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原是飘逸出尘,有如朗月青松般的中年和尚,在不惜损耗真无内力,数次为铁英奇通经舒脉之后,神色间已显得萎顿已极。
但是当他看到铁英奇的脸色,由苍白渐渐回复了血色,呼吸也慢慢粗壮起来时,他泪痕纵横的面颊上又垂下了两行热泪,同时也绽开了一层宽心的微笑。
他抬头向霉臭的石洞口下游目搜视一阵,皱起修眉自言自语道:“此非养伤之地,看来只有抱他下山了!”
于是他背起铁英奇,悄悄的离开了望霞峰,在巫山出口处,找了一座人迹罕至的小山神庙,用翠竹席草搭了一张温软的小床,将铁英奇安置睡好。
铁英奇先被幻影神翁以“七煞指”点伤了全身筋脉,又挨了重重的一掌,原先万无生理,幸好他身藏救伤奇药“夺命金丹”,再加这位中年和尚功力高绝,打通了他被“七煞指”闭死的筋脉,总算从死神手中争回命来。
就这样,他还是在那位中年和尚早晚行动治疗之下的第七天,才完全恢复了神智,而这个时候,那位中年和尚因为精力损耗过度,已是瘦得皮包骨,不成人样了。
铁英奇第一次张开清弛的星眸,中年和尚一阵激动,失神的双目中竟又迸射出精光。铁英奇翻身坐起,迷们地道:“我怎会在这里的?”
那中年和尚伸手按他重新睡下,低声道:“小施主,你伤势太重,还得静养三天,才能下床走动!”
铁英奇想起望霞峰顶的那一幕,情不可抑地问道:“是禅师救了在下一命么?”
那中年和尚慈悦地道:“救你一命,其功不在小僧,而是小施主你自己随身携带的丹药。”
铁英奇感激地笑道:“小生纵然身怀疗伤圣药,若非禅师代为搜出喂服,也不能留得命在!禅师再造之恩,小生感激不尽。”
中年和尚微笑道:“机缘巧合,举手之劳,小施主千万不必放在心上,现在你快行动一遍,默察全身有何不适之处,告诉小僧,再另谋医疗之道。”
铁英奇尚待分说,却被中年和尚含笑止住了。
于是他只好瞑目运起“先天无极两仪神功”,走遍全身奇经八脉,经三十六关,直达十二重楼,周而复始,立觉全身真力充沛,躬身谢道:“禅师佛法无边,小生不但完全好了,而且全身真力犹胜往昔数倍了……”
中年和尚脸上掠过一道惊异之色,“咦”了声,伸手搭在铁英奇腕脉,轻声道:“小施主即速运功一周天,让小僧一察究竟。”
中年和尚手切腕脉,末几,脸上忽然绽展无比快慰的笑容,道:“小施主,你一定曾获得过什么奇遇,服食过什么增加功力变化体质的奇药,那些奇药的药力小僧运功引动之下,已开始发散。再有数日之功,待药力完全发散开来,小施主即身可具举世无双之功力,小僧这里为你道贺了。”
铁英奇俊目连闪,凝眸注视中年和尚有顷,点头道:“小生四位师叔说要使四种奇药药力完全发散,非‘百卉朝阳’大法莫办,难道您所施的……?”
中年和尚坦承道:“小僧在小施主身上所施的正是‘百卉朝阳’大法!”
铁英奇疑讶地道:“‘百卉朝阳’大法乃天龙派不二心法,禅师如何也能施为?”中年和尚脸微变,似乎内心甚是激动,最后,他用一声“阿弥陀佛”压住了情绪,装出淡淡的神色,道:“一位天龙派的朋友传了小僧‘百卉朝阳’大法,数十年后,小僧又用‘百卉朝阳’大法,救了天龙派掌门人小施主你,前因后果,早已前定,小施主,你说对么?”
中年和尚这回几乎不能身系此间,其身份自是不言可知!
铁英奇心中释然,道:“小生糊涂,真是多此一问。”
中年和尚这时反问铁英奇道:“小施主可是姓铁,名号英奇么?”
中年和尚一敛长眉,又道:“小僧法名忘我!”
铁英奇接道:“请问禅师,你怎对小生情形知道得如此清楚?”
忘我和尚笑而未答。
二人沉默了片刻,忘我和尚忽然道:“小僧意欲将‘百卉朝阳’大法,和一套天龙剑法传授小施主,不知小施主意下如何?”
铁英奇立意在未重振天龙武学光荣之前,绝不学涉他派武功,这时一听忘我禅师能转授天龙本门武学,不禁怦然心动,但话到口边,心念忽然又转,想道:“这位对我有救命之恩的禅师,言词间十分闪烁,神色也不自然,可疑之处甚多,我得问清他的来历再作计较。”
他想到这里,立即注视忘我和尚之面,庄容说道:“小生虽于最近接掌了天龙派,但因入门时日甚浅,对天龙派以往之事所知有限,禅师说与敝派长辈有旧,尚请将详情踢告,以开茅塞。”
忘我和尚敛眉沉思有顷,最后道:“事情已过二十余年,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这样吧,小僧就说个故事给小施听听可好?”
铁英奇立即点头道:“小生洗耳恭听。”
忘我禅师语气沉重地回忆着说道:“二十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二位后起之秀,二人一样地气豪功高,因为二人名字中均有一个‘玉’字,故被称为‘武林双玉’。”说着看了铁英奇一眼,接下去道:“一位就是人称蓝衣子都的令尊,另一位则是银衫剑客的周子玉。二人志同道合,连剑江湖,所到之处,群邪敛迹,威举与日俱增,为当时武林后辈中最引人瞩目的一双奇才。
然而,他们二人虽然交谊莫逆,感情弥笃,可是内心之中,都因自己师门的不凡而带着三分骄气,是以二人在武功方面并不心说诚服。
二人都知道这是友情的障碍,于是各人开诚布公的说出自己的心意,并为打破这层隔核,各人自动公开本门武学,蓝衣子都将‘百卉朝阳’大法和天龙剑法传给了银杉剑客周子玉,而银衫剑客周子玉也将师门绝学‘万流归宗’和一套流霞剑法传给了蓝衣子都铁中玉。”
铁英奇心情激动起来,双目定注,他意识到面前这个和尚必是自己父亲和周子玉二人中的一个。
忘我和尚越说越流利,接下去道:“他们互相公开内功心法与剑术绝学之后,彼此之间,果然更增敬服,但是,到底谁强谁弱的这个问题,却仍然没有从他们意念中消除。”
于是就在二十年之前,他们相约在一处人迹罕至的深林之内,作了七天七夜的武学印证,七天七夜下来,二人功力悉敌,难分上下。
铁英奇脑中映现一幕幻影——一座古老森林之内,两个要好的年轻朋友,经过七天七夜的苦战,已是疲惫不堪,但仍不休的苦撑着。不由叹道:“那又何苦啊!”
忘我和尚黯然道:“是的,当时如果他们能有小施主现在这种心情,也就不会有下面的惨事发生了。”
铁英奇心头一震,想起祖父的遗言,料定相斗的结果,那不幸的一位,可能就是自己的父亲,虽然这已是十数年前的往事,可是在他的感情上,却等于眼前的事实,不由紧张地问道:“哦,最后他们还是分出了胜负!”
忘我禅师笑道:“是的,最后二人之中,一人占先半招,另一人败了半招。”
铁英奇这时又希望那失败的不是他的父亲,急急问道:“是谁败了半招?”
忘我禅师大笑起来,笑声中蕴含着无限的凄凉,久久之后,才道:“小僧自称忘我,连我都忘了,那里还记得谁胜谁败!”
铁英奇脸上挂满了泪珠,低低道:“难道故事就到此为止了么?”
忘我禅师:“最后,那失手落败的人,因感愧对师门,一时想不到,竟羞忿横剑自刎而死,而另外一人,也因痛失良友,看破人生,出家当了和尚!”
铁英奇头脑一阵天旋地转,几乎立脚不住,一把抓住忘我禅师的衣袖道:“你老人家到底是谁?”他仍希望失招自绝的那一位,不是自己父亲。所以称呼上已把禅师改为“你老人家”了。
忘我和尚眼中泛出一抹思义的神光,以坚定的语言道:“小憎忘我!”
铁英奇一阵颤惊,缩回抓在忘我僧袍上的双手,捧在自己的头,皱眉苦苦思索起来。他先假设眼前这位忘我禅师就是自己父亲蓝衣子都,可是想来想去,却找不出一点可以站得住脚的理由,尤其对方一方枯瘦的脸,根本与“美子都”的名号不相符合。
他却不知道,忘我禅师的形容憔悴,完全是由于他疗伤,功力损耗过度所致。
接着,他又把忘我禅师定为银杉剑客周子玉来分析:第一点:他自承“百卉朝阳”大法系由一位天龙派故友传授,那么,他就绝不会属于天龙派的自己父亲,不是自己父亲,当然就是周子玉了。
第二点:他在言谈神情间,含蓄而闪烁,显然是对故人之后的含愧的一种心理表现。第三点:他要将“百卉朝阳”大法和天龙剑法传给自己,必是为减轻感情负担的一种做法。
有此三点,铁英奇已断然确定这位忘我禅师,不是他的父亲,而是武林双玉之一的银衫剑客周子玉了。
他这时的心情,极为复杂,眼前这位禅师,曾经是自己父亲的知交好友,如今又是自己的救命大恩人,但是,自己父亲却是间接死在他的手中,似乎把他认作杀父仇人亦无不可。
这样想,他有点把持不住,左右为了难。
然而,毕竟饱读诗书,深明大义的他,衡情渡理,仔细想了想,又觉得银衫剑客周子玉并不算有何罪过,而所遭遇的经历,也和自己的父亲差不多少,假使他们二人异地而处,难道自己也能指责自己父亲有何亏理处么?而九泉下的父亲,恐怕也不容许自己这样做呵!
此理一通;他胸襟立即开朗,戚容未褪,但星目之中,已没有了仇恨的火焰了。
忘我和尚一直沉重地凝眸注视着铁英奇脸上的表情,这时见铁英奇脸色趋于和缓,始松出一口气,暗中对铁英奇赞许备至,默默呼道:“孩子!你如此胸襟如潮,义理分明,比我当年强多了呵!”
慢慢的,铁英奇抬起了头,双目中射出二道正义凛然的神光,落在忘我禅师脸上,缓缓说道:“禅师,晚辈已经知道你老人家是谁了,家父半招落败饮恨自绝,晚辈不敢无理取闹,轻言父仇,但半招之耻,誓在必雪,目前晚辈武功未成,难与皓月争辉,请假我二年时日,届时晚辈必在此地领教高招!”
忘我和尚已是一团欣慰,听了铁英奇这话,顿又清眉双蹙:暗叹道:“孩子你为什么不连这一点也看开呢?”但是,他还是答应道:“好!二年后的今天,小僧在此候驾就是!”
接着,又道:“现在该由小僧传授小施主天龙绝学‘卉百朝阳’和‘天龙剑法’了。”
铁英奇刚才原有请求忘我禅师为四位师叔解除“七煞指”的治伤法,现在,他不但没有了这种想法,甚至连向忘我禅师学习天龙武学的念头也打消了,同时,他更断然决定暂时不回到淮阴本派去了。
因为他要加紧寻回祖父失落的《天龙秘笈》,凭本身力量,为天龙派争光,为父亲雪耻。
他已决定拒绝忘我禅师的一片诚意,但有礼貌地道:“大恩不言报,晚辈告辞了。”施了一礼,反身便行。
不正面答复对方的话,自然就是心领的表示,忘我禅师勉强笑道:“小施主风格凛凛,来日必成大器,唯前车之鉴,望小施主凡事三思而行,小僧不送了。”
铁英奇心灵微动,止步回身,道:“晚辈谨领教益!”转眼,他已走出了一丈多远。墓地,一条银色人影,从一块岩石之后,飞掠而出,挡住了铁英奇的去路。
铁英奇只觉一片白云,飘落面前,不由的后退一步,举目望去,这一望,只觉得目辉难睁,颜面刷地微红。
原来,飘身阻住他去路的,是一风姿绰约,容额如花的妙龄少女,长长的秀发技垂肩后,风中驻立,雪衫飘舞,更显得风华绝代,清丽若仙。
她秀眉深镇,玉容含悲,轻启朱唇说道:“铁小侠,请缓行一步,小女子等会儿有话请教!”
语落身动,绕过铁英奇,掠到忘我禅师身前,一头冲入忘我禅师怀中,哀呼道:“爹爹!你想死孩儿婷婷了!”
忘我禅师推开那自称婷婷的银衫少女,惶惑地道:“姑娘不要认错了人,小憎忘我。与你并不相识!”
那银衫姑娘,愕得一愕,又扑向忘我禅师道:“爹!你与铁小侠的话,女儿已完全听到了,你难道真的忘了你的女儿婷婷了吗?”
忘我禅师为了某种缘故,不以真面目与铁英奇相识,而对这位自称婷婷的少女,更是感到尴尬,因为他已经意识到她是谁的女儿了,而目前的情势,他要否认自己是不可能之事,于是“哦!哦!”二声,含糊地点点头,不作肯定表示。
周婷婷见对方的表示不够强烈,“哦!”了声正住身形,道:“娘告诉婷儿,你老人家离开家的时候,婷儿生下来只有二个月,你老人家当然不会认识婷儿了。可是,婷儿已练成了你老人家名震天下的流霞剑法,婷儿先舞一趟剑法,你老人家便知道婷儿不是冒名之人了。”
周婷婷能在这种情形之下,设想周到,真不愧为一个奇女子。
她解下背上长剑,先向忘我禅师抱剑一福,然后展开身形将流霞剑法逐招施展开来。只见一片银光,包没了她窈窕的身子。
剑气腾腾,劲风四溢,铁英奇被逼得立脚不住,连退了几步。
忘我和尚慈眉闪动,仿佛从这位周婷婷的身上,看到了当年故友的影子,长叹一声,自语道:“我只好这样办了!”他下了个奇怪的决心。
周婷一演完九大八十一招流霞剑法,神色自若,优雅的神情丝毫不变,幽幽的又叫了一声:“爹……!”
忘我禅师既不否认,也不承认的微微一笑。
但这一笑,已使周婷婷芳心大畅,偎到他的身边。
忘我禅师轻抚着周婷婷的秀发,笑着道:“贫僧忘我,称我忘我禅师好了!”
周婷婷芜尔笑道:“是!出家人不认儿女,女儿以后称爹爹忘我禅师了!”
铁英奇眼见他们父女相逢,亲情扬溢,想起自己的遭遇,忍不住一阵伤心,顿觉眼前一片迷糊,滚下了一串思亲之泪,他却不知道,眼前这个忘我禅师,正是他的父亲,而对方那位正在享受天伦的周婷婷,才是真正的可怜人儿呢!周婷婷带着一脸娇笑,走到铁英奇面前,深深一礼道:“小妹周婷婷,深为铁伯伯的不幸致哀,并代家父向少侠谢罪!”她态度大方,言词恳切,令人感动。铁英奇擦去眼泪,强装出淡淡的笑容道:“周女侠言重了,小弟并无责备令尊之意。”
周婷婷秀后一扬,长声道:“真的么!”
铁英奇道:“小弟言出由衷!”
周婷婷欢然道:“那么二年之后的约会,也自动取消了!”
铁英奇眉一扬:“子承父志,二年之约,小弟不敢有忘。”
周婷婷面色一正道:“小妹正为这一点,要向铁少侠请教!”
铁英奇一正道:“小弟有何不当之处?”
周婷婷促眉一叹,道“请问铁少侠,你与家父订下此约,想证明的是什么?”
铁英奇从来就没有和女孩子说过话,不要说脸上先就红了,就有一腔豪气,也不知因何原由忽然消失不见。只见他嘴动了动,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周婷婷玉容黯然,道:“令尊与家父并称武林双玉,单凭家父为了令尊之死,抛妻弃女一点,就可想见其心情痛苦之深了。”她顿了顿,又遭:“两位老人家,只为了一点好胜心,造下不可挽回的悲剧,而现在,铁少侠居然还要将那悲剧延续下去,小妹愚昧,实在想不通少侠用心何在?”
铁英奇思维混乱,无言以对。
只听周婷婷又道:“如果少侠一定要证明天龙武功高过家父所学,小妹就代家父认输如何?……否则,即请将那件憾事从两位老人家的友情中彻底抹去!”
铁英奇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他觉得周婷婷的话,无懈可击,自己的心志有些动摇了。周婷婷清音一扬,道:“铁少侠认为小妹之言尚堪入耳么?”
铁英奇乃是绝世之才,胸襟气度无不过人一等,小错不免,但却知道善改,同时也有承认错误的勇气,当时发出一串朗笑道:“周姑娘会心卓识。解我迷津,小弟领教,并致谢意。”诚心诚意的作了一个揖。
接着又向忘我禅师一礼道:“禅师与家父乃是知交好友,晚辈冒犯失礼之处,尚请赐谅。”
忘我禅师心如百花怒放,看了一看周,婷婷又看了一看铁英奇,笑道:“贫僧真是愧对你们太多了!”
铁英奇又施一礼道:“晚辈告别了!”大步向山下走去。
周婷婷追出二步,呼道:“铁少侠既已释怀,何不学会‘百卉朝阳’和‘天龙剑法’再走!”
铁英奇头也不回,瞬息消失在山腰一角。
周婷婷神思不属地喃喃道:“他……他还是硬起心肠走了!”
忘我禅师宽慰道:“铁少侠真要留下来,贫僧也不愿传授他什么了,他这样一走,是最好的抉择,贫僧为他祝贺!”
周婷婷似乎为铁英奇耽上了忧心道:“他会到哪里去啊?”
忘我禅师道:“贫僧认为他可能是追寻他本门的‘天龙秘笈’去了。”
周婷婷若有所失,垂下了螓首。
忘我禅师对这位故友之后原是满脑歉意,这时见他似乎对自己儿子有意,憔悴的脸上不禁现出一层愉悦的微笑。
铁英奇一口气奔下巫山沿长江下行,一路若思,他觉得天龙派是否能够复兴,端在能否寻回“天龙秘笈”,而找寻“天龙秘笈”的唯一线索,只有远在关外,曾为祖父传送遗言的长白老人。
于是他决心只身一人远走关外,暂时不回淮阴派中去。
集贤山庄的教训,和望霞峰的遇险,使他增加了不少见识,处处留心之下,一路倒是未再发生意外,很顺利的便到了喜峰口。
只要跨过长城,就是所谓关外了。
同一天到达喜峰口的,另有一僧一道:行动鬼祟不接不离的暗随铁英奇左右,注意着他的动向,他却是丝毫未觉。
铁英奇随便找了一家客店住下,用过晚饭,喊过店伙,打听关外的情形,并试探着问那店伙是否知道长白老人其人。
一问之下,这才知道长白老人在关外的声望,简直已到了家喻户晓,无人不知的地步。
这一来,他不怕找不到长白老人了.于是他兴奋得一晚没有睡得着觉。
第二天不等天光大亮,他就踏上了关外的泥土。
他心情有点激动,也有点耽心。
激动的是,目的地快到了,“天龙秘笈”有无下落,不久就见分晓了。
耽心的是,不知长白老人是否也和集贤山庄所遇见的那些成名人物一样,虚有其名,实则卑鄙得令人失望,要是那样,则“天龙秘笈”便没有寻回的希望了。
他患得患失,反复思维,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程。
蓦地,耳边响起一个老人的话声,道:“少侠身穿蓝袍,腰系‘天龙金剑’,可是天龙派弟子?”
铁英奇霍地一警,不忙答谢,先打量了那问话的人一眼。
只见发话者是个身材高大,满脸红光,两鬓灰白的半百老人,双目开合之间,精光电射,显然,是个武林人物。
铁英奇正是求之不得,直率地道:“在下天龙派掌门人铁英奇!请问老夫贵姓?”那老人闻言之下,目泛异采,又惊又喜,轻“啊!”一声道:“原来是威震中原的天龙派掌门人,小老儿武林末流单翅大雕丁展羽,失敬了。”神情随之肃穆了起来。
铁英奇心头泛疑,觉得这位单翅大雕丁展羽未免过份做作,因为凭他的经验,一个过了气的天龙派掌门人,是不会有人以这种态度相待的。
当时,他也不好说什么,只不屑的轻“哼!”一声。
那知,那单翅大雕丁展羽脸色又现出了惶惑之色,道:“铁掌门人有何不乐?”显得更是恭顺了。
铁英奇忍不住寒起脸道:“丁大侠,你是为在下唱戏么?”
单翅大雕展羽乃是长白老人手下极有身份的人,修养有素,深知铁英奇感触太多,不以为事地微微一叹道:“关外武林豪杰,对贵派崇敬之心,数十年如一日,请少侠不要误会在下别有用心才好!”
铁英奇听得微微一怔,道:“听了大侠之言,对敝派在中原地区的遭遇,倒是如同目睹?”
单翅大雕丁展羽道:“敞东主对关内武林动态,极为关怀,是以经常派有专人,负责打听关内武林情况,在下便是奉命恭迎铁掌门人而来的!”
铁英奇大眼睛顿时奇光华现,道:“贵东主是谁?何以对在下如此关注?”
单翅大雕丁展羽道:“敝东主就是铁掌门人此行予访之人。”
铁英奇心念疾转想到:“莫非长白老人已知道了我的来意,故意以礼相待,以企堵住我的嘴,使我说不出讨取‘天龙秘笈’的话么,哼!这次我可管不了江湖规矩了。”
其实他并不完全知道江湖规矩,只是直觉的反应而已。
他沉吟了一下,道:“呵!丁大侠原来是长白老人派来接引在下的,在下愧不敢当。”
单翅大雕丁展羽道:“敝东主在关外行道,人称一德翁,长白老人之号,极少使用。”
铁英奇对一德翁实在不甚了解,但对其以“一德”二字为号,却总觉得有点狂妄自夸,因此不由产生了些许反感,当下不再答话,脚下加大了步度。
单翅大雕丁展羽默然紧随而行。
大约走了顿饭之久,二人仍未交谈一语。
忽然前路扬起一阵尘头,只见一人三马急驰而来。
转眼间,就冲到铁英奇他们面前,马未止步,一条人影,已离鞍飞跃而起,半空中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听到:“丁大叔,这就是那个小子吗?”
话落人现,竟是一位有如含苞待放的姑娘家,美秀之中透着放纵不羁的神气,一派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铁英奇见她当面叫自己小子,不禁心中有气,剑眉一扬,转开头去,不愿与她相见。单翅大雕丁展羽向那姑娘作了一个鬼脸,比了一比手式,故意沉声道:“小妮子,越来越不知礼数了,铁少侠乃是一派掌门之尊,怎可任性放肆!”
一听人家受了责怪,铁英奇顿感不好意思,连忙回过头来,准备礼见。
那调皮姑娘却面孔一板,道:“在关外,称‘小子’比称那令人敬而远之的‘大侠’还亲近得多!哎!你说我该称你‘少侠’还是‘小子’?”
铁英奇没想到对方直爽得如此出格,一时间慌了手脚,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怔了半天,这才无可奈何地道:“在下……听凭姑娘称呼……好了!”
单翅大雕丁展羽见铁英奇受窘,连忙哈哈大笑道:“铁掌门人,在下给你们引见引见。”伸手拉过那姑娘道:“这是敝东主的爱孙,人称百灵仙子的苏梅苓,苏姑娘!”
百灵仙子苏梅苓不待单翅大雕丁展羽说到铁英奇,已抢着说道:“尊驾是关内天龙派擎天玉柱铁爷爷之孙,铁叔叔之子,现任掌门人的铁英奇,铁少侠!是不是!”
娇笑中,柳腰一拧,飞身上了一匹骏马,即骑而去。同时娇声喊道:“丁大叔,你不可慢待了客人,我先走一步了。”转眼间,便消失了人影。
单翅大雕丁展羽牵过苏梅苓送来的二匹骏马,将一匹神骏非凡,毛色漆黑的交给铁英奇道:“这是敞东主的墨玉宝马,请少侠起程。”言下,对铁英奇更显亲切。
铁英奇并无伯乐识马之才,只道单翅大雕丁展羽这话,仅是表示长白老人礼遇之意而已,他心有悬疑,在未见到长白者人之前,不愿多作客套,也就飞身上了墨玉宝马。
二人并骑了一路程,铁英奇发觉这匹墨玉宝马,四蹄之间,果然轻快疾速无比,单翅大雕丁展羽所乘的那匹骏马,必须快步刺突,才能配合并行。
两相比较之下,铁英奇纵是对马缺乏认识,也不难看出,这匹墨玉宝马的确不平凡,不由大声赞道:“好一匹千里神驹!”
单翅大雕丁展羽笑道:“少侠如有兴趣,何妨放开脚程,一试此驹追风奇速!”
铁英奇一时兴起。如言胯下一紧,宝马立即一声嘶叫,陡然腾空一尺,前射如箭,但马身却平直如水,安稳已极。
他不禁一声惊叹:“神驹日行千里,并非文章中夸张之语。”
飞驰了一程。后面已不见单翅大雕丁展羽的人影。
铁英奇收住马,慢慢策行。等待单翅大雕丁展羽的赶来。
谁知等了许久,单翅大雕丁展羽尚未追至,前面却已采到一座市集之前,他只好先行穿街而入。
这市集原是人声震耳,这时却不知为了什么,突然间静了下来,四下行人,都以无比尊敬的态度,让开大路,躬身为礼。
铁英奇以为后面来了什么高官贵人,可是回头望去,却一无所见。
他心中纳罕,心想:“难道他们是表示欢迎我这个天龙派掌门人么?
难道说天龙派在关内受尽冷落,在关外却还保有当年的威誉不成?”想想不可能,不禁摇了摇头。
忽然间,他恍然而悟:“墨玉宝马乃是一德翁的坐骑,人家尊敬的是一德翁呵!看来一德翁在关外不但武林地位极尊,而且还颇受一般人的爱戴呢!”
他不愿掠人之威,忙跳下墨玉宝马,扶马步行。
走过一段大街,来到一家饭店门前,他正考虑是否就在这里等候单翅大雕前来会合,忽见饭店门口人影一闪,苏梅苓奔到面前,一脸正经向他道:“铁掌门人请进内休息!”
同时,旁边走上来一个青衣少年,接过了墨玉宝马。
铁英奇不便推辞,坦然地走进饭店。
店中早已摆好了一桌上等酒席,虚座以待。
铁英奇被硬推上了首席,苏梅苓坐在一旁相陪。
这一次,苏梅苓居然极少说话,不但礼貌周到,而且神态毕恭毕敬,有如婢女侍候大老爷一般。
铁英奇正感到不自在,却忽见单翅大雕丁展羽走了进来,哈哈大笑道:“贤侄女,你如此作弄铁少侠,给你爷爷知道了,不骂你才怪!”他边说边走到桌边,就席坐下。
苏梅苓说道:“人家是掌门之尊,要不这样,岂不听他笑话我们关外武林不懂礼数么!”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秀目,死死地盯在铁英奇脸上。
铁英奇尴尬地一笑道:“在下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下姑娘?尚请姑娘明示,在下以后也好注意。”
苏梅苓大眼睛眨了眨,道:“除非你诚心诚意地让我称你一声‘小子’,否则,我还要把你当菩萨一样看呢!”敢情,她还是为了路上那一点小小的不愉快。也或许另有用心!
铁英奇还真怕了她这一手,只得笑道:“苏姑娘爱称在下‘小子’,就称在下‘小子’吧!”
苏梅苓见已将他制服,心中十分得意,笑道:“在下不敢!在下不敢!……”
单翅大雕丁展羽怕她说个没完,忙拿起碗筷道:“快吃吧!我们还有不少路程要赶呢!”
苏梅苓笑哈哈的敬了铁英奇一块大肥肉,道:“请!请!”
铁英奇平生就是不爱吃肥肉,但这时却不得不皱起眉头,硬把那块大肥肉整吞了下去。
他已领教过个小姑娘的厉害,不敢不迁就一些。
就这样,一路上铁英奇谨慎小心,一连赶了将近十天,总算到了地头。
苏家村不是一个很大的集镇,但是在关外武林中,却有着关内嵩山武当同等的地位。因为这里就是关外武林至尊一德翁(长白老人)苏圣北的基业“苏家堡”所在之地。苏家堡在苏家村的西南角,这时堡门大开,数百名堡丁列队严整,肃立两边。
铁英奇一行人穿过欢迎的堡丁,直进堡门,翻身下马。
有一个五十左右的清瞿瘦者由门内含笑迎了出来。
苏梅苓飞纵过去,娇声叫道:“爸!女儿给你把铁少侠迎来了。”
不用说,这清癯老者就是苏梅苓之父,拿云秀士苏秉宽。
铁英奇疾行数步,躬身一礼道:“老伯如此相待,真折杀晚辈了!”
原来在最后十天的行程中.铁英奇已查明一德翁苏圣北与乃祖擎天玉柱确系数十年的知交好友,一德翁苏圣北对天本派在中原武林遭到冷落的情形,极为愤慨。
因此,他已将原先的满腹疑念,完全消除了。
这时拿云秀士苏秉宽伸手执住铁英奇的手,笑容满面地道:“少侠请进,家父正在大厅相候呢。”说着反身带路。
进入大厅,铁英奇举目看去。只见神座前太师椅上,坐着个身材并不十分高大,但精神却健旺无寿的白发老人。
老人一见铁英奇到来,似乎心中十分激动。
铁英奇疾行上前,伏身行礼道:“晚辈铁英奇,叩见苏爷爷!”
一德翁苏圣北一面拉住铁英奇肩头,不让他拜下,将他推坐到旁边一张椅子,然后审视许久,忽然一声憾叹道:“铁老一生好强,想不到最后还是作了一件大大的错事!”
铁英奇心头一怔道:“家祖做错了什么事?”
一德翁苏圣北莞尔一笑道:“老朽之意乃是说,令祖有孙如你,实不应那样灰心丧志……”
铁英奇这才明白了一德翁的意思,忙道:“晚辈庸劣之才,其实,家祖最后一次离家之时,晚辈尚未降生……”一德翁啊了一声,道:“这就难怪了!”顿了顿,又道:“少侠远道而来,可是欲求明日有关今祖之事么?”
铁英奇点点头道:“正是,依照家祖遗训。晚辈原不应涉身武林……”
一德请苏圣北插嘴道:“那是令祖错了,当年倘若他知道能有你这样的孙儿,便不至那种反常之举了。”
铁英奇接着便把天龙五常如何体测师意,如何培植自己,如何发现“天龙秘笈”被乃祖带出等细说一遍。
一德翁苏呈北微笑道:“那么你追查令祖下落也就是为了追查‘天龙秘笈’了?”铁英奇坦诚地道:“是的,晚辈正为了这件事,赶来向苏爷爷请教。”
一德翁苏呈北微微一叹道:“你口口声声自称晚辈,教我如何套近呢!”
铁英奇一想不错,不禁玉面绯红,忙谢罪道:“苏爷爷。是英儿错了。”
他这里刚刚认错,那边苏梅苓忽自侧门中冲进厅来,扑到一德翁怀中,娇声道:“爷爷,他也一直把我当作外人呢!”
一德翁哈哈大笑道:“丫头,你专会怪别人,你不好先叫人家一声哥哥么?”
铁英奇一听这话,不愿再让人家占了礼去,先自叫了一声:“苓妹妹!”
苏梅苓起身一福,回叫了一声:“英哥哥!”挨在祖父手边,望着铁英奇,神态间忽然规矩了起来。
一德翁笑了一笑,继续向铁英奇道:“老朽出道之初,与令祖结识于杭州,彼此钦羡,作了十次武学印证,并订下了金兰之好,事后,老朽心服令祖武功高老朽一等,乃自动退出关内,转来关外谋求发展,数十年来,也创下了今天这片基业,和这点微名。……在各霸一方的那数十年中,我们保持交往,友情有增无减……”慨叹一声,继续道:“二十年前,老朽风闻令祖突然离家走出,原因不明,正欲入关查访,却忽然有一个本地附近的土著,送来一包东西,打开一看,竟是令祖的遗物……”
铁英奇不禁插嘴道:“苏爷爷,您并没有见到家祖么?”
一德翁遗憾地道:“令祖托那上着带来一个口信,要老朽将那包遗物送回关内贵派,当时,老朽为了亲为与今祖料理后事,及与那上着找到他们相见之地,却已不见令祖的踪迹,老朽痛心万分,深恨去迟一步,以为令祖死骨可能已被野物拖走,只得返回,遵照令祖遗命,亲将那包遗物送到关内。
遗物内容如何,老朽因未拆见,故并不知,难道他竟未将‘天龙秘笈’送回么?”铁英奇心思转到那土著身上,道:“现在只有向那土著身上寻找线索了!”
一德翁长叹出声道:“老朽事后曾一再追问,那土著只是受托行事,其它也一无所知,而且他已在三年之前就去世了!”
铁英奇只觉脑中一阵昏眩,他整个的希望都幻灭了。
一德翁安慰他道:“英儿,你也不必难过,想当年老朽与令祖十次印证武功,虽然逊色,却也相差有限,自信必能使你成名江湖,重振天龙声威,以你的资质,大概二年时间,就可尽传老朽一身所学了,你有这个耐心么?”
铁英奇知道一德翁全是一片好心,可是他立志不以他门武功挽回本门声誉,乃非常抱歉地道:“苏爷爷有意成全,英儿自是求之不得,只是英儿身为天龙派掌门人,行道江湖倘不能以天龙武学与人周旋,难免落人笑话,因此英儿只有辜负老人家美意了。”
一德翁哈哈大笑道:“好!好!有志气的小子!明天我就帮你再去令祖遭难之处按查一番,看看你的运气如何。”
铁英奇大喜,起身谢过一德翁。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走进一个堡丁,在一德翁耳边细语了一阵,一德翁转对铁英奇道:
“英儿,你一路而来,知不知道有一个少林和尚,和一个武当道士跟踪与你?”
铁英奇想起武当掌门静玄道长和少林智开大师对他的爱护,便以为这一僧一道,是受命武当少林二派暗护于他的,于是微笑道:“少林武当二派对英儿极为友善,这一道一僧,可能是暗中维护英儿而来,苏爷爷不可为难他们。”
一德翁点点头,吩咐堡丁道:“那一道一僧不是坏人,要好好接待他们!”堡了应声退了出去。
当天铁英奇受到离家以来,最亲切的招待,尤其苏梅菩天真刁赞的言谈,使他领会到人情的温暖。
由此可见一德翁对自己祖父的友情,铁英奇不禁一阵感动。
苏梅苓舌如生簧,说个没住,直在铁英奇房中待到深夜,才依依离去,临去之时,还再三嘱咐道:“英哥哥,你明天跟爷爷出去时,可不要忘了叫我!”
苏梅苓去后,铁英奇和衣倒卧床上,脑中第一次浮现出二个女孩子的倩影,他将二人比较了一番,比来比去,越比越糊涂。
这是一个没有结论的比较,因此,他也就一时未能入睡。
蓦地,忽闻屋外有人弹指叩窗,发出阵阵之声,他连忙停止相思乱想,翻身走下床来。
窗外传进低沉的语声,道:“老鬼可恶,铁少侠快快出来相会,老衲有机秘奉告。”铁英奇一时无从判别真假,宁可信其有的开门走出房外,只见院中站个和尚,见他出来,向他一招手,叫了一声:“快走!”一把抓住铁英奇的手,飞身越过围墙,向山区内纵去。
这边铁英奇刚被和尚带走,那边在房中。立即又出现了一个道士,但见那道士取出二样物件,放在书桌上,用力一压,桌面上,现出那二样物件的印痕,然后,纵身而去。
第二天清早,苏家堡发现不见了铁英奇,全堡为之骚动起来。
一德翁苏圣北赶到铁英奇房中,一眼看到书桌上两个印痕,立时大发雷霆。
苏梅苓偏不识趣,有一句没一句老是问道:“这是什么印痕?英哥哥是给他们掠去的么?”
一德翁苏圣北吹着胡子道:“好一个名门正派的少林武当,竟敢目中无人,来老夫堡中生事,老夫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不枉为关外之雄之!”回头瞪眼向苏梅苓道:“丫头,去把你爸爸叫来!”
苏梅苓一伸舌头,应了一声:“是!”飞奔出房,不久便把乃父拿云秀士苏秉宽找了前来。
一德翁一见拿云秀士来到,立即一连串的吩咐道:“少林武当辱人大甚,竟来我们堡中掠人,你速传下为父没羽箭令,调集长白三鸟,黑山十八骑,白水四鬼,般山双怪,随为父入关。另外,你再召集关外所有一流好手,于半月之后,赶去接应!我倒要看看他们凭了什么敢如此放肆!”
拿云秀士苏秉宽张口欲言,却被一德翁止住,他道:“为父之意已决,任什么事,我都可以忍受,唯独不能天龙派叫人欺辱!”
一德翁虽已年高,性格仍然刚烈,脾气一发,便决心与中原少林武当二派硬干了。苏梅苓竟在一旁火上加油道:“爷爷要不能为英哥哥出口气,真丢人透了!”
拿云秀士苏秉宽喊道:“死丫头,谁要你在此多嘴!还不与我滚开!”
苏梅苓粉颈一缩,慢慢的向后移步,向爷爷求援。
一德翁对他这个宝孙女最是喜爱,这时一哼道:“孩子,你也去收拾收拾,明天跟爷爷一起去中原见识见识!”
苏梅苓向父亲做了一个鬼脸,拿云秀士苏秉宽只有摇了摇头,自去办事。
铁英奇被一个和尚拉着飞奔,不久便行入山区,又走了将近一个多小时,前面的和尚仍无停步之意。
铁英奇不由疑念暗生,心想只为了说几句话,何必要跑这么远?当时不由自主停下脚步,道:“禅师有什么事?就在这里指教吧!”
前行和尚忽然发出一声阴笑道:“也好!也好!铁掌门人,你仔细看看老衲是谁?”说着霍然转过身来,逼近铁英奇一步。
铁英奇略一注目,失声叫道:“幻影神翁!原来又是你!”
幻影神翁!一阵怪笑道:“你认为望霞峰能得不死,便可脱出老夫掌心吗?”
铁英奇恢复镇定,冷笑道:“你不远千里追来,又待如何?”
幻影神翁服珠转了两转,道:“还是老话一句,要你随老夫学习武功!”
铁英奇大声道:“你以为这事有一点可能吗?”
幻影神翁阴笑道:“不可能那就杀了你!”
铁英奇双目逼视道:“你当然放不过我,不过除此之外,只怕你还有别的阴谋吧?”幻影神翁神色一震,喝道:“何以见得?”
铁英奇冷笑一声道:“这还不简单,本座早已知道你是与一个道装人物同来,凭你的能力,要杀本应根本无需另请帮手,再者,下手的地点也用不着选在关外!”
幻影神翁被说中隐事,越加觉得铁英奇聪明得可怕,当下杀机陡发,道:“你这小子,聪明过分,老夫非杀了你不可,不过也看在你聪明的份上,可以让你做个明白之鬼。”说着一顿,嘴角一偏,续道:“老夫在巫山一家饭店里,见你居然没有死,而且连伤都没有一点,心中很是奇怪,本想问明原因后再给你一掌,后来发现你要到关外来找苏老儿。当时脑子一转,乃又变了主意……”
“又是什么坏主意?”
“事情已经办好,而且你小子也已死定,老夫当然会说,急什么!”
“奸邪说话,句句险恶无凭,本座不一定要听!”
“嘿嘿,老夫趁你这次来关外找苏老儿之便,为中原武林放了一把野火!——这个你要不要听?”
铁英奇一怔:“怎么知道你不是耸人听闻之言?”
“不由得你不信!你忘了老夫还有一个同伴了么?”
“不错,他到那里去了?”
“嘿嘿,他当然有他的事要做,老夫负责设法把你引到这里,他则进入你的卧室,用少林碧玉牌与武当铁剑令在书桌上印下两个印痕!”
铁英奇大惊失色道:“真的!碱头鬼,你要找本座尽管冲着本座来,为何要嫁祸于人!”
幻影神翁得意一笑道:“少林武当自命名门正派,处处表现出一种傲人气势,老夫最是看不顺眼,所以特地为他们拉点生意,让他们先跟苏老儿斗上一斗!哈哈,这一斗的结果,就是关内外武林的火拼了!”
铁英奇想不到这老魔竟阴毒至此,恨恨地道:“贼魔头,看你并不象个疯子,你如此兴风作浪,到底用心何在?”
幻影神翁一听这话,忽然浑身一阵抖动,吼道:“老夫本名黄三绝,二次出山,目的在消灭天下武林,为我那死去的大哥黄一平报仇!”说着,脸色突然一变,喊道:“小子!满足了吧!纳命!”
呼地一掌。向铁英奇当头劈到。
铁英奇一身“先天无极两仪神功”原就极具火候,又经忘我禅师为他疗伤之时,以“百卉朝阳”大法,引发了他体内四种奇药的效力,真气内力,正在突飞猛进之中。
同时,他鉴于集贤山庄和望霞峰两次教训,深知武功对于一个行道江湖者之重要,以故一有时间,即苦练天龙五常所受的三掌,三指,三剑,三拳,月余下来,他这十招本门绝学上,已有完安的造诣,能发挥其最大威力了。
而幻影神翁却仍把他当作当日武功下阿蒙看待,起手一掌仅用了三成功力。
铁英奇眼见对方一掌劈到,自觉必死,恨极之下,将牙一咬,决心拼出全身内力,孤注一掷,纵不能落个两败双亡,至少也要使老魔受点创伤。连忙躬腰沉身,双掌齐推,看定来掌猛迎上去。
老魔嘴角一动刚要冷笑,忽觉事情不对,大喝一声:“好小子,竟敢藏拙!”中途加力已来不及.猛然一声,双方掌力接实之下,铁英奇竟微微占了一丝上风。
铁英奇意外占先,哪敢怠慢,立即大吼道:“老魔,你也接本座一掌看看!”
奋起神勇,猛推一掌,威力更胜刚才一掌,幻影神翁,突然间压气不及,又被逼退半步!
幻影神翁眼看因一时估敌错误,竟让掌中之物混过两个回合不死,怒极之下,连自己也忍不住发笑。
他阴笑了一阵,忽然脸色一变,道:“小子,你的时候到了!”左掌斜劈,同时右臂一抬,一线锐风,随着掌劲,向铁英奇射到!
铁英奇不知就理,一连安度两个回合,便以为幻影神翁不过尔尔。
可是这次的情形不同了,对方的掌劲,有如铁山般涌压而来,自己发出的掌力,竟被逼得向两边涌去,同时并见一条气线,回旋着向自己射去!
他情知不妙,欲待回避;已然无能为力,当下只觉身子一震,喉头一甜,腾空倒飞而出,摔落两丈开外,差一点跌下悬崖!
总算他还击及时,对方的指力被他的掌风一挡,失去准头,未能击中他“七坎”要害,但虽是如此,他已满口鲜血,伏地不起了。
他伏在地上,眼中金星乱飞,尚不知身子已紧靠悬崖边沿,幻影神翁却在此时慌急叫道:“小心,旁边深渊!”
幻影神翁喊出这话,因鉴于以往的错误,决心要将铁英奇劈死当面,支解眼前,以求稳妥。此刻铁英奇倒卧悬崖边沿,使他无法出手,因为一个弄不好,将铁英奇击落崖下,便有重蹈巫山望霞峰覆辙之忧!
他这种用心可为狠毒已极。哪知他不喊还好,这一喊,反而糟了。
铁英奇经老魔一喊,先是心中茫然,觉得老魔这一举动与其本愿甚是矛盾,但旋即恍然大悟,明白了老魔的用意。当下愤怒地扬起头来,冷冷地道:“本座自己心里有数,不劳关怀!”说着,身子一扭,反而向崖沿移近了一些!
老魔大感尴尬,举掌欲劈,却又缩起眉头,劈不出手,半晌,他垂下手臂,阴笑道:
“你以为这样便可逃得一死么!嘿嘿,老夫就陪你耗一会好了!”
铁英奇伏卧在崖沿一块平坦石上,一时虽不会遭到袭击,但如此受制于老魔虎视之下,却颇感不是滋味,耳闻者魔之言,心头更是恼火,愤然道:“贼魔头!本座今天虽然难逃活命,但你也别想偿你为兄报仇的心愿!难道凭你一人之力。就能与天下武林为敌么?”
老魔嘿嘿一笑,背起双手。道:“但凭老夫座下‘十三大保’,即足使整个武林沉沦,那里还需老夫亲自出手!”
铁英奇身处绝境,仍不放过探测敌情的机会,当下不动神色,冷冷道:“‘十三大保’是些什么人?从未听过这个名称,你别虚言唬人了!”
老魔又是一声嘿嘿道:“你何必拿话相激?老夫再是不济,也不至骗你这快死之人!老夫座下‘十三太保’罗至于各门各派,他们是:少林智能大师,武当一真道长,华山不为先生,丐帮独脚铁拐,唐门六面员外,青城笑面金刚,终南一字剑,素心岛桃花素女,绛红院玉丈罗刹,另外回风剑,落叶飘风,黑面无霸等十三人。”
铁英奇凝神听完,不禁心头暗惊。因为这十三个人分别隐藏于各派之中,为恶于无形,实在太可怕了。
他生具侠肠,尽管自己命垂顷刻,今后武林中的一切说与己无关,但是,他仍为此忧心如焚。
他苦思片刻,忽然有了主意,一面目注老魔,装出若无其事之色,一面将右手藏于腹下,强忍伤痛,压力于指,书写起来。他才思敏锐,书写极快,瞬眼之间,已写完老魔作乱的概略和“十三太保”大部分名号。
忽然,他又想到一个问题,于是,手下不停,口中问道:“贼魔!你那‘十三太保’既分属各号门下,武功再高,也比不上各派掌门人,何足持以帮凶?”
老魔阴阴一笑道:“老夫自然另有传授……”说着忽有所觉,凶晴一溜,喝道:“小子,你在干什么!”喝声中,呼地一掌扫出。
铁英奇正要写下自己的身份和名字,忽然发觉不妙,却是还手无力,只得一挺身,滚下悬崖,向底望落去。
老魔冲到崖沿,探首下望,但见底部雾气弥漫,深不可测,不禁得意得朝天狂笑,道:
“如此深,任你命厚如天,老夫也不相信你再能不死!”
说罢反身,见那石块上的字迹,略一端视,脸色一变,但旋即又掠过一丝遗憾之色,低头念道:“绝世良材,可惜不为老夫所用,怪不得老夫暴殄天物了……”长长然缓步离去。
铁英奇不愿亡身于奸邪掌下,眼见幻影神翁一掌扫来,连忙抢先一步,一挺身,滚下崖沿,向底部落去。他乃是生具大智慧之人身子急速下降,心虽有不能侍奉寡母终生的憾恨,却因早已自认必死,故一点没有恐怕之意,耳闻风声呼呼,眼看山影速移,反觉得有种超脱的美感。
冲破重雾,视界豁然开朗壑底已然邀邀在望,但见壑底怪石错列间,满布梅林,梅花迎风吐芯,映日生辉,一片祥和。
他朗笑一声,忖道:“这倒是一处极为理想的埋骨之所……”思忖未毕,忽见正对自己降落的下方,竟坐着一个白发老人。
老人皓首低垂,寂然不动,似乎正在坐功入定。
铁英奇想到自己这一下去的必然结果,不由心头大震,连忙划动四肢,以企移开下落的方位,而免在临死之时,殃及别人。
那知拼力划动之下,也不知是落速太快,还是另有缘故,竟是丝毫不见效果。
他暗恨自己无能,只得拼命大声呼道:“下面老丈让开!小生跌下来了!让开!让开!
快决让开!”
老翁似乎是一个聋子,任他喊破喉咙,竟是了无反应。
这时铁英奇离壑底已不足十丈了。
他“呵!”了一声,闭起了双目,这刹那,他反觉思念生勇,瞬刻有如百年,这敢情就是临死的经验,只可惜不能告诉生存的人知道。
“擦”地一声,他觉得身子接触到实物,心中飞闪一念:“完了!”
他认为他已经死了。
其实,他却被谷底老翁接住,并未受到丝毫损伤。
这位白发老翁,仅凭双手,即能托住铁英奇从数百十丈高空落下的身子,功力之高,简直是耸人听闻!
皓首老翁将铁英奇接到手中,哈哈大笑:“老夫岂能见死不救!”
说罢低头打量怀中之人,打量片刻,忽然浑身一震,有点不敢相信世间竟有这等身材美质之人,他飞快地抽出左手擦擦眼睛,两道精光,又落到铁英奇俊秀的脸上。
看着看着,神情更加激动,老脸上开出惊喜之花,竟抖手将铁英奇往地上一丢,手舞足蹈起来。
铁英奇身子着地,立被震醒,想起前情,连忙张开俊目,看到老人疯狂之状不禁有点疑真疑幻,举臂张口,狠命一咬,这一咬,用力过猛,痛激心脾,止不住“唉哟!”
出声。
皓首老翁僻处年久,性情变异,一时喜极忘形,并非真的疯狂,闻声之下,神智忽然而清,发现自己失态,苍脸顿红,尴尬地笑道:“孩子,你的伤势很重么?”
铁英奇也极难堪;苦笑道:“本座自己咬了自己一口。”
皓首老翁二惊之后,会过意来,笑道:“你是以为你已经死去了么?”
铁英奇俊脸更是一红,只好点了点头。
皓首老人拉起铁英奇的右手,三指按在他的腕脉上,道:“少年人走路要小心,今天要不是正好碰上老夫,那里还有你的命在!让我看看你的内腹震伤没有?”
说着忽然扬起霜眉,缩回切脉的手,道:“你原来是被人家打下来的。”
铁英奇摇头道:“不,是我自己跳下来的,不过……”
皓首老人叹息道:“你伤势不重,略为调息,便可复原,男子汉大丈夫,怎可轻易自寻短见,辱受一生,以后遇事,应该坚强一点,才不负父母师长养育教诲之思。你到底为了何事想不开?”
皓首者人倚老卖老,劈头便是一顿教训,铁英奇满怀心事,一时也说不清楚,只好苦笑着,谢道:“谢老夫指教!只是本座之事一言难尽……”
皓首老人和额悦色道:“年轻人知过能改就好,过去的事,不说也罢,现在老夫就为你疗好内伤,你自己也尽力行功相辅!”展掌贴在铁英奇背心之上。
铁英奇刚依言吸了一口气,运起“先天无极两仪神功”,不意老人竟忽如被毒蛇咬了一口般地缩回了手,面色一正,道:“孩子,你一身‘先天无极两仪神功’。已极具火候,可是蓝衣子都之子?”接着,忽又大笑起来道:“呵!呵!你身穿蓝色儒衣,腰佩天龙金剑,何止是天龙弟子,老夫真是糊涂,一心为你担心,忽略了你一身行头打扮,岂不可笑。”
心想天龙派过去果然声威不小,连关外深壑之内,一个不问世事的老人,也知道天龙之名,当下高兴的说道:“晚辈乃是天龙派第十一代掌门之人!”
皓首老人又“呵!呵!”了一声,道:“擎天玉柱铁铮其人你可知道?”
铁英奇道:“他老人家乃晚辈先祖父!”
皓首老人急急道:“你叫什么名字?”
铁英奇道:“铁英奇。”
皓首老人脸上泛起一层又惊又讶,复杂无比的神色,心头百感交集,不知是什么滋味。
最后叹息一声,苍目中泪光隐现。
原来这皓首老人非是别人,正是铁英奇的祖父,人称擎天玉柱的天龙派第九代掌门人铁铮。
二十年前,此老发现唯一可传天龙门户的爱子,因痛于挚友之死,看破人生,出家当了和尚,心中虽是一百二十万个“不愿意”,但为尊重爱子心愿,却不忍迫使还俗,只好叹气,悄然离开了爱子。
他在悲伤之余,心灰意懒,于是远走关外,寻入天龙派始祖创派之地的潜龙涧“天龙洞天”中。
这“天龙洞天”,由于是天龙派发源之地,被列为天龙派历代掌门人肉身证道之所。极为隐秘难寻,只有天龙派每代掌门人,才能从前代掌门人口中知其所在。
铁老进入天龙洞天,遵照本门宁缺勿滥的遗训,祷告祖师,纳回“天龙秘笈”,并传命关内封闭天龙门户。
自己也就留在天龙洞天,为天龙一派道统的中断而忏罪。
铁老离开天龙派之日,铁英奇尚未出生,自是不悉铁英奇资质如何,故于传命封派之同时,并附有不许铁中玉子女学习武功的严渝。
假使铁老当年不将决心下得太快,归隐前返派一次,得见铁英奇降生的话,那末就不致有今天这个武林劫祸了。
铁老此刻眼见自己爱孙,长得一表人才,资质之美,犹胜爱子铁中玉许多,回想当年的轻率之举,不由一愧悔。
因此,也就羞于承认自己的身份了。
铁英奇见老人有点失神失态,眨了一眨朗目,道:“老夫可是与家祖父相识么?”擎天玉柱铁铮强压住激动的感情,摇了摇头道:“老夫与令祖只是神交,并未见过面。”
铁英奇只从画像上见过祖父的容貌,而那张四十年前绘成的画像上的铁老英姿,经过无情岁月的剥蚀,早已没有一丝一毫的存在了。
所以铁英奇根本就看不出眼前的老人就是自己的祖父,当下他恭敬地道:“老前辈可否见示尊讳,以便晚辈铭记心中。”
擎天玉柱铁老神目闪动,凄苦的一笑道:“山野之人,久已忘记姓名,你就称我一声无名公公好啦!”接着,又补充道:“老夫年将近百,要你称一声公公。谅来没有不妥吧。”
铁英奇心中暗暗奇怪,怎又是一个忘记自己称人,与巫山所见那中年和尚简直无独有偶,当时也不便追问,毕恭毕敬的叫了一声:“无名公公!”
擎天玉柱铁老乐嘻嘻就地坐下,招呼铁英奇道:“孩子,你且坐下来,无名公公有话问你。”
铁英奇依言坐下,笑道:“晚辈数月之前,尚不是武林中人,因此对江湖上的一切委实所知有限,只怕要使无名公公失望了。”
擎天玉柱铁老笑道:“没有关系,我要问你的,你一定知道。”接着便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接掌天龙派的?”
铁英奇据实道:“去年八月十九日,距今已将十个月了。”
擎天玉柱铁老点了点头,道:“那就把贵派自令祖出后的情形,告诉我吧!”
铁英奇说与不说之间,想了半天,最后,他还是尽其所知的说了,因为,他觉得无名老公公长相端正,绝不是坏人,且对自己有恩,自己不应对他有所隐瞒。
他说完之后,擎天玉柱铁铮又把不懂的地方提出来问他,他只觉得这个无名老公公处事实在太精细了,什么事都要问,偶有语言不详的地方,一点也不肯放松,非弄个彻底明白不可。
他奇怪于无名公公这种怪异性格,却没有注意到无名公公偷弹了好几次眼泪。
擎天玉柱铁铮问明各情之后,又是感伤,同时也是悔愧了,他膜目沉思有顷,忽然抬起皓首,双目精光炯炯,凝注在铁英奇脸上,沉声道:“老夫决心将一身绝学传授给你,让你为天下苍生造福!为天龙派扬威!”
铁英奇曾为强行授艺之事吃过大亏,一闻此言,立时心中不悦,竟忽略了者人“为天龙派扬威!”这句话所泄漏的破绽,当时一挺脊梁道“晚辈曾立有誓言,在完成‘天龙秘笈’绝学之前,绝不学他们武功,无名公公的好意,晚辈只有心领了!”
擎天玉柱铁铮先是一愕,继之又暗许地点了点头,道:“假使找不回‘天龙秘笈’呢?”
铁英奇豪壮地道:“终身不再言武,一死以谢师!”
擎天玉柱铁铮眼泪婆婆地道:“孩子,你错了,须知天下武功本是同源,门户之见,虽不可无,但也不应太深,一个有为的人,要有‘泰山不怀其土,江河不择细流’,兼容并纳的宽大胸襟,才能取长补短,完成一番伟业,你这种固执的态度,实有修正的必要!”
铁英奇岂是固执之人,他抱定这个主意,乃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他身负重振天龙派的使命,能不以天龙武学争雄于世么?因此他又摇了摇头,委婉地道:“无名公公金玉之言,晚辈诚心受教,唯惠传绝学之事,晚辈万难从命,区区苦衷,务望见谅才好。”
擎天玉柱铁铮激动之余,不禁仰首发出一声长啸,他功力一达玄化之境,啸声起处,只见遍地梅树,无风自摇,壑顶上空迷雾为之一开。
铁英奇目睹无名公公如此功力,也不禁暗暗吃惊,但却不为所动,神色如常地面挂微笑。
擎天玉柱铁铮忽然装出一脸怒容,从怀中掏出一本黄绢小册,塞在铁英奇手中,冷声说道:“此处四面绝壁千丈,如不学成老夫武功,莫想出去,生也在你,死也在你,老夫一年后再来,你好自为之吧!”话罢,也不见他如何作势,人已直起空中,一闪不见。
铁英奇仰天大叫道:“我铁英奇奇昂首七尺,岂能受威胁而屈志,一年后你尽可前来,看我要不要凭你的武功出困!”
擎天玉柱铁铮停身在削壁半腰间一个小岩洞之内,满眼热泪,不住的点头,自言自语道:“孩子,爷爷的好孙儿,你太好了,爷爷太高兴了!”
铁英奇在原地坐了一会,站起身来,将那本黄绢小册子捡起放入怀中,他因为心中睹气,如此做法,只是为了原壁归赵,连看都没有看那小册子一眼。接着,他又在壑底四处巡视起来,想找一处可供容身之地,以便痛下苦功,在“先天无极两仪神功”上创造奇迹!
可是,他搜通壑底,却没有找到一处可资容身的地方,因此一连几夜,他都只好宿在露天。
后来,他发现东边山三丈高处,有两株并立的古松,枝叶繁茂,颇足遮蔽风雨,便决定爬上山壁,便用那两株古松暂时栖身。
可是他内功虽极深厚,却不懂提纵身诀窍,三丈高的山壁,也是无法上去。
他智慧如海,略一思索,便得主意,拔出腰间天龙金剑,伐木积堆,未几,也就如愿到达古松底下。他到了古松底下,忽又发现树后山壁上,竟然一座石洞,洞口顶端,赫然写着“天龙洞口”四个擘巢大字。
他大感奇怪,毫不考虑地向洞内走去。
洞口极窄,仅容一人直身而过,但入洞之后,四下亮如白昼,却不知光源来自何处。铁英奇这时已无心研究这些不关紧要的问题,因为迎面洞底中央有二扇金光闪闪的大门,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
大门前面是一块光可鉴人,高可及尺的白玉方砖,人要站在那白玉方砖上,才能触及门环,铁英奇踏上方砖,叩了几下门环,门环击在大门上,毫无声音发出,不禁心中又惊又奇,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他用力在大门上推了一下,大门也是纹风不动。
他有点丧气,无意间眼光落在立脚的白玉方砖上,只见那块白玉方砖内,隐隐现出几行字迹:“此间天龙洞天,非天龙弟子,不得进入,循得进入者,可立此默运先天无极三周天,此门即自生反应启开。”
铁英奇见了这几行字迹,心神为之一震,脑中连续闪过两个意念:第一,这石洞与天龙派关系一定十分密切。
第二,无名公公可能也是天龙派中人,他是谁?想到无名公公是谁,连忙地就想起怀中那本黄绢小册子,认为从小册子上许能得到无名公公是谁的答案。于是,他取出了那本不愿一顾的小册子,举目瞧去。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但见那黄绢小册子的封面上,龙飞凤舞写着的四个草书,赫然正是“天龙秘笈”。铁英奇全身皆颤,猛向洞外扑出,牙关打颤地喃喃说:“爷爷!爷爷!你老人家就是爷爷!”
他扑出洞口,心急加上失神,竟忘记洞口外就是深壑,只觉脚下一虚,一个元宝大翻身,由古松旁边跌落壑底。
总算他内功深厚,未曾受伤,一骨碌爬起,又仰天号道:“爷爷!爷爷!你为什么不认英儿啊!”
壑顶倒卷下一阵天风,白云混合着迷雾,罩压向壑底,顿把呼号得声嘶力竭的铁英奇完全吞没。
十几年的孺慕思亲,一旦得偿,却又成空,使他伤心得昏倒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铁英奇打了一个寒颤,回醒过来。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重新攀上削壁,返回“天龙洞天”,准备就在这里参研本门武学宝典“天龙秘笈”,他踏上那块白玉方砖,直运起“先天无极两仪神功”,立觉一股清香沁人的气劲,从白玉方砖传出。透过他的脚心,直达四肢百骸,一个周天不到,似乎觉得全身与那块白玉方砖合为一体了。
三个周天下来,面前紧闭的金色大门,果然在一阵轻响之后,自动启动。铁英奇略作犹豫、举步走了进去。
入门抬头,但见一条长达数丈的宽广石道,缓向上伸展出去,道中全无灯火,但却亮如白昼。
铁英奇大步前行,走到石道尽头,是一座碧玉宝殿,殿前一座照壁,照壁上刻有三个金色大字:“归真府”。
绕过照壁,只见殿上,正面坐着一个身穿蓝色儒衫的中年秀士,右边一列十二个蟠龙玉墩,从上首依次坐着四个蓝袍老人,左也是十二个蟠龙玉墩,便却坐了三个蓝袍老人。
殿中央一张古铜圆桌上,放着一支香烛,香烛色呈黝黑,不知什么质料,烛内轻烟一线,笔直上升,到达殿顶,倒卷而下,弥漫空气之中,闻之令人俗念一清。
铁英奇意识到这几位老人,必须都是天龙派的前辈长老,于是放轻脚步,走上前去,叩首朗声禀道:“弟子十一代掌门人铁英奇,叩见各位祖师!”禀毕拜了三拜,却久久不见有人理会,坐禅入定,于是他又朗声禀道:“弟子铁英奇叩见各位祖师!”依然无人置理。
他正自大感奇怪,突然发现正面儒生背后,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刻着几行楷书,大意是说,这“归真府”,乃是天龙派历代掌门人归真坐化之处。
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几位祖师已经道成飞升了。
他算了一算,座中老人只有八位,足证祖父并不在内,否则,自己祖父乃是第九代掌门,座中法身不应只有八人。
同时,根据这一点,他也更认定送他“天龙秘笈”的老人,就是他的祖父了。
他略约巡视了一遍,不敢在师门圣地久待,轻轻走出大殿,循石道向原来处退出,一脚踏在那块白玉方砖上,身后大门又自动关闭了。
四下一片沉静,但他一点也不感到寂寞。如今不但如愿以偿地获得了师门重宝“天龙秘笈”,何时更连带地发现了祖父仍然健在和师门一些秘密。
他安然就洞口空地坐下,取出“天龙秘笈”,专心地研究起来。
河南登封城南,少室北山麓,一座其大无比的禅林,屹然耸立,这就是名震天下,被视为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少林寺。
少林寺于后魏太和二十年,至唐太宗时,始以武术闻名于世,因僧徒众多,戒律森严,得以盛名历久不衰。
这一天,天时已近黄昏,山下官道丛突然涌起一片滚滚尘雾,两匹高头大马,哗啦啦地,向寺前疾驰而来。
那两匹高头大马,都是口北异种,转眼间,便到达寺前,两马奔势骤然一顿,希聿聿长嘶声中,人立而起。
同时,马上飞起一个霓裳少女,半空中,将手中缰绳向另一骑上的老叟一甩,身形一掠,飘落地面,霓裳少女身手俐落,落地之后,就如没事人一般,回首嫣然一笑,道:“丁大叔,你就在马上等着我好了!”
不用说,这二人正是长白老人(一德翁)苏圣北的爱孙百灵仙子苏梅苓,和长白三鸟的老大,单翅大鹏丁展羽。
长白老人苏圣北发现他在堡中作客的故友后人铁英奇被劫,一怒之下,率领关外众豪。
入关进入中原,根据线索,把问罪的箭头,首先指向少林寺。
他乃关外一方雄主,气派自与一般不同,行事之前,必先传帖明示日期,然后才公开论理或较量。
苏梅苓撒娇取闹的讨得了这名露脸差使,在单翅大鹏陪同之下,兴冲冲赶了前来。她人小胆大,眼睛里,根本没有少林寺在,话一说完,莲足一点,便如花蝴蝶般飞越过十七级石阶,且脚下不停,直向大雄宝殿闯去。
就在这时,殿内突然闪出两个中年灰袍僧人,挡在她的前面,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佛门之地,这位姑娘请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