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刑堂,看来也和世间上大多数的刑堂没有甚么分别,总是有着一种深沉恐怖的气氛。
谢五太爷就坐在深沉恐怖的刑堂中。
大黑豹和井二楞都已被鞭打得浑身血肉模糊,但谢五太爷却还是不想把两人的性命结束。他要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知道,惹怒了谢五太爷可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谢五太爷当然很清楚,大黑豹和井二楞掳走自己的宝贝孙儿,完全是为了白花花的银子。
他当然是要把主谋者揪出来的。
他已传令,要谢青来和虎牙一起来到这里。他的命令,敢违背的人绝对不多。
谢清来和虎牙终于来了。”
谢五太爷的脸色一直都像是恶劣的天气,和刚才“金赤免”跑出冠军的时候相比,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当谢清来和虎牙进入刑堂后,谢五太爷就缓缓地站直了身子,走到大黑豹和井二楞的面前。
他忽然以冰冷的声音,冷冷地对谢清来说:“你可认得这两个人?”
谢清来点点头,道:“我认得。”
谢五太爷沉声道:“这个人掳走了有弟,现在已给咱们抓住。”
谢清来道:“这是咎由自取。”
谢五太爷道:“在严刑煎熬下,这两人已供说出主谋者是甚么人。”
谢清来道:“主谋者是谁?”
谢五太爷直视着他,忽然冷笑一声,道:“是你”。
谢清来默然不语,眼角肌肉却在抽搐。谢五太爷仍然瞧着他,过了半晌又道:“你现在还有甚么话说!”
谢清来摇摇头,道:“没有。
谢五太爷冷冷一笑,道:“你是为了要让虎牙策骑“白洁儿’出赛,所以才出此下策吗?”
虎牙禁不住大声道:“不,师父绝不会千出这种事情来。”
“住口!”谢清来立时喝道,“你懂甚么?”
“弟子虽然愚昧,但师父的为人怎样,弟子是很清楚的!”虎牙说。
谢五太爷忽然缓缓地向他招了招手:“虎牙,你过来。”
虎牙昂着脸,毫不畏怯地大步上前。
谢五太爷看了他一会,忽然又对谢清来说“你也过来!”
谢清来神情木然,也缓缓地来到了谢五太爷的面前。他还没有站定,谢五太爷已出手点住了他身上七个穴道。
谢清来没有闪躲,那并不是因为不能,而是因为根本不愿意躲避。
——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父要子亡,子不亡是为不孝。
虎牙的脸一片青白,一颗心在绞痛。
谢五太爷点了谢清来七处穴道后,才冷冷地对虎牙说:“你可知道,我为甚么要点住你师父的穴道?”
虎牙说:“弟子不知道。”
谢五太爷淡淡道:“因我若不点住了他的穴道,他就绝不肯让你死在这里。”
谢清来的眼神忽然变了,变得充满惊惶之色。
他想动,但穴道被制,全身动弹不得。
谢五太爷寒着脸,对虎牙厉声说:“有弟这一次通到掳劫,主要的原因,你们俩师徒是最最清楚的。”
虎牙咬着牙,摇头道:“弟子不知道,师父也同样不知道!”
谢五太爷叱道:“放肆!你再敢嘴舌逞强,我就先杀‘白洁儿’然后再说!”
虎牙的脸色又是一变,只好紧闭上嘴巴,一言不发。
刑堂中霎眼间变得寂静如同死城,唯一的声音,也许就只有大黑豹和井二楞的呻吟声。这两人被抓了回来,遭受严刑拷问,那是必然的事。
谢五太爷瞪着虎牙,忽然喝了一声:“呈上刀来!”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吕忠,立刻双手捧着一只银光闪烁的匣子。
谢五太爷从匣子里抽出了一柄刀,这柄刀柄长一尺,刀锋长也是一尺。
刀锋闪动着令人心悸的寒芒,看来又似是一泓秋水。好亮的一柄刀!
谢五太爷凝视着刀锋,良久良久,突然目注着虎牙道:“祖师爷若要你做一件事,你肯不肯依我啊?”
虎牙道:“祖师谷之命,弟子不敢不从。”
谢五太爷冷冷道:“这是本门的家法宝刀,你先把它接下。”
虎牙恭恭敬敬地,以双手接力:“祖师无论有甚么盼咐,弟子一定遵从!”
谢五太爷嘿嘿一笑,道:“年轻人,不要老早就把话儿说得太满。”
虎牙默然。谢五太爷也沉默了片刻,才道:“本门家法宝刀,专杀不义之人,谢清来勾结江湖败类,干出这等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事,虎牙,你就用这柄宝刀戳穿了他的心肝罢!”
虎牙只是听了一半,已然冷汗如雨,面色有如死灰一般难看。
谢五太爷的命令,竟然是要徒孙杀了自己的长子,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虎牙仍然双手捧着宝刀,动也不动,谢五太爷面色一沉,瞪目说道:“你怎么啦!为甚么还不动手?”
虎牙双手高举宝刀,双膝跪地磕头不止,叠声道:“师父绝非不忠不义之人!师父绝非不忠不义之人!”
谢五太爷冷冷一笑:“好精乖的小伙子,你是害怕背上杀师的罪名,所以不敢动手?”
虎牙立时昂起了脸,激动地说:“师父若真是不仁不义,做尽坏事,弟子还可说是大义灭亲,但师父是天下间一等一的正人君子,弟.……”
“够了!”谢五太爷喝道,“知子莫若父,你不敢背上杀师之名,那也不足为奇,但家法宝刀既已出匣,是非杀人不可的。”
虎牙心中陡地一凛,正想说话,谢五太爷又已冷冷地笑着说:“你既然不舍得杀师父,就不如杀了我这副老骨头!”
虎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道:“既然家法宝刀出匣,非杀一人不可,那么就让弟子来承受这一刀罢!”
谢清来若不是穴道被制,这时候就算有千军万马阻拦着,他也非要闯过去把家法宝刀抢过来不可。可是,现在他只有瞪眼干着急的份儿,不要说动手抢刀,便连开口讲话也是无能为力。
“好!祖师爷就成全你对师父这点孝心!”谢五太爷冷冷一笑,道:“但我现在还可以给你一个最后的机会,你可以马上把家法宝刀放在地上,然后远远滚离谢家,老夫答应绝不阻拦!”
虎牙凄然地笑了笑,摇头道:“不必了,与其活着被逐出门墙,弟子宁愿在本门之中血祭家法宝刀!”
“刀”字甫出口,刀锋早已对准胸膛,然后用力地刺了下去。
谢清来只觉得眼前一黑,险险昏倒过去!
刀锋已不见了,虎牙的双手仍然紧紧捏着刀柄。
没有任何人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可以有机会活下去。
连谢五太爷的脸色也变了,他忽然长长的叹了只气,道:“虎牙,你果然不愧本门的好弟子,以往是祖师爷错了。”
虎牙没有回答。
但他还没有死,谢五太爷的每一句说话,他都听得很清楚。
他没有开口说话,并不是因为已在垂死边缘,而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受伤!
刀锋虽然不见了,但他的胸膛上却居然没有淌出一滴鲜血。
他愕住了,谢五太爷却在这时候忽然狂笑起来:“虎牙,你是不是以为祖师爷疯了?居然要你去杀了师父?”
虎牙缓缓地把家法宝刀从自己的胸膛间抽了出来,但这一抽却是毫不费力。
刀锋根本没有刺入他的胸膛,而只是缩回刀柄里。
这柄刀虽然看来锋利无匹,但却竟然是一柄杀不死人的怪刀。
他怔住了,实在很难相信这是事实。
但刀仍然在他手里,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这柄刀现在只有柄,再也看不见刀锋。
谢五太爷已把刀收了起来,而且不断抚摸着他的脸:“孩子,祖师爷虽然一直待你不好,但祖师爷还没有糊涂得不分青红皂白,我早已经知道,掳劫有弟这桩事,绝不会是清来和你的主意。”
虎牙听得呆了一呆,道:“祖师爷,这.……”
谢五太爷的脸色忽然又沉了下来,哼了一声道:“知子莫若父,虽然有人要诬蔑清来,煽风拨火,但老夫绝不会上这个当!他们可让我相信清来是一个猪,但却绝不能让我相信他是一条恶毒的狐狸!”
谢清来虽然不能动弹,但眼中已流出了泪。
这是他父亲对他的评价,这已经证明,谢五太爷对他虽然不怎么好,但却还是很信任自己的儿子的!
这已很足够!
谢清来可以死,但却绝不甘心含冤受屈,而且还是死在谢家的刑堂里。
谢五太爷很快就解开了他的穴道,同时说:“你这一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就是收了虎牙这么一个好徒儿,你可知道,“白洁儿’为甚么会败在‘金赤兔’的蹄下?”
谢清来吸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谢五太谷轻轻的叹息着,道:“你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说,唉,若真的要争冠军,虎牙早就把“白洁儿’催赶上去,而且绝不会在最后关头故意让马儿斜跑开去!”
虎牙的脸色一直都很青白,他这时候却忽然红了起来。
谢五太爷直视着他,忽然问:“你敢否认祖师爷的说话吗?”
虎牙咬着嘴唇,半响才道:“这……这是不是错了?
“当然是错了,而且还错得很厉害!”谢五太爷仰天长叹一声道,“但错不在你,而是我这个祖师爷,以往我就一直未曾察觉得到,你竟然是个如此胸襟广阔的少年英雄,你知道我太重视武林马王大赛,所以故意让有男的‘金赤兔’胜出。”
虎牙咳道:“弟子只是想‘白洁儿’参加武林马王大赛,至于它能够名列第几回来,弟子真的从来没有想过。”
谢五太爷白眉一扬,环视众人一眼才道:“你们可曾知道,当‘金赤兔’赢了出来之际,老夫在席棚上实在高兴之极,只是,老夫在高兴之余,也难免为‘白洁儿’感到惋惜,其实,它才是最配称为武林马王的!”
吕忠忙道:“那也没甚么关系,反正都是咱们谢家的光采。”
谢五太爷说道:“唯一美中不足者,就是有弟居然给这两个免崽子掳走了,嘿嘿.……”
他一面冷笑,一面走到了刑架之前,目光有如刀锋般在大黑豹和井二楞的脸上刮来刮去。
在严刑拷问下,大黑豹和井二楞的脸色本来就已很差,这时候更加难看儿分。
“你们把老夫当作老糊徐?
你们以为用这种苦肉计就可以挑拨咱们父子?”谢五太爷怒吼起来了:“清来虽然愚钝、虎牙虽然并不姓谢,而且,也很想策骑自己心爱的白马出赛,但他们都是谢家的好儿孙,好弟子,绝不会干出这种丑事!”
井二楞忙道:“人心隔肚皮,这的确是谢大少爷的主意。”
他还没有说完,谢五太爷的右掌已拍在他的脸庞上!
这一掌,谢五太爷是含怒而发,下手绝不容情,而另一方面,这也是杀鸡儆猴的一种手段。
井二楞吃了这一掌,脸庞的形状立刻就完全变了,看来就像个霉烂了的柿子。
他的脸垂了下去,呼吸也已中绝。
谢五太爷冷冷一笑,道:“这厮倒了结得爽快,便宜了他!”
大黑豹黝黑的脸庞不断地淌着汗水,壮硕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发抖起来。
谢五太爷忽然伸手,在他的脸上轻轻拍了一下,然后才慢慢的说道:“大个子,现在该是说老实话的时候了,白花花的银子虽然可爱,但终究还是不能在阴曹地府里使用,瞧你的伙伴,他现在就算知道后悔,却也已太迟了。”
大黑豹抽了口冷气,哆嗦着说:“俺若说真话,那又怎样?”
谢五太爷立时道:“老夫保证你可以马上活者离开这里,谁敢动你一根汗毛,老夫就要这人五马分尸,永不超生!”
大黑豹又缓缓地深吸了一一口气,才道:“好,俺这一次说实话。”
谢五太爷双眉打着结,道:“快说,是甚么人指使你们这样干的?”
大黑豹咬了咬牙,忽然目光一转,瞪在吕忠的脸上,“就是他!是吕忠叫咱们这样干的!”
就在他一眼噔在吕忠脸上的时候,这位忠心耿耿的吕总管已向谢五太爷的背后疾标出去!
谢清来和虎牙同时惊呼起来。
谢清来也已在同一刹那间标向吕忠,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远,而吕忠和谢五太爷却又是那么接近。
吕忠突然发难,他手中捏着一柄寒光四射的匕首,疾向谢五太爷的背心刺去!
谢五太爷猝然回头,人如怒狮般直瞪普吕忠的脸:“是你!”他喉咙干涩地叫出了这两个字。
而当他叫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吕忠的比首已插在他的背脊上!
吕忠没有收回匕首,谢五太爷虽然已被他一击命中,但这九旬老人的目光,仍然有着一股慑人魂魄的锐厉之气。
但这吕忠是个深藏不露,奸险绝毒之辈,这许多年以来他一直奴颜卑膝伺候谢五太爷,他所等的就是这么一天。
虽然,此时此地并不是刺杀谢五太爷的最佳时机。但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吕忠已再不能等,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谢清来又惊又怒,而他所受到的震惊,是绝不会稍逊于谢五太爷的。
“叛徒,叛徒!你竟然敢反了。”谢清来怒不可遏,誓杀吕忠为父报仇。
但谢五太爷却把他喝止:“你退开去,让咱们好好的谈谈。
吕忠干笑两声,忽然向谢五太爷深深鞠躬,微笑着说:“老爷子,你年事已高,也该早点休息休息了。”
谢五太爷咳嗽着,咳声混浊而沉重:“树大招风,位高势危,老夫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就算我现在给人杀了,那也不是一件很意外的事。
吕忠道:“老爷子深明世事,佩服,佩服!”
谢五太爷又咳嗽了一声,道“说佩服的人不是你,而是我这副老骨头,其实老夫年事已高,你为甚么不再多等三几年?”
吕忠轻叹了一声,道:“老爷子长寿多福,说不定还可以再活二十年,那时候,连我也变成风烛残年了,又还有甚么兴致可言?”
谢五太爷摇摇头,道:“这不是主要的原因。”
吕忠双眉一扬,道:“然则,老爷子又有怎样的见解?”谢五太爷冷冷一笑,说道:“这太简单,因为就算老夫归登极乐,无论怎样也轮不到你这个姓吕的外人来掌管谢家大马场。”
吕忠道:“这一点,不用老爷子提醒我,奴才也很清楚,所以凡是谢家的人,绝对一个都不能放过。”
说到最后一句话,他的眼神倏地变得极为凶厉可怕。谢五太爷惨然一笑:“好一个吕忠,老夫虽然有相马之术,无奈却相错了人,这真真是活该,活该!”
“祖师爷!”虎牙看见他连话都说不稳了,心中一酸,立刻上前扶住了他。
谢五太爷瞧着他,忽然面露笑容:“孩子,你是不是一直都很痛恨我这个老顽固?”
虎牙立刻大摇其头,道:“没有这种事,只要是谢家的人,每一个弟子都会很尊敬的,又何况是祖师爷了?”
谢五太爷陡地狂笑起来,但他才笑到一半;背上的剧痛已使他的笑声无法再继续下去。”
他只能喘着气说:“孩子,你是不是很喜欢有男?”
虎牙一呆,过了半晌才道:“弟子不敢。”
“傻小子,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男子汉大丈夫敢爱敢恨,为其么说不敢?”谢五太谷面露不说之色地说。
虎牙吸了口气,终于点了点头。
谢五太爷高兴地笑了起来,道:“这好极了,祖师爷看得出,有男这小妮子也是很喜欢你的,待你们收拾了吕忠和他的党羽后,你们就可以成亲啦。”
虎牙的眼睛黯红了:“祖师爷”
“别再婆婆妈妈了,虽然祖师爷已不可瞧见你们俩口子成亲,但祖师爷已很高兴!真的很高兴!”谢五太爷握着虎牙的手,忽然间两只手都沾湿了,那是虎牙滴下来的眼泪。
谢五太爷叹了口气,又说道:“孩子,你要坚强起来。吕忠虽然不足为患,但他一定还有其他党羽,否则,凭这块废料,他还不敢独个儿就想把咱们谢家连根拔起!”
就在这时候,一个人突然拚命地扑了过来,同时尖叫呼喊着:“爷爷!”
那是有男!
她居然在这时候来了!
谢五太爷平时威严冷峻,但此刻却已成为世间上最慈祥的一个老人。
而事实上,即使是在平时,只要他面对着有男的时候,他也是慈爱十足,和平时判若两人。
“有男,爷爷的说话,你都已经听见了?”
谢有男伏在他的怀里,只是不停地在啜泣,她本来是个很爽朗,也很坚强的女孩子,但现在她除了啜泣之外,喉咙已咽哽,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只能用力地点头。
“傻丫头,别哭,人总是难免会有一死的,而且爷爷已经九十多岁啦,怎样算都不能说是短寿了,”谢五太爷面上露出了安详的笑容,“以后谢家的事情,都得要依靠你们年轻的一代啦.……”
他的声音已越来越微弱,呼吸却越来越是紧促。
吕忠面上没有半点表情,看他的样子,就像个正在等死的人。
他并不是等待自己死亡,面是在等待谢五太爷咽气。谢五太爷虽然老了,但他仍然是谢家的一棵大树,这棵大树一天不枯死,他就绝对无法实现霸占大马场的梦想。
谢五太爷已不能说话了,嘴角却已沁出了刺目的鲜血来。
血已染红了他颚下白花花的胡子,也染红了谢家每一个人的眼睛。
谢清来再也无法忍耐,也无法等待,突然人如疯虎般向吕忠直扑过去。
吕忠并未感到意外。
到了这时候,谢清来若还不扑过来展自己身角,那才是奇事。
谢清来是谢五太爷的长子,武功比谢宝楼还要高上一筹,但吕忠却气定神闲,仿佛完全未曾把这位谢大少爷放在眼内。
谢清来单掌挥出,左手已同时拔出了长剑。
谢家剑法,在江湖上素负盛名,谢清来剑掌齐施,那是显示了具有必杀吕忠的决心。
吕忠真的不把谢清来放在眼内吗?
不!他此刻的心情,是外驰内张,刑堂中唯一最厉害的劲敌,就是这位谢大少爷。
他早已暗中运凝功力,作出紧张的防御。
谢清来右掌一击虽然又重又快,但吕忠很轻易就把这一掌消解于无形。
只是,谢清来的杀手招式并不在这一掌,而是左手的剑。
剑气森森,有如深秋天边玲冷的月色但细看之下,它又仿佛像是白云蓝天下的一缕轻烟,令人觉得虚无飘渺,疑幻疑真。
只是,无论它像甚么也好,这一剑,已无情地戳向吕忠的咽喉!
这是必胜必杀的一招剑法!
这剑若不能胜,若不能杀了敌人,自己就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因为能够避开或者是能够招架这一剑的人,都必然是绝顶高手无疑,而这一剑最凶险之处,就是攻得极绝,却无半点防御之功。
换而言之,攻不下就得死。
这无疑是以性命作为赌注的剑法。
谢清来一生从不赔博,他对赌博憎厌恶绝,就像是女人僧厌老鼠和虱子一样。
但命运的赌博,却是谁都不能避免的,他也当然并不例。
他在赌,吕忠也在赌。
吕忠早已用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此刻势成骑虎,就算想打退堂鼓也不行了。
可是,直到这一刹那间,他才明白到,在背后暗算谢五太爷虽然容易,但正面跟谢大少爷决一死战,却是天下间最凶险也最可怕的事情。
因为若是一个正常的人,绝不会在第一招的时候,就用上了这种拚命的剑法。
谢清来现在真的很不正常。
倘若吕忠此刻变成一座坚硬的石山,而谢清来又变成了一只有两条腿的鸡蛋的话,那么,这一只有腿的鸡蛋还是会不顾一切地撞向石山的。
不但谢清来如此,谢有男和虎牙也定会这么撞过去。
幸而吕忠并不是一座石山,谢清来也不是一只有腿的鸡蛋。
所以,吕忠终于在稍有迟疑之下,立刻死在谢清来的剑下。
他若不是稍有半点迟疑,而又立刻全力出手对抗的话,他最少还有五分的机会,可以避开这一剑,甚至及时出手反击谢清来。
而在那样的情况下,只要他有机会作出反击,谢清来可说是有死无生的。
因为他已完全没有为自己而作出半点防御。
也正因为这一剑有攻无守,那种杀伤力也就特别骇人。
当谢清来刺出这一剑的时候,看似一剑锁喉,但等到这一剑已刺入吕忠脖子的时候,这一剑竟然向右斜削开去,从吕忠的脖子直透过右半边胸膛,最后剑锋竟然从吕忠的右肋下怒射出来!
被缚在刑架上的大黑豹看得毛管直竖,仿佛这一剑也已刺入了他的咽喉。
就是刺出这么一剑,谢清来的背脊已湿透,额上黄豆般大小的汗水不断地淌了下来。
虽然只是一招,他竟然已耗尽了全身气力。
当吕忠“咕咚”一声倒下去后,谢清来也仿佛站不稳了,身子有点摇摇欲坠的样子。
而就在此际,刑堂内突然响起了一声异响。
那是令人听来心胆俱裂的暗器声响。
“崩!”
一支黑漆漆的弩箭,突然射向了谢清来的背心!
谢清来忽然吐出了一口水,苦水。
他缓缓地转过身子,一张面孔已变了颜色。
灰色!
他已中箭,弩箭长仅八寸,但最少已有一半没入了他的背肌。
若在平时。他也许还可以及时闪避,甚至是反手挥剑把这支弩箭击落,但现在他却已不行。
他已心力交瘁,无论体力和锐气都已随着刚才那一剑面完全消失。
这一支弩箭又是来得那样突然,真是阴险绝毒之极!
中了弩箭后,他只能迟钝地转过身子,看看这是甚么人的杰作。
他终于看见了,那是个面色青青白白,衣着极其考究的男人。
这人的衣饰的确很好看,可惜除了这一点之外,别的地方就真的不敢恭维了。
其实他并不丑陋,而目还可算得上是相当漂亮,可是他这手暗算伤人的功夫,已足证他和吕忠是同一类的卑鄙小人。
谢有男看见伯父惨遭毒手,再也忍耐不住,立刻就要出手杀了这个可恶的卑鄙小人。
“让我来为师父报仇!”虎牙猛然发出骇人的暴喝声,他比谢有男更早冲了出去。
这个卑鄙小人,赫然正是梁金笙!
吕忠甫毙,梁金笙就紧接着出现,他显然就是吕忠的党羽!
但若只凭梁金笙之力,他能吞得掉谢家大马场吗?当然不能!
但在他的背后,又还有些甚么人在撑腰?是不是他的师父卓腾飞?
“当然是卓腾飞!不是卓腾飞又还会是谁?”每一个人的心里都这样想。
就在虎牙冲向梁金笙的时候,卓腾飞已来了。但来的竟然只是卓腾飞的脑袋!
卓腾飞是铁鞍山庄庄主,年纪比谢五太爷稍轻,但他如今也已经是年逾八旬的老人。
近十年来,这位年纪老迈的武林大豪已绝少在江湖上走动,甚至山庄里的事情,都已交给了门下弟子去管理。
在武林马王大赛举行之际,谢五太爷也曾经想找这位卓腾飞倾谈几句,但却一直没有看见他的踪迹。
这未尝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但当时谢五太爷自己也是心事重重,看不见卓腾飞也就算了,并未着意追查下去。想不到这位卓老庄主,原来竟已遭人杀害,连头颅也给割了下来。
揪着卓腾飞首级的,是个银发老者,而这老者赫然正是自称“顺逆居士”的白天雄!
白天雄的左手仍然戴着“千毒银手套”,只是尾指部份已经不见了。
当谢清来瞧见这个银发老者的时候,他的脸色已呈现紫黑之色。
那支弩箭显然淬有奇毒!
谢清来忽然叫了一声:“小心,他……他手上戴着的是千毒……”
但他只是说到这里,人已全身气力崩费终于倒了下去。
“大伯父!”有男惊悸地尖叫。
虎牙都听见了,他只是听见有男这一声尖叫,便已然知道,自己毕生最敬爱的师父,已离开了人世。
“凶手,卑鄙的凶手!”虎牙疯狂地叫喊,梁金笙却在微笑。
“崩!”
梁金笙在微笑中重施故技,又是一支毒箭向虎牙胸腹间要害射了过去。
虎牙的反应可不慢,毒箭还未射出,他已偏身一闪,接着连环攻出三七二十一拳。
他每一拳都是含怒而发,整个人就像是正在猛烈燃烧的烘炉。
梁金笙给他紧贴逼缠上来,毒箭筒再也发挥不了威力。他是卓腾飞晚年所收录的得意弟子,无论在刀剑或者是拳脚上的功夫,都有着极高深的造诣。
虎牙一口气猛攻二十一拳,他居然毫不慌忙,一招一招的全部都化解开去。
白天雄哈哈一笑,道:“梁公子,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铁鞍山庄和谢家大马场的主人了,这等威风真是羡煞老夫也!”
梁金笙朗声一笑道:“全仗前辈大力帮忙,事成以后,晚辈自当重重酬谢!”
白天雄又是一声怪笑:“你也不必怎样酬谢老夫,只要背拜老夫为师,承继老夫的衣钵,那已很足够了!”
梁金笙忙说道:“晚辈自然是求之不得!”
白天雄呵呵一笑,道:“别太早欢喜,缠着你的小伙子可扎手得紧哩,要不要老夫来助你一臂之力?”
梁金笙哂然一笑,道:“对付这种小鬼头,晚辈自信还可以打发得掉,前辈可得小心谢宝楼,这老小子才是个不可轻侮的劲敌!
白天雄淡淡一笑,道:“实不相瞒,老夫早已有备而来,在这刑堂外,老夫已布下天罗地网,区区谢宝楼,又能成得了甚么气候?”,
梁金笙大喜:“前辈算无遗策,手段精细,晚辈实在无法不佩服得五体投地!”
白天雄听见这几句说话,似乎甚为受用,立刻眉开眼笑地说:“这点小事,你也用不着来佩服老夫,老夫虽然是一代英雄,但却毕竟已经老啦,这个花花世界,迟早还是属于你们这些后生哥儿的!”
梁金笙听了这些说话,也是乐不可支,直把虎牙气得座龇眦欲裂。
只听得白天雄又道:“这一战之后老夫的收获就是有了衣钵传人,但你的收获却更大了,铁鞍山庄、谢家大马场、还有甚么‘金赤免’、‘白着儿’,全都统统归你名下,你要怎样都不妨照做可也!”
梁金笙忽然哼的一声,说道:“本公子要把这两匹畜牲宰而煮之,然后拿去喂狗!”
白天雄哈哈一笑,道:“有意思!有意思!现在那些嗜马之徒把这两匹马儿当作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咱们偏就把这两匹畜牲拿去喂狗,也好让这些呆头呆脑的笨虫心痛一番!”
梁金笙也狂笑起来,道:“正是英雄所见略同,师父是老英雄,徒儿是年少英雄,两雄联手,普天之下又还有谁敢与之争锋?”
两人俱大笑,简直把这座刑堂当作是玩耍的地方。
这时候,虎牙已是强弩之末,他虽然拚尽了最后一分气力,无奈技逊一筹,自始至终还是伤不了梁金笙分毫。
谢有男若不是要看顾着祖父,此刻必然早已和虎牙联手对付梁金笙了。
谢五太爷虽然越来越不行了,但他还没有死,谢有男又怎可以丢下老祖父弃而不顾?
但那边用,虎牙的形势已是越变越坏,梁金笙连施反击,却又不施杀着,只是把他打得鼻青脸肿,连左边眼角也给打得高高发肿起来。
他是故意要折磨虎牙!
“不要打了!”谢有男忍不住叫喊起来,声音已近平像是在哀求。
梁金笙哈哈一笑,瞟了谢有男一眼:“你是不舍得这臭小子死?那倒不是甚么难事,本公子可以放过他,但你也可得答应跟本公子成亲!”
“你做梦!”虎牙怒叫起来。
梁金笙面色一沉,冷冷道:“是做梦也好,做皇帝也好,反正今儿个晚上,本公子就要跟谢大小姐同谐好梦,你这臭小子想吃天鹅肉,还是等待来世罢!”
“我跟你拚了!”虎牙已给打得满面血污,但态度还是极其倔强。
梁金笙冷笑一声,眉宇间露出了浓厚的杀机。
他已决定要杀了虎牙,就算谢有男现在怎样哀求他,他也绝不会改变主意。
因为他已看出,今天若不杀了虎牙,到了日后必然会一个可怕的祸胎!
而在这时候,梁金笙已是占尽优势,他要杀了虎牙,可说是易如反掌之事。
但就在他运凝着十成内家掌力拍向虎牙天灵之际,一道银光突然自左方斜斜地飞了过来。
那是令人惊心动魄的一刀!
梁金笙瞥了那刀光一眼,就已经连眼睛也张不开来,在那刹那间,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和这个人所用的刀。
是司马纵横,是猎刀!
梁金笙的心忽然沉下去,就像个在悬崖上已猎获头苍鹰的猎人,忽然发现鹰已飞走,而自己却反而掉进万丈深渊里。
虎牙本已无法避开梁金笙这一掌,谁知梁金笙也无法避开这突如其来的一刀。
这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其凶险之处,又是间不容发,可说连一弹指时间之差,也足以判决虎牙与梁金笙的生与死。
虎牙本已自付必死。
但在最后一刹那间,司马纵横忽然有如飞将军从天而降,而且立刻向梁金笙挥出了一刀!
这一刀绝不能稍有半点差错,一错虎牙就没命。
等到刀光闪过后,司马纵横总算吁了一口气。
虎牙却呆住了。
他看见梁金笔的两只眼睛瞪得老大,但两眼之间的距离竟然超过了一尺!
梁金笙的鼻子也分开了两边,而且分得很齐整,左右两边绝对没有大小之分。
血光随即有如瀑泉般怒射出来,那情形真令虎牙毕生难忘。
梁金笙虽然武功比虎牙高明,但司马纵横只是一刀就已了结了他的性命。
白天雄惊怒欲绝,面上同时露出了充满仇恨的神情来。“又是你!”他厉声吼叫。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阵阵激烈的兵器交击声响。
司马纵横冷冷的望着白天雄,道:“你邀请的黑道高手,虽然人数众多,但想就此吞掉谢家大马场,恐怕还是太不自量力了!”
白天雄“哼”的一声:“司马纵横,你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别人怕你的猎刀,老夫只当它是豆腐!”
司马纵横冷然一笑:“嘴里说话越凶的人,心里越是怕得要紧,猎刀若是豆腐,又怎削得断你的‘千毒银手套’!”
白天雄嘿嘿一笑:“刚才若不是铁凤师与你联手,你又岂能占得了这便宜?”
司马纵横道:“铁凤师已和谢二少爷攻了过来,咱们很快又可以会合在一起那时候,我还是可以再度大占便宜的!”
他是存心气一气白天雄,然后看看他的反应怎样。
白天雄又是嘿嘿笑,说道:“他们不可能闯进来了,这两人只会死在刑堂之外!”
司马纵横冷然笑道:“我可以闯得过,他们也同样闯得过!”
白天雄哼了一声,道:“你不必要什么花样了,你并没有闯阵,只是从另一条秘道进入这座刑堂的!”
司马纵横干笑着,说道:“既然你已认为我再无援手可到这里,为甚么还不动手杀了我?”
白天雄怪声说道:“老夫当然会动手,就只怕你连三招都接不下!”
司马纵横冷然道:“若连三招都接不下,那是死而无怨!’
“好!老夫就要你死而无怨!”白天雄终于出手,但这一次,他用的武器却并不是‘千毒银手套’,而是一柄青铜短斧。
“飕”青铜斧闪动着精光,直向司马纵横打来。
司马纵横侧身一闪,疾快地回了三刀,但这三刀立时就被架开,白天雄又已一斧攻向司马纵横的咽喉。
司马纵横看不透这一斧。
这一斧分明是攻向自己的咽喉,但在那弹指间,司马纵横却又看见白天雄的左手有了极不寻常的动作。
白天雄的左手仍然戴着“千毒银手套”,这种沾人体肌肤立即死无救的武器,实在比任何锋利的斧头还更危险得多。
司马纵横几乎毫不考虑,就把重点放在白天雄的毒手套上,他已断定白天雄的斧头只是虚招,真正致命一击仍然是来自左手!
谁知白天雄只是故作姿态,他正是要让司马纵横产生这种错觉!
高手过招,分毫差错都足以招致杀身之祸,又何况是这种大错?
白天雄的左掌并未发动攻击,他全身的内力都已凝聚在这柄锋利的铜斧上。
司马纵横重重挨了一脚,这一脚踢得真不轻,立时把他整个踢得向后疾退三尺!
若在平时,司马纵横非要找这个踢自己一脚的人算帐不可,然而,在这时候,这一脚虽然把他子踢得很疼,但却也及时救了他一命。
因为若不是这一脚使他在最危急关头向后疾退了三尺,白天雄的斧头已把他的脖子削断了。
是谁踢出这一脚?
倘若司马纵横给蒙上了眼睛。他一定会以为这是铁凤师干的。路
铁凤师常救人,也常闹恶作剧,这一脚正是一举两得,既可在司马纵横的肚子上用力踢
脚,又可以把司马纵横的性命从死亡关头挽救回来,那又何乐而不为?
踢人一脚,人家反还要对自己感激不尽,这种事情就算铁凤师每天干三百次,他也绝对不会嫌多的。
可是,这人却并不是铁凤师,而且也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两个。
那是两个散发披肩,有如饿狼般的汉子。
“是天狼金氏兄弟?”司马纵横失声叫道。
把他一脚踢开去的汉子倏地喝道:“咱们并不姓金,咱们姓钱!”
另外一人应声接道:“他叫钱穷,俺叫钱缺!”
“钱穷钱缺?你们都姓钱?”白天雄的眼色倏地变了,面上杀机更是浓得厚了几分。
“楚白月,你做梦也想不到,我们钱门后人,到了今天仍然要找你算一算旧帐吧?”钱穷沉着脸说。
“楚白月?你叫老夫楚白月?”白天雄深深地吸了口气。
钱缺厉声道:“你若敢否认,就是个老婊子生下来的老杂种!”
白天雄忽然长叹一声,缓缓地说道:“不错,我就是楚白月,两位的令寿堂大人可还安好?”
钱穷道:“她很好,安好极了。”
钱缺却接者说:“她已入土为安,再也不必为昔年的一批惨案而日夜流泪!”
钱穷直瞪着楚白月:“老贼,你现在还有甚么话好说?”
楚白月无言,因为到了这时候,无论他说甚么都是多余的。
他只能够做一件事——马上杀了钱穷和钱缺!
楚白月还未动手,钱穷已先发制人,天狼金刀呼的一声劈了出去。
钱缺用的是天狼银戟,这支银戟虽然短小,但却招式狠辣,咄咄迫人。
楚白月身形奇快,虽然以一敌二,但他出手却是丝毫不乱,钱穷钱缺反而给他迫得阵脚凌乱了起来。
楚白月嘿嘿一笑:“我道钱门衣钵后继有人,谁知却是一代不如一代,跟你们黄泉下的老子相比,可差得远了!”
钱穷大怒,嘶声叫道:“老贼,俺还有看家本领,你休早得意!”
楚白月怪笑道:“甚么看家本领?倒要领教领教!”
霎眼间,钱穷刀法已变。
天狼金刀不再凶悍泼辣,顿时变得阴柔异常,钱缺的银戟也随着互相配合,金刀银戟似编织成一张金银交错的巨网。
楚白月已陷网中,而且网口已越收越窄。
楚白月的眼色终于变了,他猛吸了一口气,使劲挥斧,要冲开这一张网。
可是,他找不到这张网的破绽。
若说这张网全然没有半点破绽,那也不对,可是,这对天狼双怪却用自己的身躯,把破绽堵塞着。
楚白月固然可以杀人击破这一张网,但对方却有两个人,当他击杀其中一人冲破缺口之际,自己也势将露出了致命的空门,而死在另外一人的利器之下。
天狼双怪竟已是拚将一死而战。
但楚白月还不想死,他要找寻另外一个徒儿,来承受他的武功衣钵。
正因为他不想死,所以直到最后还是冲不破钱穷钱缺的金刀银戟!
钱穷一刀削掉了楚白月的左掌,由于这刀是忽然由柔转刚的,势子十分沉猛,这只左掌立时冲天般向上飞起。
但楚白月的利斧也已砍在钱穷的胸膛上。
这两人是两败俱伤,但钱缺的银载又已立即插入了楚白月的小腹。
这一戟,钱缺是用尽全力施为的,由于冲击之力实在太大,楚白月竟被这戟击得连腰也弯了下去。
钱缺可不客气,立刻又把银载从愁白月的肚子里猛抽出来,这一着残酷无比,竟然连楚白月的肠脏也挂在银载上直抽出肚子之外!
楚白月的一双眼珠子同时深陷下去,倒像是这一抽,连他的两颗眼球也快要被拉进肚子里,然后又会再和肠脏一起拉了出来。
这只不过是眨眼间所发生的事,但这情况实在是恐怖极了。
钱缺大笑,但笑声甫起,一件事物突然从半空掉落下来,他虽立时侧身闪开,但那事物仍然在他的脸庞上轻轻的擦了一下。
这一擦力度极轻,就算是用来拍蚊子也嫌不够份量。
但钱缺的脸色却突然变了!
这件从半空掉下来的事物,赫然正是楚白月的左掌。
无论是活人的手掌也好,死人的手掌也好,钱缺都不会害怕,但这断掌却是银色的,它仍然戴着“干毒银手套”!
钱缺的脸色真的变了,给断掌经轻指擦过的地方,立时出现了一种病态的嫣红色来。
这色泽渐渐越变越深,钱缺伸手向脸庞上抓去,只是经轻一抓,半边面颊肌肤立刻有如腐烂了的死鱼肉一样,被扯脱下来。
楚白月已倒下,钱穷也已奄奄一息,眼见活不成了。
钱缺身中奇毒,而且毒力扩散速度奇快,纵然华陀再世,也势必束手无策!
就在这时候,有两个满身血污的人冲了进来。
那是铁凤师和谢宝楼,当他们了看见刑堂内可怕的景象后,两张染满血污的脸都为之呆住了。
司马纵横疲倦地向他们走?声音听来更是疲备。
谢宝楼紧握着他的手,道:“这里发生了甚么事?家父呢?”
司马纵横黯然地向墙角一指,道:“令媛正在陪伴着他。”
谢宝楼的眼色倏地变了,他的心在发冷,他又突然看见了谢清来躺在地上,身子已然僵直……
匆匆又已一月。
这一天,是十月初五,天气开始寒冷了。
大马场上,两匹骏马在并警辔同行,那是“金亦免”和“白洁儿”。
这两匹马仿佛也已成为了好朋友,
鞍上的两人,仍然是虎牙和有男。所不同者,就是虎牙骑了“金赤兔”,而有男却骑着那“白洁儿”。
他们已无分彼此,谢五太爷也已隆重宣布,这对年青人将会在一年后成亲。
谢五太爷身受重伤,在刑堂内看来似已返魂无术,但奇迹却出现了,这位年逾九旬的“武林伯乐”,居然能够逃过大难,而且在二十日后痊愈过来。
看见这对年青的男女,谢五太爷的心中既高兴,又感触,更有说不出的后悔。
在刑堂内,他找到了一个上佳的孙女婿,却也损失了一个好儿子。
世事本来就是悲喜交集,永远循环不息的。
在大马场的另一隅,铁凤师微笑着对司马纵横说:“刑堂外那一战,我和谢二少爷出尽了吃奶之力,才总算把楚白月的党羽打发掉,你在刑堂内又怎样?”
司马纵横淡淡一笑:“在一般武林人心目中,我是个怎样的人?”
铁凤师不假思索便回答说:“是英雄、是大侠。”
司马纵横却叹了口气,道:“但这一次,我却是个不堪一击的饭桶!”
铁凤师怔住,过了很久,两人才同时失声大笑起来……
(龙乘风《马王群英会》全文完,血河九灵提供图档,普罗旺斯ocr校对,2018年10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