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午晌时份,金玉楼已高朋满座,街道上也比平时热闹了不少。
沈二先生早就坐在金玉楼西方靠近栏杆的一副座头上,他看来很孤独,身边没任何人,他也没去看任何人一眼。但明眼人都已看出,这里已全是无形帮的天下。
在这种形势下,葛人龙会来吗?
葛人龙还没有出现,“太湖四友”已全都来了。沈二先生半合着眼睛,忽然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雷鹏昨天晚上,给一个“青脸怪人”用核桃点了穴道,足足过了三个时辰,穴道才冲解开来,但葛人龙却已不知去向,银月刀也已无踪无影。雷鹏可说是蹩了一肚子闷气,这时候一看见沈二先生,立刻就破口大骂道:“好不要脸的老东西!”
沈二先生面色一沉,道:“雷鹏,你吃错了什么药,一见面就骂人?”
雷鹏冷笑一声,道:“夜半深更,乔装鬼怪的人,不是你们无形帮中的人又会是谁?”这下子,沈二先生真莫名其妙。
“你在说什么,本帮主可不懂!”
“哼!少装蒜了,葛大侠在哪里?快把他交出来!”萧三娘也大声喝骂。
按照常理,有人高声吵骂,必然有人亲围瞧个究竟,但这时候他们越骂越凶,四过的人竟然没有一个加以理睬,喝酒的仍在喝酒,吃肉的依旧一块一块把鸡、鹅、鸭塞进自己的嘴里,而街上的行人、货郎、贩夫走卒,也全然没有人走过来看热闹。
这看似平静如常的景象,其实就是大不寻常。
“太湖四友”可不是初出道的雏儿,自然明白其中缘故。
这些人既非聋子,也没有一个是瞎子,但却是一群极有组织,具有高度服从命令习性的杀人好手。
他们可以装聋扮哑,视如不见,听而不开,但只要一声令下,这些人全部不顾一切地,向敌人展开凶悍的袭击。
“太湖四友”就是他们的敌人。
但“太湖四友”并非贪生怕死之辈,虽然明知身在虎穴龙潭之中,但每张脸孔都是勇敢的、真正无惧的。
其实,双方若动上了手,不必他人相助,只是一个沈二先生,就已可把这四人轻易解决。
沈二先生可不急躁,他沉着冷静,但心中也是有着解不开的疑团。
“葛人龙和他的银月刀在哪里?这四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凭什么敢来到这金玉楼上,而且一点惧怕的样子也没有?”
“莫非有什么强援跟着而来吗?”
沈二先生心里已打着千百转念头,但面上却是不动声息,只是淡淡道:“四位都是明白人,但本帮主可给你们弄得不明不白,我现在也想问问诸位,葛人龙和银月刀在什么地方?”
雷鹏怒道:“沈老不死,你已抢走了银月刀,葛大侠也多半已给你们这群恶贼害死,你还在这里假惺惺。”
沈二先生眉头紧皱,听到这里,他知道葛人龙和那柄银月刀真的出事了,而“太湖四友”却以为是无形帮干的。
沈二先生叹了口气,道:“究竟是怎样发生的,你们慢慢的说一遍好不好?”
雷鹏“呸”一声:“说你妈个屁,好好歹歹,你今天一定要把葛大侠和银月刀交出来!”
沈二先生不禁心中有气冷笑道:“要不要连金星剑也一并双手奉献给各位?”
“如此最好了。”萧三娘立时应声说道。
沈二先生瞪了“太湖四友”一眼,冷冷道:“你们也不用脑袋仔细想一想,咱们无形帮若已得到了银月刀,还会在这里跟你们蘑菇一番吗?”
雷鹏道:“这……这就是欲盖弥彰!”
沈二先生一拍桌子,冷笑道:“本帮主可没功夫跟你们胡说八道,虽说没有银月刀,本帮主是有点失望,但你们没有金星剑,也同样得不到那座宝藏。”
雷鹏怒道:“沈老不死,咱们来的时候,就已知道你准备会来这么一套……”
沈二先生脸色一寒,索性也打机着来说:“就当本帮主已杀了葛人龙,抢走了银月刀,你们又还能怎样?”
萧三娘的性子也和雷鹏同样猛烈,闻言火从心上起,咬牙切齿道:“就算不是为了金星剑银月刀,咱们群英盟也不能够再让你们机行无忌,作恶下去,这一仗,彼此都是无可避免的,咱们就在这里动手罢!
说着,一对大铁锤挥动起来,她虽然是个女人,但却杀气满作作面,凶相逼人。”
沈二先生冷冷一笑:“可不是凭你们四个草包,就想把这座金玉楼拆掉罢?”
萧三娘冷笑道:“咱们要拆的并不是金玉楼,而是你身上的每一根老骨头。”
“好大的口气,”沈二先生陡地狂笑起来:“你们也该说实话了,到底是谁给你们撑腰?”
蔡大方沉声同答:“说给你知道也不妨,是狮威山庄的英雄好汉,誓为咱们‘太湖四友’作后盾!”
沈二先生眉头一皱,四周看了一眼,“谁是狮威山庄的人?”
没有人回答,甚至没人看他们一眼。
四方八面的人还是那么热闹,但还是没有人理会这五个人在吵些什么。
他们都是无形帮的人,那固然是不必说了,但狮威山庄的高手,又在哪里?狮威山庄的庄主盛狮王,为什么还不现身,来挫一挫沈二先生的锐焰?
“太湖四友”面面相觑,眼色忽然渐渐变了。
四周的环境仍然没有改变,狮威山庄高手,没有一个出现。
庄主盛天濮,也是踪迹杳然,毫无半点动静。
良久,沈二先生才冷冷一笑,道:“诸位大概是神经病发作了,就凭你们四块材料,就想夺取金星剑,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萧三娘忽然大声叫道:“盛庄主,你在那里?为什么还不出来?”
没有回答,他们只能听见沈二先生的阴森冷笑。
雷鹏面如土色,对蔡大方道:“盛庄主不是一直都跟着咱们吗?”
蔡大方苦笑说道:“本来是的,但现在……”
“他出卖了咱们,”雷鹏咆哮地叫道:“他临阵退缩,只是存心要咱们四个人来送死!”
蔡大方面上的肥肉颤抖着,叹道:“但他为什么要陷害咱们?”
雷鹏怒道:“他打什么主意,我们虽不知道,但他现在为什么还不赶上来!”
沈二先生冷冷笑道:“你们现在才知害怕,未免是太迟了,褚震天是给你们杀害的,现在正是本帮主为他申雪冤仇的时侯。”
萧三娘“呸”一声:“没有盛天濮,咱们‘太湖四友’仍然是不怕死的英雄豪杰,谁会怕了你们这些狐群狗党?”
沈二先生怪笑道:“女流之辈,也敢说自己是英雄豪杰,真不怕笑掉本帮主的大牙。”
萧三娘怒道:“老娘是女中豪杰,总比你这种祸国殃民的恶贼强胜几百倍。”
她越骂越起劲,虽然明知武功远逊对方,但仍然技捺不住,双髓疾劈出去。
她才扑出去,蔡大方,雷鹏和萧祥贵已不同时动手。
四友深知对方武功极高,一出手就全力施为,尽是犀利霸道的招数。
他们虽非顶尖高手,但人人都会身经百战,虽然看来,他们所用的武功,并不怎样好看,但却也是相当实用。
尤其是四人联手,那种气势更是咄咄逼人,绝非一般学武之士可以招架得来。
“太湖四友”虽然各人使用的兵刃都不相同,招式也自然各自有异,但在这绝不相同的兵双和招式里,却又有着一种完全共同的特点,就是他们的进攻招式,绝不繁复。
也可以说,他们的武功招式,是非常简单的,一棒就是一棒,一锤就是一锤,进攻时快步杀上,防守时就是全力闪退招架,绝不三心两意,又想攻杀敌人,又想力求自保。
这本来并无多大的奥秘,但难得之处就是四人都是心意相通,合作严密,这种打法,也许在高手眼中看来,会认为不值一哂,但等到你而临这四人攻击之际,就会觉得这种压力,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惊人、可怕。
可是,沈二先生不愧是绝顶厉害的一流高手,“太湖四友”虽然用尽方法,仍然无法伤害他分毫。
沈二先生只是轻描淡写地,就把“太湖四友”的狂烈攻势化解。
萧三娘虽是女流,但却是四友中最凶悍的一个,尤其是她那种不要命的打法,旁人看来,着实难免有心惊肉跳之感。
沈二先生忽然冷冷喝道:“泼妇,且让你尝试一下自己那柄大锤子的滋味。”
蔡大方立时道:“三娘小心!”
但他才提出警告,沈二先生已不知用什么手法,竟然硬生生地从萧三娘手夺走一柄铁锤。
萧三娘也不是没有提高警觉,而是沈二先生的出手实在是太快,招式也极之诡异,她还没有看见这位沈帮主怎样出手,右腕已给人重重的捏了一下,那柄铁锤再也拿不住,立时松手跌下。
但这铁鎚却并非跌在地上,而是落在沈二先先生的手中。
沈二先生说要取铁锤,铁锤立刻就已落在他的手上,就象是探囊取物,轻而易举。
“看锤!”沈二先生又是一声冷喝。
萧三娘咬紧牙关,猛可里只见一团黑影迎头而下,正是她自己的大铁锤。
这柄铁锤份量极其沉重,偷若击中了脑袋,可说是非死不可的。
萧三娘自然知道厉害,正想闪避,但已来不及了,只好运足气力,以左手一柄大铁锤挡架。
只听得“卜”的一声,两锤互撞在一起,剎那间星火四射,就和铁匠在打铁时的情景一般无异。
两锅一碰,优劣之势更是明显。
萧三娘本来臂力犹胜男子汉,但这么一碰之下,整条左臂简直麻痹得完全失去了知觉,手上唯一的大铁锤,也松跌下来了。
这柄铁锤也没有跌落在地上,又再落在沈二先生的手中。
四友相顾失色,沈二先生手执双锤,怪笑不已:“这本是男人才配使用的兵器,你们瞧,本帮主是不是比那婆娘威武多了。”
他这么一叫,满堂顾客不再聋了,纷纷大声说道:“自然差得远了。”
“帮主威震中原无形帮天下无敌!”
“我武杂扬,沈帮主才是天下第一条好汉。”
“无形帮天下第一,哎哟!”
在帮众兴高宋烈大吹大擂之际,忽然有人“哎唷”一声叫了出来,接着大家又看见这人痛苦地在地上滚来滚去,额上甚至已淌出了黄豆般大小的冷汗来。
吹挡叫喊之声倏然停止,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那个高呼“无形帮天下第一!”但接着又大叫“哎唷”的,是个身高七尺的黄袍大汉,他在无形帮地位不低,乃第十一分堂堂主,平素最爱拍帮主马屁,在这等场合里,当然是少不了这人的声音。
但他居然会忽然大叫“哎唷”,接着在地上四处滚动,那就真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了。
第十二分堂堂主一直都在他身边,但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同伴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样的。
在另外一个角落,第五分堂堂主忽然叫道:“大家小心,有人暗算咱们。”
他在无形帮中,有“小诸葛”之称,平素自负智谋过人,而在无形帮十八分堂所有堂主里,他也是最喜欢表现自己才能的。
有人忽然着了道儿,这位“小诸葛”提出警告,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小诸葛”的说话还没有说完,忽然也“唷”的一声闷哼起来,接着又象是中了邪一样,捧着肚子在地上滚动不已。
沈二先生脸色铁青,怒道:“是何方神圣,怎么只会暗箭伤人!”
他已退开五尺,暂时不再跟“太湖四友”动手。
雷鹏立时大叫道:“盛庄主,你怎么现在才出手?”
却听一人“呸”的一声,冷笑说道:“什么盛庄主,盛他妈个屁,那混帐的东西,也只有混帐的糊涂虫才会以为他是靠得住。”
这人声音虽然苍老,但却极是宏亮,金玉楼中每一个人,甚至街上的人群,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初时“太湖四友”都以为是盛天濮带着狮威山庄的高手杀到此地,不禁面露兴奋之色,谁知道来的却是一个矮小的老人,和一个黑衣老妇。
来的正是“鬼手神刀客”齐汉功和古墓夫人。
齐汉功赋性豪放,每每凭自己一时喜恶而行事,是以往往在判断错误,或者是被奸徒蒙骗之下,干出了不少乖悖常理的错事,而这些事情,在武林白道人物眼中看来,是难以忍受及无法原谅的。
若是换上别人,恐怕早已惹下无法弥补的杀身之祸。
但齐汉功的的武功,却是高得出奇,旁人就算要找他算账、理论,往往也是徒劳无功,奈何不得。
也正由于他是如此神奇的人物,他一开口说话,往往就把别人喷得一鼻子灰,在年轻时已然如此,到了这把年纪,更是倚老卖老,他喜欢怎样说就怎样说,绝不管别人是否忍受得了。
然而,这位“鬼手神刀客”,却实在是个古道热肠,至情至圣的正义人物,他最讨厌的,就是专拍马屁、自以为是及特强凌弱的人。
是以第十一分堂堂主和第五分堂堂主,先后各个了一枚“钻骨夺命针”。
齐汉功发射的暗器,旁人自然不容易察觉得到,不明就里的人,往往会以为中了暗器的人,是中了邪恶妖魔的侵袭。
而当齐汉功和古墓夫人出现在众人眼前之际,那两位双双中针的堂主,已然气绝丧命。
“太湖四友”面面相觑,他们既不知齐汉功是何方神圣,也不认得古墓夫人,只好呆在一旁,一时之间,四人说话也不是,再跟沈二先生动手拼命也不是,神情都显得颇不自然。
沈二先生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他神情肃穆,冷冷的盯着齐汉功,又望着古墓夫人。
齐汉功咳嗽两声,随手抓起了一张椅子,大模大样的坐下,冷冷道:“你就是沈帮主了?”
沈二先生沉着脸,“唔”的一声:“好说!好说!”
齐汉功瞪着他,勃然喝道:“你好无礼!”
沈二先生冷冷道:“彼此彼此!”
齐汉功怒道:“我有礼无礼,关你屁事?”
沈二先生也是面有愠色:“老夫忝为一帮之主,在帮中弟子面前,不多不少也该有几分尊严,尊驾不给我面子,那分明是想打架了!”
“打架?”齐汉功哈哈一笑:“咱们是什么身份的人,怎么居然用一打架一这种字眼?”
沈二先生道:“不说‘打架,’该说什么?”
齐汉功道:“该说以武会友,印证武功!”
沈二先生冷笑道:“什么以武会友?你可不是本帮主的什么朋友。”
齐汉功道:“现在不是,说不定很快就会是朋友了。”
沈二先生道:“尊驾何出此言?”
齐汉功道:“倘若大家都有着共同的目标,大家全力以赴去把这件事情完成,那岂不是可以成为朋友了?”
沈二先生皱眉道:“什么共同目标,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大家一起去完成的?”
齐汉功道:“是金鹰王的宝藏!”
沈二先生嘿嘿一笑,道:“本帮主可没这个兴趣跟你谈。”
齐汉功道:“为什么没有兴趣?”
沈二先生说:“除非银月刀在尊驾手上,否则你根本就没有资格谈论金鹰王的宝藏。”
齐汉功道:“老夫若没有银月刀,也不会来到这里找你了!”
此言一出,沈二先生、“太湖四友”全都面色一变。
沈二先生忙道:“刀在哪里?”
齐汉功道:“金星剑又在哪里?”
沈二先生忽然哼了一声,道:“你休来骗本帮主了,你根本就没有银月刀!”
齐汉功哈哈一笑,说道:“老夫身上,的确没有银月刀,但却知道它在什么地方。”
沈二先生道:“且说出来听听。”
齐汉功道:“但老夫现在却想看一看金星剑。”
沈二先生道:“要看金星剑,先亮银月刀!”
齐汉功道:“何不先亮出金星剑?”
沈二先生道:“国有国法,帮有帮规,本帮的规矩,就是绝不能轻易相信别人的说话。”
齐汉功冷冷一笑,道:“老夫的说话也不能相信?”
沈二先生道:“尊驾高姓大名,本帮主还不知道,又怎能轻信你的说话?”
齐汉功说道:“老夫姓齐,齐汉功便是。”
沈二先生陡地面色一变,“太湖四友”也是惊愕万分。
眼前这矮小的银髯老人,真的就是鼎鼎大名的“鬼手神刀客”齐汉功吗?
沈二先生毕竟是江湖枭雄,乍闻“齐汉功”这三个字,虽然难免神色一变,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微笑着说道:“原来是齐汉功,久仰!久仰!”
齐汉功冷冷一笑,道:“葛人龙与老夫渊源极深,他的事也就是老夫的事!”
萧三娘虽然给铁锤震得手臂酸软,全身乏力,但仍然忍不住开口问道:“葛大侠怎样了?”
齐汉功道:“躺在……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他本想说“躺在墓穴里,动弹不得。”,但却恐防会对干女儿不利,才改口说是“躺在床上”。
但这番说话,仍然不免使“太湖四友”又是诧异,又是震惊。
萧三娘又已追问着:“是谁把他害成这样的?”
齐汉功却横了她一眼,道:“关你屁事!”
萧三娘又急又怒,但一则刚才已吃了大亏,二则知道“鬼手神刀客”武功比自己等人高出甚多,他不肯说,就算再焦急,也是无可奈何。
沈二先生的视线忽然落在古墓夫人脸上:“这位婆婆,不知道怎样称呼?”
齐汉功抢着同答道:“她是我的干女儿,她叫古……古慕慕。”
“古……”
“是古慕慕,羡慕的慕,仰慕的慕!”齐汉功忙道:“她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她父亲是古大年,是星宿海的老前辈。”
沈二先生“噢”的一声,没有再问下去。
齐汉功撒了这个说,是为了要掩饰古墓夫人的身份,但他并非善于撒谎之辈,这一番说话,说来颇不自然,沈二先生及“太湖四友”都是心中疑云大起。
沈二先生沉吟半晌,忽然说道:“本帮主并非冥顽不灵之人,既然齐神刀对金星剑志在必得,这柄剑,本帮主可以双手奉上,但却有个要求,还望齐兄接纳。”
他忽然愿意把金星剑交出,众人不禁大感意外。
齐汉功瞧着他,道:“你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出来好了。”
沈二先生道:“齐兄武功盖世,小弟自知无法匹敌,以是甘愿不战认输,那金星剑,小弟也自然交出,好让齐兄完成心愿。”他忽然又自称“小弟”,语气更是比刚才谦逊得多。
齐汉功眉毛一扬,脸上不由露出了得意之色。
沈二先生又接道:“但本帮主却有个仇家,此人不除,实在寝食难安。”
齐汉功目中寒芒一闪:“你是要老夫为你把这人除掉?”
沈二先生点头道:“正是如此。”
齐汉功沉吟着,道:“这本来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老夫却必需知道,你的仇家是什么人?”
沈二先生道:“这个自然,小弟等知齐兄嫉恶如仇,这仇家若是忠义之人,小弟也绝不敢开口。”
齐汉功道:“少说废话,你要老夫为你干掉什么厉害的对头?”
沈二先生道:“是狮威山庄庄主!”
齐汉功眼睛一亮:“是盛天濮?”
沈二先生道:“正是这个可恶的恶贼,他一直都想把无形帮消灭!”
齐汉功冷冷一笑,道:“无形帮多行不义,盛天濮要把你们消灭,那本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在无形帮重重包围之中,却口出此言,无形帮中人,莫不面色又是一变。
但齐汉功全不在意,他是自恃艺高人胆大,而这几十年来,可以让他忌惮的事情和人物,可还绝不多见。
沈二先生却是神色不变,一点也不介意的样子。
只听得齐汉功又接着说道:“只是,盛天濮的确是个他妈的混蛋,正是杀之不枉!”
沈二先生道:“实不相瞒,在很久以前,小弟与盛天濮,本是很要好的朋友,但他却垂涎小弟爱妾樱姬美色,在一个中秋之夜,把小弟灌醉,然后就带着樱姬逃到老远,先奸后杀!”
齐汉功脸色一沉,道:“贪色背友,假仁假义,当真可恶得很。”
沈二先生道:“其后,他向小弟解释,谓当时是樱姬乘他酒醉,把他诱骗,酒醒后大感懊悔,痛骂樱姬,樱姬反唇相稽,盛天濮怒从心上起,一时激愤,就把她勒毙了。”
齐汉功“哦”的一声,道:“倘真如此,那可是樱姬之过。”
沈二先生冷冷一笑,道:“初时小弟也相信了,孰料盛天濮笑里藏刀,在这番道歉之际,竟然出手暗算小弟,小弟猝然不防,给他伤了小腹,险些死在这卑鄙小人手里。”
齐汉功“哼”的一声:“如此说来,此人实在是死有余辜。”
沈二先生道:“自此之后,咱们就分道扬镖,他做他的大庄主,而小弟则自立门户,成为无形帮帮主,但这恶贼仍然处处逼害小弟,令到小弟无时无刻不为之提心吊胆……”
“不必说啦,老夫都已明白!”齐汉功听得有点不耐烦。
沈二先生道:“齐兄深明事理,小弟总算放下一块心头大石了。”
齐汉功道:“剑呢?”
沈二先生说道:“只要齐兄割掉那恶贼的脑袋,这柄金星剑,小弟自当立刻奉上。”
齐汉功“呸”的一声,冷笑道:“区区一个小庄主,老夫要杀他还不是易如反掌?但那柄金星剑,老夫必然先拿到手,才有兴杀去对付盛天濮。”
“这个……”沈二先生面有难色。
“什么这个那个,”齐汉功脸色一寒,指着自己的鼻子喝道:“老夫既已答应了杀他,他就算插上十八对翅膀也飞不出老夫的掌心,你担心什么?”
沈二先生正要说话,齐汉功又瞪着眼说:“你是信不过老夫吗?”
沈二先生道:“没有这个事,齐兄威名远播,言重九鼎,那是人所共知的。”
齐汉功道:“你知道就好了。”
沈二先生道:“这样罢,金星剑小弟可以立刻奉上,但却希望齐兄答允,在一天之内,把盛天濮这恶贼杀了,也好让小弟早点心安理得。”
齐汉功一怔,想不到沈二先生忽然答应得如此爽快,不禁又有点疑惑起来。
他干咳一声,不答沈二先生,却问古墓夫人:“乖女儿,你说怎样?”
古墓夫人没有开口,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杀盛天濮为父报仇,这是她渴望多年的心愿,但她知道,凭自己和盛仙儿的武功,要报仇是没有机会的,齐汉功既已成为了自己的义父,由他出手剪除盛天濮,那也是很适合的。
齐汉功见干女儿也赞成,立刻就对沈二先生说道:“就照这么办,十二个时辰内,老夫就要盛天濮的脑袋搬家!”
沈二先生面露悦容,笑道:“这样好极了,齐兄既可得金星剑,本帮主也可安寝无忧,正是各得其所!”
“少废话,把剑拿来!”
“这个自然。”
沈二先生果然真的把金星剑交出,放在桌上。
齐汉功把剑看了一会儿,叹道:“果然是天下无双的宝剑!”
沈二先生道:“金星剑已奉上,诛除盛贼之事,有劳齐兄了。”
齐汉功希冷一笑,把剑藏在腰间,道:“你不必用说话来套我,老夫虽已答应了这桩事,就算盛天濮从地底钻进鄷都城,老夫也要把他揪同来,割掉他妈的王八脑袋交给你!”
沈二先生道:“齐兄切莫误会,小弟绝无不信任之意,否则又岂会先把金星剑交了出来?”
齐汉功暗暗付道:“老夫既已伸出了手中剑,你敢不从,不怕无形帮从此变作‘无此一帮’吗?”
他忽然转目瞧着“太湖四友”,道:“你们也未免太不自量力了,沈二若要杀你们,尔等此刻焉还有性命在?”
这一下,齐汉功倒是会错了意,原来四友激战沈二先生之际,他早已在暗处瞧得清清楚楚,他见沈二先生武功分明还在四友之上,但却始终没有使用杀手招数对付他们,遂以为沈二先生手下留情,殊不知沈二先生虽然没有用重手对付四友,但却绝不是存心容议,而是有意慢慢折磨四友一番,然后才让他们痛苦地死去。
经此一战,“太湖四友”知道江湖上奇人异士,多得不可胜数,不禁都有点心灰意冷之慨。
而金玉楼之战,他们还能幸存性命,也着实是相当幸运,只是,一想起盛天濮,四友又不禁咬牙切齿,大骂此人全无信义,竟然把他们推入龙潭虎穴之中,然后又置之不理。
离开金玉楼后,齐汉功问四友:“你们是不是想报仇?”
雷鹏道:“报仇?报那门子的仇?”
齐汉功一怔,道:“难道你们有很多仇家吗?”
雷鹏道:“金子银子和虱子咱们都没有,但仇家倒真还有不少。”
齐汉功道:“盛天濮险些把你们害得命丧金玉楼,你们想不想出这口乌气?”
雷鹏道:“当然想!”
萧三娘却摇摇头,道:“我不想报什么仇了,只想见一见葛大侠。”
萧祥贵说:“我也想见见葛大侠。”
齐汉功摇头不迭,道:“什么事情老夫都可以答应,就是这件事例外。”
蔡大方脸色一变,道:“咱们为什么不能去见葛大侠?”
齐汉功道:“他现在需要休息,你们不能打扰他。”
萧三娘道:“咱们只是想见他一面,可不能说是打扰。”
齐汉功怒道:“我说不能就不能,你们别惹老夫光火。”
“火火火!俺可也是个‘霹雳火’!”雷鹏粗着嗓子,大声说道:“你老人家有火气,俺也有火气,你要俺熄火,大可以一掌毙了俺,但俺只要有一口气,就一定要见一见葛大侠!”
齐汉功似未曾料到,“太湖四友”竟敢正面与自己顶撞,不禁有点发楞起来。
他瞧了四友一眼,忽然颇足叹道:“葛人龙又不是人间仙子,天上嫦娥,有什么好看?”
雷鹏嘿嘿一笑,道:“俺现在可明白了。”
齐汉功一呆,两眼直视着他:“你明白什么?”
雷鹏冷冷道:“葛大侠真的已经遇害了,昨天晚上那黑袍人,就是你自己。”
“黑袍人?什么黑袍白袍人?”齐汉功可给弄糊涂了。
只见雷鹏满面悲愤之色,对蔡大方说:“老大,昨晚那个穿黑袍的家伙身材并不高大,准是这老东西乔装的,他点了穴道,引走了葛大侠,然后杀人夺刀在又连金星剑也抢到手里,他是事事如意啦,咱们却还得要叫他一声“恩公”。
“老夫不是什么恩公,是齐汉功!”齐汉功怒吼道:“老夫行走江湖六十余年,向来行事光明磊落,你们越说越离谱,简直他妈的不分好歹,一塌糊涂之极!”
雷鹏冷笑道:“若非葛大侠已遭毒手,你怎会得到银月刀?”
萧三娘道:“若要表明清白,无论怎样,必须让咱们见一见葛大侠。”
齐汉功皱着眉,连胡子也扯断不少。
古墓夫人忽然说:“就让他们去见见葛公子好了。”
齐汉功一怔,道:“但那地方……”
古墓夫人道:“我信得过这几位朋友,他们不会把那地方告诉别人知道的。”
齐汉功迟疑片刻,才道:“既然干女儿答允,我这个干爹自无反对之理,但你们可要保守秘密,切莫把那地方说给别人知道。”
雷鹏道:“咱们可以立下毒誓!”
“对!”萧三娘马上附和,“太湖四友”随即指天为誓,誓言决不把那地方泄露出去。
齐汉功这才放心,接着,古墓夫人带着众人,一起來到那林子之中。
古墓就在林内。
“太湖四友”终于看见了葛人龙,也看见了盛仙儿。
雷鹏瞧着她,面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你……你就是那个黑袍青面的怪物?”他惊奇地问。
盛仙儿盈盈一笑,没有开口回答,却给了他一撮东西。
雷鹏一瞧,不禁面上一红,原来那撮东西,就是已剥掉硬壳的合桃。象象
蔡大方伸手拈取了一颗,毫不客气地咀嚼起来,笑道:“很好吃。”
雷鹏苦笑了一下,也吃了一颗。
合桃真的很甘香,但当雷鹏想起给点住穴道动弹不得的滋味,面上的笑容更是苦涩几分。
萧三娘看见葛人龙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头一块大石。
齐汉功却一直板着脸,一言不发。
蔡大方知道他在生气,连忙赔罪,道:“恩公……”
“可不是恩公,是齐汉功!”齐汉功冷冷的说:“现在可知道,老夫没有害死葛人龙了罢?”
雷鹏闻言,急急赶过来,道:“齐前辈,都是俺不好,俺糊涂,俺误把好人当作盗贼,俺是条狗,咬了吕洞宾……”
“够了够了,老夫最讨厌人家噜噜嗦嗦,就象是有放不完的狗屁,你要表示歉意,那很容易,一头向墙壁撞死,老夫就原谅了你。”齐汉功仍然板着面孔,声音也是冷冰冰的。
雷鹏陡地哈哈大笑,道:“这又有何难哉。”
他站立之处,就在一幅厚厚石墙旁边,说完这六个字后,居然毫不犹疑,真的以头壁撞,用尽全力撞了出去。
他这一撞,可不是装腔作势,众人之中,原以蔡大方和他距离最近,但等到蔡大方伸手阻拦之际,已是来不及。
雷鹏性烈如火,是个坐言起行之人,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现在说要一头撞死谢罪,也是绝不运疑,真的全力施为,唯恐头颅不会爆裂。
石墙坚硬无比,蔡大方又阻拦不住,齐汉功更是连看也不看雷鹏一眼。
只听得一声闷响,雷鹏的脑袋已重重的撞在石墙上,这一来,盛仙儿吓得连脸都白了。
“雷鹏!”萧三娘尖声叫了起来。
雷鹏没回答,人已直挺挺躺在地上。
蔡大方面如土色,掀着齐汉功的衣襟,嘶声道:“你……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死雷鹏?”
齐汉功冷冷一笑:“是他自己要撞墙的,干老夫什么事?”
蔡大方气得浑身颤抖,却又自知武功不如齐汉功,就算想拼命也是拼不来,只好又放开了手,俯下身子瞧瞧雷鹏。
这么用力一撞,雷鹏一定会给撞暴了脑袋,然后脑浆涂地当场惨死。
但蔡大方俯下身子,就看见雷鹏忽然睁开眼睛,满脸茫然之色,似乎如梦初醒的样子。
“鹏,你怎么了?”萧三娘、蔡大方异口同声地说。
雷鹏摸了摸额角,然后又看着自己的手,讶然道:“怎么……怎么没有血?怎么我还没有死?”
这时候,萧三娘和蔡大方忽然双双昂起头,向那石墙望去。
只见石墙已给撞穿了一个大洞,地上一片白蒙蒙的,全是灰白色的粉末。
雷鹏一呆,缓缓地站立起来,“嗯”的一声道:“怎么这里的石墙,一点也不坚硬,就象是豆腐一般?”
古墓夫人忽然悠悠一笑,道:“还是干爹算得准,他知道你站立的位置,就算出你会撞向石墙的什么地方。”
蔡大方一怔,继而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原来齐前辈早已在墙上做了手脚?”
古墓夫人微微一笑,道:“做这种手脚,说来简单,要做起来却一点也不容易,但干爹是天下驰名的“鬼手”,他只是悄悄在墙上抹了几抹,坚硬的石头就变成豆腐一般啦。”
雷鹏如梦初醒,蔡大方和萧三娘也是同时长长的吁了口气。
只听得齐汉功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很厉害,也很愉快,就象是一个在游戏里大胜对手的顽童。
他大笑着走到雷鹂面前,捏着他的鼻子,道:“小子,你是条血性汉子,老夫怎舍得让你一头撞死在这里?”
雷鹏的眼睛忽然满布血丝,脸上的表情很激动,他颤抖着声音说:“齐前辈,是小子无礼,小子该死……”
“别再说这个‘死’字,老夫不高兴听,”齐汉功笑道:“老夫要这里每一个人都福寿康宁,长命百岁!”
蔡大方轰声笑了起来:“齐前辈说得好,他妈的当浮一大白!”
萧三娘皱了皱眉,道:“你当这里是酒馆吗?就算你想喝酒想得疯了,也休想喝到一滴烧刀子。”
盛仙儿忽然淡淡一笑,道:“要喝烧刀子,那是欠奉的了,但陈年的女儿红,却有两三百斤。”
蔡大方差点跳了起来,正想问个清楚,齐汉功已抢着说:“我的干孙女儿,你可不是哄骗爷爷罢?”
盛仙儿嫣然一笑,道:“这里高手云集,小女子就算胆大包天,也不敢胡言乱语。”
古墓夫人后笑着接道:“这都仙儿的杰作,有一次,她带了一小壶女儿红回来给我尝试,我喝了一点,赞不绝口,第二天,这淘气女儿就一口气搬来了几十缸女儿红,唉,我又不是酒量如海的醉仙,这几十缸酒,又怎消化得了?”
齐汉功大笑道:“干孙女儿干得好,她是未卜先知,知道这些女儿红总有一天会大派用塌,来来来,咱们痛痛快快的喝一喝,然后把盛天濮痛痛快快的干掉!”
他说完最后一句说话,盛仙儿的面色忽然变了。
她并不是生气,也不是害怕,但盛天濮毕竟是她的父亲,而齐汉功却说要在喝酒之后,就把自己的父亲杀了。
这种感受,除了她自己之外,旁人又怎会了解?
但古慕夫人却不同,她是仙儿的妈妈,她已看出女儿的心在想着些什么。
“仙儿,我跟你一起去取酒。”古墓夫人目露深思之色,带着女儿走了出去。
过了一顿饭时光,酒已一缸一缸的送到。
果然是陈年女儿红,每一缸都酒香馥郁,令人不喝也已为之陶醉。
盛仙儿神态也改变了,她不再郁郁不乐,但眉宇间却流露出一种肃杀的情绪。
旁人没有留意,但躺在床上的葛人龙却注意到了。
但这时候,他既不能移动身子,也不能喝酒,接近任何人。
葛人龙只是觉得盛仙儿的态度已有所转变,但那是什么缘故他却全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