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已凉天气未寒时。
天鹰堂总坛内外,形势一片紧张。
天鹰堂的总坛是一座高楼,而天鹰堂主也是个长得比别人特别高大的汉子。
现在已是九月。
在这今年的九个月内,他从未喝过一滴酒。
在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天魔堂主苏铁手武功厉害,但酒量却更厉害。
苏铁手的武功名列天下第几位,直到现在还没有人算过,但他的酒量却最少名列前五名之内。
他酒量惊人,酒瘾当然很大。
但自从去年腊月十六之后,一直到今年九月二十三为止,他却滴酒不沾唇。
这大半年来,他绝不喝酒,更绝不亲近女色,过着和尚般严守规律的生活!
说他的生活有如和尚,并非夸大之辞。因为他甚至连肉类也戒绝,大半年来只吃斋菜!
他的改变实在太大,简直令人无法相信。
以前,他认为只有女人才不该喝酒,只有和尚才不该吃肉,只有太监才不能亲近女色。
他看不起女人。
他讨厌和尚!
他更鄙视太监。
他曾对人说过:如果他忽然变成了这三种人,他宁愿跳进沸锅里。
但他现在既不喝酒,又不亲近女色,而且还像个和尚般吃斋菜,可是,他并没有跳进沸锅里。
他并不贪生怕死。
他可以让自己死,但却绝不能在自己倒下去之前,让易展飞攻破天鹰堂!
秋风吹送落叶,古道上一片萧瑟。
虽未黄昏,已近黄昏。
斜阳穿过密林,映照在易展飞的脸庞上。
他骑着一匹灰马,背上系着一把用黄布紧紧包裹着的长剑。
虽然他年将三十,但仍然未婚。
在他二十八岁之前,他是个美男子。
直到他二十八岁后,他仍然是个美男子,但左边脸庞,却已增添了一道疤痕。
这道疤痕不算深,但也不算浅,衬托在他的脸上,好像反而更添几分男性的魅力。
以前,他给人的印象总是觉得懦怯一点,但这道疤痕却使人消除了这种印象。
易展飞不喜欢这道疤痕。
但假如疤痕能令美竺复活的话,他宁愿脸上再增加一百条丑陋的疤痕。
但美竺已化为枯骨。
她是去年腊月十六日,死在天鹰堂内的!
想起了那一天的那一刹那,易展飞就有如万刃穿心的感觉。
使他相思了几达十年的小师妹,就在那一刹那间,化作一缕芳魂,成为苏铁手和他的牺牲品。
苏铁手没有杀她。
易展飞当然更不会。
但美竺却偏偏就是死在他们两人的手下。
这是造物弄人?
还是他们两者冲突的错?
(二)
从老井的酒寮那里,可以遥遥望见天鹰堂那座建筑雄伟的高楼。
天鹰堂已历历在望。
易展飞并不累,但他仍然在这酒寮外耽歇下来。
他没有忘记老井。
老井在这里开设酒寮有多久,易展飞不知道。
他只知道当自己还在学走路的时候,老井已住在这里。
这里既是他的酒寮,也是他的家。
那时候,井大婶仍然活着,但现在老井已是一名鳏夫。
老井也没有忘记易展飞。
易展飞和苏铁手,都是他亲眼看着他们长大的。
他们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朋友,但现在江湖上人人都知道,这一对朋友已变成死敌。
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
不少人都说他们变成死敌,是为了争夺美竺。
美竺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她既是易展飞的师妹,也是苏铁手的表妹。
他们三人在感情上打了一个结。
那是死结,谁也没有办法把它解开。
结果,美竺就在两人你争我夺之下,死在他们的手下。
这是江湖中流传最盛的说法!
但无论传说是真是假,美竺的死亡已是事实。
这是一个悲剧。
当悲剧要来临的时候,又有谁能加以阻止呢?
老井的酒共分两种。
第一种酒,价钱便宜,酒不算劣,但却清淡非常,就算不懂喝酒的人也不易喝醉。
而第二种酒,酒质第一流,价钱贵得令人咋舌,而且酒性之烈,世间罕见。
两种截然不同的酒。
两种截然不同的价钱。
当易展飞来到这间酒寮的时候,老井又在打酒。
老井虽然是个卖酒人,但他自己却从不喝酒。
他打酒当然是为了顾客的需要。
喝酒的是一个脸色焦黄,又矮又瘦的青衣老人。
老井把一壶酒捧到青衣老人的桌上,回头就看见了易展飞。
易展飞把马拴好,就在酒寮里坐下。
老井瞧着他看了半天,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你果然来了。”
易展飞沉默着。
老井道:“你要不要喝点酒?”
易展飞点头。
老井走到酒枱上,又问:“你要第一号还是第二号?”
“第一号”是淡酒,而“第二号”就是价钱贵而猛烈的酒。
易展飞终于开口:“烈酒也无妨,我不怕醉。”
他不但不怕醉,也不怕死。
老井打了一壶“第二号”酒。
酒还未送到,凛冽的酒香已扑鼻而至了。
易展飞拿起酒壶,把酒斟在一只不算细小的酒杯内。
他忽然问老井:“你还是不喝酒?”
老井道:“还是不喝。”
易展飞叹道:“能不喝酒,最好还是不喝,唉,酒入愁肠愁更愁……”
说到这里,他的说话再也说不下去。
因为那个青衣老人突然走过来,一声不响就把桌上的杯子攫到手,而且在电光火石般短暂的时间内,就把杯里的酒喝个干干净净。
易展飞微微一凉。
他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人,能把一杯酒喝得这样快。
青衣老人喝完酒之后,又把酒杯放回桌上。
易展飞瞧着青衣老人,青衣老人却瞧着桌上的那只杯子。
易飞展左手提壶,再把酒斟到杯内!
酒很快被斟满,酒液已满及杯的边缘了。
酒刚被斟满,易展飞立刻就用闪电的速度,以右手夺杯。他出手极快,但这一次居然抓了一个空。
这杯酒又被青衣老人一手取过,一饮而尽。难得的是,这杯酒已被斟得很满,但青衣老人用极快的手法把酒杯拿起,居然没有一滴往外溅出。
青衣老人再把酒杯放回原处。
易展飞忍不住:“这杯是我的。”
青衣老人淡淡道:“我知道。”
易展飞眉头一皱,道:“既然老丈知道,何以把在下的酒喝掉?”
青衣老人叹了口气,道:“能不喝酒,最好还是不喝,唉,酒入愁肠愁更愁,你又何必偏要喝酒呢?”
易展飞一呆,道:“既然如此,老丈又何苦要喝?”
青衣老人悠然道:“佛偈有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而且老夫脾气特别古怪,别人喝酒越喝越愁闷,但我老人家却是越喝越高兴。”
易展飞道:“这里是酒寮,美酒多的是,老丈何以偏要打这壶酒的主意?”
青衣老人道:“这壶酒不必付账。”
易展飞道:“世间岂有喝酒不必付账之理?”
青衣老人道:“酒帐由你付,酒由我喝。”
易展飞一楞。
他并不是个吝啬的人,就算青衣老人要他请客,他也绝不会推辞。
但这个青衣老人的举动,却未免感到太是令人奇怪了。
青衣老人淡淡一笑道:“你不再斟酒了?”
易展飞叹了口气,道:“我一向都没有替别人斟酒的习惯。”
青衣老人笑道:“你可以为自己斟酒呀。”
易展飞道:“我的手不够快。”
青衣老人一笑道:“你的手的确不够快。”
易展飞脸上微微一红。
青衣老人又道:“手不快,剑又如何能快得起来?”
易展飞心头一凛,道:“在下不明白老丈此言是何用意?”
“唉!”
青衣老人叹道:“你连喝酒的本事都没有,又怎能撵着一把剑到处乱闯乱逛?我看你心中杀机有余,剑下功夫却是稀松平常,奉劝老弟一句老生常谈,还是回头是岸,别再往前送死。”
他一面说,一面把整壶酒仰首就灌,等他说完这一番说话之后,酒壶已空空如也。
易展飞沉默了半晌,问道:“老丈高姓?”
青衣老人的瞳孔忽然缩小,冷冷道:“你只管自己的事,我姓甚名谁又何必多管?”
易展飞想不到居然会碰上这个钉子,正待说话,青衣老人已挥手道:“老夫走了,你还是干脆退出武林,也许还可以活到七八十岁。”
青衣老人仿佛有点醉了。
他摇头幌脑的说完这几句说话,然后就脚步歪歪斜斜的离开了酒寮。
老井走了过来,喃喃问道:“他是谁啊?”
易展飞道:“你不认识他?”
老井摇头。
易展飞又道:“你看他像不像个武林高手?”
老井哈哈一笑:“他若像个武林高手,俺老井就像武林盟主啦!哈哈……”
易展飞叹息一声,付了酒帐,又骑着那匹灰马向天鹰堂而去。
(三)
天鹰堂外,灯火高悬。
萧癞子、邓铜山、诸葛希分别坐在门前三张高背大椅上,三张脸孔都是冷冰冰的,毫无表情。
这三人都是天鹰堂三大分堂的堂主。
在天鹰堂总坛的密件中,都有他们三人详细的资料。
萧癞子:山东头陀山人氏,未满二十岁即以七十八路破云掌名动江湖,三十二岁练成佛门无敌大力罡气,三十三岁加入天鹰堂,成为红鹰堂主。
邓铜山:湘西静湖人氏,三十岁出道江湖,两年内连杀黑白两道高手八十七人,性格沉静,擅用飞刀,现为黑鹰堂主。
诸葛希:江南诸葛堡之后。自十五年前诸葛堡内讧,以致大好基业尽成焦土后,诸葛堡中人已在江湖销声匿迹,直到十年前,诸葛希凭着三十三路葛诸神剑,又再重振诸葛堡昔日雄风,三年前加盟天鹰堂,成为灰鹰堂主。
近年来天鹰堂在江湖上的地位大大提高,除了苏铁手之外,这三人的功劳,是任何人都不能抹煞的。
天色已晚,他们三人仍然像木头般在那里动也不动。
直到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渐渐响起,萧癞子才冷冷笑道:“飞鸽传书的消息没有错误,他果然来了。”
邓铜山冷冷道:“他这一次是来得走不得,我要他永远留下!”
晚风渐紧。
杀气也更浓。
易展飞的影子,已呈现在他们的眼前了!
虽然天色已经尽黑了,但在灯光下,易展飞还是可以很清楚看见这三个人的脸孔。
三张脸孔最丑陋的是萧癞子,最深沉的是邓铜山。
但杀气最浓的却是诸葛希。
易展飞在马鞍上,冷冷的对他们说道:“在下要见的是苏堂主,而不是你们三位。”
萧癞子阴森地一笑:“苏堂主也很想接见你,但阁下似乎没有带上礼物。”
易展飞叹了口气:“苏铁手几时变得如此贪婪,虽道没有礼物奉上,他就决不见客?”
诸葛希冷冷的道:“别人可以没有礼物,但你却不能没有。”
易展飞道:“我是他的老朋友。”
诸葛希道:“但也是他的死对头。”
易展飞叹道:“我的确没有带上任何礼物。”
一直没有说话的邓铜山突然道:“你已带上礼物,只看你舍不舍得献上。”
易展飞“哦”的一声,并未说话。
邓铜山的眼睛眯成一线,淡淡道:“飞云剑客的项上首级,岂非就是最好的礼物?”
易展飞轻轻咳嗽一声,伸手摸着自己的脖子。
“飞云剑客”是江湖中人近年来赐赠给他的外号。
萧癞子嘿嘿一笑,抚掌道:“无论对谁来说,飞云剑客的脑袋都不能算是一份轻薄的礼物,邓堂主的意见,实在是对极了。”
易展飞沉思着,缓缓道:“在下的脑袋若割了下来,苏堂主也许真的会很高兴,但又有谁能把我的脑袋割下呢?”
诸葛希冷冷笑道:“你自己当然是不会动手的了,这件事就由我来效劳!”
铿!
诸葛希的诸葛神剑已经出鞘,不但剑锋晶莹,而且有隐隐血光浮现,果然是一把杀人如麻的利器。
灯光下,易展飞的剑也已亮出。
他的剑并不灿烂夺目,只有一层淡淡的青气,笼罩在剑锋之上。
诸葛希大笑:“这就是你的剑?”
易展飞道:“这是一把无名的剑。”
“无名剑?”
“不错。”
诸葛希突然一声暴喝:“剑无名,人无头,你的死期就在目前!”
诸葛神剑的杀气更盛。
刷!剑快如电,一出手就是十六剑。
但易展飞的剑也不慢。
他一连封了十六剑,而且,他更连消带打,再反刺出了五剑,竟然将诸葛希逼得到退出三步之多。
诸葛希冷笑:“果然好快的剑!”
他这一句说话,总共是有六个字,但是就在这一瞬息之间,易展飞又已再向他刺出了十二剑之多!
(四)
天鹰堂外的激战,苏铁手在高楼上看得很清楚。
“易展飞,你来得正好!”苏铁手紧咬牙龈,脸上的神态好像恨不得一口把易展飞吞进肚子里去。
但他并不着急。
他知道凭萧癞子、邓铜山和诸葛希的武功,还不足以把易展飞置诸死地。
他甚至可以肯定,他们必定会败在易展飞的剑下,甚至全数阵亡。
他了解这三个分堂堂主的武功,他更清楚易展飞的剑法。
他并没有下命令要萧癞子等人去拦截易展飞,但他们三人却自告奋勇。
他们是想立功。
但他们并不是替天鹰堂立功。
想到这里,苏铁手不禁为之黯然。
萧癞子等人也许只不是个傀儡。
但苏铁手呢?
他又何尝不是已经变成了别人的傀儡啊?
易展飞的剑越来越快。
诸葛希初时还以为自己最少有七分胜算,但一路接战之下,不由冷汗直冒。
易展飞剑法之强,远在他意料之外。
萧癞子突然一声尖啸,挥掌扑向易展飞。
接着寒光一闪,邓铜山的飞刀也趁机出手,疾射易展飞的咽喉。
两人同时采取猛烈、凶险的攻势,诸葛希以为必可减轻对自己的压力。
哪知易展飞身形闪动灵活,先闪过邓铜山的飞刀,又再卸开了萧癞子的掌力,剑势随即变得飘忽无定,简直令诸葛希看得眼花缭乱。
诸葛希毕竟也是剑法上的大行家,一看之下心知不妙。
易展飞的剑法越是飘忽,就越是容易在自己的要害,刺上一个透明的窟窿。
虚虚实实的剑法,竟使诸葛希无所适从,乱了手脚。
倏地,一点寒星飞向诸葛希的眉心。
诸葛希急以剑封。
刷?
他这一剑封得很快,那一点寒星,忽然又化作一泉飞瀑般,从他的胸膛急迅而落。
夜色中,诸葛希响起了一阵惨叫。
他双眼怒凸,一道长约两尺的血口,入肉几达三寸,这是绝对致命的一击。
邓铜山又惊又怒,左手飞刀再电射而出。
他以飞刀绝技名满天下,这一手飞刀又快又准,本是极难闪避的。
但易展飞却以剑迎刀,“呛”的一声,飞刀又被击落。
邓铜山两发飞刀,尽皆落空,杀机更炽。
叭!叭!叭!
萧癞子配合着邓铜山的飞刀,三掌连环飞劈易展飞。
他练的是破云掌,他正想用破云掌破了飞云剑客的飞云剑法。
昔年他凭着这七十八路破云掌,与人争杀几乎是无往不利,再加上现时已练成了佛门无敌大力罡气,内力远胜从前,两者配合使用,江湖上能撄其锋的人实在不多。
此刻他存心击杀易展飞,双掌最少已用上了九成以上的内力,可谓声势骇人已极。
他有极大的信心,可以把易展飞的筋骨震成寸寸碎裂。
萧癞子的掌劲果然凌厉,看来很少人能挡得住他这三掌。
但易展飞握剑的手仍然是那么稳定,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强烈掌风的影响。
萧癞子一声暴喝,双掌急挫易展飞双肩。
但易展飞却比他更快一步,闪身避开他的双掌。
萧癞子掌势随变,紧紧跟着易展飞。
易展飞冷笑。
“你甚么时候变成了我的跟班了?”
就在这句说话之间,萧癞子最少已左七右八连劈十五掌。
易展飞连闪十五掌,突然反手刺出一剑。
一剑刺出,刹那间竟然化为四剑,分别刺向萧癞子左右双肩、心脏和小腹。
萧癞子大吃一惊。
他屡攻不下,已然惊骇不已,而易展飞这四剑之精绝,更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他岂敢硬接,形态狼狈已极。
但是易展飞没有放松,第五剑紧接射出。
他这第五剑竟然是脱手飞射出去的,目标是萧癞子的咽喉。
萧癞子情急之下,挥掌拒剑。
他的手掌毕竟是血肉之躯,如何能抵挡这一剑?而且当他这一掌挥出去的时候,剑尖已穿过了他的咽喉。
萧癞子撕心裂肺似的一声惨叫,浑身罡气顿然松散。
他的身子还未倒下,易展飞已把剑从他的咽喉中拔出。
剑锋上血珠点点,怵目心寒。
萧癞子满脸惊惧之色,人却已经气绝了。
邓铜山手中又再扣着一柄飞刀,但却迟疑不发。
易展飞沉下脸,道:“你的飞刀何以还不出手?”
邓铜山的脸色变了,变得全无血色。
昔才他那沉着的神态已一扫而空。
易展飞冷冷一笑,又道:“若要礼物才能获得苏堂主的接见,那么萧、诸葛两位堂主的脑袋大概也不算太差罢?”
邓铜山长长的吸了口气,道:“你一定要见苏堂主?”
易展飞冷冷道:“我不是来见他,而是来杀他的。”
他说完最后一句说话的时候,苏铁手已从高楼上飘然落下!
(五)
苏铁手的脸色看来有点苍白,但他的手却是火红色的。
苏铁手的真正名字并不叫“铁手”。
他真正的姓名是苏万雄。
但自从他出道江湖之后,他本来的名字已被“铁手”这两个字盖过。
苏铁手从不用武器,这是江湖中人人皆知的事。他的一双铁手就是他的武器。
天鹰堂的江山,就是凭他这一双手打出来的。
但易展飞看见他的时候,不禁有点意外。
因为在苏铁手的腰间,竟然佩着一把形状古怪的弯刀!
苏易两人相距只不过三丈。
但邓铜山站立的位置,距离苏铁手却仅有五尺。
邓铜山的手里还有刀。那是长仅七寸的飞刀。
苏铁手向地上的两具尸体看了一眼,冷冷道:“不自量力,该死!”
邓铜山冷汗如雨,连动都不敢动。
易展飞叹了口气,缓缓道:“阵上兵凶战危,任何人都难期必胜,他们虽然落败,却也虽败犹荣,只是这位邓堂主,倒是深明明哲保身之道。”
邓铜山怒道:“你欲施挑拨离间的伎俩,那可是梦想。”
“梦想?”
“当然是梦想,苏堂主绝不会中你这种奸计。”
苏铁手倏地冷喝:“住口!”
邓铜山本来还想再说下去的,但给苏铁手一喝之下,立刻不敢再说半个字。
苏铁手冷冷一笑,转身对邓铜山道:“邓堂主,你可知道他是谁?”
邓铜山一怔。
他不知道苏铁手这一问是甚么意思,但又不能不回答,只好道:“他是飞云剑客易展飞。”
苏铁手冷冷道:“你可知道易展飞与本堂主有甚么关系?”
邓铜山心头一震。
苏铁手这一问,更令他有扑朔迷离之感。
易展飞与苏铁手之间的关系,可算是夹缠不清,他们以前是朋友,但是现在却是势不两立的仇敌。
邓铜山犹豫片刻,终于道:“他是堂主的死敌。”
“混账!荒谬!”苏铁手怒吼起来:“谁说他是本堂主的死敌?”
邓铜山忍不住道:“易展飞与堂主不睦,那是天下皆知之事。”
苏铁手冷笑:“算我们不睦,到底还是朋友,又怎能算是敌人?”
邓铜山面色惨变。
他已知道苏铁手的用意。
苏铁手哼了一声,续道:“就算本堂主要与易展飞拼命,我们还是好朋友;所以挑拨离间的人不是他,而是你!”
邓铜山冷汗如雨,手中的飞刀突然向苏铁手激射过去。
苏铁手侧身一闪,双指凌空一挟,居然就把飞刀平平稳稳的挟在两指中间。
邓铜山一刀放出,也不管是否能伤得了苏铁手,随即身如离弦矢箭,向外飞射亡命奔逃。
他的轻功,比起萧癞子和诸葛希高明得多,这时候为了保存性命,更是发挥了最大的潜力,看来就算是一只奔跑中的花豹,也无法把他追上。
苏铁手不是花豹,他的轻功也未必一定就能赶得上邓铜山。
但他的手里却有一把刀。
一把飞刀。
(六)
邓铜山的轻功,再加上他临逃命前所发出的一刀,本已足以保命有余。
轻功越快,逃命成功的机会越大。
他的飞刀,就算不能伤害苏铁手,最少也可以暂时阻止苏铁手向自己追击。
在匆忙中,他这个逃命的计划本已不错。
可惜他却没有料到,自己的飞刀竟然会成为了苏铁手的武器。
飒!
苏铁手对于使飞刀的本事,居然不在邓铜山之下。
邓铜山突觉背心一凉。
“唷!”
一声闷哼,邓铜山颓然倒地。
“苏铁手……你好毒辣……”他说完这七个字之后,就已气绝毕命。
苏铁手冷笑着,目光又再凝视在易展飞的身上。
易展飞叹息一声,道:“看来邓铜山是为我而死,但他绝不是挑拨离间,你要杀他,只因为他不敢与我一拼。”
苏铁手冷冷道:“难道你认为他不该死?”
易展飞道:“世间上该死的人,绝不只他一个,在你的眼中看来,我岂非更该死?”
苏铁手冷冷一笑:“你现在也许是来杀我,但也许是来送死的。”
易展飞却摇头。
“我不一定要杀你,虽然你害死了美竺,但你若愿意离开那个老魔头,我们仍然是朋友。”
“朋友?”苏铁手突然大笑:“你以为我们还会是朋友?你若是我的朋友,又怎会害死美竺?你既已害死美竺,就绝不是我的朋友!”
易展飞怒道:“若不是你坚持要与我决斗,美竺又怎会介入我们的战圈中受伤而死?”
苏铁手振声道:“天鹰堂的事,你已管得太多!”
易展飞道:“你若不是我的朋友,我也绝不会去多管闲事!”
苏铁手咬着牙,道:“你的说话完了没有?”
“没有!”
“你尽管再说下去!”
易展飞道:“听说这大半年以来,你整个人的性格都已改变了?”
“你对我的事倒是很关心。”
“你大半年不喝酒,不亲近女色,而且还像和尚般吃素菜,为的是甚么?”
苏铁手道:“你想知道么?”
易展飞道:“就算你不说,我也可以猜想出来。”
苏铁手冷冷道:“我立下决心,无论怎样艰苦,也要练成清空魔劲,把你置诸死地!”
“果然是清空魔劲!”易展飞缓缓道:“难道你现在已成为天下第一狂魔的弟子?”
苏铁手冷笑一声:“你管不着!”
“你非但与天下第一狂魔朋比为奸,而且还拜在他的门下,你实在令人感到失望!”
苏铁手怒吼着,又再重复刚才的四个字:“你管不着!”
“我偏要管,反正我现在是来送死的了!”
铮!易展飞以指弹剑,随即向苏铁手攻出第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