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辛店离京城不过才十几里,算是京师的一个外围市镇,有许多行业在禁城里找不到造当的地方开业,干脆就设置在长辛店,所以倒相当热闹,因为它是京师西行的必经之地,距离又近,宵禁也没有京师那么严格,无形中反而造成它的繁荣。
在长辛店最多的是镖行与客栈,镖局子因为往来人品较杂,而且都是动不动就掳拳拼命的武朋友,在禁城内容易滋事,倒不如远着点儿好,客栈多是为了许多外来的行商,不识朝义,在禁城里动辄得咎,也干脆住远点儿方便。
随着这两种行业的增加,许多附带的行业也吃了香,酒楼饭馆必不可少,酒足饮饱之余,总免不了微逐声色,所以长辛站的镇街上也有着秦楼楚馆与倚门卖笑的莺莺燕燕,只是顾客的流品较低,赶不上京师销金窟的气派而已!这是一个初冬的黄昏,由于京师的城门入夜就要关闭的原故。不顾过宿的人都出城了,正是长辛店热闹的时分。
大街上有一家小酒店,十几张板桌木椅、靠柜台排着一排条凳,却全坐满了人,倒是木椅上只坐了七八成客,三个小伙计,两个忙着招呼条凳上的客人添酒,忙得不亦乐乎,反倒是那个专管侍候椅上的伙计还能喘口气。
北方一般较小的酒店那有这种条凳,用以接待较为低俗的客人,喝酒论壶计,店中免费供应蚕豆等下酒菜,如果还要图享受,则一个子儿一碟的卤鸡子儿,三文一碟的酱牛肉也可以叫上两碟,连酒带菜,不会超过二十个铜子,是一般乡下人,苦哈哈卖力气的朋友最实惠的消遣处。至于上座头叫菜,不仅花费大,而且还得付小帐,只有赚钱的掌柜老板才够得上这种气派,有些村野酒店,则在店堂中埋下几口大酒缸,喝酒的客人蹲在缸边自沽自饮,自已计数到柜上付帐、各凭良心,所谓大酒缸,就是这种店家,而且极具人情味。
这家店号招牌叫四海春,气派很大。就是内里的布置有点配不上它的称号,掌柜的姓姚,胖得像尊弥勒佛,胖脸上一团和气,终日里笑嘻嘻的,跟每个客人不论贫富,都笑着客套寒喧,因此姚胖子倒是长辛店上一位大名人。
店门外寒意飕飕,店里挤上三四十个人,倒是暖洋洋的,酒意加上无忌的谈话,使店堂里充满了笑声。
忽然……店外走进一个年青人,胁下夹着一柄铜剑,身材瘦削却显着英挺,脸貌如果剃去了颔下的短须,也可以说得上俊秀,只是神意萧索,再加上一身褴楼的单衣,给人一种潦倒的感觉。
他进店后,想在柜台前条凳上找个空位,却发现坐满了,正不知如何是好,掌柜的姚胖子已摇摆着迎了出来,满脸堆笑道:“李爷,您上裕贝勒府高就回来了。”年青人摇头,叹了一口气,姚胖子微愕道:“怎么?凭您这一身本事,难道连个护院教师还考不上!”
年青人轻叹了一声道:“我连门都没进,门房上瞧我这身穿着,根本不让我进去,说好说歹,总算同意了,却伸手要我二两银子的门包。”
姚胖子抖着胖脸上的肥肉笑道:“大宅门第都是这份德性,连县衙门都是非钱莫入,何况是贝勒府,别灰心,李爷,赶明儿我给您找个朋友疏通一下,听说裕贝勒最爱重人才,您还怕没有飞黄腾达的一天吗?坐下喝杯酒!”
年青人摇头又叹了口道:‘“不必了,今天我在府外看了,那些护院教师在府中连个奴才都不如,这口饭不是我李韶庭咽得下的!”
姚胖子顿了一顿,才点头道:“也对,您李爷虽然是练家子,可也是个读书人,叫厨下给您炒几个好菜,痛快地喝上两杯……”
李韶庭见他亲自拉开一付空座,还扯起衣襟,擦擦上面的灰尘,连忙道:“不麻烦,我在柜台上坐吧!”
姚胖子笑道:“李爷,这不是骂人吗?在我姚胖子的店里,怎么能委屈您坐那种地方,怎么说!您还是位秀才相公……”
李韶庭长叹一声道:“别提这些了,如果不是这一袭青衣,怎会潦倒到这个地步,读书不成,学剑又不成,弄得两袖清风……今天我恐怕连上柜的资格都没有!”
姚胖子弯了腰,压低声音道:“李爷,您别见外,更别提钱的事,一点酒菜,能交上您这个朋友,我已经十分荣幸,早起来您进城,我知道您身上不方便,想叫人给您送几两银子的,可是怕您误会,不敢造次,您放心,只要我这四海春开一天,您就吃一天……”
李韶庭刚要开口,姚胖子压低嗓子又道:“斜对面的宝姑娘已经叫小丫头来问过几次了,说是您一到就通知她,这大概就要过来了,您在大柜台上,她谈话可不方便!”
李韶庭一皱眉头道:“她又找我干什么?”
姚胖子一怔道:“您是嫌她出身太低,这也难怪,不管过去如何,现在这份行业可的确叫人瞧不起……”李韶庭一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现在我一身潦倒,连三餐都吃不饱,还讲究什么身份,只是我跟她素无交往,上回偶然替她解个围,不过是尽做人的本分,没有再见面的必要!”姚胖子笑道:“人家心中可不这样想呀,你仗义救危,至少该向你表示一点谢意,你瞧,她不是来了吗?”整个酒店都起了一阵骚动,店门外进来一个二十几岁的绰约少妇,围花袍,水红长裙抑到脚面,团团白脸,白净净的皮肤,黑溜溜的大眼睛,长发堆云,垂着一对亮晃晃的翠耳坠子,手里拿着一个布包,娇娇婷婷的走了过来,吸引着所有的眼光,更有人轻薄的吹起了口哨。
她一直走到李韶庭的桌子前,裣衽弯腰,行了一个礼后,才以温柔的声音道:“李相公,那天多蒙高义,我一直想找您道谢,可是又怕您瞧不起我……”
说到这儿,她的眼睛已经红了,姚胖子连忙道:“坐下谈!坐下谈,我给二位端茶去!”
他好像十分兴奋,摇幌看到后面厨房里去了,李韶庭也只得道:“姑娘请坐!”那少妇坐了下来,然后将手中的布包推了过去道:“这是我亲手给您缝的一件棉袍,不知道合不合身,您穿着试试,这一点微意,当然不能说是报您的大恩……”李韶庭连忙推了回来道:“这是干什么,一点小事,何足挂齿,姑娘千万别客气……”
他推得太急,布包掉在地下,叭啦一声,李韶庭本来伸手想去拾起来的,不由怔住了因为棉衣是轻软软之物,落地不该有这种声响,旁边一个大汉却突地起立,伸手夺过那个布包,打了开来,里面除了一件崭新的缎面棉袍外居然还有两锭银子,约模是四十两。
少妇的脸色一变,那大汉一把抓起少妇的头发,厉声喝骂道:“臭婊子,老子昨天上你家去收规费,你推说没钱,今天倒有银子贴小白脸,臭婊子,你把老子当什么人!”
少妇一面挣扎,一面哀求道:“虞大爷,您放手,我给您解释!”
李韶庭看不下去,站起来伸手一托大汉手肘臂,道:“兄台,有话好说,何必欺负一个女流!”
李韶庭已及时地放开了手,可是那大汉动作很快,反手就是一个巴掌,在李韶庭苍白的脸上添了五道鲜红的指痕,李韶庭似乎没防到对方会猝然出手,被打得退后踉跄,差一点伸手就想拿起地上的铜剑来,但终于忍住了,抚着脸道:“兄台怎么出手就打人呢!”
大汉见李韶庭挨了打不敢还手,得意地发出一声狞笑道:“小子,这教训你少管闲事,你来到长辛店不止一天了,该知道虞大爷在这儿是什么身分!”
李韶庭在街上也见过这个大汉带着一批朋友呼么喝六,神气万分,知道它是地棍恶霸一流的人物,因为素无纠葛,也懒得去打听什么人,现在他公然欺负到自己头上,忍不住就想发作,想想还是算了。
这大汉出手颇有几斤蛮力,也练过几天武功,但刚才自己一出手就能制住他的关穴,可见他的功夫也很平常,打胜这样一个家伙并不光荣,何况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己正在穷途潦倒,犯不着跟这些人惹气。
因此仍是客气地道:“兄台何必动气呢,在下只是劝劝兄台不要欺负这位姑娘……”
大汉哈哈一笑道:“欺侮她,她是你的什么人?要你来替她出头?”
说完又对那少妇吼道:“宝珠!你说没钱,这两块银子又是从那儿来的?”
被称作宝珠的少妇含着眼泪道:“这是向王大娘借的,因为李相公对我有恩,我要报答他……”
大汉哈哈大笑道:“王老婆子专放高利贷,四十两银子四分四的利,一个月光利钱就得靠二两,这小子对你有什么思,你有为她背这种重利!”
宝珠顿了一顿道:“这是我的事!”
大汉脸色一沉道:“笑话!这街上还有我虞志海管不到的事,倒是要说来听听!”宝珠忍住气道:“虞大爷,我欠您的规费不过才两个月,每月五两,两个月也不过十两,您拿一块去换了找回给我就是了!”那个自称为虞志海的大汉冷笑道:“你说得倒轻松、老子的规费也涨价了,每月四十两,这抵上个月的,还欠着这个月的,你趁早送上来,老子就不管你的事!”
宝珠哭声道:“虞大爷,你欺人太甚了!”
虞志海大笑道:“你为这个穷小子都肯借高利贷,才能子保护你一个月平安无事,难道还不值这个数目!”
宝珠哭了起来,李韶庭忍不住问道:“姑娘,这规费是怎么回事?”
宝珠哭着道:“李相公,您是个读书人,别问这些事!”
虞志海却大笑道:“亏他还是个读过书的,连规费都不知道,她在长辛店混吃混喝,全靠着老子撑腰,这规费就是对老子的孝敬!”
李韶庭道:“可是每月四十两似乎太高了一点,长辛店比不上京师,往来什么豪客,一个月也挣不到四十两。”
虞志海笑道:“这个你别提心,只要她肯赚,四百两也没问回题。长辛店的财主并不少……”
宝珠哭着求道:“虞大爷,我也是好人家女儿,陪酒卖唱。已经不得已了您可不能再逼我卖身!”虞志海双目圆睁,厉声喝道:“放屁!你每月交出四十银子来,老子屁事不管,干上这一行,还想建贞节牌坊不成,再说回你是好,也不会倒贴小白脸了!”李韶实在忍不住了,沉声喝道:“兄台说话干净一点,在下与这位姑娘不过才第二次见面!”虞志海哈哈大笑道:“第二次面,她就会给你做新衣服背利息借银子来送给你花用,小子,你要是跟长辛店所有的姑娘都来这一手,老子每个月的收人还赶不上你呢,早知有这种的事,老子也去读书了!”
李韶庭忍无可忍,厉声道:“兄台如果再不干不净,在下要得罪了!”
虞志海轻蔑地眇了他一眼道:“怎么样,想打架,老子一拳打烂了你这张小脸蛋儿,你就当不成兔二爷了!”
兔二爷是北方一句骂人的话,是那些靠面貌儿悦人的男娼的代名词,含有极端的侮辱意味,因此他说完后,店中立刻掀起一片哄笑,李韶庭是直隶南宫县人,方言相近,自然听得懂,脸色一沉,飞起一拳,朝虞志海的下颏击去!
虞志海自然也提防了,见他的拳头过来,撩臂要想架开,可是他的手触上李韶庭的拳头,像碰上了一块石头,反而把自己的臂骨震折了,跟着铁拳直进,着着实实插击在下额上,整个人朝后撞去,跌在大柜台的木板上!
柜台上原有很多人在喝酒的,为了看热闹,都围了过来,又看有人打架,惟恐波及,都站得远远的。
所以虞志海撞跌过去,连挡的人都没有,哄咚一声,柜台撞歪了,溅了一身酒汁!他挣扎着爬起来,一条臂骨已折,下颏挨上了一拳,脱了骨骱,只会呜呜地哼,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还有几个一起喝酒的朋友,都是跟他一起的混混儿,见他吃了亏,有两个有掏出了腰间的手捶子,准备扑过来,李韶庭呛啷一声,抽出了桌上的铜剑迎面一晃,光芒逼人,厉声大喝道:“谁敢上来!”
那些人见他能空手击倒虞志海,又见他持剑的架势,知道是个行家,都慑然不敢欺近!
这时胖胖的姚掌柜舞着双手,从厨房里赶了出来叫道:“各位怎么在小店中打起来了,未免太不给兄弟面子了!”
李韶庭倒是有点歉意,连忙道:“姚掌柜,不是兄弟有心吵闹你的生意,实在是这家伙欺人太甚了!”
姚胖子摆摆手道:“李爷!不关您的事,您是外来的客,到了小店,兄弟自然要关照您的平安,我是问这几位老哥,平时你们兄弟在这儿吃喝,兄弟不收一文铜钱,完全是交个朋友,你们在小店中打架闹事,似乎太不够交情了!”
这时已有人把虞志海的下巴托了上去,他也能开口说话了,厉声对姚胖子道:“姚胖子!这是你说的!”
姚胖子一拍胸膛道:“是我说的,三个人抬不动一个理字,闹到刘老爷子那儿也不能说我的不是!”
虞志海沉声道:“好,姚胖子,人在你的店里,不到明天,必然会有人来找你要人,到时候如果这小子跑了,你这四海春也别想开了,咱们走!”
那些顾客知道虞志海必然还会叫人前来寻仇,那里还敢多留,一个个都清帐走了,姚胖子也不挽留,连忙向人说对不起,把大家都送出了门。
宝珠却满脸忧色道:“李相公,您为了我得罪了这些瘟神,实在太不值得了,还是快点走吧!”
姚胖子刚好送完客人过来笑道:“李爷,您估量着,能不能应付他们,否则还是走了好!”
李韶庭却昂然道:“我不走,让他们来好了!”
宝珠苦着脸道:“李相公,您虽然英雄却架不住他们人多,万一您有了失闪,教我如何对得起您!”李韶庭摇头道:“不关你的事,我打他,是因为他侮辱我,有什么我一个人担当,你回去吧!”姚胖子笑道:“这时候宝姑娘可不能回去,叫他们碰上了,这顿苦可难挨!”
李韶庭愤然道:“长辛店离京城很近,首善之区,还有着这么多的镖行,怎么能容这等恶徒横行!”姚胖子笑笑道:“虞志海不过是个饭桶,大家是瞧在刘琮老师父的份上,才让他三分!”李绍庭听见刘琮两个字,微微一怔道:“刘琮!是那一个刘琮?”姚胖子含笑道:“从京师一路往西,直到西安府,谁不知道,北通州的金刀刘,还能有几个刘琮!”李韶庭愕然道:“果然是他!”姚胖子道“李爷既然也在武林中,一定听过这个人!”李韶庭摇头道:“我是在家里练的武,从不在江湖走动,家师是位走江湖的串方郎中……”,姚胖子颇感兴趣地问道:“从李爷的身手来看,确是受过真传,令师必然是位武林高人!”李韶庭道:“家师自号药道人,兄弟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在江湖上是否有名!”
姚胖子皱着眉头道:“药道人,这倒是少闻……”
说完又笑笑道:“我只是个生意人,对江湖上的名家那能都知道,不过是听来喝酒的客人闻谈之下,才知道一点皮毛而已!”
李韶庭皱着眉头道:“关于金刀刘老师,我虽未晤面,却也听说过,是个很人名的武林前辈,怎么会包庇虞志海这等恶徒横行!”
姚胖子叹了一口气道:“这姓虞的是刘英雄的外孙,刘老师有五个儿子,就生了一个女儿,自然十分宠受,偏偏这个小女儿和女婿又死得早,留下了一个孤儿,从小就被刘老师带去教武。可是这小子也不肯学好,受不了严厉的管束,大前年假借扫墓的名义回到长辛店,再也不肯回去了,就在这儿称霸,结交官府,勒索良民……”。
李韶庭道、:“难道没有人把他的作为告诉刘老师吗?”
姚胖子笑道:“谁有那么大的胆子,一来是离得远,再者这小子又会献殷勤,逢年过节,都备上一份厚礼,专人送到北通州,刘老师逢人就夸说这个外孙子孝顺!大家也就不敢去拂逆老头子的意思,说他的坏话了!”
宝珠这时却着急地道:“李相公,您还问这些干吗呢?还是快点走了吧!”
姚胖子道:“目前没关系,李爷在我的店里,他们多少得留点面子,不敢太张扬的!”
李韶庭问道:“姚掌柜难道认识刘老师?”
姚胖子笑道:“我那有这么大的面子。不过我跟街上天星镖行的总镖头罗世英是小时候的邻居街坊,而罗总镖头跟刘老师的第五个儿子神刀刘昆又是拜把子换帖的过命交情,刘昆每到长辛店来,一定去拜访把兄,而罗总镖头也一定在我这儿招待他,凭着这点关系,虞志海多少总还有点忌讳……”宝珠道:“那也是在您店里而言,李相公总不能老是呆在您店里不出去,到了外面,他们的人可多着呢;李相公准保要吃亏的!”姚胖子想了一下道:“‘这倒也是,李爷,您估量一下,您的宝剑是否能敌得过刘老头儿那柄金刀……”李韶庭道:“这干吗!我并不想找刘老师去较量!”姚胖子笑道:“刘老师年纪大了,脾气却相当暴烈,又爱护短,听说您期负了他的外孙……”
李韶庭道:“他既是个成名的武师,总应该讲理!”
姚胖子一叹道:“李爷,您是武林中人,总该明白武林中的是非曲直不是在口头上评理的,所以我想您如果能胜得了刘老师,当然不必怕他,如果胜不了,您还是悄悄的回家去吧!老刘琮即使明知理屈,也一定得把您给打了再去管束他的外孙!”李韶庭摇摇头道:“我不能回去!”姚胖子道:“为什么?您的家在南宫,并不算远!”李韶庭道:“我家只是一个寡母,种着几分薄田,连一个人都养不活,指望我出来赚几个钱回去养家的,我这样回去,岂不是令她失望!”姚胖子想了一下道:问也对,老太太望子成龙,您总得有点成就,回去才对得起老人家,这样吧,明儿我还是托几个朋友,给您到裕贝勒府上去说说,谋个差事,老刘琮再横也不敢到贝勒府去找您!”
李韶庭愠然变色道:“那更不必了,别说求人的事我不屑为,那种嗟来之食,我也接受不了,你不必费心了,我就在长辛店等着,老刘琮如果找了来,我跟他讲理,如果他一定要跟我过不去,我也只好拼一下!”
姚胖子道:“问题是您拼不拼得过!”
李韶庭道:“这不是拼得过的问题,而是值不值得拼的问题,我学武的目的不是为了找人争强斗胜,自也不能仗技欺人,可是如果有人要欺负我,即使我没学过武,我也会拼一下!”
说完挟起铜剑,回头笑笑道:“姚掌柜,很抱歉搅了你的生意,本来我今天心里很不痛快,想喝两杯解解闷,可是打了那个恶棍以后,我觉得很痛快,酒也不喝了,老和尚还约我回下棋呢!这就告辞了!”
他走到门口,姚胖子倒是没拦他,宝珠却怯怯地追上去道:“李相公,您这就走吗!”。
李韶庭笑道:“走了,你也放心回吧,我相信虞志海今天受了一场教训,再也不敢在这儿横行了!”
宝珠将布包又送了过去道:“李相公,这点意思……”李韶庭神色一正道:“这个我绝不能收,我帮过你一点小忙,根本不算什么,怎么能要你报答呢,尤其是那银子,你快还给人家吧!”就这样他走进了苍茫的暮色,宝珠捧着那个布包,眼泪扑簌簌的直往下落,也不知道他是为什么伤心。
街尾靠那乡郊的地方,有一座破落的地藏寺,寺里只有一个老和尚,庙宇很宽敞,多半破旧了,空屋里堆着许多神主,老没有香火收入,全靠替人看管神主,逢年过节,向死亲收取几个例钱过日子。
李韶庭就寄寓在寺里,老和尚一个人怕寂寞,而且也喜欢下棋,对他来住倒是很欢迎,不收房钱,还替他打扫屋子,供应茶水,唯一的条件就是每天陪老和尚下两盘棋,老和尚喜欢下棋,棋艺不错,棋品太坏,输了就要悔子,也只有李韶庭肯让他,宾主相处得倒是颇为融洽!出了门后,李韶庭还担心虞志海会勾了人埋伏在路上报复的,时刻都戒备着,可是一路上居然很平静,到了地藏寺,老和尚居然没有在,李韶庭松了一口气,凭良心说。每天陪老和尚下两盘和棋,也的确是一件苦事。寺里蜡烛倒很富裕,因为那么多的棺木寄存在这儿,生辰死忌,总有人来上供的,祭拜不过一会儿,老和尚把余下的蜡烛就收了起来,供作晚上照明之用。
到了屋里,他点上了蜡烛,想起今天所发生的一些事,白天在京师所受的气,晚上跟虞志海找的那场架,他心中有一股忍不住的热血冲动,觉得这世上处处充满了不平,真想拔出剑来,大杀大砍一场,想到愤慨处,他不禁抚剑长叹道:“横磨一剑空在手,遍目江湖尽狐狗,有朝得遂凌云志,痛挥青锋群丑……”壮歌未已,破窗洞中吹来一阵冷风,把他的满腔热血浇凉了下去,变成了一声叹息:“我现在弄得衣裳不周,穷途潦倒,连一个歌妓都可怜我,想周济我,还谈什么遂凌云志……”
把带来旧书翻了几面,百无聊赖,最后还是上床睡了,被子是老和尚借给他的,虽然旧一点,倒还挺暖和,也不知睡了多久,屋子门忽然呀的一声被推开了,他还以为是和尚回来邀他下棋,朦胧地道:“大师父,今儿夜已深了,明天再下吧!”来人一直走到他的床前,靠着摇曳的灯光,他看见一个散头披发,一脸血汗的女子,不禁吓出一身冷汗……虽然庙里停了许多棺木,却从来没闹过鬼,刚住进来的两天心里还有点不自在,久了也就习惯了。
可是眼前这付情状也太令人恐怖了,这女人,不,应该说这女鬼,简直就是刚从棺材里爬出的僵尸。仗着读书人一点不信鬼神的胆力,他猛地坐起,伸手去拉挂在床头的铜剑。那女子却一下子跪在他床前,叩着头哀叫道:“李相公,你救救我……”听声音分明是那个叫宝珠的女子,李韶庭怔住了,连忙下床,趿着鞋问道:“是宝珠姑娘吗?”宝珠在地下点点头,李韶庭将她扶了起来问道:“宝姑娘,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宝珠抽抽噎噎地道:“你走了后,我也回去了,没多久灵武镖局的几个镖头来叫我去局里唱曲子,我去了,发现虞志海也在座……”李韶庭一拍桌子道:“这混蛋又怎么样?”宝珠哭着道:“他们一面要我唱曲子,一面商量着要找您来报仇,可是金镖牛胜不答应,他说在长辛店大伙儿欺负一个外乡人,传出去不好听,除非您去找他们,于是他们变了方法来羞辱我,想激您出头!”李韶庭脸上浮起了怒色问道:“他们怎么羞辱你!”宝珠道:“他们起先说我唱的曲子不好听,怪我不尽心,虞志海手下那个帮闲的苗天顺就动手打我,我怕惹您生气,咬牙忍了下来,被他打成这个样子,可是最后虞志海又出了坏点子,他说……”李韶庭吭声识破道:“他说什么?”宝珠低下满是血污的脸,叹了一口气道:“反正是很难听的话,李相公,您就别问了!”
李韶庭道:“我要问清楚,他倒底说什么?”宝珠低下了头道:“我卖唱卖笑不卖身,可是虞志海说我跟您有了一手,绝对不是处女了,金镖牛胜装作不相信,虞志海就叫苗天顺动手脱我的衣服要检查……”李韶庭一拍桌子大叫道:“这些混账,简直无法无天,宝姑娘,你有没有……”宝珠哀声道:“他们是存心羞辱我,我只好逃了出来。他们在后面追着,我不敢来找您,只好逃到姚掌柜的酒铺里,可是,他们把姚掌柜也打伤了!”李韶庭一怔道:“他们敢这么做?”宝珠道:“姚掌柜跟天星镖局的罗总镖头虽是好朋友,可是罗老爷子保长镖出了远门,他们还有什么畏忌的!”李韶庭沉吟片刻才道:“你就一直来找我了!”宝珠道:“苗天顺一直在追我,我没有别处可逃,苗天顺见我进了庙门,才回去的!”李韶庭一叹道:“他们分明是激我出头,否则你那能逃得出来,你一早来找我就好了,也不会牵累姚掌柜受伤,你放心,我一定替你出气!”宝珠哭着道:“李相公,我来求您救我,可不是要您跟他们去拼命,您犯不着,尤其是那个金镖牛胜,您不知道他的金镖多厉害!”李韶庭道:“我不他们打倒,怎么能救你呢!”宝珠用袖子抹抹血污泪痕,低声道:“李相公,我的行业虽然贱,身子可是干净的,您带我离开此地,我可以侍侯您一辈子!”李韶庭连连摇手道:“这可不行!”宝珠悲哀地道:“李相公,我并不是想嫁给您,我知道自己没这个命,我只想跟着您,,为婢,为妾都行!”李韶庭笑道:“那更是荒唐了,我连一个人都养不活,还有置婢妾的福份吗?”宝珠低声道:“李相公,我这几年,存了一点积蓄,都换成了金叶子,带在身上,过苦的日子,足可维持为生的,我还可以给人缝衣服,绝不会拖累您的!”李韶庭叹了一口气道:“宝姑娘,你一片盛情,我很感激,可是我不能这样做。”宝珠十分失望地道:“您真怎么看不起我吗?”李韶庭遥遥头道:“不是的!宝姑娘,我在落魄中,承你青眼有许,可以算我一个红粉知己,如果能得到你这么一个女子为妻,我应该满足了,可是我有我的苦衷,你不会明白的,慢慢有机会,我再对你说,现在我们先去瞧瞧姚掌柜的伤势!”
宝珠眼睁睁地望着他道:“您一定要去跟那些人拼命?”
李韶庭眼睛睁得滚圆地道:“也许,不过我得先找那个姓牛的问问,他既是镖客,更该扶弱济贫,除暴安良,为什么反而要帮助强梁,欺凌一个弱女子呢?”宝珠道:“牛胜是刘老爷子的记名弟子,他的金镖就是跟刘家学的,自然要为虞志海撑腰了,刘老爷子有五个儿子,除了刘五爷的神刀刘昆外,都不是好人,跟虞志海是一丘之貉,在长辛店,因为刘五爷还常来探望罗总镖头。他们略为有点顾忌,到了别处,举凡跟刘家沾的关系的人,更是横的不得了!”李韶庭怒道:“他们难道不怕王法?””
宝珠叹道:“王法,山高皇帝远,王法管不到的地方,刘家还能管得到,王法能治得了他们吗?”
李韶庭道:“我离了南宫,就只到过长辛店跟京师,不知道刘家竟有这么大的势力!”
宝珠道:“刘老爷子倒不是真正的坏人,他的武功的确能镇在一般绿林盗匪。一些地方官只求安然无事,就得跟刘家的子弟十分客气,造成他们在各处横行不法……”
李韶庭想想道:“不说了,我们先去瞧姚掌柜去,他虽然是个生意人,倒是古道热肠,这次完全是受我的累才受的伤。”
宝珠道:“是我累了你们两位!”
李韶庭苦笑道:“没你的事,如果不是我,你最多受虞志海的剥削而已,也不会受这种苦,走吧!”
宝珠道:“我这个样子怎么能出门呢?”
李韶庭道:现在是半夜里,怕谁看见,何况你就是这样来的!”宝珠道:“那时是逃命,现在我总得洗把脸!”李韶庭轻叹一声,出去打了一盆水,拿出自己的脸布,竟是又破又脏,感到很不好意思,宝珠却不在乎,把脸上的血泪洗干净了,还借了李韶庭的木梳,拢了拢头发,才款款出了门。
李韶庭赶得很急,宝珠追的气吁吁的,忽而啊哟一声,又摔了一跤,大概是伤了脚,跪在地上不能起来了,李韶庭真想把她摔在不管,可是看她可怜的样子,又有点不忍心,只得扶着她,慢慢的走着!到了姚胖子的四海春酒馆,只见门还开着,桌椅凌乱,满地都是碎盘破碗,姚胖子躺在柜台上直哼,见他们来,挣扎着要坐起来,李韶庭把他按住了道:“姚掌柜听说你受了伤,怎么样?”姚胖子直哼:“没什么,金镖牛胜在我腰上打了一镖,我用块膏药贴上了,死不了,等罗世蕃回来,我再找他算账,非拆了他的灵武缥局不可!”李韶庭揭开他腰上的膏药一看伤倒是不重,姚胖子疼得直咧嘴,李韶庭又给他贴好,愤然道:“何必要等罗世蕃呢,我这就找他们去!”说完提着剑,就要出门,姚胖子赶紧叫道:“李爷,别忙,要去也等天亮了……”李韶庭不理他,一迳夺门而去,姚胖子忍着疼,一拐一拐地追了上来。
灵武镖局在大街的西北角上,气派很大,白粉墙,高门楼,悬着灵武镖局的横匾,而且还树了两根数丈高的木杆,到了晚上,杆顶扯起一对大灯笼,油纸上也写着金镖牛胜的名号,灯笼下还飘着他的镖旗是一个牛头,牛角用两枝金镖代替了。
李韶庭持剑走到镖局门前。因为是半夜,虽然用气死风的灯照得通明,门中已没有人轮值了,里院还传出猜拳喧闹的声音,姚胖子追至附近,却不敢过来了,躲在一家店铺的廊檐下伸头探脑地偷看!
李韶庭怀着满腔怒气,先用剑把木杆上吊灯笼的绳子削断了,灯笼掉了下来,他用脚踩熄了,又把那面绣着牛头的镖旗卷了起来,然后用剑在大门上直敲,厉声高叫道:“有人没有?”
叫了几声,拂面才出来一个睡眼惺松的伙计,也没看清是谁,就满脸不高兴地道“你干嘛?”
李韶庭道:“有生意照顾你们!”
那伙计看看李韶庭的打扮,虽然他拿着剑却因为衣衫褴楼,不像是大主顾,乃冷冷地道:“你懂规矩不懂,那有半夜里来谈生意的!”这伙计可能是值夜班的,对白天发生的那些事还不知道,仍然把李韶庭当作个普通读书人,以为他发了神经病,沉下脸来训斥,李韶庭漠然道:“我有十万两银子的红货要交给你护送,快把牛胜给我叫出来!”那伙计一听他公然叫总镖头的名讳,老大不高兴的道:“你怎么这样不懂礼貌,随便叫总镖头的名号!”
李韶庭冷笑道:“他是你们的总镖头,又不是我的总镖头,我当然可以叫他的名号!”这伙计听他口气很大,倒是改了态度,因为十万两银子毕竟是大生意,多半是珠宝之类的贵重货品,而货主为了隐藏行迹,把衣服穿的破旧点也是常有的事,因此顿了一顿才道:“你的货是随身带着的?”李韶庭将卷起的镖旗往他手中一递道:“不错,就在这里,你去把牛胜叫出来,我要立刻动身!”
由于镖旗没展开,那伙计也不知是什么,但想到这个布卷价值十万两银子,还是不敢收了,忙又还给他道:“还是你自己拿着吧,,我去请总镖头出来!”
李韶庭笑道:“在你们镖局里,还怕丢了不成!”那伙计道:“话不是这么说,货物的内容还不知道,就凭你一句话,万一里面不值那个数,你跟我要起来,我可担负不起……”
李韶庭哈哈一笑道:“没有关系,你拿去好了,这玩意儿在别人手里半个钱都不值,只有牛胜拿着才值十万两!”说着把镖旗又丢了过去,掉在地下展开了,那伙计才见是牛胜的镖旗,怔了一怔,,立刻骂道:“妈的,你小子是活的不作耐烦了,居然敢……”底下的话还没有出口,李韶庭横过剑身,一下子拍在他的脸颊上,出手并不重,可是两边的剑刃已把他的脸皮划破了两道血印,那伙计吓得哎呀一声,倒在地上,李韶庭又踢了他一脚怒声道:“我是来找牛胜的,并不想欺负你这种小脚色,可是你出口就伤人,我可饶不得你,现在给我爬着进去把牛胜叫出来!”那伙计挨了一剑一脚,知道这家伙不好惹,闭住嘴不敢作声,拔起腿来想溜,李韶庭剑光一晃,早已指着他的咽喉,他吓得哎呀一声又摔倒了,李韶庭冷笑道:“我叫你爬进去,你竟敢站起来,敢情是不要命了!”
那伙计连忙手脚齐用,往里爬去,一直到了很远,才起身飞快地溜了进去,李韶庭在后面哈哈大笑,过没多久,里面的闹声突止,大概那伙计已经告诉他们了。
又等了片刻,里面出来了几个人,都是短装打扮,脸上红红的都有了酒意,虽然都带了兵刃,却没有牛胜在内,其中一人拱拱手道:“李朋友,牛总镖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会来,所以喝醉了……”
李韶庭冷笑道:“他倒会装醉!”
那人连忙道:“是真的喝醉了,他听说李朋友有这么好的身手,的确是很想会会李朋友,还准备明儿早上拿帖子去请呢,谁知道朋友这么快就来了!”
李韶庭冷冷地道:“这么说他今晚是不见我了!”那人道:“不是不见,是不能见……”李韶庭道:“今晚他侮辱了一位宝珠姑娘,又用镖打伤姚掌柜的,有这会事吗?”
那人顿了一顿:“事情是有的,不过只是藉此激李朋友,镖头,并不是要为难他们!”李韶庭沉息片刻才道:“既然也醉了,我也不能硬叫他起来,只好明天再见了!”那人忙道:“明天准时,什么地方,都由朋友指定!”李韶庭道:“明天中午,就在这大街上,我想到那时候他的酒该醒了!”那人道:“好!一定能醒!”李韶庭回身走到门楼前,忽然飞身纵起,扳在灵武镖局的横匾用劲一扯,将匾扳了下来,挟在胁下,回身就走,那人忙叫道:“喂,你这是干什么?”李韶庭笑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不过藉此激他出头,,如果他还想在这混下去,总不能不要这块招牌吧!”那人怒叫道:“姓李的,你欺人太甚了!”李韶庭沉声道:“这是他兴出来的方法,我只摘了他的招牌,总比他强脱女人的衣服文雅得多了!”旁边的几个人都勃然大怒,齐声叫道:“萧三爷,这小子太狂了,大家一起上,宰了这小子!”有两个人拉刀过来,李韶庭单手抡起那块横匾,迎头砸下,那两人似乎没想到李韶庭会来这一手,横匾宽有丈许,高约三尺,足足有四寸厚,份量很重,一下子砸正着,那两个人叫了一声,丢开刀子躺下了。
那姓萧的脸色变了,抖出一对状元笔道:“姓李的,牛总镖头拿你当个人物,才准备一对一,跟你公平见个高下,你如此不通情理,我们也不客气,大家上!”
里面又出来三四个拿兵器的汉子,呼啸一拥而上,七八件兵器,围着李韶庭进攻,李韶庭傲然不惧,手持单剑,展开剑法,勇敢地迎敌着。
缠斗不到几合,七八人中已有三个受了伤,两个人畏缩地退出了,只有那持笔姓萧的汉子与另一个舞刀的男子还在支持着,这两人大概是缥局中的镖头,武功颇有根基,尤其是那个姓萧的,一对状元笔连刺带掳,还夹杂了打穴的招式!
李韶庭不愿伤人命,剑法也未曾完全施展,所以还维持了缠斗的局面,二十几个回合过去,使刀的男子渐渐不行了,姓萧的却越杀越勇,他先前也可能是喝多了酒,出手不稳,经过一场激战后,酒惊醒了,手法也展开了!
李韶庭剑势十分紧密,却也有点心焦,他知道镖局子里的人很多,自己孤身一人,不宜久战,必须要保存体力,遂加紧剑势,首先将使刀的男子刺伤手腕,跟着敞开空门,诱使姓萧的挺笔攻进来,然后身躯微偏闪开,空手运掌如刃,直劈在他的后颈上。
吭的一声,姓萧的身子往前一冲,跌了个狗吃屎,两根铁笔全抛开了,李韶庭不去理他,扬剑对另两个退开的汉子喝道:“扔下刀子,乖乖地过来。”
那两人大概是镖局的小伙计,自然不敢违抗,乖乖地扔下了刀子,却犹豫不敢过来。
李韶庭喝道:“听见没有?我虽然不想杀人,可是能割下你们鼻子,叫你们见不得人。”
那两人抖索地过来,一人道:“李大爷,您何必跟我们做伙计的过不去呢?”
李韶庭冷笑道:“我在这儿住了不止一天,平时看你们趾高气扬的样子,不像小伙计呀!”
那人苦着脸道:“李大爷,您饶了我们吧!”
李韶庭道:“你放心,我只要你们帮个忙,绝不伤害你们,不过你们若是不听话,那就难说了!”
那两人见李韶庭满脸杀气,又见到门口横七竖八,全是镖局里的人,而那姓萧的倒在地下还爬不起来,心中一寒,连忙道:“李大爷,您要我们干什么?”
李韶庭道:“到街上去把左邻右舍街坊都叫起来,请他们来瞧瞧贵灵武嫖局的威风!”
那人苦着脸哀求道:“李大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这么一来,我们还能在镖局里混下去吗?”李韶庭冷笑道:“金镖牛胜的镖旗被我摘下来了,招牌也砸了,你们还打算靠他吃饭?”尽管李韶庭一再推逼,那两人还是不敢移动,李韶庭火了,大声叫道:“我再摧一遍,如果你们还不行动我就挑断你们的脚筋,叫你们落个终身残废,看你们以后是否还能在镖局里回立足!”说着挺剑过去,真像要动手的样子,那两人吓得跪了下回来,连连在地下叩头,一人哀求道:“李大爷!您还是杀了我们吧!”李韶庭冷笑道:“我偏要你们活着受罪!”伸剑欲刺,月两人吓得大叫起来,忽然里面冲出一条黑凛凛的大汉,手挺着一杆花枪,厉声大叫道:“姓李的,住手,有事回找我姓牛的讲话!”叫着冲了出来,虽是初冬,他却赤了上身口中酒气直喷,黑脸被酒冲得血红,瞪着一双大眼。
李韶庭见他不过三十多岁,全身肌肉纠结,胸前毫毛如回虬,宽腰带上插着一排金镖,乃冷冷一笑道:“牛总镖头的酒醒了!”牛胜的黑脸由红转白,哇哇大叫道:“姓李的,我因为多喝了两杯,才想让你多活一天,等明天找你算帐,谁知你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敢吵到我镖局里来!”李韶庭冷冷地道:“你的酒到底醒了没有,如果没醒,乖乖地回去趴着,我不顾意欺负一个醉汉!”牛胜将花枪朝地上一插叫道:“老子酒醒不醒都没关系,总不能再让你欺负我的手下……”李韶庭冷冷道:“你这手下虽然脓包,倒底还是男人,你堂堂大镖头,却只会欺负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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