝎子螫了一下,这种蝎子很毒,必须要几种珍奇的药材制配药剂才能解毒,方小姐深解医理,所以连夜赶到济南府配药,才不致耽误大人的行程。”
曹大人哦了一声道:“伤的厉害?”
姚胖子道:“伤在手臂上,倒不严重,现在用药镇住了,但是不驱散余毒,终究是麻烦!因为我们保镖的全靠一双手,大人放心好了,李总镖头是一只手不方便,并不影响行动,我们可能照旧前进,方小姐在济南等我们。”
曹大人道:“行程晚两天到不要紧,李总镖头的臂倒是赶紧治疗为要,方小姐配好药,可以叫人送回来。”
姚胖子道:“我们是这样打算,怎么样快就怎么样办,反正李总镖头的伤,三四天之内不会有变化,一定赶得及。”
方竹君是小姐身份,也不便多搭讪,套好车子就一直走了,曹大人还到李韶庭屋中来慰问了一下,李绍庭的右臂果然包扎了起来,李阑娜在一旁细心侍候着,没有包扎的部份,肤色也发红了,可见得中毒颇深。
曹大人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才告辞而去,脸上微微带着一丝欢色,看在李韶庭等人眼中,自更有数了。
到了半夜里,院中隐闻人声,李韶庭轻轻推了姚胖子与史进一下,他们早已准备好了,三个人同时执兵器推门出来,但见黑影幢幢,已有不少夜行人进来了。
姚胖子首先越窗而出,高声叫道:“是哪条道儿上的朋友,请过来叙叙交情,四海镖局对各位一定有个交代。”
屋上一个大胖和尚郎声道:“老相好,咱们跟曹正林有梁子,与各位全无关系!贵局最好别管。”
姚胖子道:“这位大师父说话就又错了,敝局保的是曹大人的镖,怎么没有关系呢?”
那和尚一纵下地,身边跟着跳下两个僧人都是手执兵器,和尚哈哈一笑道:“洒家了因,这是小徒,人称龙虎双僧,姚大侠必有个耳闻。”
姚胖子也哈哈一笑道:“久仰!久仰!原来是八侠之首与龙虎双佛,三位都是江湖响当当的人物,为何要效这个月黑风高,杀人越货的鼠辈行迳呢?”
了因脸色一沉道:“胡说,洒家明人不做暗事,曹正林是前朝遗臣,卖主求荣,洒家是专来找他晦气,正因为他找到你们保镖,洒家听说你们的总镖头李韶庭英雄了得,才特来找李某,否则在路上就下手收拾他了。”
曹大人从店屋中钻了出来叫道:“李总镖头,不好了。贼人到小女屋里去了,麻烦尊夫人救她一下。”
李韶庭连忙道:“那还得了,我去看。”
曹大人用手拦住道:“还是请尊夫人吧,因为贼人将小女的衣眼都脱光了,总镖头前去恐怕有所不便。”
李韶庭朝了因道:“江南八侠怎么做出这种令人齿冷的事,掠财尚可,劫色难容,你们不怕江湖非议吗?”
了因笑道:“江南八侠不是那种人,我们侵人绣房的都是女子,因为听说尊夫人一代高手,才借用这个方法来会会她。那边的事阁下是不太方便。”
李韶庭闻言一笑道:“竹君!你过看看吧。”
屋中走出方竹君,一身家常打扮,曹大人一见愕然道:“方小姐,你不是赶到济南府去吗?”
方竹君笑道:“曹大人看错了,到济南去是李夫人,我们长得一模一样,所以你没有看出来。”
曹大人十分着急地道:“这……这如何是好?”
方竹君微微一笑道:“曹大人!你也不必装了,江南八侠份明是跟你串通一气的,想对李夫人不利,我们早就看出来了,才用这个金蝉脱壳之计,预先把李夫人送走了!”
了因神色一变,朝后叫道:“你们出来看看,这个女的倒底是谁?老白!你简直是饭桶……”
上屋门帘一掀,走出一个劲装女子,却是那天晚上偷袭四海镖局的周小琪,她朝方竹君仔细地看了一通才道:“她是方竹君,李阑娜果然溜掉了。”
了因连连顿脚道:“混帐!都是一批混帐!”
周小琪道:“那也没关系,她到了济南府,咱们在前面也有人,一定能截下来的!”
了因问道:“你叫他拦截方竹君了吗?”
周小琪道:“白二哥去了,我们是想截住她,不叫她配药来给李韶庭解毒!我们只要对付李韶庭就行了!”
了因道:“在那儿截她人手够吗?”
周小琪道:“预计是在桑梓店,因为我爹跟甘大叔在那儿,白二哥去了会合后,一定没有问题,大师伯,李韶庭的右手被蝎子螫了正好是个收拾他的机会。”
龙僧冷笑一声道:“周师妹!你真糊涂,李阑娜既然溜了,可见他们早已识破了我们的计划,李韶庭中毒自然是假的,李阑娜也不会真的上济南府,也许一出村子就躲了起来,岂不是两头都落空,好好一个计划,全叫你们给弄砸了,你们真不会办事!”
周小琪呆了一呆道:“我怎么想到呢?原来是预算等明天大家都到齐了再发动的,都是曹三叔说李韶庭手受了伤,机会不可失,急着要发动的!”
了因哈哈笑道:“这也好,洒家本来说法不主张鬼鬼祟崇的行事,李韶庭是个英雄,值得洒家一斗,假如他的手真受了伤。洒家还不想动手呢!。李绍庭,你的手能使剑?”
李韶庭笑道:“当然可以,这是你们太粗心,北方的蝎子虽多,常走江湖的人怎么会叫一头小虫给螫伤呢?”
了因郎声笑道:“好!李韶庭,你别说风凉话,洒家并不喜欢你的手受伤,和尚要斗一个真正的英雄,不是一个带伤狗熊,你能使剑才值得和尚出手一战!”
了因的粗豪倒是使李韶庭起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微微一笑道:“承情!承情!如果江南八侠都象师父一样的心胸磊落,李某应当不会与各位为敌了……”
了因大声道:“废话少说,咱们开始干吧,洒家一生中无论交友也好,树敌也好,都是相当英雄的人物,但在未能赢得洒家手中这枝钢鞭以前,一切都免谈!”
说着摇鞭迳击,李韶庭运剑反磕,才觉得此僧名满江湖确非偶然,他劲力之强,尚在以前的劲敌金刀刘琮之上,自己若非近年来艺事精进,光这一鞭就接不住,因为了因的钢鞭势子比刘琮的还猛,除了硬接之外,简直连间避的机会都没有,呛然一响,鞭剑交触,虽然架开了,膀子感到微微发麻,那是因为兵器的份量不足之故。
了因虽粗豪,却相当明白,哈哈大笑道:“好!姓李的,咱们已较过力了,你的剑不行,份量太轻了,用轻兵器撞重兵器,要多耗一半的手劲,洒家在重量上虽然沾点光,洒家却不愿占这种便宜,以后咱们在招式上分高低。”
举鞭再进,果然改变了战略,疾如飘风,用鞭稍点向要穴,李韶庭顿感轻松多了,剑光闪照,磕开始梢立刻抢招反攻,两人杀成一片,了因虎吼连连,一枝鞭在手中舞得如竹竿般轻松,虽不以力取,也飘洒之极。李韶庭的剑式施展开来了,自然也是迅速俐落、两个人都最快动作,没多久工夫,已经交拆了一百多招,势均力敌,双方越斗越劲,也越有精神,除了他们本身之外,旁观者都觉眼光撩乱,连招式都看不清楚了。
周小琪在旁边看的十分着急,大声叫道:“大师伯,你这种打法太吃亏了,你的鞭重,时间久,损耗的精神也多,一定不是对手,您为什么不跟他斗力呢?”
了因厉声喝道:“住口!多少年来,洒家从未遇到一个相当的对手,好容易找到这个机会,洒家正想痛快地打上一架,你这鬼丫头别来扫兴!”
说完又朝李韶庭笑道:“姓李的,你只要能支持过两百招,洒家就许你为友,保证不让别人伤害你,假如你能胜过洒家,和尚就尊你为敌,立刻带人离开,并且不准别人再找你麻烦。”
李韶庭微笑道:“大师父这种对算法倒很新奇。”
了因道:“洒家一生要强,能在洒家手下走过两百招,才有被认作朋友的资格,对朋友自然要客气一点,如果洒家败了,则洒家不敢高攀认友,只好尊之为敌,以后洒家当以为奋斗策已的对象,在洒家未能再次来交手击败你之前。谁要伤了你,使洒家抱憾终生,非我他拼命不可!”
李韶庭哈哈大笑道:“大师父快人快语,李某当尽量支持过两百合,纵不能成为大师父的敌者,也当以争取到大师父这样一个朋友为荣事。”
了因道:“话虽如此说,事情不简单,两百合之内,洒家绝不客气,挨上一鞭,你就别想活命。”
李韶庭笑道:“李某不敢藏拙,挨上一剑,大师也不见得舒服,李某的剑并不弱于大师父的钢鞭。”
了因笑道:“你是说洒家会受伤,你不必担心,洒家从小不沾女色,练成的童子气功,划上一剑连皮都破不了。”
说着左臂一挥,迎向李韶庭的剑刃,动作很快,李韶庭想撤剑都来不及,剑锋削过他的胳臂,只觉一股劲力弹出。
将剑势震偏向一方,李韶庭连忙的退后以防他进击,了因止鞭笑道:“这一剑不算,是洒家故意试剑的,告诉你洒家的皮肉有多结实,你看连白影都没有一条。”
柱鞭于地,空手卷起衣服袖子,在黠淡的微光下,他的肌肉发出瓦漆般的光泽,得意地笑道:“虽然光线不够亮,在你们练剑的人,应该着得清楚了。洒家没有骗人吧。”
李韶庭抱剑拱手道:“佩服!佩服!”
了因笑道:“别客气,你的剑伤不了洒家,和尚的鞭却能要你命,还有六十六招,咱们再继续下。”
周小琪见了因居然跟李韶庭攀起交情来了,不紧大是着急,可是她明白了因的脾气,任何人都不能违拗他的意思,江南八侠中,了因的年纪并不是最大,周涛、曹仁父与张云如都齿长与他,可是大家都不同他急,为笼络这一个高手同伍,大家都举他为首。
心急之下,她只好向龙虎二僧道:“二位师兄是闲着,大师伯一定胜过李韶庭,你们何不利用机会,早点把另外两个家伙也解决了,免得等下着费事。”
龙虎二僧早就蠢蠢欲动,闻言立刻一摆禅杖和戒刀,冲向前面,姚胖子与史进只好挺刃接斗,姚胖子双枪较重,接住龙僧的水磨钢杖,史进的峨嵋刺接斗虎僧的戒刀,了因喝道:“你们瞎凑什么热闹。”
周小琪笑道:“大师伯,各管各的,我不能叫两位师兄干瞧着难受,反正咱们是一对一,绝不以人多取胜就是。”
了因斗性正浓,不愿多作耽搁而败性,乃叫道:“你们要打就离着我远一点,别来碍我事!”
摇鞭又取向李韶庭,六个人斗成三双,龙虎二僧艺出了因,悍勇却不如师,才十几个回合,渐有不支之状,因为姚胖子与史进早已蜚声江湖,近年与李韶庭相处切磋,艺事日精又正当壮年,加上丰富的江湖战斗经验,招式毒辣刁钻,使得双僧穷于应付!
姚胖子见李韶庭与了因战得紧凑,为了分了因的心,乃故意笑道:“大师父,你的艺事不愧为八侠之首,可是两位令徒太丢人,连个二流脚色都沾不上边!”
龙虎双僧是想以快战法解决李韶庭的两帮手,分散李韶庭的注意力,以便师父取胜,一上来就施杀手!
不想这两个对手是有名的难缠人物,精灵古怪,在江湖上已混成了精,双僧如求稳札稳打,还有得一战,这下子求胜心切不成,反被对方所制,招式就难以贯连一气,克敌不成,反被对方压住攻势,取得先手,着着进逼,弄得他们只能自保,尽失先机,有许多精招也使不出来了!
了因被姚胖子用话一挤,再看看两徒弟的狼狈相,不禁怒从心起,厉声吼道:“混帐东西,简直替我丢人!”他不骂还可,一骂之后,双僧更是着忙,虎僧手下略慢,被史进的峨嵋刺划过腰间,痛哼一声,慌忙之下,脚下又绊着一块石子,摔倒在地,周小琪立刻叫道:“不得了,虎师兄被人杀死了,大家快上呀!”
叫声中,店房中涌出四五个人,一个道士仗剑直取史进,十分凌厉。另外有几个汉子也分成两起,分攻姚史二人,最后边周小琪都上手了,扑向姚胖子!”
了因气极叫道:“你们这样是干什么?”
周小琪叫道:“我们要替虎师兄报仇!”
了因怒道:“不准,他自己,被人杀了活该,你们这么乱哄哄围攻,简直丢足了江南八侠的人!”
忽然曹大人带着他侄女走了出来,那是个年轻的姑娘已经揭了面纱,手挺长剑,英气勃勃,沉声道:“大哥,八侠的联盟结义不是为了在武林争名,而是为了复国耻,雪家恨的民族大义,我可不在乎丢人!”
挺身扬剑,直取姚胖子,剑招之凌厉,惊乎众人之上,三两个照面,姚胖子已经招架不住了!”
这个少女叫了因为师兄,一听就知道是八侠中的吕四娘,因为她与白泰官是独臂神尼的门徒,所以地位特尊,周小琪等人可以叫她师姐,因为她的父亲吕晚村与周涛是复明的盟友,然而她投在独臂神尼门下后,八大侠不是师事神尼,就是前明遗臣,独臂为明定宗裔,他们不敢僭越,都成为吕白二人的兄长了!
了因对这个小妹妹有几分顾忌,嗫嗫地道:“小师妹!这样行么,我们的对象是李阑娜,不是这些江湖同道呀!”
吕四娘道:“他们是大汉子民,不参加我们的行列,就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了因还要开口,吕四娘道:“你管你的,瞧在你的份上,只要李韶庭能接下你两百招,我们放过他,其他的人你就别管了,姚逢春与史元春在京师羞辱我们的同志,又杀死了虎师兄,罪大恶极,杀不容赦!”
了因无可奈何地道:“李韶庭,这可没办法,你加点精神,挡过洒家两百招,洒家保证你的安全……”
李韶庭见吕四娘露出了卢山真面目,想起她杀害了无辜的宝珠,心中怒火正烈,而且姚胖子与史进都岌岌濒危,也急待拯援,如果他逞勇狠斗,还有可乘之机,现在了因好像故意在放水,鞭势由猛而转稳,存心让他拖过两百合,倒是反而麻烦了!”
看看还有二十多招,不知道是否来得及,心中一急,出剑更厉,然而吕四娘等人也看出他的用意,攻得更急,姚胖子身上已两处轻伤,要害部位上,若非姚胖子应变迅速,恐怕早巳受剑丧生了,但看样子要拖到李韶庭脱身来救,大概希望很渺茫!
正在危急之际,墙外忽然跳进四个人,李韶庭以为对方又来了帮手,心中更急,那四人进来后,却直入战局,分成两对,向吕四娘等人放手进攻!
一人用左手使一口单刀,十分勇猛,另一个女子也十分厉害,杀得周小琪连连退后,另外两个人也是一男一女都是用的剑,男的还好,女的剑劲势猛,几手快攻,将围攻史进的两名大汉不消三招两式就刺倒了I
李韶庭这才看出来的四人,女的是他的师妹郎秀姑与方阑君,两个男的竟是神刀刘昆与姚胖子的义兄罗世蕃!
这两个都在方家吃过亏,跟自己也破了脸,怎么会帮起自己来了,倒是大出意外,不过有了生力军使他精神陡长,蓦而剑下翻飞,以迅雷般的手法,在了因的肋下刺了一剑,这一剑劲力很足,将了因搠得连退两步!
了因很光棍,抛下钢鞭大声叫道:“洒家败了!”
李韶庭也不多说话,飞身过去,扬剑急取吕四娘,吕四娘的剑法虽精,只与刘昆不相上下,到了李韶庭手中就不是敌手了,何况李韶庭恨透了她,一枝剑凶猛无比,杀得她连连后退其余的人为刘昆合姚胖子等人所截住,无法驰援,眼看着吕四娘岌岌可危!
忽而了因抬起了钢鞭,冲了过来,挥鞭迳匝,将李韶庭的剑磕开了叫道:“李韶庭,你停停手!”
李韶庭怒道:“了因,你已经败了,还好意思上来!”
了因道:“洒家承认你剑术高明,尊你为第一敌手,绝对保证你的安全,可是也不能伤我小师妹!”
李韶庭怒道:“去你的,我不要你保证,你保证自己就行了,吕四娘杀了一个无辜的弱女子,我一定要她偿命!”
了因沉声道:“李韶庭,洒家虽然输在你剑下,可不是怕你,一定要讲拼命,你可不是敌手!”
李韶庭冷笑道:“你以为你那身气功很了不起吗?李某念你是条汉子,才不忍心伤害你!”
了因叫道:“放屁!你伤得了洒家!”
李韶庭用剑一比道:你走不走开!”
了因忿然道:“你要杀害小师妹,就得通过洒家这一关!”
李韶庭一剑前搠,了因袒胸受剑,李韶庭的剑在他胸前划了一下,了因一皱眉头胸前鲜血盈然,不禁愕然道:“你这是什么手法?”
李韶庭冷笑道:“你虽有横练功夫,却不见得能挡得住我的剑气,因为你还明白道理,我不忍心杀死你,才免你一死,否则刚才交手时,我一剑将你腰斩却非难事现在你是否可以退开,让我找吕四娘算帐了?”
了因怔了一怔后,才颓然退后道:“师妹,你看见了,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我力有不足!”
吕四娘冷冷地不理,周小琪却叫道:“大师伯!你如果跟他较力绝不会输给他,更不必怕他的剑气!”
了因一叹道:“不错!我如果凭劲力硬拼,虽不敢说必胜,尚有一拼余勇,只是现在太迟了!”
周小琪大叫道:“不迟,您兵器在手!咱们的人手也不见得比他们少,拼起来,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了因道:“洒家恩怨分明,李韶庭剑下放过我一命,则是我欠他一命,说什么也不能再跟他动手了!”
周小琪急了道:“大师伯,你这个是个人的私事,如何能与复国的大业相较,您要权衡轻重,大义当前。”
了因长笑一声道:“小鬼,别跟我讲这一套,我是佛门子弟,世法平等,谁当皇帝都是一样……”
连吕四娘也为之一怔道:“大哥!你为什么参加我们呢?”
了因道:“因为我欠神尼的一点恩惠,借此报恩而已,神尼对我有恩,李韶庭对我也有恩,恩恩相抵,我只有不管了!”
周小琪道:“大师伯,你原来是个是非不明的人!”
了因沉声道:“住口,你一个小丫头也敢批评我,我不是没有民族观念,但是我比你们看得透澈,明室之亡,不是异族的人侵,而是败亡在气数上,皇室昏庸,权臣误国,奸佞当道,忠良受残,这才是最主要的因素,然后天灾交并,迫民流为贼寇,以致天下大乱,一切的祸因都种于本身,怪不了别人,否则以我们汉家亿万之众,世方之国,凭一个小小满州部族,说什么也并吞不下!”
周小琪不禁一怔,吕四娘冷笑道:“大师哥!这么说来,你是甘心做异族的顺民,为什么又参加我们结盟呢?”
了因道:“我是个出家人,本来对政事没有兴趣……”
吕四娘怒道:“胡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每一个人都有关系,只除了那些贪慕富贵的败类,才会去卖国求荣,媚仇事敌,做异族的鹰犬!”
了因悠然一笑道:“小师妹,说大道理我讲不过你,但是你这番话却大违真理,今天你对付的人没有一个异族,是异族的鹰犬,李大侠薄富贵而不取,虽然娶了一位公主,却是将她从皇宫里拉了出来,我们总不能说他贪图富贵吧!”
吕四娘道:“我知道这是虏廷的阴谋!他们利用李韶庭来笼络江湖志士,放弃对鞑子的仇意!”
了因道:“江湖人都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我相信李大侠不会成为皇室的工具!”
吕四娘道:“李韶庭怎么斗得过那些阴险的谋士,迟早会入其牢笼,不知不觉为其所用!”
李韶庭神色一正道:“吕四娘,皇室对李某没有利用,倒是你们才为一些野心家所利用,利用你们产除异已,扫险障碍,以达到其攘夺权势的目的!”
吕四娘冷笑道:“我们当然清楚,这是一个反利用的策略,皇室已经感觉到人心不稳,有意传位给十四王子,准备用仁术来治天下,那样一来,人心求安,我们复国计划更难实行,所以我们必须破坏这个趋势,帮助那些野心勃勃者成功,厉行酷政,以引起人心思变!”
李韶庭道:“这一来受苦遭难的依然是善良的百姓!”
吕四娘道:“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最高的谋略!”
李韶庭道:“我是个江湖人,但我也懂得谋略非治国之上策,得人心者得天下,才是王道之化,假如一个异族的明主与一个同族的暴君来供我选择,我宁取前者!”
吕四娘沉声道:“这就是国贼的思想!”
李韶庭冷笑道:“你们的眼光看得太浅近了,所谓异族华夷之份,只是近一两千年的事,追本究源,四海之内,无一不是炎黄之后裔,同种同文,同族同源!”
吕四娘瞪他一眼道:“以前我杀死宝珠还有点歉意,现在听你这一说,我倒觉得做得对,你这种思想就是我们复国最大的障碍,出自一个普通人之口,倒还无所谓,出自一个有影响力者之口,势将比毒蛇猛兽还可怕,我们非铲除你不可,大师哥你究竟站在那一方?”
了因道:“我参加八侠之盟,只是为了报答神尼之恩,现在李韶庭也有恩于我,我只有两下不管了!”
吕四娘冷笑道:“好!不要你管,我们照样也能收拾李韶民,那怕你倒过头来帮李韶庭也不在乎!”
说着抬手向天,又放出一溜火星,跟着远天也冒起一连串的流星,彩色缤纷。
了因愕然道:“你还邀集了人?”
吕四娘得意地道:“我们做事情一向是力求万全的,任何一点细节都不放过,四海镖局派人到南宫去搬救兵,我们也有人缀着,南宫的人到了,我们的人也到了!”
果然没多久,墙外连续跃进一批人,四男一女,男的是二老二壮,其中一个年轻男子,尤为轩昂,英气逼人,姚胖子骇然道:“李老弟!咱们的人手恐怕不足了这五个人可辣手得很!”
李韶庭仍是十分从容地问道:“是那些人?”
姚胖子道:“那边的是曹仁父,另一个老的是江南陈四,外号担柴叟,是武林的前辈人物,他的女婿就是八侠中武功最高的江南大侠甘凤池,女的是甘凤池的浑家,陈四的女儿陈云娘,另一个壮汉是路民瞻!”
李韶庭悚然动容道:“八侠已到其六,再加上一位武林前辈高手,各位倒真是看得起李某!”
说着西边空中又串一溜火星,了因不禁一怔道:“怎么周老二与白泰官也赶到了!”
周小琪高兴地叫道:“爹跟白哥赶到,必然是得了手,这下子我们的人手更齐了!”
这句话倒是使李韶庭吃了一惊,连忙抬眼望,没有多久,墙外跳进三人,一老二少,少的是白泰官与他的族弟白泰和稍老的一人却正是八侠中顶尖人物周涛!”
周小琪跳前去问道:“爹!你们截下车子了。”
周涛点点头道:“截下了!车里是两个女的,一个是方竹君,另一个是她的丫环,她们是为李韶庭配药去……”
周小琪忙问道:“人呢?”
白泰官道:“那个丫头还会两手,我们将她点了穴道,另一个方竹君则根本不会武功,我们交人看守着。”
周小琪顿足叫道:“糟了!那个女的才是正主儿李阑娜,方竹君还留在这儿,你们受骗了。”
白泰官道:“我认得很清楚,明明是方竹君。”
周小琪道:“她们是孪生姊妹,长得一摸一样,这一个才是货真价实的方竹君,我们试过了!你们怎么不试一下!”
白泰官道:“我是想一下子解决掉算了,周老伯不许!”
周涛道:“我们为了复国大计,不得不对某些人采取过份手段,但也不能滥杀无辜!何况我根本不认识李阑娜,你们递来的消息错误,怪得了谁?”
周小琪不敢埋怨父亲,吕四娘对周涛也相当尊敬,只得道:“想不到他们会来上这一手呢!李阑娜武功很高,留下的人一定看不住她的,现在追也迟了,好在李韶庭在这儿,解决了李韶庭,大事巳定,走脱一个人不足为害。”
李韶庭听说李阑娜没有遭擒制,心中较定,沉声道:“好极了,八侠齐集,李某正好跟你们谈个明白,请问那一位可以作代表?”
周涛道:“八大侠中辈份各异,很难分上下,今天我们以江湖身份相对,自然以了因师兄为尊。”
吕四娘冷笑道:“别问他,今人有江南七侠,了因师兄不齿我们的作为,已经退出行列了。”
周涛一怔道:“这是为什么?”
了因道:“周老二,洒家只是不管今天的事,但吕四娘一定要将洒家除外,洒家也认了,从现在起,江南八侠中将洒家与你们关系一刀两断!”
周涛不明就里,周小琪低声将经过的情形概说了一遍。
周涛才笑道:“四娘说话太孩子气,了因师兄是直性汉子,恩怨分明,这正是他可敬之处……”
了因沉声道:“周老二,你不必再说好话,洒家是走定了,今天我只来斗李韶庭,你们鬼鬼崇崇的计划我一点都不知道,我根本就是个外人。”
周涛道:“师兄不要误会,一切授意出自神尼,我们也不知道,并不是只瞒你一个人,神尼的指示只告诉四娘与泰官,我们仅是奉命行事……”
了因沉声道:“你怎么说没用,老实说一句,我根本就反对你们这种作为,复国是光明正大的事,偷偷摸摸,屈身事仇,打击同道,洒家不习惯。”
周涛道:“处非常之境,不得不采用非常的手段,只要天下重还朱明,我们自然要恢复正常的。”
了因道:“朱明的宗室都死绝了,只剩一个神尼,即使能恢复旧业,这个皇帝由谁来当!”
周涛怔住了,半晌无以为答。
担柴叟陈四笑了一下道:“大师!这个问题我也无法回答,老朽及小婿参加复国之业,只是尽一已之心,各位也是一样,我们都不是庙堂之器,也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功成身退,依然江湖本色,这些事我们不去管他也罢!”
周涛忙道:“陈老前辈的话有道理,我们中间,只有仁父是曾经立朝为官从过政的,可是等到功成之后,他的年纪也到了退休的时候了,所以我们没有一个是为本身打算的,这些事自有神尼作主,我们何必操心呢!”
了因道:“这倒使我觉得大侠的话有道理了,如果神尼捧出的皇帝,仍然是个昏庸无道之徒,我们辛辛苦苦,白忙一场是小,反而害苦了老百姓遭殃……”
吕四娘道:“恩师惨遭亡国灭家之痛,怎会再做那种事,她老人家定会扶植个有道明主。”
了因冷笑道:“神尼对我有恩,照理我不应该批评她,可是从她作风上,我实在看不出她会有多大的改变!”
吕四娘怒道:“你怎敢诋毁恩师!”
了因道:“事实如此,她弃正途不由,却先拿自己人开刀,这样对付李大侠就没道理!”
吕四娘:“因为他是我们复国的障碍,不然,我会对付他吗?”
李韶庭道:“我表示得很明白,复国之举我赞成,但不为姓朱的一人而为,汉室天下,不是朱姓一家的!”
吕四娘道:“恩师是前朝唯一的宗室,除了她老人家,谁配出来领导复国的大业?”
李韶庭道:“谁能为老百姓谋福利,谁就可以有天下!”
周涛不愿再谈下去,连忙打断他的话头问道:“李大侠,道不同不相为谋,本来可以各行其是,可是局势所逼,我们必须站在敌对的立场下,只好要得罪了!”
李韶庭道:“你们为前明而努力,我则是为天下生灵而打算,你们骂我汉贼,我说你们是民害,各有立场,反正大家问心无愧就行了,现在只问各位想何以处置李某!”
周涛面对他振振有词,倒底有点内疚,轻声一叹道:“民为国之本,李大侠的用心自然比我们光明得多,周某不敢为敌,现在有个变通办法,神尼在塞外立下了不少基业,李大侠如果肯听周某代为作主,愿将天山下最好的一片牧场相赠,外带良马千乘……”
李韶庭摇头道:“办不到!我并不想在江湖上混,目前却不能离开,而且必须反对你们的计划,因为你们的作为,将残及万千无辜的老百姓,这与我练武济世之本愿相反!”
周涛道:“那就没办法了,因为满酋立朝先高压继之怀柔,人心几将就死,非有一次刺激,不足以振拨,只希望他们能体会到神尼的一番苦心……”
李韶庭将剑一挥道:“没什么可说的了,你们上吧!”
双方剑拔弩张,激战即将开始,李韶庭朝刘昆道:“五爷!适才援手之德,李某心感无已,现在请不必介入了!”
刘昆苦笑道:“李大侠!我跟你一样,为了一点理由,无法退出,不过我没有你的道理堂皇!”
李韶庭道:“五爷与八侠没有过节呀!”
刘昆道:“我是私人的过节,第一,吕四娘冒充方小姐杀死小女,此仇之一,第二,宝珠姑娘是在刘某的保护下为吕四娘杀死的,刘某有责任讨回这一场公道以便交代!”
吕四娘怒道:“我是为了大业……”
刘昆道:“刘某是个平凡百姓,朱家未曾对我有思,却杀了我的女儿,这种大业想我会赞同吗?”
吕四娘沉声道:“你也是一样的汉贼!”
刘昆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们叫独臂神尼先为我的女儿抵命,我就承认她是有道之君,否则对一个暴君,人人都可以推翻他!”
吕四娘倒是被他驳得无话可说,陈四道:“刘五爷!令尊死在李阑娜之手,可是一点不假,她现在是李韶庭的妻子,你怎么居然忘了仇而独为女儿报仇呢?”
刘昆正容道:“陈前辈!我说句背天逆伦的话,家父所作所为实有取死之道。如果我不是姓刘,不是刘琮的儿子,我也想杀他,你是武林前辈,我以武林正义想问你一句,亲仇与道义何者为尚?”
陈四没有话说了,刘昆又道:“除暴安良才是武人的本份,刘某不能逆伦弑父,已经有愧于心,抛开家父的仇不顾,我相信谁也不能责备我,可是我的女儿却没有犯过一点错,没有害过一个人,惨遭杀戮,站在武人本份上,就算不是我的女儿我也该管,现在更该管了!”
吕四娘被他责得脸上一块青,一块白半晌才道:“杀死你女儿与宝珠都是我,我承认错,只是现在我身不由已,等我复国大业告成之日,我一定自刎以谢罪!”
刘昆道:“废话,如果你这辈子不成功,我女儿与宝珠姑娘就白死了不成,何况你杀死这两人的动机乃是为了一阴谋的实现,我针对事实,也要反对你的阴谋!”
了因道:“四娘!你看清楚了,如果再用这种方法下去,你们不但得不到人心,而且会失去人心!”
吕四娘怒道:“放屁!你们都是井底之蛙,无君无父的禽兽我要你们一个个伏尸于剑下!”
了因沉声道:“你说什么?”
吕四娘沉声道:“我懒得多说,周二哥!八侠中了因除名,你就是领班了,叫大家一起上,连了因在内一起宰了!”
周涛皱皱眉头,难作表示,吕四娘道:“恩师早就预感到了因非我之同志,知道他不可靠,所以很多事都不肯告诉他,今天果然不出所料,你尽管下令好了,一切由我负责,恩师那儿我会担当的!”
周涛道:“四娘!了因并没有反对我们……”
吕四娘道:“二哥!你要弄清楚,八侠的结盟并不是为了江湖之义,而是为了一个远大的目标,一点错失都不允许发生,非友即敌,这是恩师的指示,你忘了吗?”
周涛无可奈何地道:“大家上吧!”
了因放声大笑道:“周老二!洒家再说句良心话,洒家最感窝囊的就是我们这个组织,大家都是一把年纪,却要听一个小丫头的指令,洒家总算退出了,现在轮到你来受气了,结义
之情是你们先断的……”
吕四娘道:“胡说!是你自己先说出从此一刀两断的话来,恩师早有指示,什么时候你说出那句话,什么时候就剪除你,今天不杀李韶庭都行,就是你不能放过,因为你知道得太多……”
了因大笑道:“洒家本来还为有负于神尼不安,既然她利那个指示,洒家反倒轻松了,上吧!”
陈四摇头一叹道:“老朽心存明室,身在江湖,幸未参与结义,四娘可以准老朽退出今天的事吗?”
吕四娘一怔,觉得事态严重了。
周涛将脸色一沉道:“四娘!今天的事只是为了我们要达到一个目的,现在我们大家绝对支持你,把江湖的身份丢开,这是我的命令!”
吕四娘不敢再说,周涛又道:“陈老尽管退出,连云娘与小琪都不准进来参加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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