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不死鬼原本是人也好,是鬼也好,到底终于还是死了。
“不死”这两个字,永远是骗人的。
唯一可以“不死”的,也许只有“精神”这两个字人死了,但可以精神不死,浩气长存的。但不死鬼死后,他还有什么精神是可以继续活下去的?
而是他这个人,也很难可以想像得到,会有什么“浩气”会依然存在。
他留在岳小玉脑海里最深刻的印象只有一个:那便是他吸食叶上开呕吐出来污秽之物的恶心情景。
叶上开的笑声,断断续续地响了很久,才慢慢地停止下来他望着岳小玉,满脸颓丧地说:“你瞧,连不死鬼也可以死了,脆弱芳香的仙子又怎能活到现在?”
岳小玉当然知道,叶上开所说的“仙子”便是“菊谷仙子”皇甫嫣。
皇甫嫣已死了这许多年,但叶上开直到现在还是没法子可以忘怀。
岳小玉心里暗叹一声,忖道:“这‘菊痴’又痴又狂,能够活到今天倒也算是一件奇迹。”
彭孤魂俯着身子,仔细观察不动死胸前的钢刀。
这把钢刀平凡之极,但再平凡的刀,也同样可以把不死鬼置诸死地。
刀平凡不平凡,对于一个真正的武林高手来说,并不是十分重要的。
最重要的还是刀法,刀法不济事,便是实刀在手,也是形同废铁。
岳小玉也看了这把钢刀一眼,然后才问叶上开:“这位不死鬼前辈,实在是那一位武林高手?”
叶上开叹道:“我要他取酒,但不到一个转弯,这不死鬼便已变成真鬼,又怎会是什么武林高手了?”
岳小玉道:“这也难说的很,正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说不定行刺不死鬼前辈之人,武功与叶大侠不相伯仲,亦未可料。”
叶上开凄然一笑,道:“我现在已连一个小无赖也不如了,还提来作甚?”
岳小玉一愕,道:“怎会这样的?”
叶上开缓缓地抬起了一双手,声音颤抖得很厉害:“你瞧……”
他不但声音颤抖,双手也在颤抖。
“你有没有听过,酒乃穿肠毒药这句话?”叶上开嘶哑着声音说。
岳小玉说道:“听是听过的……叶大侠……”
叶上开苦笑道,道:“我早就已经不是个什么大侠,甚至也许根本从来没有做过一件真真正正的好事……叶大侠!嘿嘿真不知道你们怎会叫得出口的?”
岳小玉道:“不!我师父常说,叶大侠是个真真正正的大侠,甚至是大侠中之大侠!”
叶上开盯着他,语声混浊地问:“你师父是谁?”
“笑公爵”岳小玉道:“我师父就是公孙世家的老爷子公孙我剑?”
叶上开不由陡地惊叫起来
岳小玉道:“晚辈岳小玉,一直全仗恩师提点,才有今日。”他本想说“才有今日成就”但却想不出自己目前有什么“成就”所以只好略去这二字不提。
“岳小玉,’叶上开一听见这个名字,登时为之一阵动容,“你就是五年前大闹开封府的岳小玉。”
岳小玉忙道:“晚辈几曾真的大闹过开封府了?叶大侠休要取笑?”
叶上开呆呆的瞧着他,良久才吸了口气,道:“士别三日尚且刮目相看,一隔五年,你这位血花宫宫主自必脱胎换骨,判若两人了。”岳小玉唯唯喏喏,心中却想,道:“这几句话算不算是拍老子的马屁?他若是我徒儿,大概应该尝一尝老子踢股功的滋味。”
彭孤魂忽然叹息一声,道:“老是我这个酒囊饭袋不好,未能把公孙老侠营救出来,让他俩师徒早日团聚!”
岳小玉道:“彭孤魂,此事大可从长计议,谁也毋庸引以为咎。”
叶上开呕吐后,酒意似已清醒不少,闻言略为沉吟,接着便说:“彭壮士,在下知道你已尽力面为,这次失手,实乃非战之罪。”
彭孤魂道:“叶先生明察秋毫,彭某实在感激不尽,但救人须救彻,公孙老侠是非救不可的。”
叶上开道:“这就得靠两位努力而为了,在下可帮不了什么忙……”说到这里,身子幌了一幌,接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岳小玉不禁忧形于色,道:“叶大侠是不是有病了?”
叶上开咳声甫止,接着苦笑了一下,道:“这是老毛病。”
岳小玉眨了眨眼,道:“是喉咙里不舒服吗?”叶上开瘦削的脸看来已满是倦容,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喉咙不舒服,心里更不舒服,若要舒舒服服的睡觉也许只有一个办法。”
岳小玉怔了半响,道:“喝酒?”
“对了。”叶上开哂然一笑,道:“只有喝大量的酒,醉了,睡了,那才是最舒服最平静的时候。”
岳小玉道:“这不是办法!”
叶上开又在长叹,说道:“却也是唯一的办法,除此之外,我已找不到别的途径了。”
“不。”岳小玉道:“叶大侠,你必须振作点,江湖上谁不知道叶大侠是武林奇葩,一等一的英雄好汉?”
叶上开凄然一笑,道:“我若雄风仍在,不死鬼也就不会变成真鬼,但如今……唉,天恨帮要赶尽杀绝了,叶某还能怎样?还能怎样?……”
他越说越是悲切,两手也越来越懒抖得厉害。
天恨帮!”
岳小玉陡地往上直跳,“又是帝的怎作?”
“对了,就是恨帝”叶上开嘶着嗓子说:“该杀千万剐万刃的恨帝!”
岳小玉“噫”的一声:“我师父也是给恨帝所困着吗?”
叶上开说:“是一群身份极神秘的武林高手,照叶某看这些人若非恨帝的狗爪子,就是万层楼那边的恶贼!”
岳小玉呆了一呆,道:“神通教?”
叶上开叹了口气,道:“令师尊嫉如亿,天恨帮固然跟他老人家有仇,提龙王府中人,提起公孙老侠,也是为之人人皱眉不已。”岳小玉道:“天恨帮、神通教所有人都是混蛋,全都不是好东西,叶大侠最好重出江湖,把这些害人妖精一一消灭,造福苍生。”
叶上开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半晌才道:“岳兄弟,江山代有人材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叶某早已不再是什么武林奇葩了,我现在只是一个不中用的酒鬼,无时无刻都是无酒不欢……”
岳小玉道:“既然喝得那么悲惨,何不把这酒瘾戒了?戒酒?”
叶上开长长的叹了口气:“我这种人,倘若连
酒也不喝,又带有什么事情可以干?”
岳小玉道:“带着我闯荡江湖,联手对付天帝,打垮神通教……”
叶上开不断地摇头,道:“不行,不行!”
岳小玉道:“为什么不行,是否怕我会牵累了你?”
“恰恰相反。”叶上开黯然地一笑,“你有远大前程,倘若和我这种人在一起,只会渐渐变成一个壮志消沉的废物。”
岳小玉双眉一扬,道:“你对自己太缺乏信心了!”
叶上开闭上眼,神色凄然地笑了笑,道:“你走罢,我会好好的自己照顾自己的。”
岳小玉怔怔的看着他,过了很久才说道:“我师父在什么地方?”
叶上开道:“十天之前,他老人家还被困在三邪峡,但现在却不知道了。”
岳小玉目光闪动,道:“叶大侠当时怎会知道这件事?”
叶上开道:“是一个江湖上的朋友,冒着性命危险赶到这里说出来的。”
岳小玉道:“这个人可靠不可靠?”
叶上开道:“他叫陆帆,别人让为他可靠不可靠,我不知道,但我却相信他的说话,而且一点也不必怀疑。”
岳小玉道:“为什么这样相信他?”
叶上开说道:“陆帆很老实,而且是个书呆子,他什么武功都不会,就只懂轻功。”
岳小玉道:“那又怎样了?”
叶上开道:“轻功高明的人,并不一定等于对别的事情也聪明。”
岳小玉道:“陆帆是个笨蛋吗?”
叶上开道:“有一点点笨气,但也并不是笨得无以复加我只能说,他在叶某心目中,是个十分可靠十分老实的人。”
岳小玉道:“他是你的朋友?”
叶上开道:“是的,而最重要的,就是他决不会出卖我这个朋友。”
岳小玉沉吟着,良久才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叶上开笑了笑,道:“你能够明白,那就最好不过,现在你还有什么事情要问我没有?”
岳小玉摇摇头,说道:“没有了,告辞。”
彭孤魂看着他,然后又怔怔地望了望叶上开。叶上开向他轻轻的挥了挥手,道:“你走罢,跟着岳兄弟,你还会有点希望,有点前途。”
彭孤魂道:“我若要跟你又怎样?”
叶上开道:“你跟得上吗?”
彭孤魂呆了呆,叶上开不等他再有什么反应,已展动身形向西北方疾掠出去。
叶上开毕竟还是叶上开,无论他是否早已壮志消沉,也无论他是否又醉又颓倒,但他仍然是一代武林奇葩,这一点,大可可以从他现在的轻功看得出来。
彭孤魂呆然地站着,想笑,笑不出,想不笑但不知怎样却又笑了出来。
他笑得有点古怪,又好像笑得有点苍凉,而他有这种苍凉的滋味,究竟是为了叶上开还是为了他自己?
彭孤魂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失败了,他找不着公孙我剑,既使叶上开失望,也使岳小玉失望,甚至还差点害了岳小玉的性命。他决定要好好补偿自己的过失。
可是,等到他想跟着岳小一块儿的时候,岳小玉的影子居然也不见了。
他拼命的找寻,到处地叫喊,一直过了很久很久,忽然在街上遇见一个挑猪粪的村夫。
彭孤魂正待掩鼻而过,这村夫却又叫住了他:“是彭壮士吗?”
彭孤魂一怔,奇道:“你怎知道我姓彭?”
村夫咧嘴一笑,道:“是一位少侠说的。”
彭孤魂皱眉道:“他怎么说?”
村夫道:“这少侠说,这附近有一位姓彭的壮士叫得力竭声嘶,再叫下去必然会扰人清梦,所以便嘱咐小的告知尊驾,希望彭壮士别再叫下去,也不必去找那位少侠了。”
彭孤魂道:“为什么不必去找他?”
村夫道:“那位少侠说,他还有几件很重要的事情,非要独自办妥不可,你若跟随着,只怕不怎么方便。”
彭孤魂呆了一阵,才缓缓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话声越来越是细小。
村夫望了他一眼,脸上有点奇怪的表情,但他也只是望了这一眼,接着便匆匆赶路而去。彭孤魂叹了口气,喃喃道:“谁都不要我这个窝囊废了哈哈,哈哈……”
虽然他又在笑,但却笑得比刚才还更苍凉、苦涩。
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有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正在盯着他。
那是岳小玉的眼。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彭狐魂,他看得出彭孤魂的眼神有多失望,神情有多憔悴,他甚至已很想再跑回去拉住彭孤魂的手。
但他最后还是没有这样做?
他只是暗暗地叹了口气,心里同时这样地想:“老子是个天生下来便注定要闯大祸的人,你就算跟着一条老虎,也总比跟着老子安全得多。”
想到这里,心中才舒泰起来,但他还是等到彭狐魂踽踽而行消失在远方后,才掉头施展轻功离去。
一阵山风风俗过,把竹林内无数枝叶吹得互相碰撞,这竹涛之声,听来是那样地汹涌,使人有着置身于大海汪洋里一般的感觉。
天亮了,就连岳小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已走了多远路。
他在路上摘了几枚野果,虽然滋味不怎么好吃,但也总算暂时可以作为裹腹之用行行又行行,他很快又穿过了山边,一座辽阔的竹林,来到了一座城镇外。
岳小玉左顾右盼,也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忽见前面有两个劲装汉子走了过来,便趋前一揖,问道:“两位兄台,请问此处是何所在?”
这两个劲装汉子一高一矮,脸上都蓄着胡子,两人看了看岳小玉的脸,那个较高的首先反问:“你是什么人?”
岳小玉的心中有气,便说道:“人上人。”
矮汉子一笑,道:“凭你这副样子也配称自己做人上人吗?”
话犹未了,胸间五处大穴已给岳小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点住。
那高汉子勃然变色,向岳小玉喝道:“你这是干什么的!”
岳小玉嘻嘻一笑,也伸手把高汉的穴道点住,两个劲装汉子都登时为之无法动弹。
岳小玉随即轻轻一跳,跳到两人头顶之上,笑道:“两位瞧见了没有,老子现在不就是人上人吗?”
两个汉子脸上阵青阵白,虽然很想把岳小玉从头顶上直摔下来,但却都是力不从心,只得哭丧着脸,两副啼笑皆非的样子。
忽听一人轻轻叹气,道:“这到底是人上猴?还是畜生上的畜生?”
随即又有另一人接道:“正是非驴非马,不伦不类之极。”
岳小玉脸色一寒,喝道:“什么人在吹吹打打,胡说八道?”
话犹未了,已看见两个银发老者从路旁闪身而出。
这两个银发老者,一穿灰袍,一穿黑衣,年纪都在六旬开外,只见灰袍老者背负长剑,黑衣老者手执镔铁拐杖,一望而知都是武林人物。
岳小玉横了这两老者一眼,才施施然地从两劲装汉子头顶上跳了下来。
黑衣老者把铵铁拐杖轻轻一横,冷冷道:“何方小子快快报上名来!”
岳小玉哂然一笑,道:“老子姓岳,岳小玉便是区区在下!”他一会儿自称“老子会儿又用上“区区”、“在下”这等江湖口吻,倒也可算十分古怪。
也许,岳小玉本来就是个这样古怪的人。
灰袍老者嘿嘿冷笑,道:“江湖上有你这等不知着耻为何物的杂种,难怪天下大乱了。”
岳小玉冷冷道:“何谓之不知羞耻为何物?”
灰袍老者道:“岳小玉乃公孙我剑之徒,练惊虹之义子对不?”
岳小玉道:“是又怎样?”
灰袍老者道:“公孙我剑乃人中灵杰,练惊虹也是个了不起的华世枭雄,这两位盖世异人,一个把岳小收为关门弟子,另一个认岳小玉为义子,足见那岳小玉实在绝不寻常。”
岳小玉越听越奇,心中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但面上暂时还是不动声色,只是平静地说:“岳小玉寻常不寻常,那是另一回事,却又跟我有什么相干了?”
灰袍老者脸色一沉,道:“你刚才不是自认为岳小玉吗?”
岳小玉颔首道:“正是。”
灰袍老者嘿嘿一笑,道:“是否如今已察觉到自己露出马脚,不再打算冒充下去了?”
岳小玉皱了皱眉,想了片刻才道:“你怎知道我是个冒牌岳小玉?”
白灰袍老者一捋胡子,傲然道:“因为真正的岳小玉大侠如今已在舍下!”
岳小不由呵呵一笑,心中却已在大惊:“他奶奶个熊是那个龟孙子王八蛋在冒充老子了。”
黑衣老者一伸拐杖,沉声的说道:“小伙子,老夫最讨厌不老实的混蛋,与其吃不了兜着走,老夫劝你还是说实话好一点。”
岳小玉问道:“要怎样说话才算是老实?”
黑衣老者道:“首先说出真实姓名和师承来历!”
岳小玉沉吟半晌,心念转动不已,最后说:“我姓水,叫水叠营。”
“水叠营?这名字好占怪!”灰袍老者白眉一蹙。
岳小玉道:“我有一个远房兄弟叫水也鸟,这名字才古怪得紧。”
其实,他这“水叠营”之名古,乃是从水营儿,慕名蝶蝶,和穆盈盈三人名字抽出来的。
黑衣老者冷冷一笑:“不管你是水叠营也好,是水也鸟也好,你师父是谁?”
岳小玉眼珠一转,道:“他老人家隐姓埋名多年,弟子可不知道他老人家的名讳。”
灰袍老者冷笑道:“好奸猾的小子,难道你以为不说老夫就看不出你的师承来历吗?”
忽然“呛”的一声,长剑从背上脱鞘而出,一剑向岳小玉胸膛刺去。
岳小玉立时发出一怪啸:“真的来了!”
随即一跃而起从容地闪过灰衣老者这一剑。
灰袍老者长剑一伸,又再迅速而精确地刺出三剑,只听见“呼呼呼”三声,但闻剑声嗡动,一剑刺岳小玉“华盖”、一剑刺他“气海”第三剑却刺向“少商”大穴。
岳小玉虽然也有利剑带着,但却居然没有使用,灰袍老者心想:“你若能空手接得下老夫十剑,老夫也不必在江湖上继续混下去了。”
但他这三剑,仍然还是刺了个空,甚至连岳小玉的衣角也沾不上。
黑衣老者站在一旁,不禁看得为之眉头大皱,才忍不住说:“这个小子邪门得紧,师兄别再手下留情!”
岳小玉心道:“原来是一对师兄弟,这师兄的剑法虽然看来凶霸,但在老子眼里,却还是他妈的稚嫩得很。”
他这番想法若直说出来,只怕灰袍老者的肺当场便得为之气爆。
灰袍老者连接数剑未奏其功,心中已为之提高警惕,但他自恃内力湛深,剑法超卓,仍然满怀自信可以在十招之内击败这个“水叠营”
接着,灰袍老者又使出了五招剑法。
这五剑,分别是“纯阳飞升”、“雷公伸手”、“长江滚浪”、“君王卸剑”及“风卷残云”。
灰袍老者一口气使出这五剑,就连他的师弟黑衣老者也为之感到有点诧异。
他这种诧异,乃是来自“杀鸡焉用牛刀”的感觉。在黑衣老者心目中,江湖上能接得下这五剑的高人,绝对不会太多。
若说这“水叠营”能接得下这五剑,那实在是一件难以想像的事情。
但这件难以想像的事,立刻就已呈现在黑衣老者眼前。
灰袍老者五剑齐发,满以为一定可以把“水叠营”擒获下来,但结果却恰恰相反。
“水叠营”虽然赤手空拳,但却完全未被牵制,反而左指、右掌,在指指掌掌或虚或实之间,把灰袍老者逼退逾丈之遥。
黑衣老者愣住了,他比谁都更了解师兄这五剑的威力,倘若有人对他说:他师兄连发上述五招,结果居然反而给敌人步步逼退开去,他一定不肯轻易相信。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灰袍老者此刻的情况,正是如此狼狈不堪。
这样一来,不但灰袍老者感到面目无光,即使是黑衣老者,也有着难以下台之感。
事已至此,再也顾不得许多,唯有舞起铁拐加入战圈,与师兄联手合战这位自称“水叠营”的神秘年轻高手。
岳小玉重出江湖,已是今非昔比。
下若在五年前,他一定连灰袍老者半招都接不下,但在五年后今天,他赤空手拳,已可从容地应付两个老者的联手夹击。
黑衣老者虽然是灰袍老者的师弟,但武功较诸师兄犹高一线甚或以上。
但面对着岳小玉,灰袍老者固然是缚手缚脚,即使再加上黑衣老者,合并两人之力仍然是屈居下风。
这还罢了,最令两老者又惊又急的,就是两个联手苦战了五六十回合,不但无法扭转劣势,而且连“水叠营”的武功路数也看不出半点端倪。
灰袍老者性子猛烈,在久攻不下后,突然跳出战圈,横剑便向咽喉直割下去。
黑衣老者大吃一惊,正待阻止,但却和灰袍老者相隔丈之二遥,正是鞭长莫及,欲救无从。
眼看灰袍老者立刻就得变成枉死之鬼,右腕忽然给另双手紧紧抓住那是“水叠营”的手。
灰袍老者脸色铁青,怒道:“姓水的,你逼人太甚了!”
岳小玉摇头道:“前辈误会也矣!晚辈只是误冲误撞闯入贵境,可没有存心跟两位结怨。”灰袍老者道:“一派胡言!”
岳小玉道:“怎见得?”
灰袍老者道:“若非心存不轨,怎会把咱们的镖师点了穴道?”
岳小玉问道:“前辈等是哪一家镖局的?”
灰袍老者冷冷道:“明知故问,莫非把老夫当作三岁孩童了?”
岳小玉皱眉道:“晚辈实在不知,又岂是明知故问?”
黑衣老者干咳两声,对灰袍老者道:“师兄,看来咱们的确是误会了这位水兄弟。”
灰袍老者瞠目道:“什么意思?连你也帮着这小子说话了?”
黑衣老者叹了口气:“我可不是帮着别人说话,只是实话实说,师兄,就算咱们打不过这位水兄弟,也用不着横剑自刎,倘若就此一死了之,试想将来江湖上的朋友会怎么说?”
灰袍老者幸然道:“别人爱怎么说便怎么说!”黑衣老者道:“师兄,这话便大大的不对了,人在江湖胜负本乃平常之事,除非咱们是天下第一高手,否则总有吃败仗的时候,倘若一阵下来便得自尽,那岂不是死得太混帐了?”灰袍老者闻言,不由呆住了许久。
岳小玉接道:“还是这位前辈说得有理,晚辈昔才诸多得罪,实乃无心之失,彼此既然同属江湖中人,这等小事也就请莫放在心上。”灰袍老者怔怔地瞧着岳小玉,良久才道:“水兄弟,你说的是否真话?”
岳小玉道:“天地良心,水叠营若有胡言乱语,一定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心中却暗暗好笑:“老子又不是水叠营,这个誓就算罚得再毒也不打紧。”
灰袍老者又呆愣愣地站了好一会,才喟然叹一口气道:“如此说来,倒是老夫器量狭窄之过啦!”
“岂可如此说了!”岳小玉哈哈一笑,道:“常言说的好,不打不相识,未知两位前辈怎样称呼?”
灰袍老者道:“老夫莫临意,乃点苍派俗家弟子,江湖上朋友给老夫一个匪号,唤作点急雨追风剑’,唉,想来惭愧得很。”
岳小玉心中大为同意他最后那句话,但嘴里却客气一番,道:“前辈剑出如风,招如急雨,的确名不虚传。”
但他说得越是客气,莫临意的脸色也就是越是尴尬不已。
黑衣老者左手持杖,右手轻轻捶打着背脊,道:“我是他师弟庄鹤,外号‘摩云拐’。”
“失敬!失敬!”岳小玉抱了抱拳,接着把那两个汉子的穴道解了。
两汉子如梦初醒,其中较高一个脾气暴躁,正想揍打岳小玉,却给莫临意喝止:“住手!”高汉子犹不服气:“这小子……”
话犹未了,脸上已火辣辣的给了几下耳光。
“这位水兄弟武功比你祖师爷还高八九级,你凭什么跟他老人家动手?”
莫临意的火气比高汉子还大几十倍,兼且又是他的尊长,刚才那几下耳括子实在打得又重又狠,高汉子登时两边现颊高高肿起,连牙血也为之迸流不已。
矮汉子见高汉子背了大黑锅,自然噤若寒蝉,连半个字也不敢说出口。
岳小玉忙道:“真真对不住,这本来只是一场误会,唉如今弄成这副样子,在下实在万分抱歉!抱歉!”
矮汉子见风驶舵,也立时陪笑不已,道:“正如水兄弟先前所说:不打不相识,韩根与俺杜洪有眼不识泰山,合该吃点苦头!合该吃点苦头!”
杜洪本来只是说韩根和他自己,但莫临意和庄鹤听在耳里,也有着相同感受,不禁都是面面相觑。
过了好一会,庄鹤才干咳两声,缓缓地对岳小玉说:“水兄弟打算到什么地方去?”
岳小玉沉吟半晌,道:“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就只有一种地方万万去不得。”
庄鹤奇怪道:“那又是什么地方所在了?”
岳小玉道:“师姑庵!
忌杜洪立刻怪声一笑:“对了,一见师姑,乃是赌徒之大忌。”
“住嘴!”莫临意倏地喝住,道:“在水兄弟面前,可不许胡言乱语,贻笑大方!”
岳小玉却道:“杜兄之言,深合我意,又岂是胡言乱语。”
莫临意讪讪一笑,道:“岳兄弟说的甚是。”
岳小玉心中暗暗失笑,忖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今老子无论说什么都是又香又对的。”想到这里,脸上不由露出得意之色。
庄鹤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水兄弟年纪轻轻,武功已练得如此出神入化,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了。”
岳小玉干咳一声,道:“昔才听莫前辈提及,说岳小玉大侠已到贵境,未知是否属实?”
他心中又是十分好笑,忖道:“老子居然要自己打听自己的下落,反正都是一句,把岳小玉称为大侠,一定决不会错。”
莫临意闻言,忙道:“岳大侠的确就在寒舍之中,未知水兄弟有何见教?”
岳小玉心中一阵冷笑,面上却若无其事,淡然一笑道:“素仰岳大侠英明神武,技艺相凡,只恨一直无缘识,今日有身处同一地域间,自然不可错过拜访机会。”
莫临意眉头一皱,道:“这个……这个……”
岳小玉双眉一扬,道:“莫前辈若不欢迎水某,那也用不着勉强。”
莫临意忙道:“老夫绝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我明白啦。”岳小玉作出恍然大悟之状,道:“你是怕在下年少气盛,会跟那位岳大侠有所冲突,继而动武,是也不是?”
莫临意干咳两声,道:“万事以和为贵,老夫别的事情都不怕,就只怕大水冲倒了龙王庙,自己人伤了自己人。”
岳小玉一拍胸膛,朗声说道:“你老人家大可以放心,我保证决不会跟岳小玉动武,如有食言,四只脚一条尾,背脊一格格!”
莫临意一呆,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岳小玉道:“乌龟者也。”
莫临意心中一宽,嘴里却连声“唔哦”叫着,摇摇手笑道:“水兄弟言重!言重!”
岳小玉道:“晚辈有言在先,前辈大可放心。”实则心里早已气呼呼,暗道:“老子当然不会跟岳小玉动武,总不成左手火并右手,右脚一记挂腿踢扁自己的鼻子,但跟那个冒牌岳小玉动武,自然不算是食言,那乌龟二字,还是永远盖不到老子头上来者!”
莫临意、庄鹤虽然都是江湖经验丰富之辈,但岳小玉心中的想法,两人却也是无法猜测的。
庄鹤道:“水兄弟既然有意会岳大侠,那也未当不是一椿美事,就只怕山居简陋,老夫等招待不周,如此还望水兄弟包涵则个。”
岳小玉道:“庄前辈客气!客气!”心中却在暗骂:“偏就有这许多罗唆,急死老子啦!”幸好这时莫临意已开始引路,众人边走边谈,倒也颇不寂寞。
未几,一行五人已进入城镇内。
“这里是连云镇。”庄鹤对岳小玉道:“从镇北官道打直策马奔驰,大概两日路程,便可到达长安。”
岳小玉听得连连点头,道:“倒不甚远。”
庄鹤道:“这连云镇虽然不算十分繁闹,但却是商旅必经之路,以是无论茶馆酒家、客栈赌坊、药材杂货店、绸缎庄以至青楼妓院,皆一一不缺。”
岳小玉笑了笑,道:“庄前辈最少还说漏了一样。”
“那一样?
“镖局。”
庄鹤不由一阵苦笑,道:“水兄弟,这镖局真是不提也罢。”
岳小玉奇诧道:“何以不提也罢?”心中却道:“你越不想提,老子就越是要问!”
庄鹤望了莫临意一眼,半晌才道:“师兄,还是你来说好了。”
莫临意眉头紧皱,叹道:“水兄弟,实不相瞒,咱们师兄弟,近来给奸恶之徒害得好惨!”
岳小玉道:“奸恶之徒?那一种奸恶之徒?”
莫临意道:“骗子!骗子!可恶的骗子!”
岳小玉道:“莫前辈如此精明老练,居然也有人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莫临意叹道:“都是老夫一时托大,错信了卑鄙小人。”
岳小玉故意的问道:“有在下这般卑鄙吗?”
莫临意脸色一变:“水兄弟,你还在怪责咱们师兄弟吗?”
岳小玉见这老儿好像很认真,忙道:“不!说说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