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白千云的眼神,还是只注视在燕飞霞的身上。
燕飞霞的一颗芳心,给他瞧得卜卜乱跳,她想逃避,但不能!
白千云忽然挥了挥手,说道:“你太狂傲,但凡过份狂傲的人,最后都会死在自己的手里,这才是真真正正很可惜的事情。”
他说的话,与云十一郎完全针锋相对。
云十一郎狂傲,他更狂傲。
两个同样都是狂傲不可一世的男人相遇,而且中间更夹杂着燕飞霞这样的一个大美人,结果恐怕只有两个字才能解决,那是—决战!
这一天的鹰愁峡,本来就是白千云和云十一郎决一死战的地方。
但决战过程一波三折,两人尚未真正动手,鹰愁峡上已人来人往,喧闹无比。
可是,不到一个时辰,一切已再恢复原状。
云十一郎的剑锋又再指向白千云:“这一次,你大概不会再跳悬崖了罢?”
白千云摇摇头,突然伸手握着燕飞霞的手,说道:“我为你跳崖,丁开山也为你而跳崖,他对我说,你欠了他‘一夜短暂夫妻’的赌债!”
强敌就在他身边,但他关心的居然并不是云十一郎的剑,而是燕飞霞与丁开山之间的赌注!
这使她的脸发红,究竟是因为白千云紧紧握住她的手,还是因为白千云提起了丁开山和她的赌注?
“是的……”燕飞霞直认不讳,她虽然正直善良,但却并不是一个懦怯的女孩,而且颇有‘女赌徒本色’,输了就是输了,决不会赖帐。
白千云听了她的回答,默然半晌,才说:“丁开山没死,他赢了,你打算怎样?”
燕飞霞道:“愿赌服输。”
白千云居然没有生气,微微一笑,说道:“很好!不愧是我的女人!有胆色!”
燕飞霞望住白千云的脸:“但你好像已对丁开山这个屠夫动了手脚?”
“不错,他虽然给神雕救起,但一入水濂洞,已整个人落在我的掌握中!”白千云淡淡地一笑,“我问得很简短,丁开山也答得很爽快,你和他的赌约,我很快便知道得清清楚楚。”
白千云说到这里,忽然转过脸瞪着云十一郎,似乎很诧异地说:“噫!你怎么还跟在我的背后?”
云十一郎的剑虽然早已出鞘,但始终没有发招。
连一招,甚至是半点动静也没有!
白千云故意激怒他,但他却无动于衷,只是全神贯注凝视着剑尖!
他在找寻白千云的破绽,但找不到,只好等。
但等了又等,仍是等不着,于是,只好一等再等。
白千云虽然不断和燕飞霞谈话,但并不等如他的防备已在松懈。
不但没有松懈,简直就是泼水不进,无懈可击!
他每一个动作,所站的方位,所移动的步伐,以至双手摆动的姿态,无一不是针对着云十一郎而发。
看似谈笑自若,潇洒风流,实则一直步步为营,绝对不给予敌人有任何一分一毫的机会。
无破绽,何必急攻?不可急攻,唯有等!
武学之道,进攻是一门大学问,防守又是另一门大学问,而介乎攻守之间的战略,乃是—等!
不动如山的战略,就是等!
能攻不能守,非王者之师。
能守不能攻,非王者之师。
急躁出师,应等而不等,更非王者之师。
云十一郎却能等,甚至是一等再等。
他能等,白千云更能。
云十一郎不妄动,白千云更不急燥。
就在这时候,天上飞来了一只色彩缤纷,异常灿烂夺目的蝴蝶。
这蝴蝶很大,竟比‘神雕老怪’司空不平的一对巨雕更大。
有!真的有!而且就在云十一郎、白千云和燕飞霞的眼前。
世间上怎可能有如此巨大的蝴蝶?
因为这是一只巨鸢。
巨鸢,很好看的一只大蝴蝶。
在这大蝴蝶中间的一个人,更好看。
这个好看极了的人,当然是个女人。
一个罕见的美人,一对足以令男人色授魂与的眸子,虽然她在高空之中,还是可以令人强烈地感受出来。
云十一郎眼前只有自己的剑,和白千云的性命。
他这把剑,非杀白千云不可,因为白千云若不死,那么他就只有注定接受失败的命运。
失败并不是死亡,但对云十一郎来说,他可以死,但绝不可以失败。
为了要全神贯注对付白千云这个强敌,云十一郎绝不会理会天空上的任何东西。
白千云也感受到极强大的杀气和压力,他并未低估云十一郎这个人。
但天上忽然飞来一只色彩灿烂夺目的蝴蝶,又怎能视若无睹?
他微笑着,笑得甜腻迷人,比许多娇俏的女孩子笑得还更好看。
但他的‘好看’,却又偏偏极具男子气概,令人为之心折,最少燕飞霞确然如此认为。
当那只大蝴蝶飞到他和燕飞霞头顶的时候,他微笑着对她说:“你很幸运,但凡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美丽的,连师傅也是一样。”
燕飞霞的师傅,是五雷教教主慕容绝色。
慕容绝色来了,她就在半空那只巨大而漂亮的蝴蝶上。
蝴蝶飞翔,每在花间草丛,如今却舞在万丈悬崖之上。
“好气势!好厉害的臭婆娘!”在云十一郎的背后,突然有人怪声大叫!
云十一郎怔住了,他自信耳力聪敏,警觉性之高绝没有人能企及,他一直都以为,悬崖上除了他自己,白千云和燕飞霞之外,再也没有别人的任何人!
慕容绝色驭蝶而来,那是例外。
但他背后还有一人!
这人并非来自高空,而是来自‘地底’!
所谓‘地底’,其实也是在万丈悬崖之上。
在云十一郎背后那人,竟在坚实无比的地底下挖了一个洞,然后藏身其内!
他是甚么人?
由地底冒出来的人,任凭怎样猜想,也不可能是一个衣饰讲究的达官贵人。
但这偏偏是个大官!
一个全身盛甲,满脸刀疤,容貌奇丑的将军,竟然自地底冒出,这还不算,他更手挽强弓,搭上利箭,‘飒’的一声,一箭射向大蝴蝶上的慕容绝色!
慕容绝色驭蝶而来,已是怪异莫名之事,地底下忽然冒出一个大将军,更是怪诞之极。 但更奇的,还是这个将军的箭。
他所用的箭,其实根本不是箭,而是一根黄金!
这根黄金,看来并不如何锐利,但却份量十足,黄澄澄,夺目之极。
金条一射,快逾流星,直射向在高空中的慕容绝色。
慕容绝色在蝴蝶上目睹金条射至!并不惊慌,只是吃吃一笑。
她的笑声很动人,甚至是很淫荡,令人有着想入非非的感觉。
可是,她并不是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而是在高空之中,在一只巨鸢之上。
一个女人,能够在如此境况下发出这样的笑声,确实难能可贵。
金条射向慕容绝色的胸脯。
她轻轻一拍,就把这根金条拍掉下去,一直跌到悬崖边。
那个将军立刻大叫道:“使不得!那是真金!十足真金。”竟不顾一切,飞扑出去,把那一根黄金接住。”
他总算及时收住脚步,并未为了一根黄金而整个人摔下万丈深渊。
慕容绝色吃吃地笑着,巨大的蝴蝶同时飘然落在云十一郎身边。
那个容貌奇丑的将军大怒:“臭婆娘,果然是你!”
云十一郎再也不能置身事外,问道:“你又是甚么人?”
丑将军冷冷一笑:“我是甚么人,凭你这块材料,还不配问。”
慕容绝色却对云十一郎吃吃一笑,说:“他叫孟九,是贱妾以前的丈夫!”
云十一郎‘哦’一声,道:“我明白了,他要谋杀老婆,然后在外面风流快活。”
慕容绝色嫣然一笑:“你果然是个明白事理的人,难怪我的小妮子一直对你死心塌地。”说着,神色一寒,冷冷地盯着燕飞霞的脸。
燕飞霞的脸早已一片苍白,甚至连嘴唇都没有了血色,但她仍然是极其动人的俏女郎。
慕容绝色的眼神,并不严厉,只是冷冷冰冰,毫无牛点师徒的感情。
燕飞霞失望极了,她并不害怕师傅对自己如何凶恶,只盼望师傅的内心,对自己是善良的。
就算她对自己不好,仍属其次,最少,她希望师傅并不是一个坏女人。
但她失望了,慕容绝色和云十一郎,两人都同样戴着虚伪的面具。
“杀了你这个贱婆娘!”孟九大喝一声,忽然自腰间抽出一对大铜鎚,一左一右,分别向云十一郎和慕容绝色同时直砸下去!
慕容绝色轻轻侧身闪开,云十一郎却不闪不避,竟然用一把长剑硬挡重逾五十斤以上的大铜鎚。
以一把普通的长剑,硬拼如此沉重的兵器,决非明智举,除非……
除非云十一郎的功力,自信可以远胜对方!
果然,云十一郎虽然手握轻盈的长剑,竟然把孟九的大铜鎚硬生生震开!
孟九连退五步,但接着又再卷土重来,同时大喝:“老子要宰了你们这一对奸夫淫妇。”
孟九骂的并不是燕飞霞,而是慕容绝色和云十一郎,但在燕飞霞耳中听来,却比痛骂自己还更难过千百倍。
孟九鼓气再上,一对大铜鎚左右开弓,气势很是吓人。
可是,在慕容绝色和云十一郎的眼中,这只不过是雕虫小技。
这一次,云十一郎不再理会孟九,却由慕容绝色出手对付孟九。
燕飞霞芳心极度失望之余,却又在想:“这孟九真的是师傅的丈夫吗?以前,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师傅是有丈夫的……可是,师傅的一切,又有谁能真真正正明白?”
在五雷教,教主慕容绝色一直都以神圣的形象出现,即使是最亲的部下,谁也不晓得她在虚假面具下的真面目到底是怎样的。
倘若在三天之前,忽然钻出了一个像孟九那样的男人,说他自己就是慕容绝色的丈夫,燕飞霞不但绝对不会相信,而且肯定会出手把这个男人重重的惩戒!
但现在,情况已大相同,她甚至毫不怀疑这个陌生将军说的话。
他说:“老子要宰了你们这一对奸夫淫妇!”
孟九狂攻慕容绝色和云十一郎,招数沉浑有力,但却无法伤得了两人分毫。
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慕容绝色亲自出手对付孟九,孟九固然伤不了她,但她也竟然无法把这个看来十分鲁莽的军官制服。
白千云忽然挽着燕飞霞的手,微笑着说:“我们走吧!”
燕飞霞一怔:“走?我们走得了吗?而且,我又为甚么要跟着你走?”
白千云悠然道:“不为甚么,只因为我是白千云,是‘刀的贵族’、‘贯族的刀’,而且更是一个全心全意对你的男人!”
“不!我不是你所需要的女人,我们根本不是同一类人!”燕飞霞心中大是混乱,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去拒绝白千云。
她,甚至不知道,是否应该拒绝这个魔鬼般的男人!
白千云接着而来的动作,更是惊人。
他竟然把鹰愁峡上的强敌视若无睹,把燕飞霞紧紧地拥抱在怀中。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着迷人的魅力;“天下虽大,但别的事情,我们完全不必理会,我要你知道,甚么才是人生最大的快乐!”
燕飞霞的脸立刻像火烧般红了起来,她想起了古堡中的经历。
燕飞霞只好拼命摇头:“不!你别再逼我,我……我受不了!”她要挣扎,从这个魔鬼般男人的双臂中挣脱开去!
可是,白千云的手,却象是铁钳般,把她牢牢地措住。
燕飞霞急得眼泪也流了出来,但却没有再挣扎,反而呻吟起来……
她的呻吟声很动人,而且充满着诱惑力。
她并不是故意这样的,但白千云的举动,却使她作出了很自然的反应。
云十一郎骂了声:“淫娃!”
这时候,不但慕容绝色给孟九怪异的招数紧紧缠住,连云十一郎也被拖了下水,孟九以一人之力,把两大绝世高手紧缠不放,情形怪异到了极点。
云十一郎只是骂了一句‘淫娃’,孟九的大铜鎚已险险轰在他的鼻梁上!
慕容绝色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对云十一郎说:“小心他练成了‘小吸星神功!’”
武林中,有一门惊世绝学,名为‘吸星大法’,固然是邪门之极的武功,但这套武功原来尚有旁支一系,名为‘小吸星神功’,创于五台山灵若寺,但到底是谁所创,武林中至今仍未有人知晓,只知道‘小吸星神功’源出于‘吸星大法’,虽然比不上‘吸星大法’那么惊世骇俗,但却也是非同不可,又邪门又厉害,不可不防。
孟九以前的武功怎样,慕容绝色是了如指掌的,想不到一别十年,孟九竟然脱胎换骨,更练成了‘小吸星神功’!
云十一郎和慕容绝色,都是武学上的一流高手,可是竟然给孟九缠得头晕转向,东西不分,南北不辨。
而在这时候,燕飞霞也同样是意乱神迷。
白千云的声音,极具魅力,他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我带你去一个美丽的地方,在那里,有最好的酒,最好的歌姬……”
“不!我不能和你继续这样下去!”燕飞霞挣扎,全力挣扎。
但不济事,全不济事。
白千云的手强而有力,他不会弄疼怀抱中的美人儿,却也不会让她脱离自己的怀抱。
他抱起了她,由另一条狭隘而险峻的小山路飞奔下去。
她不再挣扎,只是闭上了眼睛,任由白千云怎样摆布。
白千云轻功之佳妙,实非燕飞霞所能想象。
她虽然是五雷教中轻功最好的年轻一代人物,但和白千云相比……根本就是无法可比。
白千云抱着她,远远离开了云十一郎、慕容绝色、孟九,也远远离开了丁开山、女侏儒、巨人、王和德、苏大大、和那些和尚、道士、叫化子……
他抱着她来到了一条玉带般蜿蜒而下的河流。
河中有一艘金碧辉煌的画舫。
一艘轻舟,无声无息地靠近岸边,船孃居然是个体态迷人的女人。
“主人,你终于来啦!”她的嗓子很甜美,说的是吴侬软语。
白千云嘻嘻一笑:“翠娃,你今天准备了甚么孝敬我?”
这个叫‘翠娃’的人,真是很特别。
画舫上,有一个巨汉,正抱着一条巨杉胡乱挥舞。
轻舟在白千云划桨之下,渐渐靠近了画舫。
巨杉又粗又大,但在这巨汉舞动之下,却象是一条芦苇般,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巨汉看见燕飞霞就哈哈大笑,燕飞霞初时不敢看他,到了后来,忍不住瞧了一眼,一看之下,不禁为之大吃一惊。
原来这人,赫然竟是那个在古堡里的金毛巨汉。
金毛巨汉狂野无比,燕飞霞是见识过的。
白千云拖着燕飞霞雪白滑溜的手,拨开层层珠帘,进入画舫船舱内。
只见这画舫船舱,十分宽敌,内里摆设更是奢华之极。
白千云道:“你是世界上最美的美人,没有任何人能取代,我对你是真心的,要不要剖开我的胸膛,把我的心挖出来看个清楚?”
白千云忽然语气诚恳地说,半点也不象是在开玩笑。
燕飞霞却忽然促狭地说:“好!你就把心挖出来给我看看吧!”
白千云欣然一笑:“自当遵命。”
燕飞霞一怔,还不会明白他的意思,倏地刀光一闪,白千云竟已把自己的胸膛剖开!
贵族的刀!刀的贵族!
白千云刀法之快,举世知名!但又有谁能够想象,只是为了一句戏言,这位被誉为‘玉面至尊’的白少庄主,竟然会用自己的刀,把胸膛一刀剖开!
他一刀开胸,竟然还是谈笑自若,对燕飞霞说:“你瞧瞧,这是不是我的心?”
燕飞霞吃惊极了,她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男人,竟然会为了自己的一句戏言,就把胸膛剖开,把他的一颗心打开给自己看。
她真的看見了他的心!
血淋淋的心!
“你疯了!你是个疯子!”燕飞霞声音嘶哑,急得快要哭了出来!
她的心在跳,在胸膛内卜卜地跳。
白千云的心也在跳,但却坦荡荡地在燕飞霞的眼前跳。
燕飞霞急得直跺脚,忙乱之中突然大叫:“救命呀!”
燕飞霞看见白千云满身都是血,终于急得哭了。
“千云……快想办法!快想办法!我……我求求你!”
“霞妹,妳很美。”
“你真是个疯子!不要命的疯子!”
“只要你明白我对你的情意,区区一条贱命,又算得上甚么?”
“你好很心……你若死了……我……我以后怎办?”
“只要你相信我,我大概还熬得过去……是死不了的。”
“真的?我相信你,我真的相信你……天下间,除了你之外,又还有谁会为了我而做出这种傻事?”
“不!这并不能算是傻事,只有真情真义,才能引发出最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千云,你别再说话了……你……流了很多血,伤口很深……天啊!我……竟真的看见了你的……一颗心!”
燕飞霞说到这里,突然一阵晕眩。
“霞妹,你怎样了?”白千云惊呼。
燕飞霞尽量不让自己晕倒,但不能。
她晕倒了,她晕迷在白千云血淋淋的胸膛上。
她在完全晕迷前的一剎那,听见了白千云微弱的心跳声……
夜已深,云十一郎疲累得象是一条快要断气的狗!
曾经是众所瞩目,至今仍然是众所瞩目的云十一郎,此刻竟仿佛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衣衫不整,头发散乱,满身酒臭,懒洋洋地从一间客栈门内走了出来。
客栈是第八流的客栈,老板是又矮又老又丑陋的老头儿。
但云十一郎知道,这老头儿藏有最好的媚药,所以他来这里……
孟九虽有‘小吸星神功’,但最后还是给慕容绝色找到了一点点破绽!
破绽不分大小,只要有一点点极细微的破绽,已足够让孟九的脑袋搬家!
孟九被杀,但慕容绝色却象是一条贪婪的雌狼,立刻缠着云十一郎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