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又是一年。
沉寂已久的武林,蓦地象一池春水般,被人投下一粒石子,掀起了一个惊人的骚动。
原来,五十年前不现江湖的“追魂黑心令符”,又已重现武林。
举凡天下各帮各派各教首领,全于一夜之间,接得是项令符,分饬于九月重阳之日,前往“黑狱谷”赴会。
说起这“追魂黑心令符”,还是五十年前之事。
那时,宇内四奇还籍籍无名,苍穹三仙,虽展露头角,但真正震慑黑白两道的,并不是少林峨眉,而是关外的黑水魔尊彭岑。
这魔头,那时已届八十高龄,生性偏激,凶狠、恶毒,睚眦必报,杀人如麻,凡是“追魂黑心令符”所到之处,必有血案发生。
九大门派掌门,少林悟本上人,联合峨眉的灵修禅师,青城青花剑容,武当云鹤道长,昆仑惠海大师,崆峒赤面红须叟,华山屠龙师太,衡山大净禅师,天山征风子,合攻黑水魔尊于中条山中。
讵料,这魔头武功,异常狠毒霸道,不及千招,天山御风子断去一腿,屠龙师太失去屠龙匕首,崆峒赤面红须叟阵亡,武当鹤云道长中了他一记“断肠啐心掌”,跟着一命呜呼,其余诸人眼看岌岌可危。
就在这时,苍穹三仙,突然现身。
那时,他们一个还是文士,一个尼姑,一个腰悬葫芦的长耳汉子。
谁又能相信他们全具有旷世绝学呢?连黑水魔尊彭岑也居然走了眼。
这三个人一到,立刻促请各位掌门,暂时停手,由他们接替下去。
少林悟本上人等人,得此喘息机会,只得退了下来,想不到这三人不但功力深厚,而且奇招迭现,黑水魔尊终于在三仙环攻之下,负伤逃去。
自此三仙之名大震,而“追魂黑心令符”,也没有再在江湖上出现。
没有想到事隔五十年,苍穹三仙均已归隐,而“追魂黑心令符”,却又重现武林,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之事。
尽管如此,接符之人,谁也不敢违抗,深恐给本门带来无穷祸患,从每一角落,向大巴山奔去。
这天,秋阳艳照,白云卷空,黄叶凋飞,秋风瑟瑟。
从鄂北天河口通向洵阳的官道上,近午时分,从远处扬起一片蹄声,顺着汉水,驰来两匹健马。
一匹马上,驮着个中年文士,年在四旬以上,虽是双目精光四射,面上如罩严霜,一脸冷漠之色。但肩后斜背着一柄长剑,随风飘扬。
另一骑上,却是一位大姑娘,生得芙蓉如面柳如眉,穿着一套鹅黄箭袖短装,更显得娇艳中带着刚健。
两骑马缓缓地奔驰着,从蹄上厚积尘土看来,他们已经跋涉过极远的路程。
就在这时,一阵疾骤銮铃声响起,鹅黄箭袖劲装姑娘双眉一蹙,背后风驰电制般掠过四骑,虽是那么短短的一瞥,然而她认得第一骑上是书怪南子,第二骑是青风帮主毒纯阳姚震天,跟在身后的是阴阳二怪。
姑娘在马背上说道:“爸,前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已有好几拨武林人物过去了,现在,青风帮也赶了来,看来,决不平常。”
中年文士放缓缰,沉声说道:“丽珠,咱们还是少管闲事吧!江湖上寻仇斗殴,永无宁日,说实话,我已经厌倦啦!”
话未落平,只见一个慈眉善目和尚,与一个乌簪高髻仙风道骨的老道长,行云流水般,打从马前掠过。
这两人他认得,前面走的,是执九大派牛耳的少林掌门耐性禅师,后面一人,乃武当上清观主天籁真人。
他方自讶异,一群灰衣僧人与六七位蓝袍道士,已是一阵旋风般卷了过去。
怪书生侯伦,顿觉可疑,暗忖:“自己年来不过问江湖恩怨,难道近日间,已有什么武林大变,不然,少林武当两派掌门,岂肯轻易下山,而且显得那么严肃。”
他想呼住一人问讯一下,但自己方才告诉女儿,不要多管闲事,于是只得将要问的话存在肚里。
父女两人,不久便抵达洵阳,一人洵阳,更形热闹,满街上纷来攘往之人,莫不腰悬兵刃,尽是武林豪客。
怪书生侯伦,带着爱女丽珠,一连上得好几家酒楼饭馆。均已宣布客满,只得进入一家经济小食店。
谁知他一脚踏人,只见一个身材魁梧乞丐向爱女点头招呼,他方自眉头一皱,只听爱女说道:“爸爸,这是丐帮新帮主小铜神,也就是小龙哥的好朋友,咱们就坐在一起吧!”
怪书生侯伦虽是孤僻,但他知道丐帮势力遍及天下,而且也不好拂爱女之意,同时还可向他探听一点消息。
如此一想,便颔首坐下,并命伙计取来酒菜,自斟自饮,侯丽珠姑娘见了小铜神,不由想起小龙哥,琼鼻—酸,泪水怎么也忍不下来,沿着粉腮直淌,哽咽道:“小铜神兄弟,你可知小龙哥哥被藏僧劈下‘五回岭’之事?”
小铜神环眼中射出自信的光芒道:“侯姑娘,你别难过,俺相信小龙哥决不会遭遇不幸,而且,相见也许不远。”
侯丽珠用手绢擦干滚滚的眼泪,道:“我也是这样想,可是,一别经年,他却杳如黄鹤,这使得我的信心,又开始有点动摇了!”
小铜神道:“依我看,说不定这次‘黑狱谷’赴会之时,龙哥会突然出现,亦未可知!”
侯丽珠一掠云鬓,说道:“小铜神兄弟,告诉我什么叫做‘黑狱谷’之会?”
正说到这里,只听门前一声震耳大笑,说道:“贤侄女,这个你问老朽好了!”
侯丽珠抬眼一望,只见一个年约六旬的魁梧老翁,长髯飘飘,太阳穴坟起,两眼精芒如电,身后跟着一个武生公子和一个紫衣妙龄少女,刚好走进店来。
这三人,她全认得,不由欢呼了声:“公孙伯伯!”
怪书生侯伦,见是燕云大侠,赶忙站起相迎。
伙计又送来三付杯筷,并将穷家帮帮主小铜神介绍一番。
侯丽珠拉着公孙风唧唧喁喁,不知谈些什么。
怪书生侯伦也与老哥哥公孙大侠互道寒喧。
酒过三巡,侯丽珠道:“公孙伯伯,你说啊!什么叫‘黑狱谷’之会?”
燕云大侠抚髯诧道:“侯兄弟,武林中发生了这样惊天动地的事,难道你们—点也不晓得?”
怪书生侯伦道:“江湖之事,小弟已感厌倦,只想去到四川,购置几亩良田,躬耕而食,老死乡下,是以无意打听江湖之事!所以这一切都对我们感到陌生。”
燕云大侠道:“这样也好,可惜,我想息影田园,已不可能!”
怪书生侯伦道:“大哥,为什么啊?”
“我跟其他武林中人一样,已卷入了一件可怕的事件。”
“大哥平生为人宽厚,殊少结怨,难道还有人找上门来?”
“这不是个人恩怨问题,因为五十年前的‘迫魂黑心令符’又已出现,通知天下武林豪侠,前往‘黑狱谷’赴会,至于谷中主人,厉害凶毒异常!……”
他说到此处,语声立即停止,向四下望了一眼,见无甚可疑,方始续道:“他便是本世纪第一号盖世魔王黑水魔尊彭岑。”
怪书生侯伦惊“哦”一声,他总算明白了,极其诧异地说道:“五十年前,那魔头,便已年逾期颐,如今,怕不有一百三十余岁,怎会是他呢?”
燕云大侠道:“也许不是的我们亦经想过,很可能是他亲手调教出来的弟子,不管怎样,情形仍然是很严重的。”
怪书生道:“苍穹三仙仍然活着,长耳酒仙和半仙尼,最近听说曾现侠踪,只有浮游沙州活神仙,远隐海外,只要世外三仙肯出头,再加上武林中黑白两道高手,自然也就不畏惧了。”
燕云大侠公孙亦年叹息一声,道:“这些世外高人,可遇而不可见。是否能够闻讯赶去‘黑狱谷’乃属未知之数。”
怪书生沉吟有顷,复道:“大哥,你们这样急急赶去赴会,如无组织领导,定系一盘散沙,如何能战胜敌人?”
燕云大侠喝了一口酒,道:“听说此事由少林耐性禅师和武当的天籁真人出头,先在‘七星湾’集合,选出正副领队,然后才去,‘黑狱谷’赴会。”
侯丽珠听小铜神之言,认为游龙子黄小龙很可能前往‘黑狱谷’赴会,于是道:“爸!咱们跟公孙伯伯一同前往赴会好吗?也好增长一点见闻。”
怪书生侯伦还未答话,燕云大侠道:“这种凶杀之事,能避免则是再好不过,贤父女千万别作前往打算。”
侯丽珠撅起小嘴,说什么也要跟着赴会,否则,她会偷偷前往的,怪书生只有这么个宝贝女儿,知道拗不过,便答应了。
酒饭既罢,走出小店,满街的武林豪客们已然去得一个不剩。
燕云大侠公孙亦年知道这些人已前往“七星湾”聚集去了,遂跳上坐骑,领先飞驰!
这“七星湾”,便在干溪铺以西二十里,一处偏僻的山湾,此时已聚集了武林黑白两道群豪。
一进山湾,便听少林寺掌门耐性禅师在向群豪发表谈话,只听他洪声说道:“……要知黑水魔尊,所作所为,莫不是些违反人性之事,凡我武林朋友,均应站在救人和自救的立场,团结起来,所谓一人舍死,万夫莫敌,这魔头武功,虽是高不可测,但究属血肉之躯,只要咱们将生死置之度外,前仆后继,未必无胜利希望,否则,即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为了团结,咱们首须推选正副总领队二人,然后将各门各派各帮各教,一律纳入组织之中,编为二个大队。不悉大家认为老衲的意见如何?”
立时,群豪呼声雷动,莫不举手赞成。
须臾之间,便选出少林掌门耐性禅师为总领队,武当天籁真人,为副总领队。
宇内四奇之—,书怪南子为第一大队队长,统总率少林、武当、崆峒、丐帮门下弟子。
峨眉掌门青莲禅师,为第二大队队长,统率该派,青城、华山、青风帮门下弟子。
昆仑剑圣令狐楚为第三大队队长,统率昆仑、衡山、天山门下弟子,及无派无帮的各地豪侠。
奇怪的是,白衫教竟然缺席。但谁也不愿去推测那是为了何故。
然而,这支奇异的队伍,虽有着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有和尚,也有道士,有侠客,也有强盗,有美艳绝伦的姑娘,也有其丑无比的老太婆。但它却代表着整个武林的精锐。
这支精锐五花八门的部队,浩浩荡荡,通过恒口,再下岚皋,迤逦着抵达官园。
沿途百姓,莫不惊诧,议论纷纭,他们不知道这支庞大的队伍,究竟要做些什么?
甚至,连官府也惊动了,华中总捕头一笔判生死范超,获悉飞报,带着十二快探,飞骑追侦。
等到他追赶到了这伟大的行列,才发现这些莫不是当今武林中盛名前辈,甚至一门一派一帮之长。
再经少林掌门耐性禅师将详情告诉,一笔判生死范超,同样受到震骇。他也要申请加入。为武林尽一份心意,但老禅师却一口拒绝,认为这样,反会留给黑水魔尊以口实,说宇内群豪,竟是借重官家之力。
一笔判生死范超,知道这事情,绝不是自己管得了的,只得告辞离去。
他方告辞离去,前哨部队,业已抵达官园城郊。
就在这时,城外官道两侧幽篁之内,陡地涌出十二个黑纱罩面,身穿黑色劲装,外着黑色披风的汉子,拦住去路。
一个瘦长黑纱罩面之人,拱手说道:“诸位想是接得‘追魂黑心令符’,前往‘黑狱谷’赴会之人,奉谷主令谕,现已届约定之期,诸位不必入城再事耽搁,可随老夫等迳行赴宴!”
崆峒掌门铁飞豹端木凯冷哼一声道:“阁下既是谷主座前亲信,正应扬眉吐气,何以这般面覆黑纱,难道阁下没有面目见人么?”
他料定对方必系武林知名之士,也许还能相识,是以才这般故意出言相激。
瘦长黑纱罩面之人,森冷一笑,道:“端木凯,你枉费心机,生死宴会,正等待着你同诸位,别延误时辰,惹恼了谷主,嘿嘿,那只有加速死亡。”
铁飞豹端木凯豪笑一声,道:“咱们此次前来,全没有准备活着回去,生死之事,未必便能威胁于人,朋友,且先接老夫一掌。”
掌字才落,人已前窜,跟着呼的劈出一股掌风。
他既外号铁飞豹,显然轻功、掌力,均有独到造诣。
一时之间,惊飙四起。
瘦长黑纱罩面之人,冷笑一声,毫不拿桩作势,只是一掌拍出。
崆峒掌门铁飞豹端木凯,便感一阵气血翻涌,马步浮松,一连向后退了两步。
群豪大骇,丐帮长老黑妙手,瘸腿穷神,双双跃出。
书怪南子摇手阻止两人,暂勿出手,转面向黑纱覆面之人冷声叱道:“阁下即使身手再高,也不过是‘黑狱谷’中一名使者而已!有何资格敢对吾人颐指气使!”
黑纱罩面之人,不由微微一震。接着又传来一缕冷厉之声道:“要知面前群豪,全是当今受人敬仰之人,既是前来赴会,换句话说,在未翻脸成仇之前,全是尔等主人佳宾。尔竟敢如此无礼,哈哈,难道这就是追魂黑心令主的授意?”
黑纱罩面诸人,不虞书怪南子,词锋如此冷峭镌利,连令主也加以借词嘲笑,顿感不安!
瘦长汉子眉头一皱,说道:“南大侠,果然不愧四奇中人物,说起话来,真令人有招架不住之感!既是这样,咱们听命好了!”
说话间,总领队少林掌门人耐性禅师,已然随着第二大队群豪到达。书怪南子立即趋前请示。
耐性禅师毅然说道:“吾辈此行,乃为整个武林安危所击,事情变化,谁也难以预料,老衲之意,咱们仍按照原来计划,入城准备干粮七天,并且自带饮水。最好不食谷中任何东西,一旦搏斗起来,吾人即使不幸而败,相信敌人亦将付出极大代价。”
他语此一顿之后,接着又道:“南大侠,不妨告知黑衣使者,就说咱们于二更天开始启程,三更天准时到达,彼等相候可也!”
十二个黑纱蒙面人,立即退去,他们对这少林掌门耐性禅师的顾虑周密,几乎无懈可击,亦不禁暗生敬佩之意。
百数十名群豪,并肩齐步,进入官园城,打尖后,并将全部干粮妥备分配完毕,方始随着黑衣使者进入山区。
一入山区,便弃马步行。
要知大巴山,位置于川陕交界之处,拔海二千七百六十公尺,重峦叠嶂,危崖峻岭,严林密莽,寸步难行,且多嶙峋黑色怪石,犬牙交错,沿途偃伏。即使白天,由于雾浓烟绕,繁翠深菁,光线亦极黯淡。
何况,此时夜色朦胧,星月无光,宿鸟惊飞,枭啼狼嗥,四处没有一星灯火。如换常人,早已魂摇心悸。
群豪虽是胆大,也不免泛起一丝寒意,每个人都在想:“这真不愧是黑狱之会!”
不过,谁也没有退缩,反而有些生性恢谐之人,不时说出一两句笑话。
本来,那些笑话,并不见得有何可笑,然而他们却狂笑不止,好象借以一壮胆色似的。
一个更次之后,十二名黑衣覆面使者,突然停止于一座绝谷之前,说道:“黑狱谷,就在诸位前面!”
群豪立即刹住脚步,举目一望,内见一块木牌上,显出三个绿幽幽的大字:“黑狱谷”。虽明知那是用磷质涂抹过的缘故,在这深山荒谷之地,也微微使人感到有些不安。
总领队少林掌门人耐性禅师,立即召集副总领队天籁真人,以及三队首领书怪南子、青莲禅师、剑圣令狐楚密商,片刻之间,决定不管进谷之人安危如何,谷外必须留下—队高手接应。
如果前面两队不幸全军覆灭,驻扎谷外的一队,必须立即撤走,以免被其一网打尽。
剑圣令狐楚愿意率队打前锋,不希望留在谷外,而其他两队更是不肯后人。
经抽签结果,还是由剑圣令狐楚率领昆仑、衡山、天山,以及无门无派的各地武林领袖一干豪侠,留驻于黑狱谷外,作为临时策应。不管谷中主人以何等言词相邀,均须一律拒绝。
布署方定,十二黑纱罩面使者,均纷纷跃身谷内,并洪声呼道:“佳宾已至谷口。”
口字才落,蓦地,谷底传出一阵呜呜号角之声,接着当的一声钟鸣,黑狱谷中,顿时闪出一片灯海,宛如鬼磷萤火,照得谷口—带如同白昼。
群豪竟没有想到“黑狱谷”,竟是恁地号令森严,看来,谷中主人果非易与之辈,不由心中升起一缕警惕。
就在此时,红影一闪,谷口外面,出现一个面垂红纱的妇人,庐山真面虽隐,但从身材背影看来,定必美艳绝伦。
只见她娉婷地移前两步,敛衽说道:“奉谷主之命,请诸位大侠入谷赏光赴宴。”
莺声历历,宛如珠走玉盘。
尤其是书怪南子,觉得声音熟悉之极,可是,—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伊人是谁?
身为此次赴宴率领群豪的总领队少林掌门人耐性禅师宣了一声佛号说道:“咱们既是应约前来,岂有过门不入之理,老衲自当率领诸位大侠,前往赴宴,女施主,请!”
红纱罩面妇人脆笑一声,道:“大和尚,来呀!”
说着用手一招,显得既甜且媚。
耐性禅师霜眉—皱,庄严地道:“女施主,还是你先请吧!”
红纱罩面妇人轻俏一笑,莲步微移,款腰摆臀,踏着山径,袅袅娜娜直朝谷内行去。
耐性禅师及天籁真人一脸沉肃,也迈开大步,入谷赴宴,后面群豪,自然也一步一趋,象一条长龙般进入“黑狱谷”中。
群豪一踏人谷口,一阵奇花香,扑鼻而来,仔细一望,原来谷径两旁,置有琪花瑶草,花朵瑰丽,摇曳生姿,耐性禅师以及赴宴群豪,均皆不曾注意。
此谷虽足面积狭仄,但颇为深邃,加以夜雾迷蒙,在如是灯光明亮之下,仍难一望底。
群豪走了半里之遥,竟未再发现一人,心中正感疑诧,忽闻红纱覆面妇人媚声说道:“大和尚快到啦!”
俏影一闪,人已朝前飞去。
耐性禅师立刻伫足四望,原来自己一行人已进入“黑狱谷”的腹部。
如菌细草上,舒着—条红黑相间的地毯,一直向谷底伸展进去。
三步一桩,五步—卡,现出了无数黑服劲装汉子,手横利剑,双睛朝前瞪视,一瞬不瞬。
耐性禅师岂能示怯,竟是毫不犹豫,一步跨上地毯,天籁真人率领两队群豪,紧随方丈大师身后,只闻着一阵嚓!嚓!的步履声,在谷中响起。
犹其在这深宵夜静,神秘的“黑狱谷”里,这种空谷足音,更增悲壮。
须臾之间,便已抵达一座巍峨的建筑物,这座建筑物,是以黑石砌成,横额上,题着四个窠臼大字,名曰:“黑狱之宫”。
在宫殿前面,左面站着—列黑服劲装汉子,约十二人。右面却站着一列红纱覆面少女,也是与左面相等之数。
那位带路的妇人,作了个肃客姿式。
耐性禅师念了声阿弥陀佛,说道:“烦请转告谷主,就说老衲等均已应邀请来,如有什么赐教之处,何不出宫一见?”
就在这时,只闻宫中飘出一缕朗朗之声,道:“既然佳客远来,正应洗尘—叙,淡酒粗肴,难道不足以迎天下豪杰吗?”
耐性禅师仍是一脸凝重,霜眉略掀,说道:“谷主好意,老衲等莫不心领……”
话声未落,朗朗之声又起。
“敢情大师惑疑本谷主,在宫中设有埋伏。”
“阿弥陀佛”老禅师诵了—声佛号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委实不愿以天下豪杰安危,来壮自己胆气!”
济济群豪,听老禅师这么说,莫不深深感动,竟尔齐声说道:“咱们以总领队进退为进退。”
这八十余的洪亮声音,宛如平地春雷,立时山谷起了回应之声,不断响着;“咱们以总领队进返为进退。……”
黑狱宫中主人,似乎也被天下群豪这等威势所慑,憩了一阵,方始朗声说道:“大师既是恁般多疑,本谷主如果太过勉强,岂是待客之道,为了消除诸位疑虑,……”
他立即传下令去,宫前侍卫一律暂时撤销,大殿之上四面门窗不得关闭。
果然,此言一出,宫前二十四个男女侍卫,身形一幌,便已没入暗影之中。
接着,黑狱宫内前殿,门空洞开。一阵酒肉香味在空气中飘荡。
耐性禅师见此情形,暗想:“即使黑狱谷中,有着什么埋伏,经此一来,危机已近,如果,仍坚持不肯进宫,岂非太过示弱于这魔头?”
如此一想,便道:“谷主既是具有诚意,老衲焉敢再事矫情!”
言讫,便迈开大步,朝黑狱宫中行去。
群豪在天籁真人率领下,鱼贯而入,秩序井然。
书怪南子带着少林、武当、崆峒,以及丐帮群豪,向东站立。
青莲禅师带着峨嵋、青城、华山、以及青风帮群豪,向西面站立。
只听大殿之上,响起一声朗朗笑音道:“耐性禅师,能把这杂牌队伍,训练得如此整齐、庄严、实在难得。”
老禅师正想谦虚一句,还未启口,那人却已接着又道:“不过,老禅师太过迂谨,而且非常欠公,却把另一批武林朋友遗留谷外……”
群豪注目一望,只见殿堂之上,巍然端坐着一个玄袍黑巾,面罩黑纱的少年文士,两旁红装翠袖,亭亭玉立着十二金钗,不消说,定是小魔尊的伟人。
他背后却站着两个妇人,这两人,全是红纱覆面。
案侧,斜坐着一个身躯魁梧,环眼帚眉,身着红色镶金裟袈的高大威武的西藏僧人。
喇嘛背后,恭立着瑞巴丹和葛尔穆德两位喇嘛。
群豪这一惊非同小可。
要知瑞巴丹,曾经领袖过宫中侍卫,武功之高,足可傲视武林,虽然不幸在北京浓园,被金燕断去一臂,但以他的声誉和地位,竟甘伏首听命于黑狱谷主,连同他的师兄葛尔穆德,那就不简单了!
还有,那身穿火红镶金的西藏僧人,双目闪闪,碧光四射,不就是西藏第一高手“碧眼活佛”么?
一个黑水魔尊的传人,已够伤脑筋的了,如今,又多了个助纣为恶的碧眼活佛,看来此行吉凶祸福,殊难预料。
写来虽慢,其实不过瞬间。
耐性禅师一瞥之后,沉声说道:“只要谷主确具诚心,还怕他们不愿作座上客吗?并非老衲多疑,但天下事,如能预留退步,总较孟浪一些的好,谷主,你不反对吧?”
讵料,话声一落,只见旁坐身着火红镶金裟袈的西藏喇嘛,裂开狮口,仰天狂笑道:“人道少林武学,奥博难测,耐性禅师为当代有数高僧,照今天看来,畏首畏尾,真是见面不如闻名,令本座失望之至!”
群豪大怒,莫不立目相望。
殊不料耐性禅师颇有耐性,只是微喧佛号,说道:“大喇嘛如果来到中原,仅是切磋武学,老衲何吝区区微末之技。
可是如今不同,台端为黑狱宫中举足轻重人物,老衲么,早已把生死置于度外,但却不愿为一己之私,置大局于不顾。”
大义磅礴,言词凛然。
碧眼活佛冷哼一声,方欲抢白两句,只听黑狱谷主朗声说道:“大师率领武林群豪,应约前来,无论为敌为友,总之是客,本谷主一例视作佳宾,诸位当不以粗肴淡酒见拒是幸!”
他说到这里,用手一指殿中排列着野鹿、烤猪、烧牛、煨鸡、酥鸭,以及葡萄美酒。
武侠屋扫校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