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之中,北风急劲。
天气越来越冷了,但许不醉和胡无法都不觉得寒冷。
因为他们是同道中人,都是喝酒如喝水的酒徒。
许不醉看来不像个轻功甚佳之人,但胡无法用尽全力,能一直跟在他的背后。
庄耀本来要为他们引路的,但他轻功较差,不到一刻间工夫,就已不见了许、胡两人的踪影。
所以,他只好折回去,却不料因此而惹来杀身之祸。
可是,许不醉和胡无法都不知道。
这时候,这两个满身酒气,但眼光比猎鹰还更锐利的酒徒,正向魏家庄那边直奔过去。
据庄耀说,这魏家庄已落入神通教手里,庄主“金翼蜻蜓”魏渊,在半个月前死在雷金钱的豹刀之下!
魏渊在江湖上,名气并不响亮,但为人却极重信诺,也极有义气。
当许不醉听见这消息之际,立时哈哈一笑。他这一笑并不是因为高兴,而是因为愤怒。
有些人在愤怒的时候,就会大笑一场,然后才慢慢的发作。
而这种人,往往都是城府深沉之辈。
但许不醉并非城府深沉的人,他这样笑,只是想掩饰内心的悲愤。
许不醉的朋友不多,那并不是因为他选择朋友的态度严格苛刻,而是他平时根本懒得去和别人打交道。
但魏渊认识许不醉,已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了,魏渊还是没有忘记许不醉,每当许不醉生日那一天,他都会亲身抱着两缸酒,四只烤鸭来跟他大醉一场。
二十年来,每次醉倒的都是魏渊,因为他平时根本就不喝酒。
他也统计过,在这二十年之内,他总共醉过二十一次。
除了许不醉生日之外,他只是在新婚燕尔那一晚,才喝醉过一次。
魏家庄的牌匾仍然高高悬挂着,院子门前的两座石狮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半点改变。
但门外的形势,却已大大的不同了。
魏渊虽然富甲一方,但却是个十分随和的人,他不喜欢摆架子,也不喜欢卖弄排场,所以,在魏家庄门外,通常都没有特别派人看守着的。
但这时候,在院子大门之外,却至少有五六十人站成了两排,个个神情严肃凝立不动,就像是如临大敌一样。
胡无法嘿嘿一笑,道:“好大的气派。”
许不醉回头望了他一眼,道:“秋们本来是要找云淡来的,但现在却找到雷金钱的地头上了。”
胡无法道:“既来之,则安之。”
许不醉道:“不是安之,是杀之!”
“杀之,杀得了吗?”
“若杀不了他,誓不为人!”
两人来到了庄院门前,但觉四周杀气森森,五六十双目光都同时集中在他们的身上。
院子大门,本来一直都是紧闭着的,但两人一到,大门立刻就打了开来。
一个身形魁伟,衣饰华丽的大汉越门而出,来到了许、胡两人面前。
这大汉向两人拱了拱手,朗声道:“来者何人,请通姓名。”
许不醉冷冷道:“你怎么不先说出自己的名字?”
这大汉听了,似是略呆一呆,才道:“在下魏不名,魏庄主是我堂兄。”
许不醉道:“魏庄主很好吧?”
魏不名道:“他当然很好。”
许不醉道:“他葬在那里?”
魏不名一怔,继而冷哼一声道:“你是何人,何出此言毒咒本庄庄主?”
许不醉冷冷道:“不要再耍花样了,魏渊已死,你到底是谁?”语声甫落,突然右腕一抖,一支钢梭有如闪电般射向魏不名咽喉。
他这一下出手势子之快,实在是难以言喻,魏不名连看也没看清楚,咽喉已给钢梭抵住。
魏不名顿时脸色铁青,叫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许不醉徐徐说道:“快叫雷金钱滚出来!”
“雷金钱?雷金钱是谁?”魏不名颤声道:“这里是魏家庄,又何来雷金钱这么一个人?”
许不醉冷冷道:“少装蒜,我已查得一清二楚,魏渊已给你们神通教的狗崽子害死了!”
“谁说我死了?”大门背后,忽然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
一听见这声音,许不醉陡地呆住。
他认得,这是魏渊的声音。
“老魏,你还活着?”许不醉长长的吸了口气,惊喜地叫喊着。
但也就在这时,魏不名的身形突然在他面前急迅地矮了下去。
许不醉忽然发觉不对头了。
那不是因为魏不名的举动,而是因为他在这刹那之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魏渊从八年前开始,立誓永远不在许不醉面前说“我”这一个字。
“我”这一个字,在每个人的说话中,通常都占着很重要的位置。
在八年前的一个晚上,那天正是许不醉的生日。
魏渊照例喝得七荤八素,他平时说话不多,但只要有五七分酒意,他就会开始口若悬河,说个滔滔不绝。
但那一天,许不醉心情很不好,来的若不是魏渊,只怕早已给他一脚踢出大门之外。
可是魏渊不知道,他还以为每个人在生日的时候,心情都必定会很开朗的。
尤其是等到魏渊喝了半缸女儿红之后,就更加看不出许不醉心情到底如何了。
当晚,魏渊大谈练武之道,他道:“我师父在二十九年前,给我的师母打碎了鼻梁,我问师父何以不招架,我师父说:‘我当时喝醉了,所以连闪避的功夫也使不出来。’接着,我问我师父,练武之道最重要的是什么,我师父说……”
“我请你马上闭上你的嘴!”许不醉忽然吼叫起来,道:“什么我师母我师父,又我当时我问我师父的,短短几句话就说了几十个‘我’字,真是烦死我也!”
魏渊一怔,道:“你不喜欢我说这个‘我’字吗?”
许不醉冷哼一声,道:“你知道就好了。”
魏渊苦笑道:“但我……但愚兄实在从来都不知道。”
许不醉道:“你现在知道,也不算是太迟!”
魏渊忙道:“好,愚兄发誓,在你面前,从此不再说那一个字,倘若说了,天诛地灭,永不超生。”
许不醉哈哈大笑,道:“醉话,醉话!统统都是醉话,连发誓也是醉得一蹋糊涂的。”
但魏渊却一本正经地道:“愚兄既发了这个毒誓,就一定不会反悔。”
八年了,魏渊每次遇见许不醉,都绝口不提这个“我”字。
不论在清醒或者在酪酊大醉的时候,魏渊都能够遵守誓言,再也不说这个“我”字。
每当许不醉想起这件事,都会忍不住笑了起来。
现在,他又再听见魏渊的声音了。
“谁说我死了?”这五个字,分明是魏渊的声音。
但这句话最大的破绽,却在中间那一个“我”字。
许不醉比谁都更了解魏渊,魏渊是绝不会忘记八年前的誓言的。
单是这一个字,许不醉就断定这声音虽然很像是魏渊的,但实际上却一定不是他!
魏渊绝不会在许不醉面前说出这一个“我”字。
只见魏不名的身形在迅速矮下去之际,许不醉的钢梭也有如离弦利箭似的,“嗖”地自大门之中射了进去。
只听得在门后立时传来了一个闷哼之声,接着就有个白衫汉子瞪大著眼睛,摇摇晃晃地撞跌出来。
这人果然不是魏渊。
也就在这一刹那间,魏不名一抖手,一柄铁剑已电射而出。
他这一剑直向着许不醉的胸口剌下,走势极其劲疾,许不醉冷冷一笑,只见他左手一横,又是一支钢梭打横挥出。
“铮”地一声响,钢梭正格在魏不名的铁剑上,把铁剑挡了开去。
魏不名一声长啸,身形一转,剑势又再大盛,有如迅雷忽发般涌了过来。
许不醉嘿嘿一笑,道:“看你像个草包,但有剑在手的时候,却又不算是太窝囊!”
魏不名满面杀气,一言不发,连续十二剑追击许不醉,剑招之狠辣,倒也属罕见。
胡无法虽然只是站在一旁,却也觉得这铁剑卷起的劲风,声势极为骇人。
但许不醉却人如烟影,仿佛淡淡而来,然后又轻轻飘去,无论魏不名的剑势如何狠毒,到最后还是给许不醉轻易地闪开去。
魏不名十二剑未奏鼠功,又再急发二十一剑。
这二十一剑挥舞更急,阵阵逼人剑气也随之而加强了不少。
但等到这二十一剑使完之后,魏不名知道自己这条性命也会完了。
他再也无法胜得了许不醉。
既不胜,就是败。
许不醉还会手下留情吗?
许不醉并不是个无情的人,虽然,有时候他在赌桌上的表现,简直绝辣得可以让输家马上跑去跳海。
但许不醉还是个很有人情味的人。
他不喜欢看见流血,无论是别人流血,还是自己流血,都不喜欢。
可是,他毕竟还是个江湖人。
人在江湖,又有谁可以完全按照着自己的意愿一直生活下去?
再有情的人,有时候也会变成无情。
那不是说这个人想变,而是环境逼他变,是别人逼他变成一个无情的人!
许不醉今日无情,即使到了明天,到了一百年之后,他也不会对魏不名这个人手下留情的。
无论这个人是不是魏渊的堂弟,甚至不管他是不是姓魏,许不醉已决意要杀了他。
“嗖”地一声响,钢梭插入了魏不名的心脏,使他知道死亡的滋味是怎样的。
魏不名瞪着眼,惨笑着倒下。
许不醉把钢梭抽了出来,只见梭上染满着魏不名的鲜血。
他忽然喃喃地道:“这人真的叫魏不名吗?”
语声甫落,门后立刻就有人大吼一声,道:“他不是什么魏不名,他是我的干儿子!”
这大吼之人声如破锣,步履如飞。
才这两句说话之间,这人已来到许不醉的面前。
只见这人大概六十岁左右年纪,穿着一身灰衣,腰间挂着一把刀柄上缠满了花布的刀。
许不醉一看见这柄刀,就已知道灰衣老人是谁了。
“雷金钱!”
灰衣老人又是一声大吼,唱道:“你就是那个醉来醉去都醉不死的许不醉?”
许不醉瞳孔收缩,说道:“我正是许某。”
雷金钱又在怒吼,道:“你好大的狗胆,一出手就杀了我两个干儿子!”
许不醉冷冷道:“那个装着魏渊嗓子的混蛋,也叫你义父吗?”
雷金钱冷哼一声,道:“好说!”
许不醉道:“你有几个干儿子?”
雷金钱道:“不多,就只有两百三十二个。”
胡无法差点没跳了起来,叫道:“俺以为你说只有两个哩!”
雷金钱冷冷道:“干儿子就和金子、银子一般,越多越好。”
胡无法道:“老婆呢?”
雷金钱道:“半个就够了。”
胡无法一怔,道:“老婆又不是西瓜,怎么可以娶半个回来?”
雷金钱道:“我的意思是说,老婆这种讨厌的东西,一个也嫌太多了。”
胡无法道:“你讨了老婆没有?”
雷金钱道:“现在没有。”
胡无法一怔,道:“从前呢?”
雷金钱道:“有!”
胡无法道:“有多少个?”
雷金钱道:“半个!”
“半个?老婆怎会有半个的。”胡无法哈哈一笑。
雷金钱说道:“二十年前,我在长安,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女人看上了我,我也很喜欢她。”
胡无法道:“这不是佳偶天成,天作之合吗?”
雷金钱道:“本来是的,但后来,嘿嘿…………”
胡无法道:“后来怎样了?”
雷金钱道:“长安城内,出现了一个小白脸。”
胡无法道:“有没有俺这么英俊?”
雷金钱冷冷道:“你若跟那小白脸相比,民怕连驴子都不如。”
胡无法叹了口气,道:“这就难怪你的意中人移情别恋了!”
雷金钱陡地怒道:“放屁!”
“谁在放屁?”
“是你!”
“我没有呀,我若放屁,一定先把裤子脱下来的。”胡无法吃吃一笑道。
雷金钱铁青着脸,道:“你这一次是在嘴里放屁!”
胡无法一怔,道:“难道俺说错话儿了么?”
雷金钱道:“当然是说错了,我的意中人,又怎会移情别恋,爱上一个小白脸呢!”
胡无法“噢”的一声,道:“这倒是个他妈的大奇迹。”
雷金钱哼了两声,道:“但那小白脸却看上了她。”
胡无法道:“这可不妙,终于出现情敌了。”
雷金钱忽然狞笑,道:“不错,的确是有情敌出现了,但却只是一闪即逝。”
胡无法又是一怔,道:“何以一闪即逝?”
雷金钱道:“因为我的刀不喜欢这个小白睑。”
胡无法道:“所以你杀了这个小白脸了?”
雷金钱道:“不是我杀了他。”
胡无法道:“不是你,又是谁?”
雷金钱道:“是我的刀,豹刀。”
胡无法道:“豹刀杀人,又和你杀人有什么分别?”
雷金钱道:“当然有分别,因为这是刀的主意。”
“刀的主意?”胡无法哈哈一笑,道:“力也会替你出主意吗?”
雷金钱道:“不是替我出主意,而是它有它自己的主意。”
胡无法“哦”了一声,道:“掩明白了。”
许不醉瞧着他,问道:“你明白了什么?”
胡无法向雷金钱一指,道:“他在放屁,嘴里放屁!”
雷金钱的脸色立刻变得更难看,他的右手也已按在豹刀刀柄之上。
谁都以为他立刻就会拔刀的,但出乎意料地,他只是一按刀柄,接着又放开了手。
许不醉道:“要动刀杀人,时间还多得很,还是说完之后再动手不迟。”
胡无法掩鼻道:“等他说完,只怕臭也给臭死了。”
许不醉道:“臭死总比不明不白就死了好得多。”
雷金钱冷哼一声,道:“口舌之争,两位功力深厚,但这是不管用的,人在江湖,最重要的是武功,武功,武功!”
胡无法道:“屁功也是武功的一种,而且还厉害之极。”
雷金钱道:“但用刀杀人,却直接了当得多,想当年,那小白脸就是给我这把豹刀从中斩成两截的。”
胡无法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就像是卖熟鸡鸭的贩子一般,一刀从中切下来,然后再问买鸡鸭的人:‘你要左半边,还是右半边?’哈哈,真是既有趣,又残忍。”
雷金钱道:“刀是无情的,无论是菜刀或者是豹刀都一样。”
胡无法道:“但我看,你已把刀当作是老婆来看待了。”
雷金钱道:“刀比女人靠得住!”
胡无法哈哈一笑,道:“这就叫不打自招了,说到头来,还是你那个意中人看上了那个小白脸。”
雷金钱怒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胡无法说道:“不是这样,又是怎样呢?”
雷金钱恨恨的道:“是那个小白脸勾引她。”
胡无法道:“是小白脸勾引她也好,是她勾引小白脸也好,总之你老人家的脸色不怎么好看,那是势所必然的。”
许不醉道:“咱们喜欢喝酒,他喜欢喝醋,正是各有所好,咱们是醉死,他却是酸死,到头来大家都一块儿到西天极乐世界去。”
胡无法道:“俺最怕酸味,与其酸死,倒不如醉死痛快得多。”
雷金钱道:“一个人想活得好固然不易,想死得如其所愿,也是甚难,所以,你说不定会给一桶酸醋活活淹死的。”
胡无法道:“不要再提酒酒醋醋,俺只想知道,你怎样讨了半个老婆回来。”
许不醉叹了口气,道:“以前别人说你笨,我还不怎么相信,今日一见,你真是笨得无以复加,连世间上最笨的大笨猪都给你比了下去。”
胡无法讪讪地一笑,道:“不会这么差吧?”
许不醉道:“比你现在所想像得到的还要差八千九百倍!”
胡无法敲了敲脑袋,道:“但我还是不懂。”
许不醉道:“以雷护法那样的人,既然杀得了小白脸,又怎会对那个女的客气了?”
胡无法目光一闪,忽然“呀”的一声叫了起来,道:“难道雷护法把那个女的也一刀砍成了两截?”
许不醉道:“这又有什么稀奇了,若不是这样,又怎能只讨半个老婆回来?”
胡无法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才道:“真是他妈的残忍如禽兽!”
雷金钱嘿嘿一笑,道:“你们不要怪我,这是豹刀的主意。”
胡无法怒吼一声,叫道:“到底你是主人,还是豹刀才是主人。”
雷金钱道:“我和豹刀是不分彼此的,正是人如刀,刀也如人,咱们人刀合一,全心全意为教主效力。”
许不醉叹了口气,道:“像你这种人,似乎是越来越多了。”
雷金钱道:“除了我之外,你还见过谁会像我一样?”
许不醉道:“疯子谷里的疯子们。”
胡无法脸色一变,目注着许不醉道:“你到过疯子谷?”
许不醉道:“到过一次,那时候,我醉得天昏地暗,连那些疯子都以为我是一个比他们更疯的疯子。”
胡无法道:“那些疯子是怎样的?”
许不醉道:“经常吵骂、打架,甚至杀人。”
胡无法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人?”
许不醉道:“你要问,就该跑到疯子谷去问,我是不可能给你任何回答的。”
胡无法道:“这些人太可怕了。”
许不醉道:“但我并不认为他们可怕,他们只是一群可怜的人。”
胡无法问道:“你怎么不可怜可怜自己?”
许不醉苦笑一下,道:“我为什么要可怜自己,我又不是个疯子。”
胡无法道:“在你的眼中看来,疯子也许的确是很可怜的,但是在那些疯子的心里,却不一定会认为自己是个是可怜的人。”
许不醉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胡无法叹道:“因为他们也许已不知道什么叫做可怜。”
许不醉想了想,不禁点头,道:“不错,一个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可怜的人,就算别人认为他很可怜,他自己也是不觉得的。”
雷金钱忽然阴森地一笑,道:“两位的醉话,似乎应该到此为止了。”说到这里,“呛”然一声,扎着花布的豹刀已从鞘中拔出。
许不醉扬了扬眉,目注视着雷金钱道:“这一战,你要怎样打法?”
雷金钱道:“以一对一,谁都不能倚多为胜!”
许不醉哈哈一笑,点头道:“这很公平。”
胡无法盯着许不醉,道:“咱们谁先上?”
许不醉道:“你武功比我高,自然应该押在尾阵。”
“尾阵?”胡无法道:“这一战有头阵尾阵之分吗?”
许不醉道:“当然有,那就像是推牌九,我是天杠,你是至尊宝,自然该把我放在前头之上。”
胡无法轰然一笑,道:“好,你先上,尾后的都包在俺身上!”就在这时,雷金钱已挥刀狂攻许不醉。
雷金钱绝非等闲人物。
只见他右手一抖,豹刀立时出神入化地急舞起来。
许不醉身形闪动,向后疾退了开去。
他向后退出的势于,堪称快绝,他一闪之下,人已远在五六丈外,但雷金钱却一点也不放松,许不醉的身子才站定,雷金钱已落在了他的面前。
许不醉立刻身形一转,钢梭斜斜刺出去。
这钢梭是用精钢打就的,自然锐利无比,他这一刺,看来平淡无奇,实则已暗藏着变化,而且每个变化都是极厉害的杀着。
雷金钱虽然自恃功力深厚,刀招更是凶猛绝伦,但他毕竟未曾与许不醉交过手,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底子,这时见许不醉钢梭刺出,不但劲力暗藏,而且招数也是奇诡异常,当下倒也不敢便接,只是回身避开再算。
他这一避,许不醉可不客气,就在那眨眼间,他反客为主连续跨出三步,钢梭连环急攻雷金钱上中两路要害。
雷金钱冷笑连声,身子突然向后倒窜起来,他这一下翻身,速度迅速无比,只见刀光倏地一闪,许不醉钢梭的攻势便给化解开去。
胡无法瞧得连眼都直了。
他旁观者清,看得真确之极,雷金钱这几下凌空化解攻势的手法,真是妙到毫巅,堪称妙绝之极。
若是换上自己,只怕早已给许不醉逼得手忙脚乱,甚至已经丧命当场了。
许不醉也同样暗暗叫好,他知道这次遇上了真正的强敌,当下更不敢稍有半点松懈,手中钢梭精光一闪,又向刚落在地上的雷金钱脸上刺去。
雷金钱连忙向旁一偏头,刀势一转,急劈许不醉腰际。
许不醉右腕一沉,以钢梭挡格刀锋,只见火花飞溅,这一招大家拼成了平分秋色之局。
雷金钱发出了一声怪叫,又再抡起豹刀,再向许不醉逼近。
他手中豹刀,招式堪称神出鬼没,施展起来,连旁观者也为之眼花撩乱,难怪多年以来,一直纵横江湖,罕逢敌手。
本来,许不醉的招式,也是机灵多变,虚实不定的,但两者相较下来,却还是雷金钱的豹刀占着了些优势。
胡无法看得暗暗叫苦,暗里忖道:“这老龟蛋好生厉害,许不醉不知敌得过他否?”
过了一会,又自寻思:“如果老许败在雷金钱刀下,他这条性命多半不保,他一死,俺便落了单,这里又是神通教的地盘,想冲出重围只怕难比登天了,倒不如趁着老许还支撑得住之际,狠狠的大干一场,正是干掉两个已够垫棺材底,干够四个立时对本对利,他妈的何乐而不为?”
想到这里,居然哈哈一声笑了出来。
一个距离他最接近的白衣武士瞧着他,忍不住道:“有什么事好笑?”
胡无法也瞧着他,道:“俺笑什么,干你老祖宗娘娘他妈的个鸟事?”
白衣武士大怒,立刻从腰间拔刀,但他的刀才拔出一半,一只金光湛湛的大葫芦已砸在他的头壳上。
胡无法虽然武功不如许不醉,但却也不是一般三四流的武林人物可比,这白衣武士就算再练十年武功,也绝非胡无法敌手。
只听得“啪”地一声响,这白衣武士的头颅立时被金葫芦击爆,连脑浆也从面额之间淌了下来,形态可怖之极。
胡无法一动上手,其余武士立时齐齐发难,最少有二三十件兵刃同时向他身上招呼过来。
他大笑几声,道:“不怕你们人多势众,俺是当今武林之中,排名第一百二十九位的绝顶高手,仅次于太乙真人、练惊虹及公孙我剑等等诸位,你们就算有千军万马杀将过来,俺也只当是无牙无螫之小蚁!”
他曾听过“蚁多咬死象”这句话,所以便在小蚁这两个字之上,加上了“无牙无螫”四个字。
雷金钱冷哼一声,对许不醉道:“此人勇则勇矣,但正如阁下所言,真的是笨得无以复加。”
许不醉道:“我也同样笨得无以复加,咱们可算是天生一对!”
雷金钱道:“你现在才醒觉,悔之晚矣!”刀势一紧,两人之战更是激烈。
胡无法以寡敌众,右手提着金葫芦,左掌连环疾劈,招式之中有攻有守,居然也打得头头是道,不消片刻,又有四五个白衣武士给他击倒在地上。
但这批武士武功虽然不高,拼斗之心却是极强,而且又是以多欺少,一人倒下,最少有三人争着补上,时间一长,胡无法便大为吃惊。
许不醉心中暗惊,便道:“讲好以一对一,如何却会变成群攻之局?”
雷金钱道:“你我之战,仍然是一个斗一个,我身边可没有任何人来帮忙。”
许不醉道:“但老胡身陷重围,许某却得要分神一下了,这样又有什么公平可言?”
雷金钱冷笑道:“是你这姓胡的朋友首先动粗,又怎怪得了我的属下。”
许不醉道:“纵然老胡不对,也该先让咱们分出胜负,才再追究不迟。”
雷金钱嘿嘿一笑,道:“许轩主很懂得谈先后,摆道理,但战局既已因胡朋友一触而发,想再补救已是太迟了。”
只听得铮铮铮之声不绝,胡无法以一敌数十,形势越来越是不妙了。
许不醉暗叹一声,忖道:“孤身犯险,已是虎头挂在梅花上,只有一丁点儿那么大,给老胡这等笨人跟随在后,更是铜槌六打死红头鹅,连一丁点儿也没有了。
眼看再演下去,两人都是凶多吉少之局,突听一人大声喝道:“住手,住手!统统都给贫僧住手!”
这人声音洪亮,声势十分威猛。
但众人正在酣战之中,他虽然大叫“住手”,但却没有人加以理睬。
这人大怒,又自喝道:“你们是不是都聋掉了?再不住手,贫僧可不客气了。”
只见这人一身雪白袈裟,连脸孔都是雪雪白白的。
他是一个身形十分硕大的老和尚,但看来却像是一只来自北极的大白熊。
他才说到“贫僧可不客气了”,这几个字的时候,一条铁棒突然从横里戮出,袭向他的咽喉。
使动这条铁棒的,是个青衣黑裤,头戴万字方巾的中年汉子,这人叫唐易同,是雷金钱麾下五大高手之一。
他这一棒来势狠辣之极,只要击中对方,势必性命难保。
事实上,他这一棒又狠又快,这白脸和尚是不容易闪避开去的。
果然,唐易同一棒就已戳在白脸和尚的脖子上。
唐易同嘿嘿怪笑,道:“野和尚,死未?”
谁知白脸和尚也在嘿嘿怪笑,而且笑得比唐易同还更响亮,道:“贫僧当然还没有死!”
唐易同猛然大吃一惊,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条脖子。
……铁棒分明已戮在白脸和尚的咽喉上,但这和尚居然连一点受伤的迹象也没有。
白脸和尚的咽喉没事,但唐易同的脸孔却不怎么妙了。
因为白脸和尚的拳头已飞起。
他飞起的是左拳,而且这一只拳头是黑色的。
只听见一阵可怕的骨裂声音响起,这只黑色的左拳已重重击在唐易同的脸上。
唐易同立刻被打得倒飞开去,连铁棒也跌落在地上。
他跌倒了,姿势很难看,就像一只抢屎吃的饿狗。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脸孔已给白脸和尚的拳头打得变了形。
白脸和尚桀桀一笑,道:“你是不是想知道贫僧是谁?”
唐易同吃力地点点头。
白脸和尚把左拳晃了一晃,这拳头是黑色的,因为他的左手戴着了一只黑色的手套。
“黑拳僧!”唐易同突然惊叫起来,道:“你一定就是黑拳僧!”
白脸和尚狞笑着,道:“总算你这个臭家伙有点他妈的眼光,不错,贫僧正是黑拳僧。”
唐易同没话说了。
败在黑拳增的拳头下,又还有什么话好说?
黑拳僧一出现,形势立变。
他是一个疯狂的和尚。
他喜欢东闯西荡,更喜欢打架。
越是热闹的打架场合,他越是高兴参加,通常,他会帮助弱小的一方,但有时候,他连那一边才是弱小的都分不清楚,就已拳来脚往的打个不亦乐乎。
所以,江湖上的人,都在背后叫他“糊涂和尚”。
但这位糊涂和尚,有时候却也明察秋毫,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就像这时候,他一点也不糊涂,因为他本来就是要来对付神通教的。
“神通教的龟儿子王八蛋统统听着,贫僧要为魏庄主报仇雪恨,你们大伙儿都有得瞧了!”黑拳僧粗声的喝道。
叱喝声中,又有两个神通教的武士胸口中拳,双双吐血而死。
胡无法大笑,叫道:“俺是福星高照,每有危难,都有神仙相救。”
黑拳僧道:“贫僧不是神仙,是神仙的老子!”
胡无法道:“既是神仙的老子,更加法力无边了。”
黑拳僧道:“你叫什么名字?”
胡无法道:“俺姓古月。”
黑拳僧道:“呸!贫僧只听过复姓上官、复姓呼延,又或者是夏侯、诸葛、南宫、百里、轩辕、独孤、欧阳、公孙、慕容、西门、东方、皇甫、司马、司徒、令狐等等,就可没听过有人复姓什么捞什子古月的。”
胡无法笑道:“掩不是复姓古月,而是左古右月,姓胡是也。”
黑拳僧皱眉道:“偏就是喜欢兜圈绕路,姓胡就姓胡,干嘛要说得这般麻烦的话?”
胡无法道:“这多半是胡氏宗亲历久以来的习俗,就像是姓张之人,例必自称‘弓长张’也。”
黑拳僧啧啧连声,转瞬之间又有六七人在他的拳头下栽倒。
胡无法赞道:“大师好武功!”
黑拳僧道:“不算怎么好,但对付这等猫三狗四的小喽罗,却已绰绰有余。”
胡无法道:“但俺却给这些龟儿子弄得满头大汗,差点此后都喝不得酒了。”
黑拳僧道:“你还没有把名字告诉给贫僧知道。”
胡无法道:“俺叫胡无法,这名字好不好?”
黑拳僧道:“姓胡是不错,正是左有古董,右有明月,意思就是在月光之下欣赏古董,既的气派,又够诗意,实在是大大的不错了。”
胡无法得意地一笑,道:“胡氏祖先,智慧聪明,那是众所周知的,所以既不姓黄,也不姓绿,而是姓胡。”
黑拳僧道:“姓胡虽然不错,但檀越之名,却是他妈的大堪斟酌。”
胡无法忙问道:“何以他妈的不对劲了?”
黑拳僧道:“你若叫无忌、无伤、无穷,又或者是无坏、无衰甚至无死,那都是很不错的,尤其是无衰及无死,更是他妈的上上大吉,多福多寿之至。”
胡无法道:“无法又如何?”
黑拳僧嘿嘿一笑,道:“你自己想想怎样?”
胡无法道:“想不出。”
黑拳僧道:“当然想不出,因为你这个鸟名字,就是‘无法可想’,又或者是‘无办法了’的意思。”
胡无法“啊呀”一声,叫道:“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掩从前怎么一直想不到呢!”
黑拳僧冷冷一笑,道:“你若想得出,也不叫胡无法了。”
两人边谈边打,简直完全没有把敌人放在眼内。
但真正谈笑用兵的,只是黑拳僧,胡无法仍然是打得十分吃力的,若不是黑拳僧的出现,他此刻的命运只怕已难以想像了。
那边厢,许不醉苦战雷金钱,似乎还是给雷金钱的豹刀占了上风。
雷金钱冷冷一笑,道:“许轩主,原来黑拳和尚早已跟你串通好,难怪你这样肆无忌惮。”
许不醉道:“许某与黑拳大师素未谋面!”
雷金钱说道:“果真如此,黑拳僧何以会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此时此地闯至?”
黑拳僧哈哈一笑,大声道:“天下间有什么地方是贫僧不能闯的,贫僧要来便来,说走便走,又何必跟谁串通?真是他妈的混帐想法。”
雷金钱怒道:“黑拳僧,这是你自出家以来,错得最不可收拾的一次!”
黑拳僧道:“贪僧倒想看看,神通教能把贫僧怎样?”
雷金钱说道:“你很快就会知道后果了。”
他说完这一句话之后,立刻就有四个紫衣人,用最快的速度从庄院之内闪了出来。
四个紫衣人,四张冰冷的脸孔。
黑拳僧怪笑道:“你们是谁?”
看来最威严的一个紫衣人道:“你不必理会我们是什么人。”
另外一个阴声细气的紫衣人道:“你只要知道八个字就足够了。”
第三个紫衣人道:“天外有天,拳外有拳。”
黑拳僧失笑道:“你们也配在贫僧面前谈这个‘拳’字?”
第四个紫衣人皮笑肉不笑地道:“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你只有左拳才算得最厉害。”
首先开口的紫衣人道:“凭我们这八只拳头的威力,天下间只有一人能够胜得了我们。”
黑拳僧嘿嘿一笑,道:“这人就是贫僧!”
那紫衣人道:“你若跟我们的教主相比,就好比大海里的一颗芝麻。”
黑拳僧咬了咬唇,喝道:“就让你们见识见识芝麻拳的厉害。”
语声未落,一人已冲了过来。
黑拳僧神色一变,瞪视着这人道:“你这个无法可想的家伙挨过来干什么?”
胡无法笑笑道:“多一人,多一分力气。”
黑拳僧道:“你武功虽高,但拳法不行。”
胡无法道:“谁说一定要用拳头,俺用大葫芦砸碎这四个狗崽子的脑袋,也是一样的。”
黑华僧没法,只好让他也参战。
一个紫衣人冷冷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
胡无法说道:“不必商量,就此定夺了。”
四个紫衣人齐声冷笑,同一时间冲前发招。
这四人身如穿花蝴蝶,拳路既刚且柔,果然是一流高手风范。
胡无法胀红了脸,虎吼连连,突然一个大弯身在黑拳僧的身边抢了出去。
黑拳僧大叫一声,立刻飞快出拳,掩护着胡无法。
胡无法却猛窜而起,金葫芦连环攻扫眼前两个紫衣人。
“杀,杀!”
胡无法此刻唯一的意念就是杀!
今天他要大开杀戒,无论对手是无名小卒,或者是绝顶高手,都要杀了再说。
一时之间,杀气震天,每个人的面上也是杀气重重。
许不醉叫道:“胡老二,你自己小心可也!”
语声未落,胡无法的金葫芦已击中一人,但最可笑的却是,他击中的人居然就是他自己了。
黑拳僧怒吼,道:“你们不要逼人太甚!”
一个紫衣人冷笑道:“是他自己伤了自己的。”
黑拳僧没有反驳,因为现在并不是讲道理的时候。
而且,他也不喜欢讲道理,他认为什么道理都是多余的,拳头才是真正的道理和法律。
他这种想法,倒跟布狂风差不多。
胡无法倒下了,他倒下时的姿势,就像唐易同一般难看。
在战场上,失败者的样子永远都是很难看的,只有战胜者才能领略得到成功的滋味。
但是成功的滋味,也不一定是很好受的。
…………古往今来,无敌最寂寞。
这句话并不风凉,而是苍凉。
但苍凉总比凄凉好一点点,现在,胡无法真可算是凄凉极了。
他想用金葫芦砸碎敌人的脸,谁知对方一伸手,就把他的金葫芦反撞回去。
这一撞之力好大,胡无法胸口肋骨至少断了十几根。
肋骨断了两三根,已不算是小事,十几根肋骨一齐折断,那就更加不堪想像。
他脸色死灰,在奇痛攻心之下,全身都为之虚软了。
黑拳僧大是愤怒,“呼”地一声打出了“百步神拳”。
他以拳法在江湖中扬名立万,所精通的拳法超过五十种。
这时,他打出的“百步神拳”,乃是金陵“神拳馆”的主人卜老拳师的成名绝技。
卜老拳师已在十年前退隐江湖,他自言在五十八岁那年,所练的拳法进入了颠峰的状态。
但即使在当年,卜老拳师也比不上此刻的黑拳僧。
“好拳法!”一个紫衣人由衷地喝起采来。
另一个紫衣人却道:“若是以一对一,大师自可稳操胜券。”
黑拳僧冷笑道:“如今也是稳操胜券!”巨吼一声,拳招忽变,左“仲云见日”,右“抢吞长鲸”,两招连环攻出之际,辅以“鲨冲噬形腿”,这一着更是“北海金鲨叟”白浪滔的精妙绝学,据说早已失传多年,谁知黑拳僧所学庞杂,连这一下奇门功夫也使将出来,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胡无法也看见了。
他心里暗叫惭愧,道:“俺若有大师一半功力,也不致有此下场。”想到这里,突然惨笑一声,叫道:“技不如人,该死去也!”
大叫之后,垂下了头,再无半点气息了。
四个紫衣人,八只好快的拳头。
黑拳僧固然是大显身手,他们也是不甘示弱。
突听“砰”然一声,一个紫衣人的头颅给黑拳僧重重击中。
好好的一颗脑袋,立刻就给这一拳打得完全变了形。
他几乎立刻就死了,但对他的同伴来说,他这一拳并不是白挨的。
黑拳僧虽然一拳打死对方一人,但肋下却已露出了空门。
也就在这刹间,一个紫衣人有如闪电般化拳为掌,“蓬”然一响,就向黑拳僧左肋之下推了出去。
黑拳僧的反应也是快绝,敌人变招,他也变招,而且变得比对方更快更狠。
那紫衣人心中一懔,还没有看见黑拳僧怎样反击过来,右腕已给这个白脸和尚捏住。
那是黑拳僧的右手。
他的右手并不黑,就和他的脸一般雪白。
黑拳僧以左拳名震武林,那是人所共知的,想不到他的右手更快、更绝!
那紫衣人的在腕给黑拳僧捏了一下,腕骨立刻就碎了。
然后,他只觉整个人给一股大力抛了出去,等到他身子着地的时侯,他全身每一根骨头都似已给震得爆裂开来。
但在此同时,一道青芒在黑拳僧的背后飞起。
那是刀光,这力是从另一个紫衣人衣袖里飞出来的。
那是袖里软力,它在这时候杀将出来,无疑就像是最阴险的一种暗器。
黑拳僧虽然也是老江湖了,但他招式去势正尽,要再变招自保,已是绝无可能的事。
所以,他只有挨这一刀。
许不醉的眼睛红了,因为他看得出这一刀刺得有多深。
这一刀已穿过了黑拳僧的背,也穿过了他的肠胃。
但黑拳僧仿佛浑然不觉,挨了这一刀之后,拳势劲力依然。
使软力的紫衣人一击得手,以为胜负已分,生死已决,做梦也想不到黑拳僧的头也未回,拳头又已有如流星般一抛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