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峡地势狭长而弯曲,两边峭壁有如刀斧削就,看来就像是一条巷子。
那三个儒士的轻功,岳小玉直至现在还是没法子看得通透。
初时,单凭耳朵判断,觉得这三个“书呆子”的累功既不算差,也不见得高明到什么地方去。
但这时候,三人制服见心道长之后,向断肠峡驰而往的速度,却是令人大嘱一惊的。
连岳小玉也吃了一惊。
三个儒士所用的轻功,已不再是什么“八步赶蝉”而是高明之极的“凌波飞渡”。
“凌波飞渡”这套轻功若是练得到家,可以登萍渡水简直就有如神仙境界一般不可思议。
断肠峡虽不是湖海河流,但这三儒士的轻功身法,仍然可以看得出是一流绝妙的。
“好厉害,便是布公子也不见得可以比这三人高明到什么地方去。”岳小玉心里暗暗惊叹。
但实际上,他自己的轻功也绝对不弱,三儒士走势快,他还是可以紧接跟随,并未有半点落后。
就只是一眨眼功夫,四人已相继进入峡内。
太乙真人果然就在峡内!
断肠峡是肃杀之地,此语实在不虚。
太乙真人乃玄门第一高手,不但辈份高,武艺登峰造极,养气功夫也是令人钦佩万分的。
是谁可以令到这么一个出家人,从冰天雪地的长白山南下江南?
是谁有资格跟太乙真人在断肠峡内决一死战?
岳小玉也许很好胜,但却更好奇,他很想知道答案。
这时候,峡内只有一个老道士,不问而知正是太乙真人。
但太乙真人面前,并无对手,只有一条断臂。
真人仍在,这条断臂不是他的。
岳小玉一看就已明白,太乙真人果然在峡内与另一高手决战,而且决战已经成为过去。
只见太乙真人盘膝闭目而坐,颚下白须随风飘动,面上神情异常平淡,就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岳小玉知道,一幕惊心动魄的决战,就在不久之前,在这断肠峡内爆发。
那条断臂,就是太乙真人的对手留下来的。
但人呢?
人不见了,他显然像是一条受了重创的野兽,再也不敢逗留。
然而,太乙真了既已占了上风,要杀对方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但那人却已走了,是不是太乙真人放了他一条活路?
岳小玉很想知道答案,但却是无从问起。
于是,他盼望那三个儒士,可以代替自己把答案找出来。
然而他失望了。
那三个儒士,虽然目睹峡中这般景况,却还是一言不发,既未上前例子细察看,也没有向太乙真人问过一句说话
岳小玉却忍不住了,虽然面对着武功盖世,有玄门第一高手称誉的太乙真人,仍然毫不怯畏,大步上前向他请安。
“晚辈岳小玉,特来参见真人。”岳小玉朗声说
太乙真人眸子半开半合,淡然道:“你就是‘笑公爵公孙我剑的徒弟吗?”
岳小玉躬身答道:“正是!”
而太乙真人道:“你来得正好。”
岳小玉奇道:“好在何处?”
太乙真人道:“该来的时候,你就来了,岂不是来得正好吗?”
岳小玉道:“晚辈愚昧,听不懂真人的意思。”
太乙真人微微一笑,道:“你现在不懂,将来懂了,也是一样的。”
岳小玉摇摇头,道:“但晚辈认为不一样。”
太乙真人道:“何解?”
岳小玉道:“比方吃饭、人饿了就需要吃,倘若饿得没饭吃,等到饿死之后才把几十碗饭送到面前,那就再也无补于事了。”
人太乙真人含首道:“你说的是,但你现在不见得很快就会死。
岳小玉道:“那是很难说的。”
太乙真人道:“难道你认为自己身在险境之中?”
岳小玉道:“可能是的。”
次太乙真人白眉一蹙,道:“险在何处呢?”
岳小玉说道:“真人神功盖世,只消一举掌,一挥剑,晚辈就得随时性命不保了。”
太乙真人道:“但贫道为什么要向你施毒手?
至岳小玉道:“晚辈言出无状,本就是个该死万分之人。”
太乙真人摇了摇关,叹道:“言出无状,并不该死,一着棋差,那才是该死万分的。”
岳小玉眉头一皱道:“真人的说话,晚辈越听越不懂了。”
太乙真人道:“现在懂不懂并不重要,你只管听着便是。”
岳小玉道:“晚辈何幸得此机缘聆听真人教诲、自是多多听从,多多得益。”
太乙真人微微一笑,道:“好聪明的孩子。”
岳小玉道:“真人年少之时,想必比晚辈更加聪明百倍。”
太乙真人道:“聪明与否,贫道不敢说,只是与道学缘,俾能略悟上界神机,如此而已。”
有岳小玉道:“真人非凡人,江湖,千千力英杰,尽皆服。”
太乙真人道:“岳施主,别把贫道说得大神化了,人,总有一败的时候。”
岳小玉道:“败并非辱,只要败得其所,其败也宜。”
太乙真人闻言,不由日露讶异之色,怔怔地看了小半晌。
“岳施主,凭你这把年纪,居然能说出这几句话,实在出人意表。”
“晚辈信口雌黄,真人恕罪。”
“非也,非也。”太乙真人摇头不迭,正色说道:“你若是满口胡言,贫道决不会跟你再说下去,须知黄昏时将至,贫道已再无明日。”
岳小玉听到最后两句话,先是一怔,继而大大的吃惊呆住。
太乙真人说到“须知黄昏将至”之际,岳小玉大奇。
他不必仰望天色,也知道时辰尚早,别说黄昏,便是距离正午还有一段时候。
但太乙真人接下来的那句:“贫道已再无明日。”
却使岳小玉为之大吃一惊。
“真人……”他不由失声呼叫。
“来时浑,去得泰然,这是不必大惊小怪的。”太乙真人神情庄重地说。
岳小玉深深吸一口气,道:“人生来去,虽然不值得大惊小怪,但真人身系武林安危,岂可说走便走。”
太乙真人道:“此一去也,又岂是贫道作得了主的?”
岳小玉道:“真人气色正旺,怎会再无明日?”
太乙真人道:“贫道既修武学数十载,不敢说有什么巨大成就,但对于自身经脉气络,却是了如指掌的。”
岳小玉皱了皱眉,道:“真人认为有什么不妥?”
太乙真人道:“诸事皆妥,独欠迥行之力。”
“迥行之力?”岳小玉这一次真的不懂了,大大的不懂。
太乙真人微微一笑,道:“贫道所练内功,名曰“大迥无量劲’,这种内功,最重视的一节,就是迥行之力。
岳小玉说道:“是否有此力则生,无此力则……则”一时之间“则”不下去。
太乙真人却不避忌,接口道:“不错,正是有此力则生,无此力则气尽溃,不出六个时辰得气绝身亡。”
岳小玉凛然道:“真人神功盖世,怎会欠缺了迥行之力?”
太乙真人道:“这是命中注定,到了今日终于劫数难逃。”
岳小玉大惑不解,道:“真人昔才决战,不是战胜了吗?”
太乙真人道:“赢了剑法,但却输了一掌。”
岳小玉道:“那人是谁?”
太乙真人道:“天恨帝君,也就是天恨帮主恨帝。”
岳小玉脸色倏变,失声说道:“原来真人此次南下,就是为了要和恨帝决一死战。”
太乙真人道:“正是。”
岳小玉目注着地上的一条断臂,道:“这是恨帝留下来的。”
太乙真人道:“不错,他避开了贫道九百六十一剑,但最后还是避不开那招‘暮来飞雪’。”
岳小玉道:“恨帝既断一臂,怎能不败?
太乙真人道:“他没有败,而且,他是故意用左臂来承受贫道一剑的。”
岳小玉凛然道:“哦,这又是什么道理。”
太乙真人淡然一笑,道:“你下过象棋没有?”
岳小玉道:“自然下过。”
一太乙真人道:“恨帝这一着,就是棋盘上的‘兑子法’,他是以炮兑车,虽弃一臂,却取势回敬贫道一掌。”
岳小玉不则面色一变,道:“好狠的恨帝。”
太乙真人道:“恨帝以恨字当头,为人之恶绝毒,不难想见。”
岳小玉道:“但此一臂换取搏击一掌,这代价实在不轻。”
太乙真人道:“当然不轻,尤其是以恨帝今时之权势地位,缺一手臂,影响绝不会小。”
岳小玉道:“但也一定认为是值得的,否则决不肯有此一着。”
太乙真人道:“既以贫道面言,也同样后悔这一战。”
岳小玉一怔,道:“难道真人认为:以真人这性命换取帝一条左臂,也是值得的吗?”
太乙真人道:“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贫道虽未能把恨帝毁于剑下,也总算断了恨帝一只左臂,对于日后武林,未必就会全然没有半点好处。”
岳小道:“就只怕是算来算去,还是一桩赔本生意。”
太乙真人道:“一时之得失,不足挂齿,要救江湖,要救苍生,就得从长远处去看。”
岳小玉点了点头,心下却大不以为然,忖道:“出家人是吃素的,想法总跟老子有一大段差别。”
太乙真人视着他,忽然莞尔一笑,说道:“岳施主,你心里是否感到很不服气。”
岳小玉吃了一惊,忙应道:“没这回事,晚辈是个微不足道的凡夫俗子,今日有缘聆听真人指引教诲,已属三生有幸之事。”
太乙真人道:“就算真的三生有幸,也是另一回事,若是不服气就是不服气,两者不可为一。”
岳小暗叫一声:“好厉害的老道”当下不再说话,以免越说越是出错。
这也是他聪明之处。
言多必失,在某些时候,最好就是暂时闭上嘴巴,看清楚形势再说不迟。
已渐正午,仍距离黄昏还是很远。
然而,在太乙真人的感觉里,却不是这样的。
黄昏已快到了,他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
但他也并不沮丧。
他要岳小玉好好的详谈。
岳小玉忽然想起了见心道长,便道:“见心道长在峡谷之外,要不要把他请进来。”
太乙真人道:“他是负责守在峡外的,但却给你们四人闯了进来,显见他已受制于诸位了,既然如此,就算把见心唤来,又有何用!”
岳小玉心中不由暗自叹了口气,忖道:“姜是越老的越辣。”
隔了片刻,太乙真人又对岳小玉说:“岳施主,你既已来了,有说话就不妨直说,须知时间来去匆匆,谁也没有法子可以挽留得住。”
岳小玉心想,“这话最有道理。”
当下便说道:“晚辈想找一个人,还望真人指引。”
“岳施主想找的是什么人?”
“白木头一块巾。”
“唉,果然不出贫道所料。”
“真人早就猜到了?”
“白木头一块巾,就是恨帝的女儿,你们想对付恨帝,所以就向她打主意了,对不?”
太乙真人神情严肃地说。
岳小玉不敢撒谎,只得点点头,道:“确然如此。”
太乙真人道:“但你们可知道,白木头一块巾的身世?”
岳小玉一愕,道:“这个,这个晚辈本就不大清楚了。”
太乙真人道:“既不清楚,那又何必动她的主意?”
岳小玉道:“这是为势所迫,不得不有此一举。”
乙真人道:“但贫道奉劝一句,这一条路还是不走也也罢。”
岳小玉皱了皱眉,道:“有一事,真人也许不大知道。”
“是关于那一方面的?”
“家师。”
“贫道知道尊师已落在恨帝手中。”
岳小玉大为诧异,道:“真人早就知这件事了?
太乙真人道:“是恨帝在决战之前说的。”
量岳小玉道:“恨帝怎么说?”
太乙真人道:“他说把公孙老侠掳禁,乃是为了武林大局着想。”
岳小玉冷笑道:“一派胡言!”
太乙真人道:“恨帝做事,自有他的一套手段,旁人要学也学不来。”
岳小玉道:“晚辈也不是以恨帝为榜样,只是苦无良策,才有此依样葫芦,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想法。”
太乙真人叹了口气,道:就只怕从使把恨帝女儿擒获,也是于事无补的。”
岳小玉道:“难道恨帝会连亲生女和的安危,也置诸不理吗?”
太乙真人说道:“他的女儿,本是无辜者,恨帝那边怎样处断,暂且不说,就以你们这一边来说,只怕也很难狠得下心肠。”
岳小玉咬了咬牙,道:“形势逼人,那也顾不得许多了。”
太乙真人道:“但你可知,自木头一块巾的真正身份究竟怎样?”
岳小玉反问道:“她不是恨帝的女儿吗?”
太乙真人道:“除此之外呢?”
岳小玉摇摇头,道:“这个晚辈就不知道了,还望人详加指引,自是感激不尽。”
太乙真人道:“岳施主是聪明人,不妨用心想一想。”
岳小玉苦笑一下,道:“并非晚辈懒动脑筋,只是所知实在有限,就算想猜想也是无从猜起。”
太乙真人道:“凡事追根寻源,你不妨在恨帝女儿称号方面费一点神……”说至此,闭目沉吟,不再开口说话。
“白木头一块巾。”岳小玉也闭目了眼睛,想了片,忽然叫道:“那不是一个‘棉’字吗?”
太乙真人缓缓地点头,道“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
岳小玉摸耳抓腮,沉吟道:“这个‘棉’好像有点耳熟……这个……唉,不会的,恨帝的女儿怎可能姓叶的?”
太乙真人却接口道:“何以不可能姓叶?”
岳小玉陡地一呆,道:“难道恨帝的女儿,真的是姓叶吗?”
太乙真人道:“正是姓叶。”
岳小玉心神一震,道:“真姓叶,芳名里又有一个棉字……那么此女子莫非就是叶……红棉吗?”
太乙真人不置可否,只是淡然道:“施主是个聪明人这桩事,你自己慢慢再想好了。”
岳小玉急道:“此事非同小可,还望真人多加指点引路。”
太乙真人道:“贫道已说得太多了,再说下去,就是浪费时候。”
岳小玉本想说时间还多着哪,但看看太乙真人越来越是苍白的脸色,这句话便吞了回去。
只听见太乙真人又缓缓地说道:“据贫道所知,你是个很有福气的人。”
岳小玉一呆,道:“何以见得?”
太乙真人道:“你年纪轻轻就已迭有奇遇,先拜公孙老侠为师,再拜练惊虹为义父,这两桩机缘加在一起,就是莫大的福气。”想
岳小玉道:“就只怕晚辈朽木难雕,辜负了老人家一番期望。”
太乙真人道:“这是不必担心的,公孙老侠与练老宫主都是目光如炬之辈,凭他俩的眼光,决不会挑错了人,若是朽木,想得到这个人的垂顾,那就真是痴心妄想顶透极了。”
岳小玉道:“只叹晚辈力量孤薄,虽见师父被困虎穴,还是没法子可以出手搭救。”
太乙真人道:“公孙老侠为恨帝所掳,贫道早已知之本来也想施以援手助他脱离险境,只是格于形势,方始迟迟未曾轻举妄动。”
岳小玉道:“真人谨慎从事,那是明智之举,但晚辈身为弟子,却是不能不急。”这三两句话说来婉转,实则已暗骂了太乙真人,骂他袖手旁观,并未急急拯救公孙我剑。
太乙真人却恍似听不出他言下之意,只是继续说道“恨帝要执掌武林牛耳,本来也不是一件坏事。”
岳小玉立时接道:“无论是谁,只要心肠好够义气又有真实本领,他要执牛耳也好,象耳也好,晚辈都一定大力加以拥护。”
太乙真人道:“但恨帝只符合了其中一件。”
岳小玉道:“是哪一件?”
太乙真人道:“环顾当今武林,最有真实本领的能人异士,以贫道所见,第一个就得推数到他。”
岳小玉心念一动,接口道:“这么说,这恨帝倒可算是武林奇葩了?”他这句话别具深意,是想听听太乙真人的口气。但太乙真人却不答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又再闭上了眼睛。
岳小玉等了半响,知道太乙真人不会再深入地谈及恨帝,便转过话题,道:“晚辈想找恨帝的女儿,真人可否把她的下落赐告?”
太乙真人眸子又再半开半闭,道:“贫道就算把她的下落说出,施主把她掳获也不容易。”
岳小玉道:“容易与否,晚辈是在所不计的。”
器太乙真人沉吟良久,才道:“也罢,你要找恨帝的女儿,只须先找到唐鉴这个人便可。”
“唐鉴?”
“不错,唐鉴本是唐门中人,而且辈份极高,年纪也已在六十开外了。”
“其人武功想必也是极高了。”
“那却不是,”太乙真人摇摇头,道:“唐鉴的外号是平稳五击掌’,他练的是唐门五击掌法,掌力有毒,招式也极奇诡,但唐鉴为人懒惰,向来练功不勤,悟性也是一般而已,以是其人武功,在唐门内只算是个二流人物。”
岳小玉说道:“所以,江湖上的朋友就在他的外号之上再加添了‘平稳’二字?”
太乙真人道:“不错,一个人做事平平稳稳,本来没有什么不好,但在唐鉴的外号上加上‘平稳’二字,却不定是个贬词。”
岳小玉道:“唐鉴若能知耻近乎勇,就该努力发奋练功把这‘平稳’二字洗刷掉。”
太乙真人摇摇头:“唐鉴却不是这样想,他对于平稳’这两个字,丝毫不以为忤,既使他跟别人通名报姓。也照说自己就是‘平稳五击掌’唐鉴。”
我岳小玉沉吟半响,道:“唐鉴和恨帝的女儿,又有什么相干了?”
太乙真人道:“唐鉴虽然武功不高,但在蜀中唐门逾千高手弟子之中,却是人缘最好的一个。”
“但他人缘虽好,却也难免有对头人,有一年,大概是在八年前罢,他给唐老太爷逐出了唐门。”
太乙真人缓缓地说:“唐老太爷为人精明,那是众所周知的,但这一次,唐鉴被逐出唐门,过程却是十分曲折复杂,别说是外人,就连唐门中人也是各有各的看法,有人认为唐鉴罪大恶极,逐出唐门已是便宜了他,但也有人认为唐鉴是冤枉的,这位平稳五击掌’决不会做出对不起唐门的事情来……”说到这里,太乙真人叹息了一声。
岳小玉虽然很想知道答案,却也并不急急催促。
太乙真人默然良久,才又缓缓地接着说道:“常言有云:清官难断家务!’唐鉴在唐门里的是是非非,旁人是无法可以知道真相的,就算知道真相,也决难插手一管。”
岳小玉道:“晚辈也是这么想。”
太乙真人道:“唐鉴在唐门的事,姑且不论,总之他很不得意,终于就投靠到天恨帮里。”
岳小玉皱了皱眉,道:“这决定似非明智这举。”
太乙真人道:“但他投身到天恨帮,也没有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
岳小玉道:“这是否也算是平稳’呢?”
太乙真人道:“他投身到天恨帮,一方面既未得到重用,另一方面也是他对江湖中事早已意与阑珊,既不想争功,也不锐意求利,可说是平平淡淡的过日子,有时候看来简直就像个呆人一样。”
干岳小玉道:“这就不怎么妙了。”
太乙真人道:“但是如此不妙的一个人,近来却肩负起了一个相当重要的责任。”
岳小玉聪敏过人,立刻接口道:“是不是负责保护恨帝的女儿?”
太乙真人含首道:“正是。”
岳小玉道:“晚辈要怎样才能找到唐鉴?”
太乙真人道:“唐鉴每天清晨,必到天雅馆喝茶。”
岳小玉道:“天雅馆在何处?”
太乙真人道:“洛阳城西,据说那是城中最好的一家茶馆,不但地方雅洁,烹茶的功夫也是绝。”
岳小玉道:“这位唐前辈,倒也懂得享受。”
太乙真人却接道:“贫道也好茶,喝茶既是一种享受,也是一种学问。”
岳小玉一呆,不由讪讪一笑,道:“真人说的是。”
太乙真人道:“但你必须紧记,恨帝纵使罪恶贯盈,但他的女儿,却是无罪的。”
岳小玉道:“晚辈明白,这一次也只是逼于无奈,方才出此下策的。”
太乙真人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只可惜贫道时候已到,再也没法子助你一臂之力……”
“不!真人帮助晚辈良多,晚辈是一辈子也感激不尽的。”
太乙真人沉吟半响,忽道:“你是个很有福气的人,既拜公孙我剑为师,复有练老宫收为义子,更兼且身怀武林四宝,这机缘之佳妙,恐怕这一千年以来也是无人能及。”
岳小玉反而一呆,道:请问真人,何谓之武林四宝?”
太乙真人道:“可胜则胜谱,是否在你手中?”
岳小玉点点头。
太乙真人又道“倚马可待经呢?”
岳小玉道:“也在晚辈手里。”
太乙真人道:“银蚕丝软甲和倚马神剑,也同样是你之物了?”
岳小玉忙道:“银蚕丝软甲是的,但这倚马神剑,却是碧血楼台总调度沈必理大将军之物,晚辈如今只是暂时借用借用而已。”
太乙真人却说道:“沈总调度不合此剑。”
岳小玉奇道:“为什么不合?”
太乙真人道:“不合也就是不配,须知神兵利器,只有能者方可居之,倘非能者,就算得到了它,也决计不会长久。”
岳小玉道:“沈总调精明勇式,绝非庸碌之辈。”
太乙真人道:“但他还是配不上倚马神剑。”
岳小玉眨了眨眼,道:“连沈总调度也不配,谁配?”
太乙真人道:“有福之人。
岳小玉一呆,问道:“怎样才算是有福之人?”
太乙真人道:“岳施主就是个有福之人,你不但有福而且也有谋略,更有胆气,是个漂亮的江湖人物。”
听见太乙真人这么说,岳小玉不禁为之飘然起来。
太乙真人默然半响,又道:“你练过可胜则胜谱和倚马可待经的武功没有?”
岳小玉摇摇头,道:“没有。”
太乙真人道:“这两本都是武学奇书,而且还是一对儿的武林秘典,你居然有机缘一个人全部独得,实在是异数。”
岳小玉道:“可胜则胜谱,乃郭冷魂大哥所赠,至于倚马可待经,晚辈也是得来毫不费工夫的。”
太乙真人道:“这就是缘份了,须知人与人之间,固然要讲缘份,人与物之间,也是一样这般道理的。”
岳小玉道:“得失莫强求,这确是千古不易的至理明言。”
太乙真人道:“你看过这两本武学奇书没有?”
岳小玉点了点头,说道:“看过,两本奇书都记载着不少口诀,还有一些练功图谱,有的看来很浅易,有的看来却极深奥。”
太乙真人道:“那些口诀,你有没有念熟?”
岳小玉道:“都念熟了。”
“很好,这也是一桩机缘……”太乙真人淡淡道:“贫道就在这里跟你谈谈怎样?”
岳小玉不由心中狂喜。
太乙真人说要和他“谈谈”分明就是有意阐释这两本武学奇书,这种机缘,实在是太难得了。
太乙真人乃玄门第一高手,有这等盖世高手亲自指点,夫复何求?
小当下,岳小玉敛定心神,全神贯注倾听太乙真人的每一句话。
说来说去,太乙真人好像对这两本武学书,也有着极深刻的了解和认识。
岳小玉越听越奇,等到太乙真人不再说话之后,他已完全相信,太乙真人也曾经看过这两本武学奇书?
“真人在很久以前就看过可胜则胜谱和倚马可待经了?”
倚马可待经原本就是贫道所著。
岳小玉“啊”一声,接着又问:“那么可胜则谱呢?”
“可胜则胜谱,乃郭冷魂祖父所著,他父郭可胜,与贫道颇有渊源。”
“然则,可胜则胜谱与倚马可待经之间,又有什么关连?”
郭可胜与贫道曾经有过一次生死决战,结果两败俱伤,但经此一战,两人反而尽释前嫌,大有识英雄者重英雄之叹。
其时,武林中有一异人,医术极其高明,郭可胜与贫道苦战受了伤后,就是这位异人悉心治疗,才得以完全康复。
在疗伤期内贫道与郭可胜朝久相对,谈得异常投机,久而久之,大家谈起了武功,忽然生出一种渴望。
我们都想研究创出一套绝世武功,于是,他著成可胜则胜谱,贫道则著成了倚马可待经,而这两套武学,都是经过我们二人互相参研,才慢慢一字一字地著成的。”
岳小玉不由吸了一口气,道:“两位前辈总共花了多少时间?”
“不多,只有两年。”
用两年时间写成两本不世的武学奇书,的确不算太久。
但岳小玉却不是这么想。
他暗暗抽了一口凉气,忖道:“若要老子花两年时间来写什么劳什子经书,那可要命之至。”
太乙真人接着又道:“其后,贫道把倚马可待经送给了个怪人。”
岳小玉一怔:“如此奇书,何以送给别人?”
太乙真人道:“奇书赠奇人,又有何不合?”
岳小玉道:“这个奇怪的人是谁?”
太乙真人道:“你的义父:‘茹毛饮血鬼独夫’练惊虹!”
岳小玉又是一呆:“真人所说的怪人,就是晚辈的义父?”
“不错。”太乙真人道:“尽管当年武林中人对练老宫主的看得极差,但贫道却知道,他虽然戾气甚重,杀孽亦多,却是个‘假魔真侠’!”
“假魔真侠?”岳小玉觉得奇怪极了,但想了一想,立刻就认为太乙真人所言甚是。
太乙真人沉吟半响,接道:“贫道早已算出,练宫主这一生之中劫数极多,但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之人,却仅有两人。”
岳小玉忙道:“这两人是谁?”
太乙真人道:“这两人,一个是尤婆婆。”
岳小玉的眼睛不禁有点红了:“尤婆婆是个好人,可惜不能再多活几年。”
太乙真人道:“尤婆婆虽死,已然不算短寿,而且,另一个可以帮助练老宫主的人,也接着在江湖上出现。”
岳小玉道:“这人是谁?”
为太乙真人道:“正是岳施主。”
岳小玉一呆,道:“晚辈可帮不了义父什么……”
太乙真人摇摇头,道:“命数如此,你不必骄傲,也毋须过于谦逊。”
岳小玉道:“义父曾嘱咐晚辈,要全力对抗天恨帮,今日有幸与真人相遇,还望真人多加指点才好。”
太乙真人喟然道:“贫道已尽了心力、此后就得施主了……”
说到这里,这位玄门一代大宗师,就此坐化。
若在五年前,岳不玉说不定已是大哭一场,便这时候他虽然黯然,却能抑制哀伤情怀,暗暗对自己说:“岳小玉啊岳小玉,太乙真人把你看得很重要,你可不能辜负他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