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萍青湖”寒芒剑气特盛,几乎充溢整个湖面,四周观看之人,大有朔满明湖之感。
明旭王子双圈一抡,突然窜到西面湖畔,说道:“数月前我原定和二位公主到‘海天别墅’游览华夏风光,后来因事未能成行,你欢迎我到中原去吗?”这次距离较远,他是默运功力,以“蚁密功”传话。
尹靖听他语气突然变得很友善,微感意外,遥遥一掌劈去,运功说道:“中原礼仪之邦,对四域来游宾客,都是顶礼有加,另眼相看。”
明旭王子朗笑一声,侧身避开掌风,脚下行云流水绕着尹靖游走,以“蚁密功”说道:
“我对中原地理不熟,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尹靖剑眉微皱,正想答话,又听他说道:“如果你答应,这场比斗以平手收场。”
尹靖“松纹古剑”撒出三缕剑气,直袭他胸前“将台”、“期门”、“七坎”三穴,冷冷道:“比武论剑各凭真才实学,何以谈交易?”
明旭王子“乾坤圈”往中一合,抵住袭来剑气,说道:“今日情形特殊,何况那事对你说来轻而易举。”
“愿聆其详。”
“请你带我到金陵去见苑兰公主。”
“带你去见她原无不可,但你想以这场比斗作威胁,真是异想天开。”
明旭王子冷哼一声,圈演“沧海月明”,欺身扑上,这次二人立足的礁石不过二三尺的距离,剑光圈影,令人悚目惊心。
几招近身肉搏,二人又见机跃开,明旭王子抽退之际又道:“如果你答应的话,我愿认败服输。”
“放水的比斗,打来索然无味,你有本领尽管施展。”
明旭王子微感焦急道:“其实你的武功在我之上,只因不熟悉湖中礁石的位置,故而略为吃亏,若换场地我早已不敌。”
尹靖大为惊讶,想不到他刚才的狂傲之气,一变而如此谦虚,不过他迅速想到这事定与苑兰公主有关。
思念之间,“松纹古剑”划出二道寒芒,把对方追退。
明旭王子身法来去如风,起落之间不慎湿了左足,无形中威力打了几成折扣,若不是仗着轻功眼力高人一筹,只怕早已落败。
云雾还笼罩着四周,“无极岛”处在一片烟瘴迷离之中,霎时从灰色的云层里,射出五色缤纷的光彩,与浮萍青湖的冲天剑气,相映成辉,晨曦已露,黎明即将来至人间。
经过漫长的一夜,四周观战的群雄,个个神色紧张,精神拌擞,全无疲惫之容。
但湖中拼斗的人,已然汗湿衣襟,古剑青虹与银圈寒芒,渐渐被东方露出的曙光压倒,显然二人的功力大为折损,这场拼斗将近尾声矣。
明旭王子双圈一式“流星赶月”,飞越寻丈湖面,沉声说道:“我以一国皇子之尊,向你恳求,难道你还不答应?”
尹靖突然道:“你找大公主何事?”
“事关二国秘密,我须当面向她提起,此刻不便对你说。”
尹靖沉吟一阵才道:“玉壶国君臣在此,如无正当理由,难免启人疑云。”
明旭王子听他已有答应之意,心中大喜道:“这个你放心,我自会到海天别墅去找你。”
蓦然东方海面一团火球疾涌而出,明旭王子朗声道:“旭日涌出东海之上,我们以这一招分定最后胜负。”
话声中,身形一挫,“乾坤圈”高举过顶,挟着排空劲气,怒卷而到。
尹靖短剑“分光拨影”,一道虹练绕身飞出。
“砰”的一声,明旭王子身形弹上高空,跌落在湖畔北面,一连颠跌二步才站定,喘气道:“驸马剑术如神,本王子服输。”
领那二个童子匆匆离去。
皇上朗笑道:“明旭王子‘乾坤圈’虽然冠绝东夷,但功力毕竟稍逊,我皇婿获胜,哈哈!”
尹靖心中却猜疑不定,一时猜不透时明旭王子是故意放水还是真正落败,当下双足轻点,跃离湖面,落在岸上说道:“明旭殿下功力非凡,在下胜来全属侥幸。”
尉迟天长一见明旭王子落败,心中惊喜交杂,喜的是“神弓驸马”挫了明旭王子的傲气,惊的是照此思量,神弓驸马的剑术造诣,只怕还要在自己之上,不禁暗生敬佩道:“天下武学殊途同归,从今日一战观之,中原武技当不在东夷之下,‘神弓驸马’若能胜苑兰公主,东夷已无敌手,老夫等失陪了。”说着领着波罗派门人,径自离去。
尹靖与公主拜别皇上,乘艇出海,这一日阳光明朗,海上一片万里无云。
尹靖童心大兴,与公主操“玉棺艇”浮身海上。
蓦然全身一震,“玉棺艇”陡地下沉,明朗的光线,顿被昏暗笼罩,糟了,已到“黑龙沟”!
他急忙摇醒公主道:“不好,舟到‘黑龙沟’。”
公主美眸一睁,只见四处昏暗异常,如置身地狱之中,立时翻身起来,娇声道:“别急,听我话操舟。”
她明亮的星目透过“玉棺艇,”像狩猎似的,紧紧扫视海底。
尹靖一下一下,缓缓拨动桨楫,目光也紧张地环视着四周。
突然东南面的海渊深处,浮现一道紫色光痕,光线非常微弱,若不是眼光特别精锐,甚难辨出。
公主急道:“左转操舟!”
尹靖右手急拨二下,艇身已转了方向,桨拨如飞,穿水而行,过了好一阵,公主笑道:
“没事了!”
“哗啦”一声,艇身冒出水面,原来已过“黑龙沟”的险水。
尹靖道:“公主怎会知道海鲸来袭?”
“这次不是海鲸,是一条千年潜蛟。”
尹靖惊噪声道:“蛟不比鲸更厉害?”
公主笑道:“那也不见得,鲸栖西北,蛟潜东南,互不相犯,刚才那潜蛟与‘海天别墅寒潭无底洞’里的潜蚊恰是一对,每三百年才一交会,那时东海怒浪涛天,海啸岩崩,我们还得远避其威势。”
“既是这么厉害,刚才如何趋避?”
“说来奇妙,寒潭无底洞的母蛟眼睛生在右边,黑龙沟的雄蛟眼睛生在左边,它刚才从东南向西北寻觅猎物,我们艇身左转,正好避开它的视线,所以才能安然脱险。”
尹靖不禁连连称奇。
话休絮琐,第二天将近中午,“玉棺艇”已靠“海天别墅”近岸。
近海浪涛,虽比外海险恶,但香玉公主操艇的技术,真有出神入化之妙。
她在呼啸的怒浪中,还特地表演了飞艇拍浪的绝技。
只见艇身如野马横空,借浪涛之力,排空驭气般地,一泻就是十数丈远。
尹靖童心大起,豪兴远飞,不禁耸怀大笑道:“公主飞舟神技,可谓观止矣。”
香玉公主一听心上人赞扬,心花怒放,突然娇喝一声,艇身疾如箭矢,直向岸上飞落,“碰”的一声,平平正正落在岩岸上,打开船盖,二人携手,往“蓬莱宫”飞奔而去。
小频正在宫外游憩,忽见二人急驰而来,心中大喜,急忙迎上拜道:“奴婢叩公主驸马金安。”
香玉公主道:“快去告知刘妈,立刻准备车马上金陵。”
小频应了一声,匆匆往沧海宫奔去。
霎时之间,一个满头银丝,左手独臂,扶着一根青竹杖的老太婆,领着一群宫娥女婢,健步赶到蓬莱宫。
老妈子眼中含着欣喜的珠泪,拜道:“老身参见公主驸马。”
公主与尹靖忙扶着道:“刘老妈免礼!”
刘老妈道:“老身见您们双双回来,心中的高兴实在难以形容。”
接着宫女们,纷纷过来见礼。
香玉公主道:“我们与大公主.有金陵之约,目下时间紧迫,须立即起程。”
刘老妈道:“老身车马已备好,不知公主要几人随行?”
“这次不用人多,你与小频同行即可。”
小频高兴得直跳起来,如飞奔入宫中整理行装,并打扮成车夫的模样,以便沿途驾驭马车。
刘老妈挥手令人把“白绫香车”,拉到“九曲森门林”等候,那辆马车由二匹雪白良驹驾着,约有二丈余高,气派甚是高雅。
诸人浩浩荡荡,直往“九曲森门林”走去。
来至“九曲森门林”宫女们与宫中侍卫,哈腰敛手,列行恭道。
刘老妈道:“请公主驸马上车,小频你也上去,老身好把马车带出‘九曲森门林’……”
话犹未完,突然自左厢大殿里,发出一阵朗笑,众人闻声脸色微变。
“海天别墅”三面奇林一面海,外人不能擅入,这人竟然潜伏在殿中,而且毫无顾忌地放声朗笑,怎不将众人惊住?
刘老妈足下一顿,怒叱道:“何方鼠辈,敢到海天别墅来送死!”身法如风,向后殿发声处窜去。
笑声甫落,一锦衣少年从拱门转出。
刘老妈怒气当头,竹杖猛然劈下。
那人双肩微晃,已轻易地闪避开去,冷笑道:“海天别墅乃玉壶国历代帝王栖居之地,守宫人如此蛮横恶劣,岂是待客之道?”
刘老妈只觉人影一闪,竹杖已落空;来人功力之高,岂同等闲,心头吃了一惊,竹杖回风拂柳正待扫去,尹靖忙阻止道:“刘老妈住手,是明旭殿下!”来人正是浮萍青湖上与他酣战整夜的傲来国明旭王子。
刘老妈竹杖一横,瞪眼道:“啊呀!是明旭殿下,恕老身失仪了。”欠身一拜。
香玉公主柳眉微皱,道:“殿下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明旭王子边走边说道:“我因仰慕华夏风华,想随你们马车之后,游历中原,不知公主意下如何?”他走到一丈以外,就停步不前了。
香玉公主正值委决不下,尹靖情知难却,笑道:“殿下如不嫌弃,就请一道同行。”摆着手势,请他上车。
明旭王子道:“我坐在车前,替你们趋车鞭策。”双足一蹬,飞落在车夫坐位上,与小频并排坐着。
尹靖走到车前道:“殿下千乘之尊,怎敢劳动你趋车策鞭,还是请一道坐到车厢里。”
明旭王子淡淡一笑道:“驸马爷何用客气,我倒是很希望坐在此地,兼可一览沿途风光。”
尹靖笑道:“殿下坐到车厢,可把垂帘掀起,同样能将途中风景饱览无遗。”
这时香玉公主已上了车厢,明旭王子迟疑一阵,突把嗓音压低道:“令夫人同坐车厢,掀起垂帘,抛头露面,实不相宜,驸马还是请上车厢,别延误时刻。”
尹靖听出他话中,显然有未尽之意,但也只好说道:“殿下若有吩咐,请招呼一声就是。”微一拱手,转身走进后面白绫车厢。
刘老妈伸手拉住马缰,跨步进入花丛中,四周景时顿时云雾笼罩,一片模糊。
明旭王子忽然感到有些头昏,游目四扫,视线不过仅及数尺而已,心中不禁微微吃惊。
这时前面的刘老妈,只剩一道烟影,再转目看看身边的车夫,他还不知小频是女扮男装。
只见他闭着眼睛不住地打瞌睡,突然晃身靠到他身上。
王子眉头一皱,用肩膀碰他一下,说道:“喂,你怎么打起瞌睡了,真不中用。”
小频“嗯”了一声,张开眼睛。
“我有些头昏,殿下不觉得头昏吗?”
“我也是有些头昏,为什么景物忽然都看不清楚?”
小频笑道:“现在是走在九曲森门林里,这片奇林隔住中原与海天别墅,阵中暗含奇门遁甲之理,变化深奥,数百年来,无人能擅自出入,因此使此地形成一个隔世桃园。”
明旭王子冷哼一声,住口不言,似乎觉得与这车夫说话太多有失身份,随即转目望着前面。
小频一见他冷漠的神色,兴致大灭,打了一个呵欠。又昏昏地打起瞌睡。
约莫过了二刻多钟,头上云消雾散,原来已出了花树,面前一曲清溪流水,沿岸遍植垂柳,柳丝披拂水面,景明物朗,如入画中,二人精神大震。
刘老妈抬目对小频道:“出了山庄,向南直行,夜里找家大店休息。”说着转向明旭王子道:“殿下沿途细赏风景,如有吩咐.老身就在身后。”
小频应了一声,接过缰绳,娇喝一声,马鞭飞扬,白绫香车辘辘绝尘奔驰南下。
这时已是深秋时节,一路秋山红叶,老圃黄花,小频不停地挥鞭趋策,显得意气飞扬之极。
明旭王子一直闷坐不言,脸色冷漠,似有无限的委屈积在心胸。
走了一段很长的路,都是丛林荒野的山区,除了偶尔遇上几个樵夫猎户之外,几乎人烟绝迹。
看看红日已西偏,暮色渐渐低垂,雁声划破长空,成群结队,投向远林遥岭栖宿。
小频心中着急道:“今晚不出山区,只怕要露宿了。”
蓦然树林里传出一阵语音道:“要出山区还有百里之遥,再过十八里有一座寺庙可供栖息。”
语声中,一道人影飞上车顶,毫不客气地挤在小频身边坐下。
那人不知是怕冷冽的寒风袭袭,或是怕被人识出庐山真面目,身上穿的是玄色儒衫,他儒帽压到眉尖,仅露一只炯炯有神的目光。
小频柳眉一皱,道:“你这人怎么搞的,随随便便就上我们的车子?”
那人笑道:“区区赶了一程很辛苦的路,借你们的车子歇息片刻,你大概不会反对吧?”
明旭王子看也不看那人一眼,冷冷接道:“哼,你也不看看这马车,岂是随便可坐得?”
言下之意,是叫那人立即下车。
玄衣人果然游目看着白绫香车,车屏都是用上等檀木障遮,屏面雕龙刻凤,栩栩如生,四周盖着雪白绫罗,连车辕的障泥,都是用乳白色的宫锦,那两匹白马甚是神骏,金勒银缰,名贵无比,如非帝王之家,亦必是富甲天下的豪人才坐得起,他又瞄了明旭王子一眼,才淡淡一笑,道:“阁下衣着仪表,均异流俗,不过说话的口气,却同你坐在此地当车夫的身份很恰当。”
明旭王子脸色微变,他坐在车前当车夫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一听那人挖苦,立时气往上冲,转身怒叱道:“该死的奴才,下去!”右手掌背,猛然向那人拂去。
小频隔在二人之间,玄衣人突然身形微侧,闪到小频身后,左手掌心向上,一式“倒卷珠帘”,五指巡扣王子“腕脉穴”口中同时笑道:“阁下斯文其表,真不懂待客之道。”
明旭王子冷哂道:“我知道应这样招待你。”
那人五指已扣到王子手上,陡觉一股潜力逼出,震得手臂发麻,身体顿时稳不住,向车下翻落。
玄衣人翻落之际,儒帽上扬,小频清晰地看到他的容貌,突然芳心一动,只见他眉目如画,唇如涂丹,长得俊逸无伦,那股潇洒英气,比明旭王子犹胜三分,直可与附马爷比拟,而毫不逊色。
她忽然情不自禁嘤叫一声,伸手去拉他衣袖。
玄衣人借着一缓之力,猛然又挺身跃上马车,俊逸地笑道:“区区刚才一时大意失手,蒙小哥相助,在此谢过。”拱手一揖。
他笑容甚是潇洒迷人,小频芳心一阵跳动,脸上浮起一层红云。
明旭王子看清那人容貌,心中亦是一怔,冷笑道:“你自称一时大意失手,现在不妨留心,再接我一招试一试。”
玄衣人剑眉一扬笑道:“区区坐你们车子,再同你打架,实在说不过去,不试也罢。”
车厢里传出一阵语音道。
“小频,外面什么事?”正是尹靖的声音。
小频应道:“没什么事,是有一位客人,想搭我们车子,行吗?”
尹靖道:“过路人饱尝风霜之苦,不妨行个方便,让出一个坐位。”
小频向车厢一拜道:“小的遵命!”
玄衣人微微一笑,向车厢拱手道:“多谢东主雅意。”
明旭王子冷哼一声,赌气地转过头去。
小频红着脸说道:“你坐那边,别挤过来。”
玄衣人却反而挤过来,伏在他耳边细语道:“令东襟怀雅量,不知何方高人,尊姓大名?”
小频笑道:“你想攀交吗?是皇室贵胄,还是少问为妙。”
玄衣人“嗯”了一声,道:“原来是皇亲国戚,那真是冒昧了。”
山林里天黑得特别快,霎时之间夜暮低垂,前路已昏暗得几乎看不清楚。
小频急道:“喂,你说前面有寺庙,怎么还不到?”
玄衣人道:“转过了弯,西面松柏林荫处就是,我先失陪了。”
小频正想问他,那人已跃落车下,身形消失在林中。
转了山坳,西面松柏森森,昏暗异常,小频瞪眼看了半天,丝毫看不出有屋宇灯光。
当下不由眉头一皱,道:“那人准是撒谎,这里哪有房子?”
明旭王子看了一会,微微颔首道:“树林里有房子,只是没有灯光不易察觉。”
小频“哦”了一声,收缰把马车勒停,跃落实地,缓步走入林中,此刻夕阳已完全隐入西山之后,月亮又未升起,因此山林里分外幽暗。
小频运目瞧了一阵,隐约地看出前面有一座庞然寺院,好像一只潜伏着的巨兽一般,寂静得令人生出恐怖之感。
她转身回到车旁,说道:“禀过公主附马,此去离城镇还有百里之遥,前面有一座寺院可供栖息。”
刘老妈走下车厢,来到他身边道:“你怎知此去离城镇还有百里之遥?”
小频道:“是刚才搭我们车子的那人说的。”
刘老妈“哼”了一声,道:“那人来得意外,去得突然,行踪诡谲,居心难测,岂可轻信?”
小频脸上一红,不敢接话。
尹靖掀起垂帘,望了望迷朦的夜色说道:“天黑林暗不宜赶路,今晚不妨到庙里去向大师们借宿一宵。”
刘老妈与小频走至车前,拉着马走入林中,那寺庙虽然伫立在眼前,却是灯火全无。
到了庙前刘老妈眉头一皱,道:“庙中灯烛一根不点,如不是废弃古刹,其中定有文章。”
小频道:“也许寺里大师们都已睡着了。”
“现在时刻还早,假如有和尚清修,正是诵经念佛作夜课时候,除非饭桶和尚,哪会睡得那么早?”
寺门紧紧关着,刘老妈举杖叩了一阵,朗声道:“有人在吗?”
过了好一会,刘老妈正感不耐,突闻里头传出一声轻响。
那声音如从地底深处发出,似是一道很重的铁门开启声,荒林寂寂,因此隐约可听出。
二人不禁好奇地伏在门缝,向里暗窥。
只见从阴森的大殿深处,突然出现一支烛光,好象鬼火似的向前移动,烛光后面显出一道人影。
寺门“呀”然一声开启,一位身穿袈裟的中年和尚,右手撑着一只蜡烛,烛光映在脸上,神色一片冷漠,毫无表情地说道:“施主光临敝寺,有何贵干?”
刘老妈道:“老身等行脚过此,正值天黑,想借宝刹栖息一夜,大师意下如何?”
那和尚抬目看了马车及明旭王子一眼,又冷冷道:“老檀越有几位同行施主要落脚?”
刘老妈道:“大师准备二间禅房,五份素斋,明日离庙时,自有重赏,其余不必多问。”
和尚合什道:“禅房在东厢,素斋贫僧立刻去准备。”言辞行动都很机械,说完话转身欲去。
刘老妈突然又把他叫住道:“大师请暂时留步!”
和尚停步道:“老施主还有何指示?”
“我们的马车须拖进院内,不能抛在外头。”
和尚伸手一指,道:“施主请从左边旁门进入,那里车马可通行。”说完话把手中蜡烛放在神案上,转身径进入殿中。
二人游目四顾,只见殿中打扫得甚是干净,十八罗汉尊像,奉列二旁,形状不一,雕刻得很生动。
以这殿中气派观之,应有不少和尚在此清修才对,但庙中阗无人迹,而且非常幽暗,除了神案上的烛光之外,点烛不燃。
小频有些不安道:“这座庙看来很可疑。”
刘老妈轻叱一声,道:“不中用的丫头,怕什么,把马车拉过来。”率先向左边旁门走去,伸出竹杖把边门推开。
入得旁院,里面稀稀落落,种了几棵菩提树,倒也清雅,马车辘辘直进后院。
这时东厢有二间禅房透出灯光,里面人影闪动显然那和尚正在清扫房间。
明旭王子跳下马车,当先走进一间禅房,正与那和尚照了一个面,彼此都没有招呼一声。
尹靖与公主等歇息在另一禅房,那和尚去不一会儿,端出素菜米饭,小频走出房门外。
把素斋接下,和尚道:“荒林野寺,粗斋淡饭,请施主包涵。”临走时间向房中瞄了一眼。
小频把饭菜桌椅摆好,香玉公主莲步轻移,走到桌旁,举袖向桌面上拂过。
一见桌上菜饭毫无异样,曼声道:“这些素斋可放心饮食。”
尹靖笑道:“公主刚才罗袖拂过桌面,假如食物中下毒,公主罗袖拂过立呈预兆?”
香玉公主“嗯”了一声,尹靖接道:“明旭殿下在隔房,我去请他一道过来用餐。”说着举步走出房门。
隔房禅门轻掩,尹靖举手叩了一下,明旭王子道:“哪位?”
“殿下,是我。”
“哦,是神弓驸马,请进。”
尹靖推门走进房中道:“寺里大师已将素斋送来,请殿下移驾过去,一道用餐。”
明旭王子淡淡一笑,道:“请小频端一份过来,我在这边自用就可。”
尹靖剑眉微皱,心中顿生疑云,明旭王子先是拒绝坐进车厢,现在又不愿同桌进餐,用意令人难解。
因此他心中微生不悦淡然道:“殿下千乘之尊,如不愿与我们同餐,自不便相,我立刻令小频把素斋端过来。”
转身欲去。明旭王子脸上浮起尴尬的笑容急声道:“驸马请留贵步。”
尹靖停身回首道:“殿下有何吩咐?”
明旭王子苦笑道:“玉壶国在东夷六国十三邦首屈一指,我能与驸马公主同行,殊感沾光不浅,我不能与你们共同进退,实有不得已苦衷,驸马万勿见怪。”
尹靖闻言一怔,诧异道:“在下不知殿下另有顾忌,刚才言出无心,请勿介怀。”转身走了二步。
明旭王子跟上一步,道:“驸马不想知道我因何不能与你们共同进退吗?”
尹靖襟胸开朗,不想深究别人隐私,因此微微一笑,道:“殿下如有不便言之处,还是不说为上,在下绝不会怀疑。”
明旭王子叹了一口气,道:“驸马胸怀磊落,令人心折,在下不便与你们共进退实因尊夫人之故。”
尹靖微微一惊,道:“这个,可否请殿下说明一二?”
明旭王子突然将右臂缓缓举起,平伸到胸前,脸上变成一片黄蜡之色,那手臂自肘以下,渐成红色,显然在运一种诡谲的功夫。
尹靖突然心生警戒,只见他手掌已由殷红变成紫黑之色,这分明是一种旁门的歹毒阴功,其火候已非同小可,他一生戒心,太乙玄功自然布满周身,淡淡一笑道:“殿下神功火候已臻化境,只是在下见识浅陋,请教是那一门玄功?”
明旭王子黄蜡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我这旁门左道功夫,难登大雅大堂,驸马可有指正之意?”
尹靖剑眉轩扬,朗笑道:“如此印证琢磨,在下甚愿钦仰殿下神功。”
明旭王子神色变得异常严肃,指尖并微微冒出紫黑色烟雾,冷然道:“我这门武功一生下来就开始由先师‘狂颠尊者’洗炼,迄今已有将近三十载寒暑,东夷六国十三邦,能接下一掌的人屈指可数,相信今后在中原武林道上也不会多见。”
尹靖见他功力火候已然到炉火纯青之境,虽然说得夸口一点,但确是真话,当下颔首道:
“殿下功参造化,自可在中原武林道上放一异彩。”
“我这‘七灵断阴掌’虽然厉害,但却最怕一人!”
“敢问那人是谁?”
明旭王子缓缓吸了一口清气,陡将“七灵断阴功”收回,紫黑色的手掌顿时恢复常态,脸上又显出明朗俊容,郑重其事地说道:“我最惮忌之人,就是令夫人香玉公主。”
尹靖微感意外,淡淡一笑,道:“二公主秉性谦和慈善,纵然武功在殿下之上,也不会对殿下有所不利,何况她也不见得能胜殿下分毫。”
明旭王子朗笑一声,傲然道:“东夷六国十三邦中,似香玉公主的功力,不下五,六人之多,我唯独惮忌令夫人,岂会单纯因武功之故?”
他语气顿了一下,见尹靖满脸迟疑之色,笑道:“十八年前玉壶国发生过一件奇事,轰动东夷各海岛,迄今犹被人目为天下奇闻……”说到此,举步走去,把二扇门扣紧,回身坐落床边,并示意尹靖坐在另一端,低低问道:“驸马与二公主鸾凤和鸣,行周公之礼时,可曾觉得有任何异样?”
尹靖闻言俊脸通红,热气直烘到耳根,尴尬地一笑,说道:“在下与二公主名份虽定,但尚未行过大礼。”
“哦,我一时问得鲁莽,请附马见谅……那么,附马可曾闻出二公主体香有何特殊?”
“二公主具‘天罗香’,兰馨幽馥之气,令人神醉。”
“天地间无奇不有,十八年前玉壶国皇后生了一个女婴,诞生之时浓郁幽香,弥满宫中,当时在宫外聆听皇后生龙育凤佳音的皇上,及诸大臣显宦,都闻到自宫中散发出的一股醉人的香气,君臣深感诧异,后来才知皇后生了一位玉体会发香味的二公主。
这件事未几就传遍东夷各海岛,列国君主一则要表示友好,恭贺玉壶国天送雏凤,二则想趁此机缘,一闻二公主体香,逐纷纷敬备厚礼,前往谒访。”
“流风所至,敝国自然也不例外,当时父王并请先师‘狂颠尊者’同行。”
“说起先师乃是名震东夷的高僧,武功之高为‘觉远寺’群僧之冠,不过他性情怪异,不拘俗节,有如孤云野鹤,行脚四方,甚少在‘觉远寺’清修,寺中职务由低他一辈的白眉神僧主持。”
说到这里,明旭公子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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