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容生死谈笑间
由于梅华的动作太快了,风姥姥做梦也没有想到梅华会对她出手的,心神震惊之下,剑光已照眼而来。
可是这老婆子在武功上仍有其独到之处,在千钧一发的危急之际,居然缩颈斜拐,反朝剑光中撞去。
首先是“喀嚓”一响,她手中的精钢龙头拐杖为锋利的剑刃一削而断,流波所及,还削下她一绺萧萧的白发。
可是她的双手却却弃杖化拐为抓,左手轻托梅华的肘部,使她的剑无法撤回去,右手一闪,已把剑夺了过来。
接着底下飞起一脚,扫在梅华的胫骨上,使梅华的身子踉跄向外跌去,梅华一挺身,刚要站起来。
风姥姥的动作疾逾闪电,剑光突出如毒蛇探信,比在梅华的咽喉上,费长房与花燕来都为之一惊。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扑上来抢救,却被梅华用眼制止住了,那二人都是造诣极深的剑手,果然也止步不前。
因为他们知道不管动作多快,都无法将梅华从风姥姥的剑下抢救出来,甚至于还加速促成她杀死梅华。
风姥姥的手略见颤抖,剑势却一点都不偏移,比准梅华的咽喉,仅留寸许的距离,怒声叫道:“梅相公,老身以为你是好人……”
梅华神色仍是十分镇定,微微一笑道:“姥姥,我是可怜你这一大把岁数,又爱惜你这一身精奇的剑术,所以才好心想救你一命……”
风姥姥一怔道:“你想救我的命?”
梅华笑笑道:“不错!你想想我刚才用来攻你那一招剑法是甚么路数?从哪儿流传出去的?它的威力究竟如何?”
风姥姥想了一下,忽然失声叫道:“那是‘指天入地’是天魔九大式之一!”
梅华点头道:“你既然明白了,便知道我绝无加害你之心!”
风姥姥怒叫道:“放屁!那是天魔九大式中最具威力的一招杀手!”
梅华道:“是的,可是你并没有被我杀死!”
费长房却十分惊异地道:“梅兄,这是本门的独家剑法,你从何学来的?”
花燕来十分着急,以为梅华的身分要被拆穿了,正想用甚么方法帮她挡过这一关,谁知梅华却从容一笑道:“自然是从贵山学得的!”
费长房与风姥姥神色都为之一动,梅华又道:“我之所以与云中四子结怨,起因于一个名叫娃狄娜的苗人少女,这招剑法也是她教给我的!”
风姥姥点点头道:“不错,她是从本山逃出去的叛徒!”
梅华笑道:“她被云中四子所困,刚好为我遇上,一时路见不平,将她解救了出来,同时重创云中四子,那苗女感恩图报,将她所会的几招剑诀都教给我,同时还告诉我说这几招剑法除了几个人之外,敢云天下无敌!”
费长房忍不住问道:“是哪几个人?”
梅华道:“一个是神君,一个是尊夫人,另一个就是风姥姥!”
风姥姥不信道:“她怎么会知道那些事?”
梅华笑笑道:“这我就不大清楚了,反正她是这样告诉我的,我对于她的话并不十分相信,所以才到此地试验一下!”
费长房与姥姥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作声。
梅华又笑道:“我来到此地后一直没有机会,刚好神君叫我来……”
风姥姥又叫道:“神君叫你来帮助我的!”
梅华一笑道:“姥姥,你想得实在太天真了,神君与花夫人是夫妇,虽因小故仳离,怎会叫我去帮忙对付她呢?”
风姥姥神色大变叫道:“这么说来,神君是叫你来帮忙杀我的了?”
梅华含笑道:“疏不间亲,姥姥应说明白这个道理!”
风姥姥目中射出狠毒的厉光,大声吼道:“费长房,你好!我为了你弄得家破人亡,夫离子散,结果却换得你如此对待,我真是瞎了眼睛……”
梅华从容起立道:“姥姥,现在你该明白我对你并无不利之心了吧?”
风姥姥叫道:“胡说!你发剑时手下毫不容情,若非我经过许多年的苦心研究,想出这一招的破法……”
梅华笑笑道:“我就是知道这一剑对姥姥并无多大效用,所以才使出来,同时也给姥姥一个退身的机会……”
风姥姥怒叫道:“甚么退身的机会?”
梅华笑道:“现在就是姥姥退身的机会,神君既然与花夫人同心一志,姥姥一个人绝非所敌,现在不走还待何时?”
风姥姥果然神色激动,费长房乘此机会对花燕来道:“燕来,我过去很对不起你,完全受了这老妖妇的摆弄,你若是肯原谅我,我们就联起手来杀死她……”
梅华一笑道:“姥姥,现在你相信我的话了吧!”
风姥姥神容严厉,怒声大吼道:“来!你们一起上好了,我不见得怕你们……”
但是花燕来淡淡地道:“费长房,你想错心思了,对于当年之事,我早已不放在心上,你跟风娘为了想得到我的剑法,不惜用一切的手段来加害我,可是我依然活得很好,受报应的是你们自己,我对你们一无所恨,更不会跟你一起出手对付风娘!”
费长房大感意外地道:“那你到此地来是为了甚么呢?”
花燕来冷冷地道:“我只是来看看你们的报应……”
费长房十分沮丧,风姥姥却厉声大叫道:“放屁!毒妇,你用那种手段对付素姿犹自可说,我儿子一直跟着你,你居然也对他下了毒手……”
花燕来神色一整道:“你说些甚么我全不知道,连进与素姿是怎么死的我也不清楚,你不必对我吵,更不必对我发横……”
风姥姥还要叫,梅华却道:“姥姥,也许令郎与令媳之死的确与花夫人无关!”
风姥姥吼道:“那么是谁杀死他们的?”
梅华想了一下道:“我对你们过去的事不太清楚,只是从你们的谈话中略知一点大概,假如你们能说得详细一点……”
费长房连忙摆手道:“过去的事并不值得一提!”
风姥姥却叫起来道:“为甚么不说,我偏要说出来,费长房是个人面兽心的衣冠禽兽,他姘上了我的儿媳妇……”
费长房大是难堪,连忙也叫道:“风娘,这都是你自己一手促成的,你为了想夺取燕来的剑法才布下那等毒谋,使我堕入陷阱……”
风姥姥大叫道:“放屁!是你自己摸到素姿房中去的!”
费长房也叫道:“那是你授意素姿诱惑我的心!”
花燕来冷笑一声道:“你若是好人便不会受诱惑,你若是还有一点骨气,就不要把过错推到人家头上,那样我还看得起你一点!”
费长房急得顿脚道:“燕来,你是永远不肯原谅我的了,我承认我对不起你,可是你也有责任,我们是夫妇,你却不许我亲近……”
花燕来冷笑道:“我还把持着剑法,不肯传给你是不是?可惜你太缺乏耐心,我那些剑法若修之不慎,便会堕入魔道,我是故意利用那段时间来考验你、折磨你,假如你能忍上一段时间,你也用不着顶着一个假神仙的晃子了……天魔正法亦是成仙之道,你不但误了自己也误了我……”
费长房一怔道:“燕来,我怎么会误了你呢?”
花燕来轻轻一叹道:“那些功夫是夫妻两人合修的,世上所谓神仙眷属,合籍双修,俱由此道而得,我所事非人,尚复何言……”
费长房垂头不语,脸上一片懊丧之色。
花燕来又对风姥姥道:“风娘,你是我的奶娘,对这些事只是一知半解,可是你却不明就理,以为我对你靳而不与,才用出那种手段来对付我,结果你并没有得到甚么好处,害了我,也害了自己,我倒是十分同情你……”
风姥姥也低头不响了,梅华对他们的事早已在费冰口中听闻得十分详细了,此刻却装做不解地道:“姥姥,你说的夫离子散又是怎么回事呢?”
风姥姥不肯回答,花燕来却知道梅华此问必有用意,乃轻叹一声,指着风姥姥与费长房道:“风娘的丈夫与儿子对我都十分忠心,获悉他们二人的作为后,愤而割断亲情,追随我离开了王屋山……”
梅华“喔”了一声道:“这就有解释了!”
风姥姥连忙问道:“甚么解释?”
梅华一笑道:“关于令郎与令媳之死,我想到是怎么回事了!”
几个人的眼光都盯在她身上,梅华叹了一口气道:“他们是自杀的!”
风姥姥叫道:“自杀?你刚才不是说谋杀吗?”
“那是我不明就理,才作那等判断,照现在的情形看来,令媳之死,自然是令郎所为,而令郎却是自杀的!”
风姥姥又叫道:“你说说清楚!”
梅华叹息道:“令媳晚节不坚,可能是对我那个跟人生了异念,恰好为令郎所知,愤于令媳之不贞才出此下策!”
风姥姥叫道:“那我儿子并没有自杀的理由呀!”
梅华笑道:“令郎追随花夫人来此,见到令媳的情形,想到是自己的妻子误却主人的仙业,内咎于心,唯求一死以报!”
风姥姥惨然道:“当年主其事的是我,他应该知道的呀……”
梅华道:“令郎即使知道,也不能对自己的母亲怎么样,而却因此益增罪孽深重之感,一死之外,尚有何策?”
风姥姥终于垂下了头,花燕来轻叹一声道:“我看够你们的丑剧了,实在没兴趣留下去……”
费长房急了道:“燕来,你要走?”
花燕来怒道:“不走还干嘛?”
梅华却笑着过去道:“花夫人,往事不计,夫妻总是夫妻,王屋山日内将有大敌来犯,无论如可你总要留下帮个忙!”
“我不走也行,可是有个条件……”
费长房连忙道:“只要你不走,任何条件我都接受!”
花燕来沉下脸道:“我的条件就是要你们离我远一点,少让我看见……”
费长房一愕!梅华却道:“既是如此,神君与姥姥就暂时到别处去一下吧……”
风姥姥怒叫道:“我永远离开此地,再也不会回来了……”
说完掉头朝外奔去,费长房呆呆地不作表示,梅华却拖着他紧追出去,费长房还恋恋不舍地望着花燕来。
梅华低声道:“神君,尊夫人已经答应留下了,可以慢慢想办法使她回心转意,倒是那风姥姥必须要把她追回来!”
费长房恨声道:“这老虔婆害得我好苦,还追她回来干嘛?”
梅华低声道:“话不是这样说,风姥姥对神君衔恨至深,必欲报之而后快,因此绝不能放她离开本山!”
费长房昂然道:“怕甚么?谅她也不敢怎么样!”
梅华轻叹道:“她一个固不足惧,可是她投到五台山那边就糟了,韩祺若是知道于飞双腿不能行动的消息……”
费长房果然一惊道:“她会投到那边去吗?”
梅华道:“她自己力不足与神君相抗,自然会走上这条路!”
费长房神色大变道:“那倒真的放她不得,可是……”
梅华连忙道:“神君有何为难之处?”
费长房迟疑了片刻才讪然道:“梅老弟,不瞒你说,这老虔婆的剑术、武功与我不相上下,一定要弄她回来,倒不是容易的事……”
梅华笑笑道:“只要追上她,并不一定要叫她回来,我们主要的目的是使她不投向韩祺那一边去……”
费长房皱眉道:“要想制服她,我实在没有多大把握,本来可以叫于飞出马,可是老弟又把他弄成了瘫痪!”
梅华笑道:“对付一个风姥姥,似乎还不须要动用到于飞,神君只要能跟她斗上三、四十回,我就有办法……”
费长房笑道:“三十回合当然没问题,别说是我,老弟自己也……”
梅华连连摇手道:“我不行,神君看见了,我连一招都挡不过!”
费长房似乎颇感诧异地道:“老弟武功似乎并不至此,何以今天……”
梅华一笑道:“在下的武功的确只有这点能耐,可是取胜克敌,并不一定全靠武功。好了,我们不要耽误时间了!”
费长房笑笑道:“那倒不必太急,再等上一个时辰我们也可以赶得上,除非她不走这条路,那我们也不必担心了!”
梅华不解道:“神君此言何意?”
费长房笑道:“假如风娘是要赶到五台山去,我另有一条捷径,保证可以走在她前面,否则我们就不必那么紧张!”
梅华笑笑道:“神君安知她不会走那条捷径呢?”
费长房摇头道:“不可能,这条通道仅有我一个人知晓?”
梅华笑笑道:“神君太过自信了,凌月峰下的那个小山洞我早就走过了一次,算不得神君一人独知的秘密……”
费长房神色大变,梅华又笑笑道:“而且这条路就是风姥姥指示给我看的,她在王屋山的岁月比神君还久,这些事怎能瞒得过她?”
费长房大为紧张地道:“那我们真是该快点去了!”
梅华笑了一笑道:“假如她走了那条路,我们赶去也太迟了,假如她不走那条路,我们尽有余裕,因此我要回房去拿点东西……”
费长房急道:“老弟,你真是的,催我快点是你,磨时间也是你!”
梅华道:“这是急不来的,不带着那样东西,我们追上她也是白费,因为在武功上我帮不了忙,一定要借重那样东西才能对付她……”
费长房连忙道:“那老弟快走吧,我先到秘径的入口处等着……”
梅华点点头,费长房急急地走了,梅华一直等他走远了,才转头对旁边的山岗后面轻声道:“姥姥,这是我第二次放你一条生路……”
山岗后人影一闪,冒出风姥姥半个身子讶然道:“梅相公,你怎么知道老身躲在此地的?”
梅华笑笑道:“我不但知道你躲在此地,更知道你打着甚么主意!”
风姥姥现身出来,跳下山岗道:“老身打的甚么主意?”
梅华微笑道:“你心中对费长房恨之切骨,想隐身在此,暴起而施暗击刺杀他对不对?
你的主意固然不错,可是性子太急了一点,下次若是有这个打算时,千万别探头探脑出来张望,幸亏是被我发现了……”
风姥姥微微一叹道:“梅相公真是厉害,老身隐身在岗后时,的确是怀着那个存心,那时费长房背着我,要想杀死他太容易了……”
梅华微笑道:“那姥姥为甚么不下手呢?”
风姥姥一笑道:“我忽然改变主意了,费长房固然该死,却有一个人比他更该死,因此我斟酌轻重,不得不暂时容忍下来……”
梅华笑着道:“姥姥所说的那个人大概是我吧!”
风姥姥神色一变,继而咬牙切齿地道:“‘飞天魔女’,你真聪明……”
她一口叫破梅华的行藏,梅华居然不动声色,脸上始终带着莫测高深的笑意,倒是使得风姥姥不敢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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