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也许是个很风流的人,而且看来对任何事情都并不怎么认真。
但这种人却偏偏也是世间上最有干功的。
当他离开了展览会后,我还跟魏一禾七长八短地谈论不休。
在这时候,洛云去干了些什么事情?
下午两点五十八分,费振邦与大庭久岛的第一盘围棋已到中局。
大庭久岛是东京大学的医学教授,但已在半年前退休。
费振邦认识他的地方,既不在东京,也不在本市,而是在金沙萨一间旅店的餐厅内。
金沙萨是扎伊尔的首都,位于刚果河下游,那是黑人的天下。
但就在十年前的一个夏天,费振邦在这里遇见了大庭久岛。
那时候,大庭久岛已在餐厅里摆开了棋盘,自己一个人下着黑白子。
费振邦也经常自己跟自己下棋,但总觉得这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其实,寂寞并不可笑,而是可悲。
上帝创造亚当之后,又再创造夏娃,就是不想亚当活得太寂寞。
费振邦看了一会,忽然拈起了一枚白子,放在棋盘之上。
大庭久岛的眉头立即皱住了,这一次,他想了足足十分钟之久,才为黑子下了一着。
但费振邦立即又下了另一着白子。
这一着,更是有如天马行空,神来妙笔,简直令大庭久岛无法再为黑子挽回颓势。
就只是两下妙着,大庭久岛立刻对费振邦另眼相看,但费振邦却说:“我若选择黑子,那就一定赢不了你。”
十年来,费振邦不时只身前往东京,探访大庭久岛,但大庭久岛到费家作客,这却还是第一次。
他俩下棋的时候,照例是谢绝任何人探访的。
但就在下午两点五十八分的时候,居然有一个脸肿鼻青、衣衫凌乱的人闯了进来。
大庭久岛居然好像完全没有看见这个人,一对半开半圆的眼睛只是注视着棋盘上。
费振邦却不免还是吃了一惊,他瞪视了那个人一眼,才先声道:“我的天,怎么会是你?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气呼呼的说:“你是不是有一个姓洛的朋友?”
费振邦点点头,道:“不错,他叫洛云,莫不是你也认识他?”
那人怒气冲冲的说:“像他这种混蛋,我怎会认识?”
费振邦眉头一皱,道:“是他把你伤成这副样子的?”
那人喘息了一会,才道:“你说对了,就是你这个好朋友干的!”
费振邦叹了口气,道:“看来,你们之间一定有了误会。”
那人“呸”一声,怒道:“误会个屁,他简直是个疯子!是个狂人!”
“狂人!”费振邦淡淡一笑,点点头:“你说的不错,洛云是惊奇俱乐部的始创人兼会长,他有七八个绰号,其中一个的确是就是‘狂人’。”
“这狂人比疯狗还更混帐,早就应该拿去人道毁灭!”
费振邦道:“但我却看不出,你全身上下无数亿细胞之中,有哪一颗是具有半点人性的。”
那人咬着牙,怒气冲冲的说:“不要再多废话,我要见金枪手!”
费振邦脸色陡地一变,道:“你要干什么?”
那人道:“我知道,我是打不过那混蛋狂人的,但我有钱,我可以雇用十个像金枪手那样的职业杀手去干掉他。”
费振邦倏地怒喝起来:“振凡,你疯了?洛云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付你,你现在必须要说得清清楚楚!”
那人没有回答,他只是用力地跺了跺脚,然后掉头就走了。
直到这时候,大庭久岛才长长的叹了口气,道:“真是不幸,你弟弟果然惹上了麻烦。”
费振邦默然半晌,忽然哺哺道:“今晚作所说的,都是真话?”
大庭久岛脸色一沉,费振邦立时道歉,说:“很对不起,我绝不是怀疑教授信口雌黄,无中生有,只是……唉,天下间怎么竟然会有这一种事?这真是太不可思议、太可怕了……”大庭久岛面色沉重,说道:“令弟是个很出色的脑科医生,但他本身正是个邪者。”
“邪者?那是什么意思?”
“令弟心术不正,而且野心勃勃,他实在不像医生,却像个军事家,甚至是个玩弄政权的人。”
“舍弟有什么野心?”
“组织一个属于他自己的恶势力。”
“你是说黑社会?”
“那也差不多了。”
费振邦沉默下来,接着在棋盘上放下了一枚棋子。
下午三点四十五分,费振凡带着一只长形的皮袋,来到了近郊一座花园房子门外。
他按响了门铃,五分钟后就进入了这幢房子之内。
客厅坐着一个人,这人一直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手里抱着一只黑色的波斯。
这人大概四十左右年纪,虽然身材瘦削,但却一脸精悍之色。
费振凡打量着他,他也同样打量着费振凡。
过了半分钟,坐在按发上的人终于首先开口:“钱带来了没有?”
费振凡把皮袋晃了晃,道:“都在这里,一块钱也不短少。”
那人立刻把怀里的波斯猫赶走,从费振凡的手里接过皮袋。
皮袋很沉重,里面应该放着十万元美钞,而且还应该一块钱也不短少。
金枪手杀人,是有“公价”的。
不论你要他杀的是什么人,只要他答应了,价钱就一定是美金十万,不论刺杀的对像是国家元首、黑帮巨头或者只是街边的一个乞丐,代价统统都是一样,绝无稍资或者是稍为便宜的例子。
在这一方面来说,金枪手对人类性命的价值,倒是处理得十分公平的。
现在,又有一个人的性命,将会在十万美钞面前消失了。
金枪手面上露出了充满自信的微笑,同时缓缓地把皮袋打开。
他的脸色忽然变了,在刹那间变得比纸还白。
而他这一辈子所见最后的一件物事,也就正是皮袋里的东西。
那并不是十万元,而是一枚威力强大的炸弹!
金枪手的反应,已不算慢。
不但不算慢,简直就是快得令人吃惊了。
但更吃惊的却还是他自己,当他看见皮袋里裹装着一枚炸弹之后,整个人立刻跑起,同时用力把皮袋向后抛。
但皮袋刚脱手,还没有远远给抛出去,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已响了起来。
结果很简单,金枪手死了,费振凡也错了,而且两人都同样死得莫名其妙!
在那一段时间,我正在跟魏一禾谈论著连勒的事,根本没想到,另一件骇人的爆炸血案又已发生了。
但即使我们当时知道这一件事,也决计不会想像得到,这桩血案居然跟连勒之死大有关连。至于事情真相怎样,下文接着自有详细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