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雾居,我的书房里,聂一百聂院长曾经翻来覆去地叫着四个字,那是:“黄金!喇嘛!黄金!喇嘛……”可是,那时候我一直以为黄金是黄金,喇嘛是喇嘛,在两者之间,并没有太直接的联系。
但到了现在,我才明白聂一百的意思。
黄金!喇嘛!根本就是同一物体!不,应该说是同一个人!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身高一米七左右,身穿黄袍的喇嘛。
但这喇嘛,竟然是金光灿烂的!
他并不是涂上金漆的金漆喇嘛,而是彻头彻尾,都是用黄金铸造的喇嘛。
最明显的,就是这喇嘛的瞳孔,并没有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而是金眼眶、金眼球,一切都是黄金!
倘若这黄金喇嘛是用黄金实心铸造的话,其“体重”定必远在一般人,甚至是远在齐藤景夫之上。
黄金,是世人梦寐以求的财富,但这黄金喇嘛的出现,却绝未曾令我有着“发了大财”的兴奋感觉。
因为眼前的喇嘛,虽然是用黄金铸造出来的,但他并不是一件固定不动的物体!
他竟然能活动自如!
而且,在他的手里,更握着一柄刀。
一柄灿烂夺目的金刀!
这金刀的外形甚为奇特,有点像是日本武士刀,又有点像是中国的柳叶刀。
到底它应该算是哪类型的刀,请恕洛云孤陋寡闻,不能正确地辨认出来。
这金刀的外形固然奇特,但若跟眼前这个能够活动的黄金喇嘛相比,那就根本完全算不上是一回事。
霎时之间,我呆楞愣地望住这个诡异莫名的黄金喇嘛,也不知道应该采取什么行动!
我应该怎办?
跟这块体积巨大的黄金打打招呼?
拚命逃走?
还是咬实牙关,不管对方是真神还是假鬼,首先劈他一两刀,然后再作道理?
都是办法,但这些办法,全都不见得怎样高明。
只好“抱元守一”,以不变应万变。
敌不动,我不动。
敌一动,我先动。
从没想过,我竟会把一大块黄金视为大敌。
这定必是个梦!
可是,我的感觉却又很强烈地告诉自己:“这是真实的,这并不是梦,你必须提高警惕,切勿给这手握金刀的黄金喇嘛一刀劈了过来!”
这是我对自己的严重警告。
这警告似乎很可笑,但在这时候,气氛肃杀紧张之至,又有什么值得一笑的?
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我甚至开始感觉到,西藏的风沙已在蠢蠢欲动。
黄金喇嘛突然咧嘴一笑,他这一笑,使我很清楚地看见,他所有的牙齿,都是金牙!
他的舌头和口腔也是由黄金组成的!
他绝对不是由人类装扮而成的“金人”!
正因如此,这黄金喇嘛的笑意,显得分外震撼!
他笑了,我甚至可以听见他那生硬有如金属撞击时所发出的声音。
这种怪异的声音,也就是黄金喇嘛的笑声。
在这一瞬间,我全身汗毛直竖,那是一个正常人面对不寻常事情的正常反应。
我忍不住深深地倒抽一口冷气,然后问:“有何指教。”
如此这般的发问,也可算是惊惶失措之至。
黄金喇嘛不再笑了,他立时道:“我要和你比一比刀法,在我十根指头上,每一根都刻上某种刀法,任君拣选其一。”
他是一块巨大的黄金,但他也能够说话,甚至向我提出不可思议的挑战。
在这时候,我脑海中所想着的,居然并不是如何挑选黄金喇嘛指头上所刻着的刀法,而是司徒九身上的那一道刀疤。
我明白了,突然完全明白!
在司徒九身上劈了一刀的人,一定就是这个喇嘛。
黄金喇嘛!
在列车上,齐藤景夫不时露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笑意,这种笑脸己很令人感到浑身不自在。
但要是和这黄金喇嘛脸上的表情相比,齐藤景夫的笑脸,却是可爱得多了。
到了这个时候,我才蓦然惊觉,自己对黄金的认识,竟然是那样地肤浅。
黄金喇嘛的金眼睛,正直勾勾地瞪视着我。
这是很不客气,充满着压迫力和挑战性的瞪视。
也正因为他这种毫不客气的挑战,燃起了我旺盛的战意!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已面对着这么一个怪诞的刀手,就算要我避而不战,也是绝非心中所愿的!
我和司徒九都是武者!
司徒九是刀法名家,他老人家在刀法上自有独到的造诣,但我在这方面的修为,却也不是一般三脚猫之流可比!
这一战,我决定全力以赴。问题却在于对方是块巨大的黄金,就算我能够一刀砍中了他,也不见得有什么作为。
换而言之,这极可能是“以卵击石”的一战。
可是,我并不打算逃避。
我冷冷地望着黄金喇嘛的脸,希望可以找到他的破绽。
但这块金澄澄的脸孔,却比钢墙铁壁还更牢固,并无任何“破绽”可言。
我尽量保持镇定。我吸一口气,叫道:“左手大拇指!”
黄金喇嘛立刻把他左手向外伸张,只见他左手五根手指上果然“刻”上了五种刀法的名堂。
而他左手大拇指“刻”着的几个字,乃是“京流刺法”。
我陡地一呆,叫道:“这是日本传统中的古老刀法!”
黄金喇嘛道:“你很识货!”
我只好凝神握刀以待。
“京流刺法”是相当厉害的刀法。相传日本战国时期,一代名将武田信玄麾下的重臣山本勘介,极精于此道。
可是,那是十六世纪的人物!
现在,我置身于西藏拉萨,面对着一个诡异得出奇的黄金喇嘛,想不到他竟会用十六世纪的东瀛古老刀法来跟我决斗。
这是难以预料的比拼。
黄金喇嘛的声音又再响起:“开始吧!”
他在等我首先出刀。
我却双手握着金刀,动也下动。
风沙忽然大作。
我不动,但黄沙却在我和黄金喇嘛之间翻腾飞舞,而且,这风沙似乎愈来愈大。
黄金喇嘛大概已等得不耐烦了,我不出刀,他便首先出刀。
他的刀法极快,快得完全没有机会让我闪避。
我不能避这一刀。若我只顾闪避,就算可以闪开,也定必背侧空门大露,再也没法闪开对方的第二刀。
在这一刹那间,我根本没有时间作出判断。
只好凭着本能硬拚!
我以快打快,挺刀硬接黄金喇嘛的金刀!
他的刀势,不但速度极快,力量更是沉猛可怖,我虽然能挡得住他这一刀,却立时虎口麻痹,脚步更跄踉地倒退数尺!
形势不妙!
敌势强大,而且他的刀法堪称出神入化,仅比拼了一招,我己全面屈居下风。
与此同时,漫天黄沙飞舞,眼前的景像浑浊不清。
我的对手是黄金人,他的眼睛,也是黄金。照此推论,他的眼睛,是不会给这种风沙所影响的。
换而言之,黄金喇嘛更占优势!
我在极其恶劣的环境下苦战,自一开始至今,我实在想不出有任何取胜的机会。
要击败强敌,最重要的,是必须知道敌人的弱点!
但这黄金喇嘛的体形、结构、刀法、力量以至心态,我根本无从想像!
天地茫茫,对手又是如此诡异,就算我能一刀劈在他身上,恐怕也是于事无补的。
但这是刀法上的较量!
黄金喇嘛纵使刀枪不入,我还是要尝试给他“致命袭击”,否则,只守不攻,就算我能够支撑一千招,最后还是非败不可!
正当我心念电转之际,黄金喇嘛已发出了第二刀。
他的刀法又快又急劲,我挡格了一刀之后,深知“功力”远远不及对方,只好尽量闪避。
黄金喇嘛的第一刀,完全没有机会计我闪避,但第二刀却不然。
那是因为我已领教过他第一刀的速度,而且双方距离拉得较远,所以他这缮二力虽然也很厉害,却给我一个滚地葫芦闪了开去!
滚地葫芦这种姿态,固然绝不美妙,但为了保住性命,只好应滚则滚了。
但当我滚开十尺左右之后,突然感到地势大有异样。
而在此际,黄金喇嘛第三刀又已疾劈过来!
面对着黄金喇嘛的金刀,最聪明的办法,乃是避之则吉。可是,在这刹那间,我却突然采取截然相反的办法,不但不避这一刀,更急急挥刀直迎上去!
黄金喇嘛使用的,应该是日本古老的刀法,但究竟是否“京流刺法”,请恕洛云实在见识有限,未能百分百加以确定。
但不管黄金喇嘛此刻使用的是什么刀法,我都一定毫不犹豫挥刀直迎上去。
为什么?
情况太特殊了,因为我必须借助黄金喇嘛这一刀的力量,才有机会脱险!
此话怎讲?
原来当我在滚地葫芦,滚开了十尺左右之际,突然右足向下一沉!
我不晓得自己身处何方,却立时发觉我的右足已陷入流沙。
这里怎会有流沙?
我不了解。
我不了解的事情太多了,又岂仅这流沙而已?
我没有任何时间,可以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采取何种方法脱险,唯一有机会可以扭转乾坤的,只有靠自己的潜能!
黄金喇嘛的刀势是沉猛的,力量是惊人的。
我若以硬接第一刀的姿态,再度两刀交锋,恐怕我立刻就得整个人沉没在无可臆测的流沙内。
但刀法是千变万化的,更是奥妙无穷的。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这一刀并不是硬挡黄金喇嘛的金刀,而是以“黏”字诀与对方周旋!
但根本上,连“周旋”这两个字也不正确。我这一刀,是要借力打力,利用对方强大无匹的力量,把我从流沙边缘拯救出来!
换而言之,这两柄刀,就等于是两根绳索!
只要两根绳索能够缠结在一起,才有机会逃出生天!
当然,这两柄刀纵使真的“缠结”着,彼此所能维持的缠结状况的时间,决定不会超过半秒!
但在决定生死的一刹那,半秒钟的时间,已足可把大局彻底扭转!
在“黏”字诀神奇力量带动之下,我成功地借取了黄金喇嘛金刀上的强大力量。
这是生死关头的一刀,我自然绝不怠慢,手中宝刀刀法,由“黏”字诀迅速一改,改为“捺”字诀。
若要说得动听一点,那便是由“黏刀势”化为“捺刀势”。
但真实的情况,却是“慌不择路”,无论是“黏刀势”也好,“捺刀势”也好,都是因“为势所逼”而施展出来的!
一旦奏效,尚且还有活路可走。
要是不灵光,那便只好“冤沉沙底”,就此呜呼哀哉,下落不明去也。
但我的刀法,总算没有白练。
养兵千日,用在一朝。
我成功了,而且并非只是成功脱险,更能把握着这千载一时的机会,把“黏”字诀化为“捺”字诀,在逃出生天之余,更把“借力打力”的刀法的最高境界尽情发挥!
请注意,当我施展“捺刀势”的时候,我整个人早已藉着“黏刀势”之力,身子翻腾在半空之中!
能够令我大翻身的着力点,就只在于那不足半秒时间的一黏!
一黏即起!一起即随机应变,把刀法另一境界毫不迟疑地尽情施展!
这种刀法,大可以运用最普通的一句话来形容,那是“打蛇随棍上”!
凡是能够随棍而上的蛇,都一定是灵蛇,决不会是条又蠢又钝的笨蛇。
以我的武学修为,虽然不算是天下第一高手,但也决不致于被列入“笨蛇一族”!
我不知道黄金喇嘛是否拥有人类一般、甚至是超乎人类的特殊智慧,假如他真的十分聪明的话,那么,他此刻最聪明的做法,只有一个,就是——撒刀!
因为在那短短一两秒时间之内,我已成功地操控着两柄刀!
我的刀和他的刀!
老实说,要是没有他的金刀,而我一条右腿又已陷入了来历不明的流沙之中,就算我的刀法再精妙百倍,恐怕也只能叹一声:“英雄无用武之地!”
黄金喇嘛手中威力最强大的武器,到了最后关头竟帮助我脱离了“险地”!
这柄金刀,不但帮助我自流沙中逃出生天,更令我有千载一时的难得机会,施展“捺刀势”把黄金喇嘛连人带刀直压过去!
“捺”,也就是“压”!
轻轻一捺,等于轻轻一压。
但在这生死拚搏之际,我这一捺之势,又岂会只是点到即止。
我是用尽全力,得势不饶人地重重地“捺”下去的。
我已说过,黄金喇嘛在这一刹那间,唯一最聪明的做法,只有“撒刀”。
但他似乎并不怎么聪明。
虽然,他有第一流的刀法和强大得不可思议的力量,但他的应变能力,却并不见得怎样高明。
结果,我在两秒之内,由死亡边缘反败为胜,不但逃离流沙,更顺水推舟,以“捺刀势”把黄金喇嘛连人带刀逼人流沙之中!
黄金喇嘛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究竟有多重?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当黄金喇嘛一掉人流沙,便立刻迅速下沉。
我怔怔地望着流沙的表层。
流沙表层渐渐回复了平静,看来和我此刻站立着的地方没有什么异样。
但它却能吞噬了黄金喇嘛,甚至也许能够吞噬掉一座摩天大厦!
大自然的力量,又有谁能小觑?
正当我望着那流沙表层怔仲不已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疏落的掌声。
掌声疏落,那是因为只有一个人在鼓掌。
我一听这掌声,便知道鼓掌的人是谁!
他是司徒九!
司徒九是个很奇怪的江湖前辈,他连鼓掌也有他自己的一套节奏。他曾经对我说过:“人类最原始、也最方便使用的敲击乐,就是鼓掌!”
思之不无道理。
我一听见那种独特的掌声,便知道鼓掌的人就是九叔。
但他在哪里呢?
我环视四周,除了可以远远地望见那座神秘的布达拉宫之外,竟然再也看不见有任何人!
布达拉宫在拉萨。
拉萨的人口决不稀疏,但除了已给流沙吞噬了的黄金喇嘛之外,至今我竟然末见过其他任何人。
这当然是绝不合理的,除非这是一个梦,又或者是虚无飘渺的幻像。
但我敢肯定,这既非梦,也不是幻像,而是一个我以前从末涉猎过的神秘境界!
倏然之间,四周景物突变!
我又处身在一团又一团灿烂的光彩中。
这是什么力量?我知道这种光团可以令我在空间迅速转移,但这一次,我又将会被转移到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