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听“隆隆”声响震耳欲聋。
紧接着“哗哗”水流之声,如高山倒挂的瀑布,响声骇魄惊魂。
这一切都不能使竺瑞青分心,他双眼却朝少年书生看去,见他好端端的站那,毫无异状,心中老大不悦!
因为将“爱凤”放走后,要想脱困,又得另费一番手脚。
却听少年书生道:“竺兄请原谅,只怪小弟艺业不精,受到一点小小的暗器干扰,也会如此大惊小怪,实属不该!”
竺瑞青一听原来如此,这倒没得说的!
然而,就在这时,忽觉脚下一凉,低头看时,洞中已蓄满了水,而且还在继续上升。
竺瑞青一怔回首,石壁上不知何时,露出一个大洞,洞中河水汹涌而入,势道既凶又猛,不大工夫,已水淹过膝。
竺瑞青猛然一惊,查看那入口处,不知何时亦被堵塞,这一惊诚非小可,显然对方欲以水将洞注满,用水困他二人。
竺瑞青双眼,无意中瞟到少年书生脸上时,见他泰然自若,毫无惊容,不禁惊讶的问道:「仁兄莫不是预知出路,而不觉害怕?”
少年书生轻轻一笑道:“小弟亦是初入此洞,那知什么出路?不过,有竺兄在此,何怕之有?”
竺瑞青一听,心中可不知是什么滋味,暗忖道:“见你的大头鬼,我又不是神仙,怎能救你脱此水困,你不怕我倒害怕得很呢!”
其实,以竺瑞青目下的功力,以及水中的能耐,纵然在水中待个三天五夜,也算不了什么?
然而,少年书生呢?他可不敢保险对方有此能耐,水中他又无力助人?
眼看河水既猛又急的汹涌而入,半晌工夫,水已齐胸,竺瑞青正感束手无策之际,突听石壁上微微声响。
一惊回首,五丈高石壁上已移开了一个石洞,黑妞姑娘突然出现洞口,正在朝他急急招手。
竺瑞青一见心中大喜,忙对少年书生道:“仁兄可有这能力上去!”
少年书生上下看了看道:“差一点!”
竺瑞青道:“好!你跃离水面,我助一臂之力!”
少年书生听了,似无可如何的从水中跃起,竺瑞青赶忙将手在他脚下一托一送,少年书生如弩箭离弦般射入洞去。
待竺瑞青跃入洞中后,却见洞中只有少年书生一人,黑妞姑娘已然不见,心中一怔问道:“仁兄,那位黑妞姑娘呢?她到那去了?”
少年书生似对黑姑娘有着成见般,十分不乐意的道:“我怎么知道?”
竺瑞青一楞,奇道:“别人是一番好意,我们蒙人相救,怎能不感恩相谢?………”他这话没说完,少年书生忽发冷笑道:“故示恩惠,我可不领这个情,何况这水也不一定就能奈何我!”
竺瑞青一听更奇,少年书生似对这位黑妞姑娘成见甚深,几达不可理喻状态,心中不觉微怒,暗中付道:“黑妞姑娘纵有千般不好,既蒙相救,就得知恩图报,似这等忘恩负义之事,我竺瑞青不屑为之,道不同不相为谋,既如此,脱险后还是各奔前程的好,我可不愿交这种朋友!”
沉思毕,竺瑞青一言不发,领先出洞,左转右弯,不大工夫,眼前霍然开朗,居然脱困出山。
残月如钩,寒星数点,正是夜半三更时分。
竺瑞青既对少年书生不满,正待敷衍两句,各自分道扬镳,突听少年书生一声惊呼,回首望去,少年书生满脸惊恐,双眼发直,循着少年书生双眼望去,心中也不禁微微一惊。
而少年书生却已一声尖啸,纵身飞下了伏波山,竺瑞青眼看他疯狂般尖叫着奔下山去,心中甚感诧异,原因是他只看到桂林城,离伏波山不远的地方冒起了一缕火光,不知是什么人家,正遭遇祝融之灾,难道会有这么巧,就正好是少年书生的家。
竺瑞青平时对少年书生十分不满,眼看他如此悲伤的飞奔而去,心中又自不忍,惟恐他途中再度遇险,遂也尾随下山。
少年书生这一急奔,方显出他的轻功十分了得,只眨眼工夫的耽搁,二人相距已数十丈远。
只是,竺瑞青却没急於将他赶上,只暗中缀在他的身后。
当逐渐的接近火场时,竺瑞青不禁吓了一跳!原来这遭遇祝融火神降临的,正是闻名江湖的马家大院。
这一发现,竺瑞青脚下也不禁紧急狂奔,他一旦全力奔驰,就形同流星横空,快捷得无与伦比。
当他奔近至离火场十来丈远时,在劈拍的风火声中,隐隐更听到叱暍拚斗之声,这一惊更非同小可,足下一垫劲,一连两三个起落,人已立身马家大院的院壁上。
一眼望去,马家大院偌大的一排房屋,全都陷在火海中,烈焰横飞,凶猛无情的火势,已无法收拾,眼看一间间的倒下来。
竺瑞青在院墙上,英目四下一扫,发现院内人影晃闪来去,就没有一个提水灌救的人,街坊邻居也没有人前来相助,院墙外更是连个看热闸的人影都没有。
竺瑞青心中感到惊讶万分,美髯翁在当地人缘这么差吗?邻里间竞没有一个朋友吗?这简直使竺瑞青有难以相信的事。
可是,他再留神察看那些来去的人影,发现他们一个个玄巾包头,一身玄色劲服,与马家大院中的家人装束,回然不同。
竺瑞青心中又不禁一凛,正待抓住一人,问个明白!
突听一声尖啸,传自后院。
竺瑞青腾身一纵,两三个起落,已跃入后院,眼看五个黑太大汉,各执单刀,正围着少年书生厮拚。
少年书生施展一条软鞭,弹舞开来,竟似生龙活虎般的,只可惜对方五人手底下也自不弱,将少年书生紧紧围住,且越逼越紧,似欲将少年书生生擒活捉般。
竺瑞青一见少年书生手中软鞭招式,心中就不禁震烈一惊,这不是雷电七鞭的招式吗?只可惜少年书生练得不到家,威力始终无法发挥。
可是,由此使他想到少年书生与美髯翁有不寻常的关系,他那能再置之不管?
猛烈一声长啸,凌空飞起,扑向斗场,单掌一挥,发出一记强猛无俦的掌力,围住少年书生大汉,立有三人被震得飞跌出一丈五六。
却听一人阴侧侧的哼声叱道:“什么人敢干涉‘幽灵教’的事,想是嫌命长吗?”
叱声未毕,又有数名大汉扑了上来。
竺瑞青一听是“幽灵教”的人,暗忖:“怪道没人敢来救火,原来是这般强顽,”心下怒火更炽,手下再不容情,竟施展开了惊世骇俗的“摧枯拉朽掌”。
但觉热浪澎湃,潜力逼人,遇者立即扑倒地下,通体焦黑如炭般死去,如同火场中拖出烧焦了的尸首。
竺瑞青一旦施展开这等惊世的掌力后,眨眼功夫,场中立即横七竖八的倒下了十七八条人影。
突地,一股冰冷的阴风,快如电光石火般射至。
竺瑞青通体一颤,忙弹出摧枯拉朽掌,将阴风击散,可是,一旁的少年书生,却无声无息的瘫倒地下。
竺瑞青心中猛吃一惊,自从少年书生与美髯翁有关系后,立即产生了一种关护之情,岂能再让其遭到伤害。
遂忙一闪身,从地上将少年书生抱起,然而触手冰冷澈骨,就像抱了块大冰砖似的,不由惊骇魂飞,救人要紧,他也无暇再查察来敌是谁?抽身就退。
蓦闻阴笑声起。
“臭小子!还不纳命!”
一语未毕,风声飒然中,落下一位钩鼻老妇,鸡皮鹤发,年纪约在七旬左右,恰将竺瑞青去路阻住。
竺瑞青因怀中少年书生通体冰寒,气若游丝,那敢怠慢,一语不发,抬掌狂劈。
“摧枯拉朽掌”发挥到十成功力,但见一股股热浪,汹涌而出,那灼烈逼人的火势,似助长了他无形的威力。
“摧枯拉朽掌”失传江湖数百年,威厉狠辣处,确是无以复加,钩鼻老妇那敢硬接,只得跃退一边,让竺瑞青闯了出去。
可是“幽灵教”一向做案不留活口的,钩鼻老妇岂能让他们脱身,足尖一点,人已追了下去。
钩鼻老妇刚刚跃出马家大院,倏听一声乾笑,道:“老鹰婆,匆匆忙忙的是失了魂呢?还是让狗把鹰鼻子咬了?”
钩鼻老妇心中大怒,什么人敢拿自己开玩笑,立定身形一瞧,眼前站着个蓬头暴齿,鼻塌嘴歪,鸠形鹄面,鹑衣百结的老化子,手执一根竹杖,正好将他去路阻住。
钩鼻老妇心中微微一惊,这贼化子一向行踪飘忽,怎会突然在此出现?但她也非好惹的人,遂冷声一笑,叱道:“贼化子!你故阻我应老婆子的去路?”
老化子突现惊愕说道:“没有呀?我万铁皮天胆也不敢阻你名震武林的‘三妖’鹰婆婆的去路!我是一片好心,以为你的鹰鼻子让狗咬了,想替你打狗呢?”
说完歪嘴一裂,疏疏落落的露出几颗黄牙,模样丑得惊人。
钩鼻老妇原来是闻名黑道的魔头‘三妖’之一的鹰婆婆,她本姓应名素贞,只为长了个鹰钩鼻子,而“应”“鹰”又复同音,所以别人都取笑她为鹰婆婆。
这一刻应婆婆只气得脸色铁青,但她也不敢轻易出手,因为老化子万铁皮,素有钢皮铁骨,万人敌之称,一身轻功神奇绝妙,来无踪去无影,赛似鬼魂,手中一支竹杖一百零八招龙蛇杖法,更是波谲云诡,烕厉无伦,武林中谁个不知,那个不晓。
钩鼻老妇应婆婆虽然不一定怕他,但她也不愿招惹这么个厉害人物,原因是一旦交上手,绝不是千招内可以分出胜负来的,临了究竟鹿死谁手,也无法预知,遂哼了声道:“臭化子,还不与我滚开!”
老化子又复一声乾笑道:“滚开似乎太不雅观?我爬开点不就得了!”
说毕用竹杖在地下划了两划,人倒真是让开了几步,只是,就这瞬息的耽误,竺瑞青早走得没影了,再要找他,谈何容易。
钩鼻老妇应婆婆只恨得咬了咬牙,叱道:“贼化子,这笔账记下了,总有一天会有人找你算账的!”
语未毕,人已纵起,她不敢再事停留,万铁皮一张歪嘴,武林中出了名的尖酸刻薄,口头上向不饶人,说斗嘴她决非对手,何苦自找难堪?
X X X
且说竺瑞青抱着少年书生一阵急奔,又复来到漓江岸旁,眼看身后没人追来,遂就岸旁觅一隐地,将少年书生放下,却见身子微僵,气息已断,不由大吃一惊,伸手胸口一探,万幸尚有余温,只要心脉未断,总有得救。
竺瑞青心头一宽之下,忽觉手触处,两旁软绵绵且有弹力,心中又不禁一愕,伸手摸摸自己前胸,坚硬如铁,与对方简直无法相比,只道对方娇生惯养,没下功夫苦练,不禁大摇其头。
可是,目下救人要紧,他那有余暇去想别的,怀中陶出玉瓶,倾出一颗“一元神丹”揑碎腊丸就塞到少年书生口中。
只是,少年书生气息已断,根本无法下咽,万不得已,竺瑞青只有嘴对嘴的,以本身唾液与丹田真气替对方送下。
正在这个当口,突听身后一声怪叫道:“畜生!你做得好事………”
竺瑞青闻声一惊,赶忙跃起,猛然转身,身后那有什么人影,不过,他从衣袂带起的微微风声,已发觉对方匿身三丈外的一颗大树后,遂朝那大树一揖,道:“不知那位高人驾到,既蒙瞧得起区区在下,何不请出一见?”
树后之人,自以为轻功独步武林,天下无双,正想找对方寻寻开心,那知只一下,就被对方看破拆穿,心中那得不大大吃了一惊?
眼看对方小小年纪,不知那来这么深厚惊人功力,丑脸一红,缓缓踱出,竟是那塌鼻歪嘴,手捧竹杖的老化子万铁皮!
竺瑞青一看到那一付丑陋不堪的相貌,心中也不禁微微一怔,可是,武林中越是形态相貌有缺憾的人,其武功造诣,也必有独到之处,越是打扮得奇形怪状的人,在武林中地位也必定极高。
竺瑞青一眼之下,已知对方定是位江湖异人,只不知对方是敌是友?此番用意何在,遂又深施一礼道:“恕在下眼拙,不识前辈大驾,不敢请问前辈尊姓大名?”
老化子万铁皮一声乾笑道:“好小子!你倒是伶牙俐齿,先拍起马屁来了,可惜老化子不吃这一套,我问你,你师父是谁?”
竺瑞青一听对方口气,并不十分和善,当真像个长辈在教训晚辈似的,他那吃这一套?遂从怀中取出玉色透亮的“逍遥扇”,十分灵活的一开一合,道:“前辈识得此扇,当知我师父是谁。”
竺瑞青语气不卑不亢,模样却傲慢异常。
竺瑞青以为对方见他如此,定会光火,岂知,对方一见到“逍遥扇”,立即抢前疾扑,快似惊虹电闪般,五指已堪堪抓住他的扇尖。
老化子万铁皮,一言不发,突然出手夺扇,确实大大的出乎竺瑞青意料之外,但他身怀艺业,何等精纯,扇招中一式“落叶飞花”,又正是闪避高手夺扇的诡异招式,对方出手虽快,又那能称心如愿。
只见他玉扇一挥,骤然张了开来,廻风一旋,扇风反削了对方腕脉,一守一攻,处处都见功夫,毫无破绽可寻。
老化子万铁皮一声惊“咦!”道:“好一招‘落叶飞花’,再亮一招‘花开富贵’老化子瞧瞧!”
老化子边说,手中竹杖已然出手,待他语声一落,已见杖影如山,直压而下,势如山崩地裂般,威猛难当。
这“花开富贵”正是“落叶飞花”接下去的一招,也是扇招中最为神奥威猛的一招绝学,老化子杖影如山压下,扇招中除了“花开富贵”,别无妙招可应,老化子使招原意,似是逼他非出这招不可!
竺瑞青身兼三家之长,艺业何等博渊,他根本不一定要使出这一招“花开富贵”方能将对方招式化解开,美髯翁风雨八剑中的“狂风骤雨”同样能将这招化解於无形,只是,老化子一语叫破他的招式,却使他大大的吃了一惊,惊怔心神未定,竟不由自主的跟着老化子的叫声,使出了“花开富贵”一招。
刹那间,扇影加虹,射出万点寒星,但听“叮叮叮”一连八下扇杖相触之声,声显人分,老化子闪退寻丈,一脸惊愕猜疑神色,道:“好小子,果是老毕的亲传,只是,当年天山一战,我两以毕生功力,同样施展这么一招,老化子似乎只听到七下响声,万想不到与你这小子居然击出了八声,小子!你师父呢?他死到那里去了?老化子找他多年………”
竺瑞青见老化子突然收招,自言自语,所说始终使他无法判断老化子是友是敌?最后听他问起恩师,心中不由隐隐作痛,但他却不敢明言,遂道:“前辈究竟是友是敌?”
老化子万铁皮一听,忽发乾笑道:“老化子,非敌!非友!亦可敌!可友!这要看你小子是何路道!”
竺瑞青一听,老化子语意含糊,不易推测,心中又惦念身后少年书生的安危,不愿多耗无谓的时间,遂道:“老前辈既不愿明言,在下也就不便奉告,我这急於救人一命………”
老化子忽发冷笑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小子难道不懂礼教之防!”
竺瑞青一听大愕,但他一时就不明对方所指,遂道:“我竺瑞青幼读诗书,岂不知守礼,前辈只要见到在下有越轨之事,但凭处置!”
老化子哈哈一笑道:“如此一说,我们是友非敌,此处非救人之所,请随我来吧!”
竺瑞青一想也对,眼看天色将明,此处难免不被“幽灵教”的人发现,遂抱起少年书生随着老化子而去!
一阵急奔,来到一家门口,门外一对大石狮,黑漆大门上配着一对闪亮的大铜环,只见那副气派,就知这家人家十分富有。
老化子上前扣响铜环,不大工夫,里面传出讯问的声音,老化子报了姓名,大门立即“呀”的打了开来。门里出现一位老家人。
老家人一见万铁皮立即现出十分恭敬的样子。
老化子道:“于义!速报你家员外,就说我书房候他相见!”
说毕也不用那老人家领路,迳自往里闯去!
竺瑞青一直闷声随其身後,来到一间十分整洁雅致的书房,房中壁上,挂满了当代名人字画,书架上堆满了各种书藉,一看就知是书香门第之家,竺瑞青心中大感诧异,老化子怎会舆这等人有来往,看样子交情并非泛泛。
竺瑞青将少年书生放在书房卧榻上。
却听老化子道:“你别动他了,少时自有人救他!”
竺瑞青心中又不禁大奇,少年书生经他以丹田真气,渡下罕世妙药“一元神丹”后,体内寒气已退,只稍再替他推拿一阵,自会痊愈苏醒过来,又何须别人费事?
可是老化子言行举动,事事透着古怪,不知玩的什么把戏?所说既无恶意,丑睑上更复严肃异常,他自不便不听。
瞬息工夫,步履声响,自远而近,帘起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走了进来,身后并随着一位二八年华的少女。
白发老人一见老化子立郎抱拳道:“万大侠!一别三年,我祖孙无时不惦念着你………”
他这话没说完,身后少女已盈盈拜了下去,双眼微红,娇声叫道:“师父!你想坏玲儿了!”
老化子一裂歪嘴道:“这几年为师两条腿,差点没跑断了,我也没敢怨人,只怨自己生就苦命,现在别的慢谈,玲玲,你将他抱进你的房去,替他推拿一阵,先救醒再说!”说毕,就朝塌上一指。
这一指除了他本人外,余三人全是惊愕不已,白发老人以为他疯子,但他却不敢开口拦阻。
被唤作玲玲的少女粉脸飞霞,赛似鸡冠,芳心中更是忐忑直跳,他知道师父一向作事神鬼莫测,为人且又诙谐,这其中又不知闹的什么玄虚。
然则,室中尚有一位看似土气,实则英挺俊秀的美少年,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岂能当着外人,抱住这位少年书生,而且还指明要到她闺房去,怎不使她着难,踌躇不前。而竺瑞青呢?他更是一头雾水,糊涂透顶,就连老化子所说的一切,他就是猜不出老化子闹的什么鬼。
眼看白发老人一脸正气,那个名唤玲玲的少女,秀丽中更蕴藏着高华的气质,他深明他们不会加害这少年书生,於是索性站在一旁,不加阻止,静观其变。
老化子彷佛早知会有这情况发生,诡异的一笑,突然变颜厉声暍道:“玲玲!为师的话,你是听也不听,不听我马上就走。”
玲玲姑娘一听大急,血红的粉颊颁时变得铁青,但她却马上接口道:“玲玲遵命!”
说毕立即抱起少年书生走出书房。
玲玲姑娘一走,白发老人见她满怀情怯,委屈的样子,放心不下,方待随后跟去。还没有举步,一阵急风穿帘而至,玲玲姑娘手中抱着少年书生竟而去而复返,笑脸如花的嘻笑叫道:“师父!你好坏!”
老化子双眼一瞪道:“什么?你这没良心的丫头,你说师父坏!”
玲玲姑娘格格一声娇笑道:“那里,我说师父好………”
话未落,影儿一晃,又复抱着少年书生穿帘而出,远远传来“坏!”的尾音。
白发老人莫名其妙怔怔的望着师徒两个,但他看到孙女愁容尽退,虽猜不透内中原因,倒是稍稍放了点心。
老化子见白发老人那付痴然迷惘的样儿,不忍教他多耽心的,忙附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白发老人立即笑逐颜开,转朝着竺瑞青,哈哈不已。
一旁的竺瑞青,如坠五里雾中,感到窘迫难堪,他想不通,也猜不透,一赌气竟自抛开一切,不再为这无谓的事而烦恼。敛神静气,就塌上盘坐,调息。
待他从练功中苏醒时,已是午牌时分,书房中早已摆上了一桌丰盛的酒筵,白发老人陪同老化子正在开怀畅饮,桌上却不见少年书生与那玲玲姑娘。
却听老化子嘻嘻笑叫道:“小子!腹中想必也饿了吧!快起来饮上两盅,今天是大年除夕,虽说客居异乡,也不要辜负传统的年节。”
竺瑞青一旦听到说是除夕夜,心中突起一阵莫名的感伤,想起儿时在家,年节的欢乐,眼中不自主的热泪盈眶。
老化子一见竺瑞青这等情状,知他感怀身世,遂替他引见这位白发盈盈的主人。
竺瑞青施礼入席,老化子又邀他放对乾杯,他本不善饮,三五杯下肚已是面红耳赤,老化子一见哈哈笑道:“小子,喝酒的本领,你可比我老化子差得太远了!”
竺瑞青脸现苦笑道:“我不愿糟塌好酒!”
白发老人于伯朗声一笑道:“竺公子,尽管放量痛饮,这陈年‘三花’,寒舍还存有几十罎 !相信是足够二位一醉。”
竺瑞青略一沉思,遂笑道:“好!就请抬出二罎来吧!”
两罎!这口气好大,老化子一听,耸声大笑道:“好!好!老化子三年未曾称心欢饮,今天就乘此一醉吧!人生难得杯在手………”
竺瑞青接口道:“世间知心有几人!”
老化子一听突地双眼暴睁,道:“小子!你师父到底那里去了?”
竺瑞青这一听他问话的语气,就知老化子必是恩师好友,大好的除夕夜,他也不便煞风景,遂道:“家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错过今日,我当领前辈去会他老人家!”
老化子见竺瑞青也给他打哑谜,他居然没生气,反笑道:“小子,你也给我卖关子斗狠,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走着瞧吧!”
此时,酒已抬来,竺瑞青拖过一罎,摆在自己身旁,泥封揭开,酒香扑鼻,竺瑞青就用大碗蹈了一碗,立和老化子较量起来!
“三花”本是桂林出了名的烈性美酒,但凡嗜於此道而又到过桂林的,无不知味,通常市面上估的多是新酒,陈年“三花”芳香甘醇,更属难得。
竺瑞青三五杯下肚已是面红耳赤,可是,一碗碗的对饮,他反倒若无其事般,连脸也不红了。
这可使老化子吃惊不小,别看他相貌丑陋,骨瘦如柴,酒量可大得惊人,但他看到竺瑞青喝酒的能耐,也不免大大惊讶不已。
忽听银铃般的笑声传来,门帘揭处,玲玲姑娘与少年书生,手牵手的走了进来。
这二人亲昵状态,就像一对恩爱的小夫妻,使竺瑞青只看得惊讶不已。
少年书生一见到竺瑞青,脸上绯红一片,忙松掉玲玲姑娘的手,朝竺瑞青深施一礼道:“承蒙竺兄一再搭救,感恩非浅,小弟马平,美髯翁乃小弟叔祖,小弟特来投奔,没想到竟遭如此不幸。”
说至此,眼中珠泪滚滚欲滴。
竺瑞青一听,原来如此,忙安慰道:“马兄,不必过份伤心,令叔祖是我的师叔,更有授艺之恩,说起来同是一家人,只不知他老人家现今如何?照理我该立即前去打探才是。”
说着就站了起来。
老化子忙拦阻道:“小子别急,那老家伙还不至这么容易遭人毒手,只是他家人一个也没逃出,他也不知去向?这是我暗中查探来的。今日除夕,贼子们必欢渡年节,夜里我们再行前往,我相信定能得到一丝线索,现在我们还是先谋一醉吧!”
这时马平与玲玲姑娘亦入了席,可是,当他们看到二人牛饮的的一碗碗往嘴里灌,全都吃惊不已。
玲玲姑娘害怕他的师父不胜酒力,马平却为竺瑞青躭心,二人分别注意着两人,但却没有出言相劝。
眼看他两一大碗一大碗的,已然各暍了十大碗,老化子虽还没醉,已不复适才的镇静。
玲玲姑娘回眼看竺瑞青却镇静异常,虽然俊脸上,白中透红,却毫无醉态,与没喝酒前差不多少。
她心中不禁大奇,她不相信竺瑞青小小年纪,竟会有不醉之量,不禁细心的凝注竺瑞青。
玲玲姑娘一经凝神贯注,耳中立闻“叮叮”水滴数响,离座一看,竺瑞青一手按在身后另一个空罐边内,口中暍着酒,手指尖端立有滴滴的水珠渗出,敢情竺瑞青运功将它从指端逼出,他只是将身前罐内的转运到身后的罎子里,等於一点也没暍。
玲玲姑娘一见立即大声叫破。
老化子一听大怒道:“好小子,原来你暗中捣鬼,我也不要你多暍,罚你喝三大碗!”
竺瑞青万想不到巧计竟被拆穿,眼看着三大碗酒,不禁愁眉深锁,适才大碗喝酒的豪迈雄风,都消逝无余。
马平看到他那样子,可怜又复可笑,遂道:“竺兄,我替暍了吧!”
马平的提议也十分惊人,三大碗陈年“三花”烈酒,可不是好玩的,若非真有酒量,谁敢尝试。
马平话落已端起一大碗酒暍了下去,就在他端起第二碗时,竺瑞青大感过意不去,遂也端起一碗道:“我也该暍一碗!”
“三花”酒真够强烈,竺瑞青一碗落肚立觉头重衔轻,脑中昏眩,眼前一花,再也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他这刚刚倒下,老化子万铁皮也“哇啦哇啦”吐了满地,同样失去了知觉,反倒是马平暍了两碗酒毫无异处,显见他真是个中能手。
待竺瑞青从酒醉醒来时,天色早巳入夜,睁眼一看,自己睡在榻上,榻前坐着少年书生马平,余人全都不见,问起方知时已二更,老化子已然出动。留下话要竺瑞青醒来立与马平回马家大院探查。
竺瑞青与马平离了于府,一路上隐隐藏藏来到了马家大院,他们并非害怕别的,只怕连累了于府的人。
当他们出现在马家大院门口时,疏星微光下,见石阶上摆着两三排圆滚滚的东西,行近一看赫然是一个个血淋淋的人头。
竺瑞青心中一阵惨痛,马平却早已泪如泉涌,簌簌而落,但他们仍仔细的一个个端详细看。
万幸,这其中就没有美髯翁的人头,连个相像的都没有。
马平细细一点数,少了一两个,一个是美髯翁,还有个是程二爷,他却不知程二爷早巳死在甘茂亭手中。
再向前行,只见遍地残烬,触目伤心,马平流着眼泪,抢先进入内院,四处查看,竺瑞青却也不敢落後,打从另一边分头搜查。
“幽灵教”的人,手脚真可说乾净俐落,所有尸身全毁在火场中,二人前前后后寻了三遍,也没有美髯翁一点蛛丝马迹。
时间却已过了一更次,眼看事已完全无望,马平遂主张将门口石阶上的人头,暂时给埋在火场中,竺瑞青当然同意,遂由马平择地挖坑,竺瑞青则去搬运人头,全都给埋在一起。
二人也就刚刚埋好,忽听一声“吱呀”轻响,彷佛是门户开启所发出的声音,二人齐齐一怔,全神贯注响处。
突听一声剧烈暴响,平地飞起了一块大石板,紧接着耸出一个白发老人,正是美髯翁马轩云。
马平一见,大喜而呼:
“爷爷!爷爷!”
美髯翁何以突然从地底下冒了起来?
原来,这石板下面有一间小小的地下室,这地下室本是当年专藏“铁血旗”与“一元神丹”的,美髯翁既没有让他家中的入知道有这“铁血旗”与“一元神丹”的事,这暗室当然也就少有人知道。
可是,在他接受了竺瑞青孝敬的一颗“一元神丹”后,他马上就吞服了,他心知须较长时间的昏睡,唯恐遭人暗害而不自知,所以就偷偷躲到地下室去了,却因此被他逃过了一劫。
马家大院遭到幽灵教强徒的屠杀火焚,他一点也不知情,待他开门欲出时,方觉出情况有异。
石门外残物重叠,竟至无法开起,逼得他不得不以深厚的内家掌力,将石门震飞,跃了出来。
他一见马平呼他“爷爷”先是一怔,然而这耳熟的呼声,那里能瞒得了他,伸手将飞扑而来的马平搂在怀中,正待申斥几句,突听竺瑞青惊叫道:“师叔当心,贼子大举而犯!”
他这语声甫毕,厉啸顿传,一声接一声,势道骇人十分,紧接着四外院墙上同时冒起了数十人影,一个个行动敏捷,一看就知全是武林高手。
立听一声奸笑道:“我本以为只有小的,想不到老的也在,这可是天赐机缘!”
随着话声,院墙上飘飞下一条瘦长人影,来的正是忘恩负义,奸险狡滑的甘茂亭。
竺瑞青一见是他,怒气勃发,恨恨的哼了声道:“甘茂亭,你还认识我吗?”
甘茂亭只听说有这么个少年,武功十分了得,所发掌力连应婆婆也不敢硬接,但他做梦也想不到会是跌下万丈悬崖的竺瑞青。
如今一看之下,虽说时隔五年,容颜略变,却依稀仍然可以辨认,不由惊骇魂飞,叫道:“你………你………你是人是鬼?”
竺瑞青哈哈一声朗笑道:“我是鬼,我是讨债索命鬼,你就拿命来吧!”
叫声未毕,人已扑了上去。突觉腥风扑鼻,甘茂亭已将毒蝎鞭取了出来,一阵急舞,紧紧守住门户。
他知道竺瑞青跌落悬崖不死,必有奇遇,魂魄惊骇未定之下,他那敢出手抢攻,只有先保狗命要紧。
甘茂亭只守不攻,竺瑞青一时之间,反倒真不容易得手,尤其毒蝎鞭剧毒无比,他又无法硬抢硬夺。
就在这时,甘茂亭发出了一声怪啸,院墙上一众高手,全都飞身下来,尽数朝美髯翁与马平二人围了上去。
美髯翁抽出碧虹长剑,交到马平手中,道:“萍儿!将你的软鞭给我,合力往外冲!”
原来,这马平就是美髯翁唯一的孙女儿马萍儿,她女扮男装逃了出去,因长剑惹眼,她就只带了一条软鞭,其实,她长剑上的功夫,远较那软鞭来得熟练。
马萍儿执剑在手,立如生龙活虎般,反迎着围拢来的人冲了上去,碧虹电闪,飞腾旋舞,所使全是杀着,招招狠辣,式式毒猛,一经出手,长剑必带起划空啸声,功力竟也十分了得。
身旁再加上美髯翁一条软鞭,往旁护卫,不大工夫,已被二人杀开一条血路,冲了出来。
只可惜,对方人数过多,层层拦阻,竟不容他两脱身。
竺瑞青一旁见到这般情景,他那能再拖延时间,怀中撤出“铁血旗”,一声长啸,红光暴闪甘茂亭一声“铁血旗”惊呼未毕,毒蝎鞭已被“铁血旗”卷着,连人带鞭,齐被摔出两丈开外。
竺瑞青这时如若跟踪而前,再给补上一下,十个甘茂亭也完了,正巧这时激斗声中,忽听美髯翁叫道:“萍儿!这厢来!”
竺瑞青一怔回首,那有萍儿影子,仍然只是美髯翁与马平,他以为美髯翁叫的是平儿而非萍儿,遂也没在意。
可是就在他这一转头的眨眼工夫,甘茂亭早已逃之夭夭,走得无影无踪!
竺瑞青一见甘茂亭逃了,他倒没生气,迟早他要杀之泄愤的。
竺瑞青旗风一转,立即朝这边扑来,“铁血旗”威猛无俦,狠辣万分,别说被旗卷住触到,就是被旗风带着,也是臂折、腿断,难以抗御。
一霎时,但见血两缤纷,腥臭扑鼻“铁血旗”一旦沾上了鲜血,红光更觉耀眼,触目惊心。
瞬息工夫,数十高手已有半数伤在竺瑞青的“铁血旗”下,余人见他这等勇猛烕厉,那里还政接近,一声呼啸,四故窜逃。可是,依然有两个走得稍慢的,被“铁血旗”旗尾划过,立即脑袋迸裂,一命鸣呼。
正当其时,一条白影,划空而落,还没看清来人是何模样,已听到一声冷的乾咳,咳声震耳,周身热血都像有被冷冻的感觉。三人霍然一惊,眼前已端立着一位高大惊人的白衣老妇。
白在老妇年约七旬,身高七尺,头大如芭斗,手脚俱都粗大异常,就像一个料料武夫,魁梧大汉,站在竺瑞青面前竟比他还要高出一个头。
竺瑞青一见到这般高大的女巨人的老妇,心中不由大震,若说这魁梧的身子,照理应该不利於行动,然则对方轻功依然这等绝妙,怎不使他惊怔不已!
却听巨大老妇冷声一笑,道:“小子!你是南宫老贼什么人?如不实说,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竺瑞青虽惊骇对方身材的巨大,以及功力的高深,但他却是天生傲骨,尤其是为了南宫先生,他更是不能示怯,遂道:“南宫先生是我什么人,你不配问,若想找南宫先生了结什么恩怨,只管朝我来好了,我一概接住。”
巨大老妇一声震耳大笑,道:“瞧你手中的‘铁血旗’,就是老贼当年旧物,想必你已尽得老贼衣钵真传,不找你还找谁,看掌!”
语吾未落,巨掌已拍了出来,但觉一股寒冷加冰的阴风,汹涌而出,势如排山倒海,朝竺瑞青扑了过来!
竺瑞青生性傲慢无比,明知对方这一掌威力奇大,阴风狠辣无比,但他所习「摧枯拉朽掌」亦是至刚至猛的纯阳烈焰,正是阴气寒寒风的对头尅星,他岂能示弱,於是立即提足真气,挥掌相迎。
“嘭”的一声震天价响,有如狂涛裂岸声。
但觉劲风四射,沙石横飞,巨大老妇见被这一掌,震得连退三步,而且通体奋痒难熬,心知已被对方纯阳真火侵入体内,不觉大吃一惊,如不速将对方纯阳真火逼出,势将终身为患。
惊怔之余,抬头看了竺瑞青一眼,却见他也被自己的掌力震退出四五步远,只是却像没有受伤般,稳如泰山的坐在那里,双眼死盯住她,就像要立郎扑前,和她一拚生死般。
巨大老妇心中又惊又奇,自己所练“玄冰掌”,独步武林,江湖称覇,罕有能在她掌底逃生的。
如今,竺瑞青竞像没事人一样,她怎能不惊讶莫名,眼看对方虎视耽耽,再也不敢多事停留,哼了声,道:“小畜生!今日白婆婆还有急事待理,三日后定取你性命!”语声未落,人已纵起,眨眼间消失於黑暗的院墙外。
敢情,这白衣老妇,竟是“三妖”排行第二的白素莲白婆婆,她是为甘茂亭打接应来的,想不到亦锻羽而归。
此际,惊魂稍定的美髯翁祖孙,眼看白婆婆自行退走,竺瑞青却仍站着一动不动,马萍儿以为他是听了白婆婆临去的话而惊怔了,不由一笑,上前轻轻的推了竺瑞青一把,笑道:“竺兄,你发什么呆,人都走了……”
她这话说完,忽地一声惊呼尖叫,原来,竺瑞青竟被地轻轻的一推,有如木偶石像般倒了下去。
而且,倒躺在地下的姿态,与站着时一模一样,显然的竺瑞青身体已经强硬,马萍儿一见,怎不吓得魂飞千里,失声而呼!
美髯翁一见竺瑞青如此模样,心中虽侥幸那妖妇白婆婆已自行退去,但也禁不住大惊失色。
美髯翁到底见多识广,心神稍定,赶前伏身一看,竺瑞青脸红似血,赛似关公,但是通体却冰冷匿直,气息微弱,不知受了什么怪伤!
正当其时,耳中又听厉啸频传,这一惊非同小可,适才端赖竺瑞青一杆“铁血旗”退了强敌,幸免於难。
如今竺瑞青身受重伤,形同死亡,非但无法御敌,且要人加以保护,只要再来个三五高手,可就凶多吉少。
突地!风声飒然,院中疾迅的飞落下一条枯瘦人影,美髯翁一听风声,就知来了武功极高的强敌,心中暗惊之下,趁势从地下将竺瑞青抱起,往马萍儿一抛,口中立即扬声叫道:“萍儿,速速抱他逃去,爷爷替你断后!”
马萍儿自见到竺瑞青受伤后,早已魂飞魄散,怔怔的不知所惜,直待听到厉啸疾传,方始惊醒过来。
美髯翁将竺瑞青抛给她时,她已成了泪人儿,然而,为势所逼,她那能还顾得许多,正待抱着竺瑞青,落荒而逃。
突听一声轻唤道:“丫头慢走!”
马萍儿一怔回首,见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老化子万铁皮。
此刻,美髯翁也认出了来人是谁,不禁十分恼怒的喝道:“臭化子,眼看我家毁人亡,你还要寻我开心吗?”
老化子丑脸上,神色十分肃穆的道:“马大官人,老化子岂真是不识时务,不知轻重缓急的人?因此刻‘幽灵教’中高手,已由那妖妇率领着,倾巢而出,马家大院已受重重包围,无路可逃,而那妖妇更是转眼即至!………”
美髯翁与马萍儿闻之全都大骇,不约而同的道:“这该如何是好?”
老化子亦是一脸忧郁的道:“如今只有往河岸的一条绝路,似乎无人把守,我们只有先往这面逃了再说,而且要尽量隐蔽身形,绝不能暴露,以免露了痕迹!”
话说至此,老化子一招手,领先矮身飞出大门,美髯翁护着怀抱竺瑞青的马萍儿,立即衔尾追去。
三人一前一后,尽量的掩蔽身形,转弯抹角,绕街穿巷,不大工夫,已然来至离江岸旁。
只是,身后厉啸之声,亦已逐渐的接近,显然对方已追了下来!
前有浩瀚江水,后有追兵,老化子至此亦感束手无策,突见矗立岸旁的伏波山,林木苍苍,十分隐密,心中大喜,伏波山中正好躲上一躲,避过追兵,天亮後再行设法觅船渡江。
老化子心忖未已,人已领先纵上了伏波山。
美髯翁一见老化子往伏波山上窜去,心中大吃一惊,伏波山近来被巫山三友暗中盘踞,他近在山旁,那得不知?
可是,眼看情势危急,巫山三友总比“幽灵教”的妖妇鬼婆婆好商量,於是,只得怀着惊骇的心神,跟上山去。
忽听马萍儿道:“爷爷!我知道山中有个洞穴,可以藏身!”
她这语声虽轻,前行老化子却已听到,遂转由马萍儿领路,来到一个山洞前,原来正是她与竺瑞青脱困而出的洞口。
就在马萍儿等藏入洞中之后,山下已见人影晃闪,但却没见往山上闯上来的,他们似对此山有所惮忌般。
老化子看到,心中甚奇,问起方知是巫山三友盘踞山中,老化子一听,十分讶然的道:“前夜我曾亲见巫山三友率领着五个门人,往东门急急奔去,情况十分狼狠,难道他们已弃山而去?”
马萍儿道:“巫山三友虽去了!山中却还有一位爱凤夫人!”
“爱凤夫人?”美髯翁与老化子同声惊呼!
“不错!正是爱凤夫人!”马萍儿立即接口又道:“不过!那爱凤夫人却非青哥哥的敌手,被青哥哥一杆‘铁血旗’杀得手足无措,汗流夹背………”
接着,马萍儿将山中遭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老化子听得一双怪眼,瞪得如铜铃般,歪着嘴道:“然而,这小子当真是南宫先生的衣钵传人了!”
美髯翁答道:“怎么不是!”遂也将毕宫弼为友舍身,求赠“一元神丹”与“铁血旗”的一番经过,说了出来。
他刚把始末说完,峰下突地传来高吭的叫声:
“借问山中那位朋友值巡,请通报一声,就说‘幽灵教’教主沙素灵,前来拜会爱凤夫人!”
敢情,“幽灵教”的人并没将巫山三友放在眼中,只是忌讳着“爱凤夫人”也在伏波山上吧了!
峰下叫声过了好半晌工夫,峰上竟无人答话。
马萍儿心中电似的一转,道:“爱凤夫人想必亦已离山而去,让我来对付他们!”
马萍儿说着,迅急的扯掉文生巾,露出一头乌黑的秀发,又将衣服脱了,里面竟是一身玄色劲装疾服。
马萍儿纵出山洞时,峰下正好传来二次叫声,马萍儿立即接口道:
“家师方才入定,不便惊扰,请回复贵教主,就说家师今日不便迎驾,改日再行登门谢罪。”
峰下人听得马萍儿一口回绝,似感作难般的,沉吟少顷方道:“请问芳驾,可是白妞姑娘?”
黑妞白妞,马萍儿全都见过,但她却不耻伪装这二人,遂哼了声道:“你管我是谁?”
峰下的人亦似对白妞与黑妞的脾气十分熟识般,当下“哦”了声道:“原来是黑妞姑娘,小弟白麒麟向姑娘问安,请问姑娘,适才可曾见到有人闯上山来?”
马萍儿根本不识白麒麟是何许人?可是,对方既是自报姓名,当然是有个相识,为了竺瑞青身受重伤,不知凶吉,她只得忍辱伪装黑妞的口气,说道:“哦!原来是白兄,请原谅小妹值巡责重,不便迎驾,山中戒备森严,风吹草动亦有所知,并不曾见有什么人闯上山来!”
马萍儿惟恐多说露出破绽,到此立即住口!
峰下随即传来道谢之声,紧接着人影晃闪,迅如流星般纷向下流奔去,瞬息工夫已清失於沉沉夜色中。
马萍儿深深吐了口气,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冷笑,马萍儿一惊回首,疏星残月微光下,那有什么人影?
马萍儿见暗中人虽发冷笑,却似并无恶意,她怕峰下仍有“幽灵教”的人潜伏着,不敢出声暍问,只得忍气吞声,返回洞中。
待她回进洞中,却见爷爷与老化子的丑脸上,满布重重忧急,以为竺瑞青有什不幸,大惊抢上大步来到竺瑞青身旁,却见竺瑞青依然气息微弱,脸似巽血,伤势并无恶化之状,芳心始稍安。
却听爷爷沉重的道:“青儿受此伤势,甚为怪异,竟然无法瞧出他受伤的因由,也就无法着手疗治,使人感到十分棘手!”
老化子亦双眉深锁的道:“日昨老化子与他相遇,只知他姓竺,却不知他就是竺千锋的后人,当年竺家遭难,事后老化子方得信息,亦曾遍寻老毕多年不见,原来他已救出竺家遗孤,且已为友舍身,这等大仁大义,诚然可敬可佩,如今此子既已学成归来,我等就必须助其复仇雪恨,以慰老毕在天之灵,若然此子有个三长两短,怎对得起泉下故友英灵………”老化子说至此,突地竹杖一挥,急如惊虹般卷起一阵狂飕,扑出洞去。
却听洞外一声轻笑道:“臭化子,贫道这把老骨头,可挨不起你的竹杖一击,你客气点吧!”
随着话声,竟自老化子身侧,钻进个矮小的老道人。
只见他高不满四尺,手足身子倒是长得十分匀称,年约六旬开外,一把及胸斑白美髯,穿戴着一身整洁的道冠道袍,身后背着一柄长剑,剑身特长,背在他矮小的身子上,几将拖地。
矮小道人一进入洞中,立朝美髯翁一礼,道:“马大官人!久违了!”
他这身子尚未直起,身后风声飒然,老道趁势一闪,旋跃到竺瑞青身后,却听老化子骂道:“你这老杂毛,鬼鬼祟祟,总有一天打断你两根贼骨来!”
老道哈哈笑道:“贫道听说有人得了怪症,好心进来看看,若不是贫道闪避得快,险险挨了你一杖,怎么样?若是不想救人,贫道这就走!”
老化子哼了声道:“想不到啊!几年不见,老杂毛居然学会了岐黄神术,摇着串铃做起郎中来了,倒真是了不起!了不起!”
美髯翁心知二人一见就抬杠,一旁忙打岔道:“子鱼道长义薄云天,既是有心前来,就请一伸援手,马轩云这里先行谢过,别的慢慢再谈!”
那被称子鱼道长的矮道人,老脸一红,羞怯怯的道:“马大官人过奖了,贫道肚子里一点货,臭化子那样没摸清!只是,贫道虽不懂医理,却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专治疑难绝疾,江湖上恭称其为妙手医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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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化子听了嘿嘿一笑,插口道:“妙手医圣铁三指二十年前已然遇难,死於非命,至今怕不早已化骨扬灰,大概你这老杂毛又学得什么邪术,能从阴曹地府中,将他的阴魂给抅来治病!”
妙手医圣铁三指,为近数百年来武林中一代怪杰,医术通神,任何疑难绝症无不着手回春,药到病除。
只是,为人生性孤僻怪异,求医的人若不合他心意,纵然千万珍宝堆砌延请,他也不会动容,若想加以暴力强横,就是刀剑架在他劲脖上,他也决不屈服。
而且,他一身武功,亦曾经过异人指点,十分了得,通常武林中人,亦拿他莫可如何。
但是,二十年前,江湖中却轰传他已遇害,一家人全都遭难,无一活口,这是武林中人人得知的事,岂能是假?想不到子鱼道人说的竟然是他?
子鱼道人微微一笑,手抚长髯,道:“臭化子,妙手医圣铁三指之死,是你亲眼得见,还是你什么朋友,曾见到他的尸首?”
这一问太过突然,只问得老化子张口结舌,答不上话。他二人本是武林正派人物中一对老寃家,说话从来就是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
美髯翁一见忙又打岔道:“妙手医圣铁三指大概心知结寃江湖中人太多,故意放出空气,而自己则寻一深山隐居起来,被道长遇见了!如今,救人如救火,请道长速告地址,我们这就启程,请他代为施救!”
子鱼道人对美髯翁说话,一直是和缓有礼,又听他道:“马大官人,妙手医圣虽是依然在世,却非你所想的那么简单,他的全家,确已遭难,只有他一人没死,但也被人掳去了!”
老化子惊讶万分的道:“什么人能将妙手医圣掳去?”
子鱼道人微微一哼道:“臭化子,老杂毛说的话你也会相信吗?这恐怕月亮要打从西边出,太阳要往东边落了!”
老化子双眉一剔,歪嘴更歪了,但他却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软了下来,扁着嘴不层的道:“若非为了此子,我老化子岂肯卖你的账!”
美髯翁惟恐二人说匿,忙接口道:“一切全看在老朽面上吧!而且,此子还关系着武林未来的一场浩劫血灾,但凡自命侠义道中人,谁也脱不了关系。”
此语一出,老化子与子鱼道人全都面露羞惭之色,良久良久,子鱼道人方始缓缓的开口说道:“贫道虽知妙手医圣被人掳去,可是,对於此人,贫道自信也没这能耐,敢去招惹他!”
子鱼道人出身武当名门,手中一支剑,武林中罕有敌手,乃当今武当派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想不到竟会说出这种畏怯丢人的话来。
美髯翁与老化子听后,全都惊讶万分。
老化子又待出言挖苦子鱼道人两句,口尚未张,突然看到竺瑞青那副垂危的情形,想到美髯翁适才的两句话,终於忍了下来,到口的话又吞了进肚去。
却听美髯翁已惊愕的问道:“是什么人?竟使道长也说出这种话来?”
诚然,武林中能使子鱼道人感到畏怯的,会有几人。
子鱼道人仰首望着洞顶,幽幽的道:“黑道中,名震武林的十大恶魔,‘一龙’‘二凤’‘三妖’‘四怪’,二位当知之细详,不必贫道细说了!至於三十年前,十大恶魔突然同时绝迹江湖的事,想必二位不一定清楚,这就与妙手医圣的毁家、被掳,有着连带的关系………”
接着,子鱼道人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三十年前,在这黑道十大恶魔聚首的夜里,武林异人南宫先生突然出现,以一杆“铁血旗”,击败十魔联手围攻,逼使他们销声匿迹。
其间,十魔之首的“一龙”龙升天,曾被南宫先生击了一掌,受了内伤,龙升天匿迹后,经十年的疗治,依然未能根除,伤痛时愈时发,万不得已,求教於妙手医圣铁三指,他岂肯替此种恶人治伤?是以遭到毁家之祸,本身更被掳到东海“无门岛”上,失去自由近二十年。
子鱼道人说至此,最后又道:“想那‘无门岛’岛主龙升天,身列十魔之首,其武功之高,可想而知,而且‘无门岛’上更是机关密布,危险重重,武林中又有谁敢涉足一步?”
一旦提到十大恶魔之首的龙升天,别说是子鱼道人感到畏怯泄气,就是美髯翁与老化子也不由惊骇万分,自信没这能耐敢去招惹他!
刹那间,洞中寂静如死,逐渐的笼罩上一层阴森恐怖的惊人气氛!
马萍儿突然叫道:“爷爷!青哥哥身上定有妙药,因我亦曾受过同样的伤,是他将我救活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美髯翁心中大喜道:“对!青儿身上怀有南宫先生的罕世妙药‘一元神丹’,老朽居然给忘了!”说着探手竺瑞青怀内摸索一阵,掏出个小玉瓶来。
老化子一见玉瓶,亦道:“不错!老化子亦曾见他以此瓶中腊丸包裹的药物,救治令孙女,结果是药到伤愈,当真灵验至极。”
美髯翁一听更喜,立即倾出一粒,揑碎腊丸,但觉芬芳四射,其香无比,慌不迭给塞到竺瑞青口中。
众人一旦得知药丸能治怪伤,心头上就像放下了一块千斤重石般,齐齐吁了口气,美髯翁与老化子更是双双替他推宫过穴,揉拿一阵。
子鱼道人忽道:“此子既已无碍,我们还是趁早离此为妙,天亮后,难免那老妖婆不卷土重来,届时要想再瞒她可就不易了!”
说完,眼望马萍儿,睑上露出神秘的微笑!
马萍儿一见,立即理会到那声没有恶意的冷笑,为子鱼道人所发,心中暗语道:“原来是你,总有一天也叫你体会体会这种滋味如何?”
美髯翁抬眼望着子鱼道人,道:“道长认为何处较为安全?”
子鱼道人道:“有我三人在,照说不一定就怕了那老妖妇,不过,为了此子安全起见,避一避总比较妥当,贫道峰下有一乌蓬小船,足能容我们几人藏身,比较在这没有退路的伏波山上来得安全。”
子鱼道人说得有理,美髯翁当然赞同,趁势就将竺瑞青抱起出洞,老化子与子鱼道人当前路,马萍儿则随在爷爷身后。
伏波山下果真藏着“幽灵教”中暗桩数人,但是,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已被老化子与子鱼道人点倒,失去知觉。
子鱼道人的乌蓬小船,虽不甚大,可是这数人隐身其中刚刚好够,子鱼道人慢慢的摇着鲁,顺江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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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竹“劈拍”声中,天色已明!
大年初一,人人欢度佳节,江面上别无船只,行船也少顾忌。
日正中天时,小船已离开桂林城数十里地,来到一个小镇。镇上虽只数十户人家,却因近靠江边官道,水陆交通方便,所以也十分繁华,酒馆客店都有。
众人一夜未眠,精神虽然十分充沛,可是腹中饥虫,却在辘辘而鸣,然而,船已拢岸,却没见一人登岸购物,全都围在竺瑞青身边,每一个人的脸上,均显出忧急焦灼之色。
原来,竺瑞青服过南宫先生的罕世妙药“一元神丹”后,又经推拿半日,伤势竟依然如故,竟无一丝好转迹象。
马萍儿此刻,更是心痛加绞,竺瑞青在她芳心中,本是毫无份量,自从伏波山中相遇之后,竺瑞青那俊美的仪表,挺拔的英姿,以及那惊世骇俗的绝世武功,无不深深的使地倍加倾慕,一缕情丝已密密的缠向对方。
马萍儿始终没向竺瑞青表明身份,是因她知道自己已被爷爷许给对方为妻,少女的腼覜矜持,在所难免。
其次,她是想暗中侦察竺瑞青的为人如何!他另外是否还有意中人?一个人,单单英挺俊美,武功高强,并不见得就是个完美的人,若然心如蛇蝎,不知恩义为何的人,岂不是禽兽不如?有如一只玻璃假眼,虚有其表,闪着耀人光亮,都不能视物。
一天一夜的接触,马萍儿虽然并没发现什么,但已深深的爱上了他,尤其,当竺瑞青受伤后,被她推倒地上的刹那间,她方始觉得,竺瑞青在她芳心上的份量是多么的重,她的爱又是多么的深!
如今,一旦见到自己倾慕热爱的人儿,受伤后昏迷不醒,妙药失效,她又怎能不悲痛欲绝,心如粉碎。
美髯翁看到马萍儿那悲痛伤心的情形,心中也如刀割般,“唉”声叹了口气,眼望着老化子和子鱼道人道:“看情形,我们非得冒险往东海‘无门岛’一行了,不过,老朽可不敢要求二位同去,因为………”
老化子没待其说完,已然大怒,厉声暍叱道:“老家伙,你想翻脸吗?你把我万铁皮看成什么人?”
子鱼道人一旁亦接口道:“骂得好!老化子,贫道有生以来,第一次和你一鼻孔出气,贫道这就为你登岸估酒去。”
子鱼道人回船时,不但估了酒,且还买了许多下酒菜及食物,一上船就解缆离岸,顺江摇去。
船行纡缓,从桂林首途,经珠江出南海,转赴“无门岛”,少说点也要三五十天之久,才能抵达。
一个身受重伤,频临绝境的人,怎能拖延这多时日,纵然是个好人,三五十日不饮不食,相信也无法生存。
对此事,船上三位当代一流高手,他们心中谁也都雪亮般明白,可是谁也不愿开口提及此事,但是每个人心中都在暗地里祷告,神明保佑,希望出现奇迹,挽救这关系着武林未来却运的竺瑞青一命。
冰雪聪明,热爱竺瑞青的马萍儿,她自是也想到了这一点,是以终日以泪洗面,芳心片碎。
因此,马萍儿她也不饮不食,她说得好:“竺瑞青一日得救,她就进食,一旦不得救援,她也将随之而去,绝不独自偷生。”
她这话近乎痴狂,完全是孩子话,可是,她只说了一遍,决不再说,任谁劝她也不听,意志坚决吓人。
这可把美髯翁急坏了!也吓坏了!竺瑞青若是照这个样子捱个十天半月,或许没事,她却要先之而去。
但是,萍儿的脾气,倔强任性,自小如此,他怎能不知?劝既无用,只得也日夜暗祷,上苍保佑,除此再无别计可施。
船行不一日,来到昭平悬,至此江面逐渐放宽,且奔流甚急,三老一商量,就在昭平悬雇了一艘单桅快船,十六把快桨上增添了一倍船夫,准备日夜齐划,以全力缩短行程。
为了船上人准备长行用品及食物,当夜反倒停泊在昭平悬域的江边。
时近中旬,月亮由缺而圆,淡淡的月色,映照在潺潺奔流的江面上,另有一番诱人景致。
马萍儿倚窗望月,已近子夜,尚未入睡。
寂静的江面上,忽然传来幽幽箫声,音调哀怨凄凉,如泣如诉,如怨如慕,闻之令人酸鼻。
马萍儿本是伤心人,听得箫声,回首望了僵硬如死,仅留微弱气息的竺瑞青一眼,再也忍不住悲声而泣。
哭着哭着,箫声顿歇,如雷般声音在耳边响起道:“什么人夜半在此啼哭?扰我清音?”
马萍儿满腹哀怨怒火,无处发泄,闻声那得不怒,一耸跃起,却因连日未进滴水粒米,双腿发软,竟自立身不稳,摇摇欲倒。蓦地身旁伸过一只大手,掺了她一把,总算及时将她身子稳住,没有倒下。
马萍儿回首一看,正是她爷爷美髯翁,不由委屈的哭声叫道:“爷爷!你替萍儿出气!”
美髯翁抬眼向舱外望去,见江心停泊了一艘十分怪异的船只,船身既高又长,头尾俱都翘得高高的,竖着雕刻得形态逼真,十分精致的龙头龙尾,细一看船身上也刻着片片龙鳞。
这样的一艘船,就如同五月端阳节的龙舟一模一样,所不同的船上有舱,有桅,其豪华精致美观之处,非龙舟所能及其万一。
这时,船头上站着个驼背老人,手中执着只碧绿的翡翠玉箫,双眼有如两颗明亮的星光般,一闪闪的。
美髯翁一见魂飞魄散,对方船泊江心,双方距离少说点也有二十来丈,对方暍声却如雷般响在耳边,只凭这份功力,就够骇人听闻,惊震武林。
忽听后舱传来子鱼道人的轻声低唤:“马大官人,千万留意当心,此船甚为怪异,不可不防!”
美髯翁也觉出情况有异,不敢轻率,走出舱面,抱拳一礼,道:“敝孙子因友受伤垂危,故此悲泣,不想却惊扰了尊驾清兴,尚祈原宥是幸,少时定当将其重责谢罪。”
驼背老人听后,苍眉一拢,问道:“有人受伤垂危?”
美髯翁一听声音,仍如雷鸣,就彷佛有人附耳厉呼般,心中一凛,却因对方此语满含关切之意,忙答道:“正是,而且伤势甚怪,眼看离死不远!”
驼背老人仰首一声哈哈,道:“怪症!怪症何其多也!抬过来我看,究是怪到什么程度?”
驼背老人此语,完全是命令口式,而美髯翁却听得又惊又喜,惊的是对方深厚的功力,为平生仅见,不知究是何许人物?喜的是对方居然叫将竺瑞青抬过去看看,仿佛是精於医道之人。
美髯翁心想:以对方的深厚功力而论,碰巧能治好竺瑞青的怪伤,也说不定,岂不是天大喜事?
可是,未明对方身份,究竟不敢鲁莽造次。
美髯翁正自犹疑未决之际,隔舱又传来老化子的轻叫:
“马大官人!去!”
美髯翁忖道:“是的,应该去,管他什么人?”於是,立即唤醒船家,将船向江心龙形怪舟摇去。
待两船逐渐的接近时,美髯翁方始发觉,此船停泊江心,居然平稳异常,奔流的江水,击打得船首“拍拍”而响,船身竟毫无起伏摇幌情状。
老化子与子鱼道人,一直隐在後舱,没有出现,美髯翁遂抱着竺瑞青,踏过龙形船去,萍儿紧随其后。
驼背老人此刻已进入船舱,美髯翁也只得跟进舱去。
舱中金碧辉煌,豪华富丽,远赛皇宫内院,美髯翁家财万贯,富甲一方,所见自是甚广。
可是,当他看到舱中豪华富丽的陈设,也不禁膛目咋舌不已。
驼背老人手指着一张香妃榻,美髯翁立即紧走两步,将竺瑞青平放榻上,垂手肃立一旁,暗中却全神戒备,以防不测。
突见驼背老人苍眉一拢,似乎有什不对,还只道是竺瑞青已然无救,心中不由大为惊骇。
驼背老人眼也不抬的道:“请通知二位贵友,此船非经邀请,有来没去,莫怪我言之不预!”
美髯翁一听,更是惊骇莫名,还只道老化子与子鱼道人暗中也尾随潜上船来了,连忙奔出舱来查看。
却见二老正待跃身登船,急急摇手相阻,扬声道:“二位请在船上歇歇吧!”
美髯翁口中说着,连连打着手势,通知二老,别人已知,不可造次。
老化子与子鱼道人全都惊骇不已,想不透对方身处舱中,眼不能见,怎生发觉他两有登船的意图。
美髯翁回进舱中时,突听驼背老人耸声狂笑,笑声震耳欲聋。
注目一看,驼背老人眉飞色舞,抚掌大笑不止,心中不觉纳罕,不知驼背老人因何如此高兴?
倏地,驼背老人笑声顿止,虎目突睁,脸上杀气重重!
美髯翁一颗心已复紧提而起,怦怦跳个不停,只道他欲对竺瑞青加以不利,立即提足真气,蓄势戒备,以防不测。
却听驼背老人一声怒暍道:“打他下水!”
舱中驼背老人语音方歇,舱外响起了一声大暍,紧接着听到子鱼道人发出一声怪叫………
“噗通”一声水响,显然是子鱼道人被击落水!
美髯翁心中倏惊倏急,忽急忽忧,瞬息数变,滋味诚然不太好受,明明这龙形船上,彷佛就只驼背老人一人,那知暗中却藏着极厉害的武林高手,而且,还不知道究竟藏有多少人?
美髯翁心中暗自忖道:“能将子鱼道人阻止上船,且能将其一掌击落水中去的,其武功之高,可想而知!”
美髯翁思忖未已,驼背老人又复发话道:“你们若想救人,就得乖乖听话,要不就请便!”
驼背老人语气十分跋扈,根本就没将美髯翁等人放在眼中。
为了拯救竺瑞青一命,美髯翁不得不忍气吞声,道:“一切愿听吩咐!”
驼背老人一听,立即耸声狂笑,道:“其实,你们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当今寰宇之中,除了我这船上,还有人可以救他一命之外,放眼武林中,相信连个认得此伤由来的人都没有。”说毕,驼背老人又复狂笑不止,想不出他何以这等开心?
驼背老人笑毕又道:“现在你们可以回去了!并关照二位贵友,安静点好!”
美髯翁一听,怎能答应?刚待开口要求留下。
一旁的马萍儿已抢先说道:“我非留下不可!”
驼背老人一眼之下,似已认出她是女扮男装,不禁皱了皱眉头,沉思良久,方始十分勉强的道:“好!只留下你一个吧!”
美髯翁欲待再行要求,已不便启口,不得已遂叮嘱了马萍儿几句,并向驼背老人一再道谢,方出舱回船而去。
驼背老人见美髯翁走后,立即拍了一掌,舱后随声走出个十二三岁大的黑衣童子,十分恭敬的一立。
却听驼背老人道:“吩咐下去,立即扬帆出海,并将三爷请出来!”
黑衣童子应声走了约有盏茶工夫,舱后缓慢的走出个枯瘦老人,双眼微阖,就像个既没精神又没气力的老人般,他入舱后就静静的站着,没看人也没说话。
驼背老人见到这枯瘦老人后,反倒十分恭敬的端了把椅子送下,请他坐妥后,方开口道:“三爷,这里有位十分英俊的美少年,受了怪伤,这伤确属怪诞异常,就连老夫也瞧他不出受何怪伤,三爷给瞧瞧好吗?”
枯瘦老人坐在椅子上动也没动,连眼皮也没抬一下,更别想他开口说话了,生像个又聋又哑的人。
驼背老人摇了摇头,叹道:“这小子与老夫既不相识,又没关系,不信你可以问问这位姑娘,她可以证明老夫所言非虚!”
马萍儿本以为驼背老人这等深厚的内家功力,定然可救竺瑞青一命,岂知他也还要另请高明。
马萍儿一旦看到请出来的,竟是这么个半死不活的枯瘦老者,心中已凉了半截,就凭这副模样!自身尚且离死不远,那里还谈得上救人?
马萍儿心中虽感失望,却也不敢放弃,碰巧他真是个医理圣手呢?遂怔怔的望着他,等候问话!
那知枯瘦老人就如同死人般,坐在那里始终不动,像煞他的灵魂早巳进入阴曹地府,只剩下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驼背老人至此不禁勃然大怒,厉声道:“三爷,此子你究是救也不救,你再若不理不睬的,老夫就毁了他,因为他得此怪伤,迟早难免一死!”
枯瘦老人依然目也不睁,眼睫毛眨也没眨一下。显然的,自始至终他彷佛就没动过救人之心,别人之死,根本就与他不发生关系。
驼背老人至此再也忍不住道:“我只数三下,一………二………”
马萍儿一听驼背老人要毁了竺瑞青,芳心大吃一惊,但是,驼背老人舆竺瑞青之间,如他自己所说,既不相识又无关系,更谈不上仇怨过节,别人有救没救,他都没有任何理由要毁掉竺瑞青。
马萍儿本就极其聪明慧穎,她知道驼背老人这一手,不过是诸葛亮所惯施的激将法呢了!;明知对方是用计,她心中仍然禁不住忐忑狂跳,但却没加阻止。
驼背老人口中那“二”字,尾昔拖得极长极长,彷佛是有意让枯瘦老人有足够的考虑时间作最後的决定。
只是,枯瘦老人仍像失魂落魄般的,根本无动於衷,连对竺瑞青看上一眼,他都像是多余似的。
至此,驼背老人只气得脸色铁青,“三”字出口,立即抬掌,朝正竺瑞青的胸口,一掌拍了下去。
驼背老人抬掌一拍,手法快迅异常,但听“拍”的一声,竺瑞青胸口的衣服,立即现出一个碗大的洞,碎布纷飞。
马萍儿自始至终都以为驼背老人不会加害於竺瑞青,而且,二人相隔,总有一丈五六远近。
眼看驼背老人抬掌拍下,马萍儿仍然认为驼背老人只是虚张声势,相隔这远,就算他当真拍下,也没什么了不起。
那知“拍!”的一声响后,马萍儿心头如遭重锤击打般,“咚”的一声大震,急急回首,竺瑞青胸口碎布片片纷飞。
这一见差点没把她吓死,一声惊呼骇啤,立即扑了上去。
她还不及扑到竺瑞青身旁,突见眼前人影一晃,驼背老人较她更快的,在竺瑞青胸口一探,从破洞中抽出一只长有一尺五六的乌黑铁杆,随手一抖,暴长一倍,紧接着红光暴闪,耀眼生花。
驼背老人通体一震,惊声呼道:“铁血旗!”
“铁血旗”三字,有如收魂铃般,总算将枯瘦老人的魂给收了回来,原来他还是个有感觉的人。
只见他通体一阵骤颤,随即如旋风般转身站起,眼中射出两道寒电般阴森森的光芒,深深凝注在驼背老人手中的铁血旗上。
驼背老人惊容只在脸上一闪,随即隐没了,他见枯瘦老人事到如今,方有所行动,不禁狂笑道:“三爷,你现在纵然愿意救他?也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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