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枫山庄由于慕容平的久去不归,早已充满了一片愁云惨雾,几个女孩子的神情悒悒,病虽好了,却比以前更萎靡。
当然他们也曾派人上君山水寨去探听过消息,结果只知道慕容平追踪高猛后一去不归。
而且高猛也没有回来,水寨易主,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些可怜的女孩子除了终日以泪洗面外,别无所事。
老一辈的虽然比较沉得气,但也是愁眉不展,强打起精神,一面用吉人天相来安慰自己,一面继续等待着消息。
可是一个意外的访客来到,使这被愁云笼罩的山庄更添上了一重灰色,来访的是风雷剑客顾清风。
自泰山论剑之后,这是神州五剑第一次重逢,可是大家都已失去了往昔的豪气,更没有争胜的雄心了。
何况顾清风带来的是一个悲惨的消息慕容平与翠湖宫主一起葬身在百丈湖底了。
慕容平的生生死死始终是一个谜,每次传出他的死讯后,他总是又突然地出现在人间。
可是,这一次应该不会错了,因为顾清风是顾清芝的兄长,顾芳莲的伯父,他总不会传递一个虚伪的消息来欺骗他心碎的侄女儿,而且他还带来了另一项更有力的证据,一封盈盈的血泪长书。
信是写给五个女孩子的,那真是一篇哀婉凄绝的血泪文字,除了证实慕容平的死讯外,还对她们作了一番奇特邀请。
书呈许顾柴孙上官诸姊妆次:
慕容平死矣!此一代情魔,已长埋于翠湖浮宫百丈水底之下,且有姿容绝世之翠湖宫主为伴!(详情可询之顾道长,妹心乱如麻,实无法为诸姊笔述……)
斯人之生也为情,死亦为情,妹所以名之情魔,实为诸姊故也,盖慕容平之死,妹应为第一罪人,其二度冒万死入翠湖,皆因妹之故,于妹云之,彼可当一圣字而无愧,然其爱妹深处,亦负诸姊深处,故妹仍以魔而名之。
慕容平虽死,然其情深植于吾等心中,无时或已,弥久弥恒,想诸姊必以妹语为然,而今而后,再无一人能为之替矣,盖天下未必能有如慕容平之人,纵或有之,吾等亦无如许之情泪为之抛洒矣!
妹与慕容平订情在诸姊之先,所获却逊诸姊远甚,梅竹相交,原不知情为何物,稍解人事,则悬于身世困于境遇,终日沉沦苦海,从无倾心相晤之片刻。而姊等先后或久或暂,尚得与之共渡优游之岁月,思念及,此妹反为诸姊羡矣!然以妹与姊等所得之哀痛,所抛之情泪,则不相上下,造物于妹,可云独苛。
斯人已死,肝阳寸断,此心如灰,亦曾萌随之于泉下之愚念,然定神思之,此举何尝有益于彼?又何尝有益于我?
彼若不死,妹与姊等六人是否能共一男而偕白头,尚属未可知之数,而彼一死,则妹与姊等反得宁静,若得长相帕聚,心共此情,忆同此人,兴来一壶酒,悲生两行泪,斯亦缅怀其人之策。
翠湖为慕容平埋骨之所,妹膺缘得为此间主人,且为慕容平复仇计,亦须与诸姊一商,故特烦顾道长奉书致邀,若诸姊不弃,可仍烦顾道长为引,妹当扫径以待,专此谨拜。
妹盈盈泣书
看完了这封信,几个女孩子倒是很镇定,然后追问顾清风详细的情形,顾清风感慨地说了一遍。
最后却郑重地问道:“你们是否准备赴约?”
柴小清代表大家回答:“自然要去,我们五个人上次在君山水寨中已经正式宣布是慕容平的人了,至少也要去收回他的尸体。”
顾清风摇头叹道:“那恐怕没有希望了,金北固与刘三策那么好的水性,也无法找到他们的尸体,九成是被鱼吃掉了!”
柴小清坚决地道:“那我们也该到那儿去设灵一祭。”
顾清风道:“既然找不到尸体,在那儿祭都是一样的,何必非要到那里去呢?我看你们还是留在此地吧!”
顾芳莲忍不住道:“伯伯!您好像不主张我们前去?”
顾清风庄容道:“不错!我觉得那儿情况不太对劲。”
几个女孩子对望了一眼,柴小清问道:“怎么样不对劲法?”
顾清风沉片刻才道:“我也说不上来,不过我觉得盈盈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脸上的表情冷冰冰的,好像仇视一切的人。”
柴小清道:“慕容平死了,她是应该如此的。”
顾清风道:“奇怪的是那个老太婆王素素,慕容平是她杀死的,她知道盈盈一定会杀了她替慕容平报仇……”
柴小清沉声道:“盈盈不杀她,我们也放不过她!”
顾清风一叹道:“谈何容易,王素素剑术之精,当世无二,连慕容平都死在她手中,你们更不是她的敌手了!”
柴小清道:“盈盈不是叫我们去商量复仇的事吗?她一定有办法。”
顾清风道:“不错!她是有办法,王素素要她学一套剑法,据说学成后,不仅可以杀死王素素,也可以天下无敌。”
柴小清嗯了一声道:“盈盈叫我们去,可能是要我们一起学那套剑法!”
顾清风深沉地道:“大概是这个意思,不过我不主张你们去。”
柴小清道:“为什么,您们神州五剑曾经雄视天下,威挟海内,而憾后继无人,我们做后人的倒是要争口气。”
许明非叹道:“神州五剑的名头早已被慕容平打倒了。”
柴小清道:“那我们就建立新神州五剑的盛名。”
顾清风忧虑地道:“你们是一定要去了?”
柴小清点头道:“是的,慕容平死了,我们已经没有其他可悬心的事,这一辈子闲散着未免太无聊,总要找点事情做做。”
顾清风道:“可以做的事很多。”
柴小清冷冷地道:“顾伯伯,您为什么一定不要我们去?”
顾清风道:“那是个疯狂的地方,每一个人都像疯狂似的,我实在不想让你们去参加那些狂人的行列。”
柴小清反问道:“到底疯狂到什么程度呢?”
顾清风道:“王素素本人就是个疯子,盈盈也差不多了,连金北固与刘三策都受了传染,我再呆下去,势必也狂了不可。”
柴小清道:“顾伯伯!你还没有说他们究竟是怎么个疯狂法?”
顾清风想了一下道:“翠湖宫准备大张旗鼓,向天下武林道挑战,王立明被派出去接收青城山,作为翠湖宫的外围。”
柴小清一怔:“青城山是林如晦的基业,又是盈盈的出生地……”
顾清风叹道:“所以我才说她也疯了,虽然林如晦不是她的生父,对她毕竟有养育之恩,她居然能忍心做出那种事。”
柴小清想想道:“这也难怪,林如晦对她的迫害也太深了,慕容平跟她本来是一对最好的情侣,硬生生被拆开了。”
胡大刚故主情深,忍不住替林如晦辩护道:“这不能怪山主,他并不知道盈盈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却知道慕容平是自己的儿子,为了避免乱伦……”
柴小清反击道:“他对慕容平的举措就不值得原谅!”
胡大刚这才不响了,柴小清又问道:“林如晦肯让出青城山吗?”
顾清风道:“有周志宏跟着去帮忙,林如晦势单力薄,必然不是敌手,能保全性命已经算好了,那片基业是守不住的了!”
胡大刚又想开口,却被柴小清拦住了,继续问道:“还有什么别的举措吗?”
顾清风道:“有的,你的父母与唐日上被派去接收川中唐家的基业,那更不成问题了,高猛继续领袖水道,不过仍归翠湖节制。”
柴小清问道:“这些都是盈盈的计划吗?”
顾清风道:“我想是王素素的计划,这老太婆到了暮年,雄心忽然勃发起来,居然想起要独霸武林了!”
柴小清道:“青城山一向少为人知,唐门的威名仅及于川中,除了高猛领导的水寨声势较大外,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顾清风道:“目前她们的人手不足,这两批人都是盈盈能直接影响指挥的,我想她叫你们去的目的很不简单。”
柴小清神色一振道:“我明白了,她是准备动用神州五剑的力量,进而向各大门派示威挑战,这不是一个好机会吗?”
姑射仙子尹相毓忍不住叫道:“小清!你疯了?”
柴小清扬眉道:“我并不疯,神州五剑名头虽响,却并未被一些武林宗派视为正流,他们挟技自重,目空一切,正好藉机会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凌波客孙一峰倒是雄心未已,立刻接口道:“这话不错,我们在泰山论剑时,那些名门正派不仅不参加,连观礼的人都不来一个,分明是瞧不起我们。”
“天台游龙”上官不予一叹道:“孙兄别再煽动她们了,这批孩子们已经够苦了!”
孙一峰昂起头道:“兄弟别无他意,只是不服气,那些宗派只不过人多势众,论技艺并不见得高于我们,凭什么瞧不起人?”
陕中剑客许明非道:“人家并没有瞧不起我们,只是恪于门规,不愿多事而已,我们走到那里,他们不是很客气吗?”
孙一峰冷笑道:“那只是假客气,他们三年一度,轮流做东较技,可曾邀请我们参加?这不是轻视我们是什么?”
许明非道:“他们是切磋技艺,并非争胜论长,而且他们武学根源很复杂,并不限于剑道一项,自然不会邀请我们。”
顾清风道:“许兄说得对,兄弟曾经应邀到嵩山少林寺观摩过一次较技,他们各家的代表很多,内外气功、兵刀、暗器、拳掌,甚至于长枪大戟,都属于较技之列,而且是以得胜场数记点,即使要我们参加,我们也应付不了。”
孙一峰仍是不服气地道:“这个兄弟知道,可是礼貌上他们也得表示一下。”
许明非道:“假如他们具柬邀请,我们是否参加呢?不参加丢人,参加了,我们只有一个人,总不能场场都比,万一砸在当地,岂不是更丢人?武林中重名甚于一切,那种场合下可不能再讲客气,所以他们不参加论剑,是避免争名之嫌,不邀请我们去参加竞技,是维护我们盛名的善意。”
顾清风接着道:“少林掌门悟元大师也曾向贫道解释过,彼此源流各异,各行其是,才是和平之道。”
孙一峰悍然道:“这不是他们故示大方,卖弄人情吗?他们自恃人多势广,根本不把我们这些挂单的武林人物看在眼里。”
许明非目注着他道:“孙兄莫非与他们发生了什么误会吗?”
孙一峰脸上一红,孙绛珠这时才道:“爸爸这次前来时,顺路一游武当,差点跟他们打了起来,因为走到半山时,武当的道上要爸爸解下佩剑。”
许明非笑道:“武当原有解剑石的设立,是他们开山祖师张三丰定下的规矩,任何人上山都是要解剑的。”
孙一峰怒道:“兄弟一向很少出门,不像许兄设立镖局,交游广阔,见闻渊博,哪里知道这么多的臭规矩?”
许明非笑笑不与他计较,仍是和气地问道:“结果怎么样?”
孙一峰道:“他们自己都带着剑,却叫登山的人解剑,我姓孙的岂能服这口气,当时就要跟他们冲突起来,结果我一亮门户,他们才认识我是孙一峰,另外有个老道士出面,说了很多好话,同时传令山上的道士全部解下佩剑,邀请我上真武殿观光拈香。”
许明非笑道:“这是武当最隆重的待客礼节了!”
孙一峰怒道:“屁的礼节!神州五剑被人家解除武装,这是奇耻大辱,当时因为那老道士一再陪罪,我不好意思翻脸,可是我也没有解剑,只是拒绝登山而已,不过这口闷气,却是一直蹩在心里。”
柴小清道:“孙师伯,您为什么不干脆跟他们干上一场呢?”
孙一峰红着脸道:“神州五剑虽然已经叫不响字号了,我到底还是个成过名的人物,不好意思要无赖,再说我一个人的力量,在那儿闹事一定占不了便宜,我个人安危事小,把神州五剑的威名在那儿再折一次,可对不起其余四个人。”
孙绛珠马上道:“是我硬拖着爸爸离开的,那时我急着到此地来,实在不想多惹是非,照爸爸的脾气,他是宁折不弯的。”
孙一峰哼了一声道:“假如翠湖真有意思对这些名门大派生事挑战,我倒有意思参加一份,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上官不予摇头道:“孙兄这一把年纪了,火气还是不小。”
孙一峰道:“神州五剑只栽过一次跟头,慕容平现在名义上已是我的女婿了,栽在自己人手里还说得过去,可不能再受别人的欺负。”
许明非笑道:“事实上武当并不算是欺负孙兄。”
孙一峰叫道:“我若不把剑带上武当山顶,这辈子都不能死心。”
许明非还待开口,柴小清已抢先道:“孙师伯!这个心愿交给我们去完成吧!”
孙一峰微怔道:“你们?”
柴小清点道:“是的!要想对这些有组织的门派挑战,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势必借重翠湖的实力做后盾,可是我们去得,您们各位老人家都去不得。”
孙一峰:“为什么?”
柴小清道:“翠湖现在是盈盈在王持,您们都是她的长辈,跑去受她节制,似乎不太说得过去,我们就不同了。”
胡大刚在旁边道:“也有理,各位姑娘跟盈盈是平辈,而且她们到翠湖去,因为小平的关系,盈盈也不会把她们视作僚属,不管做什么,名分上也好称呼一点,山有主,门有长,孙先生若是去了,反而给盈盈增加许多不便。”
许明非眉头一皱道:“秋英!你也要上翠湖去吗?”
许秋英低声道:“是的!我们五个人已经决定不论生死都要在一起,任何行动都是一致的,小清姊姊的能力见识都比我们强,她的决定,就是我们的决定。”
上官婉儿、顾芳莲与孙绛珠等三个女孩子虽然没有说话,可是神情上分明表示与许秋英是一样的。
落梅风魏搏生哈哈大笑道:“好事!好事!神州五剑虽然名扬天下,却因为各行其道,并不能形成多大的力量,现在五剑的后人结成一体,密切合作无间,已是一股相当惊人的力量,你们就是不上翠湖,也没有人再敢轻视。”
柴小清道:“不!我们还是要去一趟,看看盈盈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魏搏生忽然道:“兄弟倒是有一个建议,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许明非忙道:“大哥有话说好了,现在我们正是需要意见的时候。”
魏搏生略顿一顿才道:“神州五剑各有所长,慕容平就是学会了各位的长处,才造成他那绝世的剑法,假如各位能开诚布公,将大家的剑法精华提供出来,互相研究切磋一番,必然能创出一套相当完美的剑法,兄弟在掌式上略有心得,唐家在翠湖所遣出的人威迫之下,势必也无法保全基业,我们不妨把唐日辉也邀请前来,借重他的独门暗器手法。”
柴小清问道:“魏伯伯!您这是做什么?”
魏搏生正色道:“假如翠湖的人只是志在光大武学,我们集合各种人才也可以算是一股力量,可以作为你们的后盾。”
柴小清一怔道:“怎么说是作我们的后盾呢?”
魏搏生道:“你们不是要上翠湖去吗?你们是侠义后人,当然不会做出什么危害武林的事,假如翠湖有不轨的企图时,你们势必与翠湖反目,有我们这批老头子作后盾,声势也雄厚得多。”
柴小清道:“那您是赞成我们前去的了?”
魏搏生点头道:“你们已经决定了,不赞成又有什么用?而且你们去探测一下翠湖的意向也是件好事,吾人学武的目的并不仅为争强斗胜,以前许多岁月都白白磋跎过去了,现在正好藉着这个机会,倒是可以振作一下。”
其他诸人都没有表示,只有顾清风道:“贫道赞成魏大侠的提议,翠湖在王素素那样一个狂人的策导下,一定没有什么好事,我们这些闲散挂单的武林人士能集中力量作个准备,未尝不是善策。”
柴小清道:“这也好!我们去时先不表明态度,等他们有什么不规企图时,我们可以来个里应外合。”
孙一峰道:“假如翠湖的目的只在扩展实力,而且有意向各大门派发展时,我们这些老头子也可以尽一把力。”
顾清风笑道:“孙兄对各大门派似乎尚未能释怀。”
孙一峰道:“不错!这些人踞占武林霸主的位子太久了,而且倚仗势力朋党为奸,蔑视其休武林同道。”
魏搏生点点头道:“孙兄的话也不无道理,兄弟的老家在闽中,为少林下院,那里的僧人不仅不守清规,而且勾结官府,鱼肉乡民,兄弟虽然没有受到欺负,却也有许多事情看不惯,可是人孤势单,也无可奈何,若是有办法能教训他们一下,兄弟并不反对。”
柴小清想了一下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胡大刚道:“顾道长也不必陪同前去了,护送之责,可由兄弟与清芝先生代劳,盈盈为兄弟的旧主人,兄弟前去,对她多少还有点规劝的作用,神州五剑结成一体,必然能震惊武林,兄弟静待各位的佳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