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功力奇高,走在前头,星飞丸射,快逾疾风,竟不回头一顾骆人龙是否跟了前来,好像是说:你如果怕事,便用不着跟来了。
骆人龙在喉底发出一声暗笑,点脚而起,紧贴在那人身后,亦步亦趋,声息俱无地卸尾飞驰,那人竟是毫无所觉。
那人登城而入,停在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宅第前面,这才回头张望,看骆人龙是否跟来了。
骆人龙见他那目中无人的样子,有心显露一手,就在那人回身转头的瞬间,闪身避到他目视不及的死角。
那人不见骆人龙跟来,有些失望地一叹道:“但愿他不是大哥要找的人!”
随手取下蒙面手巾,现出一付老人的容貌,转身向那大宅第中走去。
这次骆人龙没有闪身避开,眼见那人老脸惊得一愣,忙抢在他开口说话之前,一笑说道:“这就到了么?”
那老人根本就不知骆人龙是如何跟来的,想想,莫非真的迎来了煞神!
这时,他的语气和态度马上转了一个大弯,变得有礼而谦恭地道:“少侠请!”
举手侧身,请骆人龙先行。
骆人龙不稍示弱,大步踏进了八字大门。. 门内两厢,一边站着四个锦衣大汉,齐齐躬身道:“万老爷子回来了!”
骆人龙知道这是招呼他身后的老人的,但还是点头微笑示意,脚下也放,慢了些,随时都可以极优良的风度,停下身来。
。身后那老人仍无停身之意,边走边吩咐道:“时标,你先送这位少侠前往恨斋待茶,老夫请老员外去!”
行列中,一个汉子应了声:“是!”抢步向骆人龙躬身道:“请少侠这边走!”率先向右边拐了过去。
那老人,却由另一条路,走往别处。
骆人龙一路跟入,扫目四望,只见这座宅第真是大得可以,亭台阁分散在丛树之中,在这三更半夜里,犹是处处灯火辉煌,笙歌不息。
骆人龙一面走,一面暗忖道:“这家人家实在有钱,可能是芜湖的首富了。”行走间,又穿过一排翠竹,停步在一栋精美绝伦的精舍门前。
那叫时标的汉子不敢入内,只在门外扬声:“有贵客莅临,请二位姑娘出来迎宾!”说罢,向骆人龙行了一礼,告退走了。
精舍大门,很快就打开了,两名青衣少女分站两侧,微微福身,同时,口吐清音道:“秋蝉,紫娟,恭迎公子!”
骆人龙含笑点头,进入屋内,在一间非常雅致的小客厅内落座坐下。
二婢奉过香茗,都极有礼貌地退了下去,留下骆人龙一人独坐厅中。
骆人龙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懒得费脑筋去想目前的许多问题,垂睑含目,做起调息工夫来。
这是骆人龙数年来的习惯,只要一有空,便行功练气,以求增高自己的功力。
屋外未几,传来一阵步履之声,接着便见引他来此的老人走了进来。
骆人龙见只是那老人一人到来,并未带来什么老员外,脸上未免微现出疑容。
那老人看在眼里,含笑道:“有劳少侠久等了,敝东主适有远客过访,一时抽身不开,尚请少侠多多赐谅!”
骆人龙道:“哪里话,在下原也无事,等等无妨,只不知贵东主上下如何称呼?”
那老人摇头道:“有关敝东主的事,老朽都不便奉告。”
骆人龙碰了这个钉子,立即现出不愉之色,道:“在下只有告辞了!”起身向外走去。
那老汉笑着拦住骆人龙道:“少侠这样拂袖一走,叫老朽如何向敝东主交待?”
骆人龙冷然道:“你们请我来,到底安的什么心?”口中虽是这样说,终于还是坐回了原处。
那老汉叹声道:“老朽在骆公墓前守了将近二年,少侠已是被请回来的第五位贵宾了,老朽只知奉命行事,究竟目的何在,老朽也实在不知道。”
骆人龙道:“难道这二年以来,就只有五个人前往骆公墓前凭吊?”
那老汉摇头道:“这二年以来,前往骆公墓前游览的人,何止千千万万。”
骆人龙道:“这就叫我不懂了,去骆公墓的既然很多,你们为什么单单只看上五个人?”
那老汉道:“这个原因,老朽倒可说将出来!”
骆人龙迫切地道:“愿闻其详!”
那老汉道:“老朽受命只请那些对骆公心存不平的人回来!”
骆人龙剑眉一扬道:“你们不让天下对骆公表示同情,也未免做得太过份了,等会在下倒要请你们老员外说个明白!”忽然声音一沉道:“你们可是三堡四派,派在这里的走狗?”
“骂得好!骂得好!老朽迟来一步,倒令少侠光火了,罪过!罪过!”门外有人答上了腔,接着走进一个身穿锦缎长袍的白胖老人。
骆人龙和来人目光一对,双方都是一怔,似乎有所发现,可是脸上这惊讶的神色,马上便消失不见了。
二人都觉对方非常眼熟,却又绝不相信对方就是心中所想的人。
原先那老汉向骆人龙介绍道:“这置就是敝东主。”
骆人龙抱拳一揖道:“承员外宠召,在下甚感荣幸!”
老员外笑道:“少侠请坐,老朽有很多事情要向少侠请教!”不待骆人龙表示可否,回头又对原先那老汉道:“请五弟斥退秋蝉紫娟二人,并去外面为愚兄守护,勿让任何人前来打扰!”
那老汉应声退了出去。
老员外待屋中人退尽,这才满脸含戚地道:“少侠想必是满腹疑团,有什么话,尽请先问吧,老朽一定掏心见告,不过希望少侠也能以同等态度对待老朽.”
骆人龙冲口便道:“请教员外高姓大名?”
那员外道:“老朽现在姓吴,贱字天理。”
骆人龙眉头皱了一皱道:“既称现在,便有过去,敢问员外过去如何称呼?”
吴员外道:“少侠一定要知道这样多么?”
骆人龙道:“员外有何不便?”
吴员外道:“这关系到少侠本身的问题。”
骆人龙昂然道:“任何问题,本人均不在乎!”
吴员外沉声道:“我如果将过去姓名说了,少侠便只有生死二途可择!”
骆人龙岂是具怕威胁的人,当时朗声一笑道:“生路如何?死路又如何?”
王员外正色道:“生路是少侠终身为老朽的朋友,否则便埋骨此间。”
骆人龙傲然道:“假使员外行径为在下所不齿?难道也要在下与你终身为友不成……”
语音一顿,旋又接道:“生死之事,在下自有主张,员外只管把真实姓名见告好了!”
吴员外又慎重警告道:“请少侠莫自恃功力,纵是各大门派掌门之人在此,也莫想独力闯出老朽这弹丸之地。”
骆人龙暗忖道:“凭我神奇身法,即使打不过,脱身总该没有问题吧!”当下毫不紧张,淡淡一笑道:“谢老员外提示,在下知道了!”
吴员外摇头叹道:“老朽并不是心黑手辣之人,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尚望少侠多多谅解。”
骆人龙见他婆婆妈妈,微现不耐烦道:“员外现在可以见告了!”
吴员外犹豫了片刻,一昂头道:“老朽昔年人称黑煞手郑昆的便是!”
骆人龙星目陡然一亮,忽又黯了下来,道:“他没有这样白,也没有这么胖……”
吴员外截口道:“我要不养得白胖起来,怎会像有钱的人。”
骆人龙心中一动道:“员外可曾在黄山住过?”
吴员外道:“老朽离开黄山才不过四年左右。”
骆人龙再也提不出任何理由,来否定对方的身份,霍地离座而起,颤声道:“你真是人龙的郑伯伯么?!”
吴员外更是扑冲过来,一把抓住骆人龙双臂,老泪纵横地道:“少爷!少爷!你的脸为什么变成了紫色,伯伯真的不敢相认了!”
老少二人把臂唏嘘了一阵,骆人龙过去年幼,没有注意称呼上的小节,如今只觉得这“少爷”的称呼,极不自然,遂趁便坚请郑昆改口,郑昆原是不拘小节的黑道巨擘,当时也就一笑同意,二人这才又各自归座。
骆人龙知道郑昆关切自己特甚,同时,在他面前也没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于是就将四年来的一番经历,统统说了。
郑昆接着也将他的遭遇告诉了骆人龙。
其实郑昆倒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遭遇,他自得到日月叟骆一飞遣赠给他的藏宝密图之后,正如骆人龙所说一样,由于大家都想不到这藏宝图会再出江湖,谁也没有注意他,故被他轻轻易易地得到了藏宝。
于是郑昆摇身一变,以巨富的身份,侧身官贾之间,成了吴员外。
他之取名吴天理,乃是因为他深为日月叟骆一飞的被害愤愤不平,隐寓无天理之意。二年前,郑昆在芜湖购置了大片产业,一面招集早年称雄黑道时的旧部,有所安排,一面又派人不分日夜守住骆公墓地,等待骆人龙出现。
他因为从小看着骆人龙长大,深知骆人龙的心性为人,事亲至孝,不出山则已,一出山没有不前来哭祭父墓的。
这一着,真还被他做对了,现在他是如愿以偿了。
黑煞手郑昆说到高兴之处,不由哈哈大笑起来,道:“人龙,现在伯伯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了,你如果运用得当,对你报仇的事,必然大有帮助呢!”他在未得到宝藏之前,不惜冒险犯难,拚死迫来,如今心愿得偿,却又视如粪土,无意享用。
这在黑煞手郑昆来说,乃是因为觉得除了这样以外,不足以报答日月叟骆一飞对他的救命、维护、赐宝之恩。
但在骆人龙听了,却为之鼻头一酸,感动得差一点流下泪来,他自是不愿接受黑煞手郑昆这番好意,当时连连摇手直嚷道:“不行!不行!郑伯伯,这是你辛辛苦苦得来的收获,小侄不敢领受,同时小侄苦练了四年, 自信这身艺业,足可和他们一较长短。”说时气势如虹,可吞全牛。
黑煞手郑昆点着头,走到骆人龙身边,拍着他的肩头道:“年轻人原该有此气概,可是对付人数众多的三堡四派,你却犯了极大的错误!”他口气直率,却具有一种使人非考虑不可的威力。
骆人龙一怔道:“郑伯伯,你是不相信小侄这四年来的成就了!”他有心用事实来改变黑煞手郑昆对他的看法,当下单指一立,向窗外三丈远的一株大槐树点去,指力破空作啸,立听树上有人闷哼了一声。
黑煞手郑昆为之一惊,道:“人龙,你怎可冒然出手,伤了伯伯的好友!”
骆人龙一笑道:“小侄只不过点了刚才那位万前辈的‘脊心穴’,力透半分,他只是暂失神智而已。”接着,又是一指弹出,道:“我现在再点他‘下廉穴’,使他恢复行动好了。”
语声一落,那株大树突然飞起一条人影,穿窗而入,正是那姓万的老人,他穴道被点被解,犹不知是谁出的手,但却惊于来人功力太高,是以飞身入屋,向黑煞手郑昆报告道:“院内发现了隐身高手,小弟。。。。”
黑煞手郑昆大笑截口道:“万五弟,是不是有人先点了你的‘脊心穴’,然后又点了你‘下廉穴’?”
那万姓老人讶然道:“员外,你……你怎么知道的?”
黑煞手郑昆大笑道:“这是你带来的客人,有意显露一手功夫给愚兄我看的。”
那万姓老人惊容毕现道:“指力远达三丈开外,江湖上这种高人已是不可多见,而用力能恰到好处,若非高手中的高手,难臻如此化境,尤其在黑暗之中,认穴辨位准确,更非有超人夜视能力不可!最令人百思难解的,少侠第二次点的是“下廉穴”,但却解了“脊心穴”的禁制,这……这太不合气血运行之理了。”
骆人龙当然不会说出,这是《天魔宝录》中的乖僻武学,只是含笑不语。
黑煞手郑昆也觉奇怪,却未迫问,一笑而后,重新介绍骆人龙和那万姓老人作了进一步认识。但黑煞手含糊其词,只说骆人龙是他的故人,姓马名恨生。他不说出骆人龙的真实姓名,想必是觉得骆人龙目前尚不宜表明身份。
那万姓老人名子良,匪号望风捉影,乃是黑煞手郑昆驰骋黑道中时,手下的患难兄弟,虽无结义之盟,却不亚有手足之亲,所以要骆人龙叫他万五叔。
望风捉影万子良被骆人龙几声万五叔叫得好不高兴,大笑着又回到树上守护去了。
黑煞手郑昆目送望风捉影去后,叹道:“人龙,你这身功力,确然已具有与人一争长短的份量,只是匹夫之勇,智者所不能取,须知三堡四,派人多势众,极为团结,联手之下,无敌不克,等到你面对现实的时候,你便会知道仅凭武功的不可恃了。”语重心长,不由骆人龙不悚然动容,低头凝思起来。骆人龙原是极为明智之人,这些事情,虽可能由于经验不足,考虑欠缺周详,但是一经提示,他能闻一知十,心领神会,联想到严父之死,又何尝是因为武功难与人敌之故?当时心中便动了一动,谢了黑煞手郑昆的开导,答应今后复仇决不专凭血气行事。
尽管如此,他仍然希望有机会先和三堡四派较较手上的功夫。
黑煞手郑昆一笑,把话题转到三堡四,派谋害日月叟骆一飞的动机是否完全秉乎大公,出于正义立场的这个问题上。
关于这一点,事实上已足证明三堡四派是完全错了。
现在他们是进一步研究三堡四派的错,是出于有心还是无意?
骆人龙只能提出一点理由,证实三堡四派用心不善,那是以日月叟骆—墓地的布置而论的,如果三堡四派害死他的父亲,是出于一时之错,便不应该把他父亲的遗体如此侮辱,因为盟叔金风叟柯正雄、飞云叟李守义已把他父亲没有修习《天魔宝录》的亲笔记述提向三堡四派,要是没有私心,便不应该一错再错。
黑煞手郑昆则根据他近年来调查的所得,作了一番分析。
他把日月叟遇害的原因,分成远近两种:
远因:日月叟骆一飞过去得罪了三堡四派中不少高手,又复名头太高,盖过了三堡四派,以致难免树大招风,名大招忌。
近因:据三堡四派的说法,四年前,三堡四派中有许多高手,突然死于《天魔宝录》中的武功之下,同时又截获了日月叟骆一飞联络一些隐世魔头的亲笔书函,证明日月叟骆一飞已练成了《天魔宝录》上的武功,变性为恶了,所以站在公义立场,非把他除去不可。最后,黑煞手又进行推论:三堡四派死于《天魔宝录》中武功一事,值得怀疑,因为这只是三堡四派自己说的,并无外人目睹其事。
至于日月叟骆一飞的亲笔函一事,也可能是假的,因为落星堡八堡主田巧,是有名的圣手书生,如果三堡四派为了冤屈日月叟,要造几封假信,实在容易得很。
谈到这里,骆人龙心中一动道:“我们何不设法把圣手书生田巧擒来,令他当众吐露真情,先为家父洗刷冤枉,并正武林视听!”
黑煞手郑昆摇头道:“我原先也有这种意思,可是三堡四派早已有了防备。
骆人龙剑眉一挑道:“郑伯伯,我第一步就要办这件事!”
黑煞手郑昆苦笑道:“人家已躲得不见了人影!你到那里去找他?”
骆人龙听得一楞,半天叹了一口气。
蓦地,屋外万子良暴喝一声道:“谁?速即止步!”
只听得有人答道:“有客夜访,请万老爷子转请员外示下。”
骆人龙从窗口中看见望风捉影万子良纵身下树,向一个汉子问了一阵话,接着,便转身向精舍中奔来。
望风捉影万子良进入客厅,脸色十分难看,骆人龙见了不禁暗忖道:“莫非三堡四派已闻风追踪来了?”
黑煞手郑昆也觉得奇怪,急急问道:“万老五,是什么人?深更半夜的要来见我。”
望风捉影万子良苦笑道:“一个不得不见的客人。”
黑煞手郑昆道:“谁?爽快点说!”
望风捉影万子良只短短的吐了二个字:“雷超!”
黑煞手郑昆神色一惊,道:“是他!”不安地犹豫着,似乎不想接见来人。
望风捉影万子良提醒他道:“麻烦既然上了门,不见也不是办法。”
骆人龙道:“郑伯伯,小侄也跟你出去长长见识。”实在的用意,是在助拳。
黑煞手郑昆道:“恨生,在人前我是吴伯伯!”大跨步向精舍外面走去。
骆人龙和望风捉影万子良落后数步,并肩走在黑煞手身后。他轻声向望风捉影万子良道:“万五叔,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惹得你们这样紧张?”
望风捉影万子良道:“员外过去行道江湖时的生死对头!”其他的,便不多说一个字。
但,有了这一句话,骆人龙已是非常满足,至少,他已明白了双方的关系,心理上有了准备了。
三人走进前厅,只见上面太师椅上,已经四平八稳地坐着一个铁塔般的黑面老人,黑脸上须眉俱白,另有一种威猛的气概。
两个过去黑道上互不心服的生死对头,在一阵震天大笑之后,把臂相视了半天,有如旧友骤遇一般,感慨万千。又似都有着英雄迟暮之感,相互摇头道:“老了!老了!三十多年不见,我们都老了!”
唏嘘间,分宾主坐下。
黑煞手郑昆怀着不安的心情,勉强一笑道:“雷当家的,别来无恙,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赐教?”
雷超朗爽地大笑道:“我们过去在江湖上互争雄长,相斗了数十年,谁也没有把谁压下去。三十年前,骤然失去了你这可爱的对手,小弟亦感兴味索然,厌卷江湖,金盆洗手,享了几十年清福,最近听说老友发了大财,而且有了新的事业,乃专程赶来致贺,不知老兄可肯接纳我这番诚意。”
黑煞手眉头一皱,忽然,打了一个哈哈道:“雷当家的,我们勾心斗角数十年,如今大家年纪都老了,小弟既已退出江湖,倒愿彼此化敌为友,好好的交一交,雷当家的,你有什么话,就请直说了吧,一切小弟都懒得计较了。”
雷超似乎想不到黑煞手郑昆的脾气完全改了,怔了一怔,道:“郑兄,不,吴员外,你这话是真的?”
黑煞手郑昆拍着胸脯道:“雷兄,我们是老对手了,凡是我不愿意的事,几时输过口?”
雷超大笑道:“小弟要说出那不情之请了!”
黑煞手郑昆道:“小弟不会使雷兄失望的!”
雷超的眼光落到骆人龙身上,突然问道:“请教这位少侠尊姓大名?”
骆人龙抱拳为礼道:“晚辈马恨生,不知老前辈有何指教广雷超笑了一笑,转向黑煞手郑昆道:“员外,可允小弟带这位马少侠去一处地方?”
黑煞手郑昆匆匆和骆人龙交换了一下眼色,心中都是一团迷雾,不知这雷超打的什么主意,大厅中的空气,骤然之间,显得有些窒息起来。
黑煞手郑昆忍住怒气,语音生硬地道:“雷兄与这位马少侠……”
雷超截口道:“素未谋面。”
黑煞手郑昆道:“那你是替谁出面?”
雷超道:“答不答应,只要你一句话,何必多问?”
黑煞手郑.昆突然狂笑道:“小弟原有息事宁人之心,雷兄既不肯把话说明白,小弟只有勉力周旋了!”
雷超霍地站起身来,道:“老夫告辞了!”大步向门外走去。
黑煞手郑昆怒笑道:“雷当家的,你上门生事,那能说走就走!”幌身抢到门口,挡住了雷超的出路。
雷超虎目一瞪道:“你要留住老夫!”
雷煞手郑昆冷笑道:“小弟过去一向心黑手辣,你今天落了单,小弟岂会放弃这个机会!”他安心要留住雷超,逼问他为何人出头,因为这件事非常重要,不能丝毫大意,所以,只好不顾一切后果了。
雷超哈哈狂笑道:“只怕你没有留住老夫的手段!”拉开架式,呼地劈出一掌。
黑煞手郑昆正要出手回击,却见骆人龙身形一幌,落身二人之间,摇手道:“老前辈且慢动手,晚辈有话要说。”
雷超似是怕伤了骆人龙,当时掌力一收,道:“马少侠可是愿意随同老夫一行?”
骆人龙笑道:“晚辈要先问老前辈一句话,才能决定。”
雷超道:“你问吧!”
骆人龙面色一正,道:“老前辈你是以礼邀请晚辈前往?还是以威相胁?”
雷超一怔道:“这有什么分别?”
骆人龙道:“老前辈如果是以礼相邀,晚辈情不可却,敢不从命,要是老前辈看不起晚辈,以威相胁,晚辈就先领教高招绝学。”
雷超瞪目注视了骆人龙半天,忽然连连点头道:“好!好!凭你这份豪气就值得老夫说一个请字。”
骆人龙转身向黑煞手郑昆道:“我去去就回,请伯伯放心好了!”
黑煞手郑昆眉头一皱道:“这……这……”他因当着雷超的面,不能把话说得太明白,一时之间,拙于措词,说不出话来。
骆人龙大大方方地道:“这正是小侄一个磨练的机会,小侄要是连这一关都应付不过去,将来的事情就更不用多谈了。”
黑煞手郑昆也已想到,雷超不是白道中人,不可能和三堡四派连成一气,骆人龙又从未在江湖上行走过,对方没有理由过份为难于他,心神略定,点头道:“一切你要小心了!”
闪身让开了出路。
雷超态度一变,抱拳为礼道:“员外,下次见面,小弟再行道谢吧。”
黑煞手郑昆也换上一付笑容道:“好说!好说!我们交朋友的日子还长哩!”乘间向望风捉影万子良使了一个眼色,望风捉影万子良立即从侧门退了出去。
雷超带着骆人龙离开了吴府,出了芜湖城,一口气赶了数十里路,来到江边,跳上一只快艇,放流而下。
骆人龙满腹怀疑,忍不住问道:“老前辈欲带晚辈前往何处?现在可以说了吧!”
雷超点头笑道:“老夫系受红柳庄之托,请少侠前往一晤。”
骆人龙一听红柳庄三字,立即想到在黄山遇到的那中年美妇和她的爱女菁儿,宽心一放,吁了口气道:“老前辈为什么不早说?”
雷超道:“那吴员外不是好应付的角色,这事不能让他知道。”他话声一停,凝目在骆人龙脸上注意了片刻,问道:“少侠怎会和那吴员外搭上关系的?老夫交浅言深,却不得不警告你一句,此人心狠手辣,你小心不要上了他的当。”
骆人龙暗笑雷超热心过度,却不知今天的黑煞手郑昆已不是早年的黑道枭雄,当时也不便说明,只含糊地答道:“无心巧遇,说不上深交。”
雷超道:“那就好了,此人埋名隐姓三十余年,突然再出江湖,又变了一种身份,想必定有甚么阴谋,你年纪轻轻.以后最好少和他接近,以免被他利用了而不自知。”
骆人龙越听越难答话,一时不知该怎样为黑煞手郑昆辩解才好,不过心中却是非常感激雷超的一番好意。
这时,他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了许多疑问,譬如:“红柳庄”怎知他下了山?又怎知他到了芜湖?更奇怪的是雷超的现身约他,在时间上似乎快得没有理由,这些疑念一生,他不免陷于沉思,半天没有说一句话。
雷超见了一笑道:“马少侠心中有什么话?尽可说了出来,老夫知无不言。”
骆人龙觉得雷超为人还不错,于是坦率的问道:“老前辈怎知晚辈落身吴府?”
雷超直言相告道:“这是红柳庄中人告诉老夫,请老夫出面的,至于他们怎样知道你的行踪,老夫当时也没有向他们过于详问。”
骆人龙试探地又问:“老前辈和红柳庄?……”他把“庄”字的声音施得很长,用意是要雷超自动说出和红柳庄的关系。
雷超道:“朋友关系,不过老夫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找你……你尽可放心,既是老夫把你带来,绝不会让你吃半点亏就是。”
骆人龙口中谢着雷超,心中却在回想前情,觉得自己与菁儿母女只是萍水相逢,说不上什么交情,人家为什么要苦苦找寻自己呢?
就以他们能够在片刻之间查出自己落身吴府的事来说,可见他们对自己早就留上了心。
这……这……骆人龙忽然大悟,忖道:“啊!一定是为了《天魔宝录》的事,菁儿母女当时并不知道他们的大伯得了《天魔宝录》,所以没有为难自己,一定是事后,他们知道了,于是就急急地找寻自己了。”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怀中的《天魔宝录》,不禁有点提心吊胆。
他很是担心,自己报仇的正事,还一点头绪没有,又引出了《天魔宝录》的麻烦,万一弄得不好, 自己又成了武林公敌,那时要想报仇,岂不更是困难了。
他这时思潮如涌,也不知想了多少,忽觉船身一震,抬头望去。,快艇已靠在岸边一块便于上下的大石旁边了。
雷超朗声招呼他道:“马少侠,大约还有半天路程,我们就可以到达了。”言罢,身子一起,跳到了岸上。
骆人龙随之登岸后,那快艇便由船夫划走了。
雷超带着骆人龙,疾行了一程,忽然转入一处山谷,山谷之内,有一座极大的庄院,依山而筑,气势极是雄伟。
雷超指着那庄院道:“马少侠,那就是红柳庄了。”
他们看到了“红柳庄”,而“红柳庄”中的人,也早就看见了他们,只见从庄内扬起一片尘头,奔出五匹快马,五匹快马中,有两匹驮着空鞍。
顷刻间,五匹快马便到了他们面前,从马上跳下三位老者。
骆人龙向那三位老者望去,只见他们年纪都在五十至六十之间,都是老秀才打扮,面容也甚是清秀,从外貌上看,不容易看出他们是江湖人物。
那三位老者立身路旁,迎着雷超笑道:“劳动老当家的大驾,愚兄弟实是惭愧万分,迎接来迟,尚请宽恕。”
雷超见三位庄主亲自出庄来迎,高兴地哈哈大笑道:“幸不辱命,总算为三位庄主把马少侠请来了。”接着,便替双方介见。
骆人龙这才知道这三人乃是二庄主卓剑群,三庄主卓剑辉,四庄主卓剑平。
大家进入庄中,大厅内早已摆好筵席,请雷超坐了首席,骆人龙坐了次席,开怀痛饮起来。
骆人龙只想马上把心中的疑团揭开,几次想开口相问,都话到口边,又忍了回去。只好陪着吃了一顿闷酒,不觉有了七八分醉意。
他原是不会喝酒的,所以比谁都醉得快。
散席之后,三位庄主请骆人龙与雷超转入一间静室,骆人龙意识到,疑团可能马上就要揭开了,心中不觉微微有点激动。
献过香茗,二庄主卓剑群打量了骆人龙一眼,抱拳道:“愚兄弟有一事请教马少侠,尚请直言见告。”
骆人龙笑着还礼道:“庄主太客气了,晚辈敢不从命。”
二庄主卓剑群单刀直入道:“《天魔宝录》的得主不知是不是马少侠?”
骆人龙剑眉一蹙道:“三位庄主莫非也有问鼎《天魔宝录》之意?”
二庄主卓剑群笑道:“少侠放心,愚兄弟绝无恶意,只不过想证明两件事情罢了。”
骆人龙回头望了雷超一眼,雷超倒是一个言而有信的热血汉子,立时接口道:“少侠不用多心,红柳庄虽说不上正道门派,但却是黑道君子,绝不会沽名钓誉,牺牲别人以立声威,如果有什么过份的地方,老夫一定站在你的一边。”
骆人龙哈哈一笑,随即面色一正道:“不知三位庄主要证明的是两件什么事情?”
二庄主卓剑群朗声道:“第一件,是要证明我们老大是否因《天魔宝录》而死,第二件事情,是要证明日月叟骆大侠是否受了冤屈的实情。”
骆人龙心中暗震,忖道:不知道他们所说的话是真是假?如是真心之言,这种朋友倒可以一交。
二庄主卓剑群又道:“愚兄妹不但无意染指《天魔宝录》,并且可向少侠保证,绝不将今日之事浅漏只字!”骆人龙见他说得如此恳切,纵有疑心,也不能不表现一些风度,当时毫不犹豫地朗声一笑,道:“晚辈甚是佩服二庄主的灼见!”
红柳庄三位庄主真想不到骆人龙答应得这么爽快,这原是他们极愿听的话,只因骆人龙说得太爽快,反而使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俱是一怔。
雷超出面邀请骆人龙,完全是凭的江湖义气与情面,事前不知道内容,这时,听他们谈到招忌惹祸的《天魔宝录》上,也不禁有点心神不安,同时又怕骆人龙年轻识浅,少年气盛,不知厉害,信口开河,当时提醒骆人龙道:“马少侠,请你注意,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骆人龙探怀取出《天魔宝录》,“拍”放在桌上道:“各位请看!这是什么东西!”
三位庄主见了《天魔宝录》,霍地离座站起,向骆人龙一揖,由二庄主代表说道:“少侠如此相信我们兄弟三人,实使我们既感荣幸又觉汗颜,从今天起,马少侠便是我们红柳庄的过命好友,日后,马少侠如果有用得上愚兄弟的时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现在请马少侠快把《天魔宝录》收起来,愚兄弟有话请教。”
骆人龙大方到底,并不马上收回《天魔宝录》,坦然道:“三位庄主不是要用《天魔宝录》证明两件事情吗!如须翻阅其中内容,尽可请便。”
二庄主卓剑群摇手笑道:“少侠乃是至诚君子,肝胆相照之人,有你一句话,便足够愚兄弟采证了,这《天魔宝录》,还是请少侠立即收起,以免万一落入别人眼中,另生枝节。”
骆人龙只得收起《天魔宝录》道:“三位庄主如此抬爱,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经此一来,双方都已建立了无比的信心,谈话的空气,便轻松得多了。
二庄主卓剑群笑道:“马少侠的《天魔宝录》,可是从我们大哥手中取得的?”
骆人龙在黄山时,曾听菁儿说过那被他收埋的老者,就是她的大伯,这位二庄主所说的大哥,指的当是同一个人,于是便把当时的情形,照直说了一遍。”
卓氏兄弟愤容毕现,同声道:“那我们大哥确是死在三堡四派手中的了!”
骆人龙并不知道当时争夺《天魔宝录》的情形,是以不便插口。
二庄主卓剑群接着又问骆人龙道:“请问马少侠,这《天魔宝录》是不是一册残本?”
骆人龙点了一下头,表示“是”,同时好奇地问道:“二位庄主如何知道得这样清楚?”
二庄主卓剑群道:“这是江湖上的传言,听说《天魔宝录》中缺了一篇半……”
骆人龙一笑接口道:“一篇内功,半篇计谋!”
二庄主卓剑群点头道:“江湖传言,正和少侠所说的一样!由此可见日月叟骆大侠当初确未修习《天魔宝录》,完全是吃了名高见嫉的亏。”
骆人龙一面听,一面暗忖道:“这江湖传言,想必是两位盟叔不愤三堡四派一错再错,故意传播出来,先为我复仇争取同情的!”他心中是这样想着,口中却有意问道:“《天魔宝录》!共有五篇,仅缺了一篇半,似乎并不能证明骆大侠没有修习《天魔宝录》!”
二庄主笑道:“老夫从一本古籍记载上,得知《天魔宝录》的内功武学!别走蹊径,如不以内功为甚础,根本就不可能习成天魔武功,少侠是得过《天魔宝录》的人,当能证明老夫之言不虚。”语音微顿,接着又道:“从少侠神宁气和上看,也知少侠虽然得到了《天魔宝录》,却未习得《天魔宝录》上的武功!”
他说得肯定之至,倒惹得骆人龙为之暗笑道:“你看走了眼哩!”不过,由于“天元心法”并不为世人所知,骆人龙还很是佩服对方的见识的。
骆人龙又提问道:“三位庄主苦苦求证这件事情,想必是骆大侠的知心好友吧!”
二庄主卓剑群摇手道:“愚兄弟与骆大侠非亲非故,且因我们出道稍晚,与骆大侠谋面的机会都未曾有过,只是心仪其人,代抱不平而已。”
骆人龙亲耳听到黑道人中对自己父亲如此崇敬,心中有说不出的受用和舒畅,哈哈一笑道:“三位庄主有这种胸襟看法,晚辈至为钦佩,只不知三位庄主今后准备如何……”
二庄主卓剑群庄容正色道:“三堡四派做出这种掩尽天下人耳目之事,正派中人,竟无一人挺身而出,仗义执言,愚兄弟不才,倒想利用这种机会为黑道中朋友一吐历来屈辱之气,也叫他们三堡四派看清事实,所谓“正义”二字,并不是自高身份的人包办的。”
雷超忽地一掌拍在桌上,跳起来,大声叫道:“好!好一个黑道君子,老夫决以就木之年,追随各位,为我黑道朋友吐气扬眉!”
骆人龙只听得热血奔腾,不可抑止,仰天狂笑道:“呵!呵!想不到江湖上并非完全都是瞎子!”
对骆人龙的失态,卓氏兄弟和雷超先是一怔,继之同声道:“原来马少侠也是有心之人,我们又多了一个同道了!”
骆人龙猛然一惊,这才知道一时失态,几乎泄出了自己的身份,可是当他进一步想到卓氏兄弟说的话,句句言出肺腑,没有故设圈套的企图,自己又为何不可坦诚相对,将来也可借助他们的大力,合斗三堡四派,报仇雪恨。此念一生,骆人龙也就平静下来,悠悠一叹道:“晚辈深受三堡四派之迫害,岂仅是同道之人!”
雷超忽地二把抓住骆人龙的双臂,大声道:“你到底是谁?”
骆人龙也不挣扎,正要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那知二庄主卓剑群已是一阵朗声大笑,道:“雷老,快快放手,不要惊扰了骆少侠!”
雷超缩手不迭,张口结舌道:“他……他是骆少侠?!你们,你们怎会知道的?”
骆人龙也是心头暗震,觉得红柳庄这三位庄主实在高深莫测,雷超的问话,也正是他想问的,遂静静地等待二庄主卓剑群说明。
二庄主卓剑群微微一笑道:“骆少侠从黄山下来,在骆公墓前痛哭失声,哀毁逾恒,后来又作了芜湖吴员外的上宾,这种种事实还不足以证明他是骆少侠了么!”
骆人龙更是惊懔,心想:这些行踪如果落在三堡四派眼中,那还了得,不觉有些忐忑不安。
二庄主卓剑群似是看出了骆人龙的不安,含笑道:“骆少侠尽可放心,三堡四派并未窥破你身份,是以也未派人监视你的行踪。”
骆人龙吁了一口气,道:“红柳庄确是有心之人了。”
二庄主卓剑群笑道:“本庄确实派有人守在黄山,守候的也确是骆少侠,不过当时未能肯定你是骆少侠,只知你是马少侠罢了。正式证实你是骆少侠,是在你到达芜湖以后的事。”
骆人龙肃然道:“佩服!佩服!”
雷超白眉一挑,大声问二庄主道:“你说黑煞手郑昆那恶贼,又和骆少侠有什么关系?”
二庄主卓剑群道:“这话请你问骆少侠好了。”
骆人龙接口道:“雷老前辈可知郑伯伯过去三十年在何处安身?”
雷超摇头道:“郑昆此人诡计好端,谁也不易摸透他的行踪。”
骆人龙笑道:“不瞒雷老前辈说,郑伯伯这三十年从未离开过寒舍一步。”
雷超愕然道:“你是说郑昆那老贼后来是追随令尊,改邪归正了!”
骆人龙道:“郑伯伯—心归隐,要不是先父遭到不幸,怕他今生今世也不会再出江湖了!”
雷超喟然叹道:“真是!我还骂他哩!原来他比老夫觉悟得更早,我真是把他看扁了,没得说,前恨一笔勾销,老夫真的和他交交了。”
骆人龙转向卓氏兄弟道:“老前辈如何对我郑伯伯知道得这样清楚?”
二庄主卓剑群笑道:“红柳庄虽然不成气候,但卧榻之旁,却也不容外人酣睡,要不是摸清了郑大侠的根底,怕不早就和他武力相见了。”
骆人龙“啊!”了一声,正要说什么,却被雷超抢先道:“红柳庄崛起江湖,不过二十年左右,五位庄主如果没有过人的奇才异能,岂能有此成就,骆少侠,你要了解他们,不用问,慢慢地看,便会明白了。”
二庄主卓剑君呵呵笑道:“雷老言过其实,骆少侠不要听他胡吹瞎捧。”
骆人龙自进入红柳庄,冷眼旁观,只觉这座庄子,占地虽广,气势也够雄伟,但却是冷清清的,与其说是一方黑道雄主发号施令之地,不如说是奇人逸士韬光养晦之所。
而事实上,这里确是是藏龙卧虎之地,由此可见这红柳庄的布置之奇,和庄主们的御下之能,均过达于惊人的程度。
又如刚才交谈之际,始终由二庄主代表发言,其他二位庄主从不插嘴,这固然可以说是因为自己初来,他们怕言多有失,所以全由老二斟酌应付,但是,又何尝不说明了他们平日处事的讲求有计划有步骤呢!
骆人龙乃是何等聪明之人,随便想想,也就已发现这红柳庄有许多不平凡的地方,当时朗声接道:“二庄主不用太自谦了,能把红柳庄治理到这等,微乎微乎,至于无形,神乎神乎,至于无声,的妙境,岂是等闲做得到的?晚辈鲁率直言,尚乞勿怪。”
红柳庄三位庄主互视一眼,同声大笑道:“骆少侠人中龙凤,法眼如炬,佩服佩服!”
雷超虽是黑道高手,功力也有独到之处,却就是少念了几天书,听了他们这番含蓄的对答,似懂非懂,云里雾里,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不由虎目一张,大声道:“你们这些假读书人,在笑什么?总不能把老夫撇开吧!”
因为这时正事谈过了,三庄主也就笑道:“骆少侠一眼就看出了我们五弟的障眼法!”
雪超讶声道:“你们有什么障眼法!”
骆人龙笑道:“晚辈是说红柳庄卧虎藏龙,九地之下,自有千万甲兵,但外表看起来却是静如处子,寂若空城,委实高明难测。”
雷超却又张目一怔道:“你说红柳庄有地下密室?藏有很多人?”
“哈哈!哈哈”厅中爆出一阵哄堂大笑。
雷超虎目暴瞪,吼道:“有什么好笑的!”
最后,他自己也笑了,因为他到底是老江湖,终于明白过来了。
满堂哄笑中,外面传来一阵步履之声,二庄主止笑道:“五弟回来了!”
’雷超哼道:“你怎知是五庄主回来了?难道不会是别人?”
骆人龙笑道:“若非五庄主,谁敢迳行闯入!”
雷超生来硬性子,强词夺理道:“如果是五夫人行不行!”
这话不能说没有理由,人没有出现之前,谁也不敢肯定。
大家的目光都向门口望去,人未出现,笑声已是先传了进来:“高宝莅止,蓬荜生辉,小弟夫妇迟来一步,罪甚!罪甚!”
雷超环目聆顾,哈哈大笑道:“老夫的话,也没说错吧!”一脸得意之色。
话声未落,门口已并肩走进一对神仙眷侣。
男的约四十左右,玉面修眉,中等身材,潇洒倜傥,满面笑容。
女的年约三十六七,貌美如花,正是骆人龙在黄山遇见的那个美妇人。
二人走入室内,先向雷超打了招呼,便齐向骆人龙为礼道:“小弟剑彬,这是内子伊淑华,你们在黄山已经见过了。”
骆人龙忙也一笑抱拳道:“晚辈年少无知,那时不知是五夫人芳驾,失礼之处,务祈谅宥!”
伊淑华含笑道:“失礼的原是我们母女,少侠这样说,更使我们汗颜了。”
红柳庄是以卓氏五兄弟为首,老大卓剑飞,便是死在黄山的那个老人,五兄弟中,以老五才华艺业最高,所以红柳庄的崛起江湖,是卓剑彬成年以后的事。
卓剑彬在兄弟间虽是排行老末,却是红柳庄全庄的灵魂。
他的夫人伊淑华,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巾帼之英,外号玉罗刹,果决多才,不让须眉。
大家重新落座,五庄主卓剑彬刚说得一句:“骆少侠……”
门外一阵衣袂飘风之声传入,绿影一闪,菁儿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大家一惊,卓剑彬喝道:“锦菁,什么事?”
菁儿已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人也长得美到极点,只是稚气未脱,想必是因为娇生惯养,从来没有伤过脑筋,不知人间有忧苦之事的缘故。这时她跑了出来,秀眉双蹙,星眸之内,泪珠滚滚的,似乎就要哭出来,娇声叫道:“好呀!朋友是我交的,你们反倒偷偷地把我撇开了!”
原来为的是这件事,大家白紧张了一场。
卓氏兄弟不把邀晤骆人龙之事告诉菁儿,是因为觉得她不谙世故,而且心直口快,不宜参加这种重要的商谈,不得不瞒住她。
那知她这鬼精灵,偏又及时跑来了。
这时一见她发了脾气,他的三位伯伯与父母双亲,一时都慌了手脚,没有了主意,谁叫他们五兄弟,只有这么一个宝贝丫头的呢!
骆人龙侧顾间,瞥见玉罗刹伊淑华向他使来—道眼色。他心莹如玉,立即明白玉罗刹伊淑华是要他出面呵住她宝贝女儿,这种似水亲情,使他想起自己原也是父母宝贝得要命的爱子,如今只落得孑然一身,相照之下,不觉一阵黯然。
骆人龙悲戚的思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只像电光一样,—掠而过,脸上很快便又恢复了止水般的平静。
他这种克制的工夫,和坚忍的性格,当然逃不过卓氏兄弟的眼光,尤其是五庄主夫妇,已在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骆人龙故意发出一声朗笑,凝目落在卓锦青的秀脸上,似电的目光,立即看得这位不好说话的姑娘,有些惴惴不安。
接着,他抱拳一揖,道:“青姑娘,可还认得在下么!”
三年不见,骆人龙除了紫色面孔依然未改之外,已是长得英气勃勃,隐具一种泱泱的气慨。
青儿秀眉一挑,望着面前的骆人龙,回想起他过去那衣饰不全的叫化像,不由“噗哧”
一笑,道:“晤!你长得倒是蛮快,很像一个大人了!
骆人龙忍住笑道:“山野之人,虚有其表,那里及得上姑娘,智珠朗朗,与日俱增!”
青儿见骆人龙恭维自己,立时容色一整,道:“你也不错;说话也文雅多了!请坐!请坐!”挥手请骆人龙就座,自己也就靠在母亲身侧坐了下来。
她原是要装出大人的姿态,不料做得过了火,成了老气横秋。
雷超已是忍俊不住,大笑道:“丫头,你在出什么洋相!”
青儿柳眉一竖,正要不依,摹地,庄前传来一声清脆的钟声。
青儿娇躯一拧,纵出室外,脆声叱道:“什么人?敢到红柳庄来撒野?”
青儿走了之后,卓氏兄弟谈笑自若,端然不动。
骆人龙因已看出这红柳庄,不是易与的地方,倒也沉得住气。
只有雷超火爆脾气,总是想离座而去,但眼见主人和骆人龙一派悠然的神色,又说不出口,那种神不守舍的样子,真叫人见了发笑。
接着,又传来第二响钟声。
卓氏兄弟脸色微微一震。
不久,第三响钟声又响了。
二庄主卓剑群霍地站起道:“来人不凡,我去看一看!”
五庄主卓剑彬笑道:“依小弟猜想,必是黑煞手郑大侠来了!”
雷超道:“他会有这等能耐?”
五庄主卓剑彬道:“郑大侠追随骆公三十余年,并没有浪费时间,何况近三年来,他又网罗了不少高手,已形成江湖上一股新兴势力,老当家的,你可别把他太小看了。”
骆人龙急急道:“既是郑伯伯来了,我们快快出去吧,免得双方发生误会。”
五庄主卓剑彬笑道:“骆少侠但请放心,红柳庄自有分寸。”
他这样一说,骆人龙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但心中却仍是着急得很。
雷超犹自喋喋不休道:“我就不相信,郑老儿能造成甚么大气候,今天我去请骆少侠的时候,几乎吓破了他的胆。”
五庄主卓剑彬道:“雷当家的,你以为他是真的怕了你么?”
雷超道:“哼!要是吃不住他,他会低头么?”
五庄主卓剑彬道:“你知道郑大侠一切容忍,都是为了骆少侠么?”
雷超道:“他现在找到红柳庄来,难道就不怕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五庄主卓剑彬道:“这是因为他认为我们已经扣住了骆少侠,故才被迫拚命的。”
话声甫落,庄前又传来第四响钟声。
五庄主卓剑彬向骆人龙点头道:“郑大侠的实力不可轻估,他已然豁开了,我们这就出去吧。”
一行人来到前厅,已听到外面打斗之声,激烈异常,骆人龙恨不得马上解除双方的拚斗,错步间便先到了门口。
不想五庄主卓剑彬笑着叫住他道:“骆少侠,不用忙,我们且在暗中看看郑大侠到底网罗了一些什么奇才异能之士,也好作为将来运用的腹案。”
骆人龙不便异议,只好苦笑着退了回来。
这时二庄主卓剑君已在五庄主卓剑彬暗示之下,出厅向庄外广场走去。
骆人龙等人,便隐身屋内,朝庄外窥去。
庄外广场旁,黑煞手郑昆已经没有了员外的气派,—付劲装打扮,身后,挤着一群老老少少的草莽英雄,
场中,已经有十五对以上的人,打得天昏地暗,不可开交。
青儿站在庄门口,怒视着黑煞手郑昆,皱鼻冷哼。
红柳庄除了出战的高手外,便不见其他的人现身在外。这样,使得黑煞手郑昆弄不清红柳庄到底有多少高手隐在暗处,不敢放手全力进攻。
场中打得激烈,只是虚耗时间,黑煞手郑昆一点便宜都没有占到。
忽然,郑昆似乎急了,大袖一挥,从他身后一连抢出八个五旬以上的老人,向庄内扑来。
红柳庄方面,立即也从暗处,跳出同等的人数,截位八个老者,八个老者一个也没能进入庄中一步。
这时,二庄主卓剑群已站在门外台阶上,负手观战。
黑煞手郑昆双手齐挥,只见他身后的人,一批一批地向庄内抢扑,但却又都被红柳庄的人阻住,交起手来。
黑煞手郑昆回头看看自己身后,已只剩下四个二十岁左右的剑手,大约就是他的随从,不禁皱了一皱眉头,大声吼道:“老夫今天和你们红柳庄拚了!”
吼声中,带着仅剩的四个剑手,气势涛涛地冲了过来。
骆人龙见黑煞手郑昆为了他,什么都不顾了,那还忍心再看下去,身形一幌,飞箭般落向场中,吐声如雷,道:“住手!住手!大家住手!”
黑煞手郑昆见出来的是骆人龙,大出意外,口中发出三声轻啸,他带来的人,眨眼间,便退了回去。
红柳庄方面的人,也退至场边,站成一排。
黑煞手郑昆上前抓住骆人龙双臂,在他身上打量着,不住地问道:“他们有没有对你怎样?快跟伯伯说,伯伯找他们算帐。”那种关切之情,直叫骆人龙为之心酸泪落。
二庄主卓剑群朗声笑着走上前去,向黑煞手郑昆一揖道:“小弟红柳庄卓剑群这厢陪礼了!”
黑煞手郑昆闻言一怔,忽见雷超一个箭步,纵身过来。
黑煞手郑昆冷笑一声;喝道:“老夫这次可放不过你了!”忽地甩袖,向雷超推出一掌。
雷超想不到黑煞手郑昆会向他下手,所以毫无防范,两下势子都急,想出手化解已然来不及,万难之下,他只有侧过肩头,准备硬挨黑煞手郑昆一掌。
这一牚要真被击实了,雷超非废去一条手臂不可。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息之间,只见骆人龙身子一斜,正好挡在雷超前面,单掌一立,却不吐劲,只用掌心接了黑煞手郑昆一掌。
骆人龙目前的功力,与黑煞手郑昆比起来只高不低,却因他掌劲未吐,只是斜着身子,所以被黑煞手郑昆的掌力震得向雷超怀中倒来,其实他人并没有受伤,但却解了雷超的危难。同时,也吓破了黑煞手郑昆的胆。
雷超被骆人龙撞得向后退了三步,双眉直竖,大声道:“姓郑的,你真要与老夫拚命么?”
黑煞手郑昆这时一心只在骆人龙身上,那有时间与雷超答话,错步进身,一把抓住骆人龙的肩头,惶悚地道:“人龙,伯伯该死!你受伤了么?”
骆人龙笑道:“没有什么,我很好。”
黑煞手郑昆那肯相信,探怀掏出一颗药丸,硬塞到骆人龙嘴中,道:“你到后面调息去,这姓雷的也太无耻,伯伯今天跟他没得完了!”
骆人龙服下黑煞手郑昆的药丸,但觉满口清香,有说不出的舒畅,心想:这不知又是什么灵丹妙药,药力如此宏伟?自己如没有受伤,未免糟塌。转念之间,黑煞手郑昆又催促他道:“人龙,快到后面调息去!受伤的人服此‘九转金丹’,药力特别容易发挥,等会,你就知道它的好处了。”
“九转金丹”为江湖上增加功力,疗治重伤的圣药之一,骆人龙幼时曾听他父亲日月叟骆一飞说过,此药极为难得,江湖上早巳绝迹,据说只有皇宫内还藏有几颗,想不到会在黑煞手身上出现,而且,随随便便的就给自己服了一颗,当时不由摇头苦笑道:“郑伯伯,我根本没有受伤,你这样糟塌大材异宝真是太可惜了。”
黑煞手郑昆瞪目道:“这有什么可惜的!快听话到后面调息去!”说罢,幌肩作势,便待闪身越过骆人龙,去找雷超算帐。
骆人龙双臂一张,挡住黑煞手郑昆,道:“雷当家的不是坏人,郑伯伯不要误会!”’黑煞手郑昆大声道:“我和他勾心斗角了十几年,那会不及你清楚他的为人,你让开,我非教训教训他不可!”
雷超也大声吼道:“骆少侠你不要管我们的事,要打就打吧,这个朋友,我也不想高攀了!”
黑煞手郑昆既然是称雄黑道的老江湖,当然不会完全意气用事,这时他一听雷超的语气,显然对方并没有为难骆人龙,说不定彼此还交上了朋友,当时心气就消了一大半。象他们这类人物,一言不合,拚命到底,固是常事,一朝言语拿顺了,也极易改容相向。正好这时又听得骆人龙说道:“郑泊伯,红柳庄与雷当家的,都是小侄新交的朋友,你不可再误会下去了!”
黑煞手郑昆听了这话,再不犹豫,马上态度大变,打了一个哈哈,道:“是真的么?雷老哥,小弟这次又多多得罪你了!””
骆人龙闪开身形,笑道:“二老亲近亲近吧!”
雷超大步走向黑煞手郑昆,朗朗笑道:“郑兄,这次原是小弟不对,小弟这厢先向你陪礼了!”
“哈哈!哈哈!”两位相斗了数十年的老对头,又把臂在一起了。
接着,门大开,红柳庄的几位庄主,一起走了过来,齐向黑煞手郑昆抱拳为礼,二庄主卓剑群发话道:“一切都怪红柳庄处事鲁莽,尚请郑大侠原谅则个!”
黑煞手郑昆看了骆人龙一眼,骆人龙点了一点头,黑煞手郑昆这才放心地和红柳庄卓氏兄弟以礼相见,然后,吩咐身后部众道:“各位请在庄外稍候,小弟陪四位庄主谈谈,立即返回芜湖。”
二庄主卓剑群朗笑道:“敝庄主已备粗筵,务请各位赏脸稍饮几杯,算是愚兄弟向各位陪个不是!”言罢,立有红柳庄的人出来招待接引。
黑煞手郑昆无可推辞,只好率部入庄,领受人家这份人情。
主客一行入庄进入左边大厅,厅中已是摆好了几十桌酒席,显然是按照计划,早有准备。
骆人龙只是点头微笑,极为佩服五庄主卓剑彬的睿智多才。
黑煞手郑昆见了这种情形,心里也已有数,不由朗声赞道:“红柳庄威震江湖,老夫现在是口服心服了!”
五庄主卓剑彬谦笑道:“红柳庄江湖后进,我们大哥亦系被三堡四派所杀害,理应与骆大侠敌忾同仇,以后还望郑大侠多多关顾指教!”
席间,骆人龙又趁空把和红柳庄相交的经过,详细地向黑煞手郑昆说了一遍,黑煞手郑昆为骆人龙庆幸另得友援朋助,好不高兴,频频举杯,开怀痛饮。
饭后,黑煞手郑昆命望风捉影万子良率部返回芜湖。自己则留在红柳庄,与骆人龙等人作了一次长谈密议。
大家鉴于三堡四派声势浩大,又是武林中声誉极隆的名门大派,凭骆人龙一人及一庄一府之力,实在仍难为敌。
几经研商之下,乃采纳红柳庄五庄主卓剑彬的意见,决定先给三堡四派一次精神上的威胁与打击,试探一下三堡四派的团结反应,再作进一步的打算。
当时,便由骆人龙写了七张“是时候了”的纸条,交由五庄主卓剑彬收存备用。
半年之后,三堡四派在一夜之间,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根本重地贴上了骆人龙所写的那些纸条。
这件事,不但使三堡四派惶然震惊,同时,也使整个江湖为之骚动了起来。
因为三堡四派在武林中地位非比寻常,这种事情的发生,不仅丢尽颜面,而且,也使他们意识到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情势十分严重。
三堡四派之所以能够名重武林,历久不衰,除了独门武功高明和门下弟子众多外,另外一个原因,便是遇事果决,争取主动,不容危险的事情有发展恶化的机缘。
他们对付日月叟骆一飞的手法,就是基于这个先下手为强的原则。
过去,他们放过骆人龙,未作过份追究,一则,是为了表示名门正派的风度,再则,也是不相信在全体武林皆曰可杀的情形之下,还会有谁胆敢支持骆人龙出面生事,而单凭骆人龙一个人,他们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但是现在,事情演变的结果,骆人龙不但背后有支持的人,而且还可以想像得到这支持的人实力强大,不可轻侮。否则,决不可能于同一天的夜晚,同时向七处地方逞现威风。
三堡四派当天就各派快马专人交换了函件,约定了时日地点,共商对付骆人龙之策,同时,也更加强了全面的搜查,以期把骆人龙由暗中逼了出来。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红柳庄。
在五庄主卓剑彬策划之下,骆人龙第二天就首途奔向三堡四派议事的地点——王屋山,红柳庄的几位庄主,与化名吴员外的郑昆也隐身随后赶了前去。
王屋山在山西省阳城西南,西入垣曲县,南跨河南济源县界。
这次骆人龙预拟的路线是经合肥,六安,商城,信阳,北上郾城,经临川,越洛阳,出济源,从南源直登王屋。
一路上,骆人龙发现不少三堡四派中人,往来梭巡不绝,他们似乎只注意年轻俊秀的哥儿,因为据他们过去见过骆人龙的人说,骆人龙是——个唇红齿自的少年,所以他们对这个脸如紫酱的骆人龙,谁也没有加以注意,任由骆人龙长躯直入,一直奔到了临安。
临安到王屋,已经没有几天的路程了。
这天,骆人龙轻裘孤骑,出了临安,心中打着快意恩仇的如意算盘,想到得意的地方,不由沾沾自喜地发出一声长啸。
人马便在这声长啸之中,疾奔而下,一口气,赶了数十里地,才放缓脚步,缓缓驰行。
前行不远,看见前面有一条小溪,横过官道,把官道截成了两段,溪上有一座石桥,桥下流水潺潺,石桥两头,垂柳迎风,颇有小楼流水意味。
骆人龙不禁勒住坐骑,跳下马来,任由马儿自去喝水,自己则坐到石桥墩上,一面休息,一面观赏风景。
就在他神游物外,自我陶醉之际,一声“阿弥陀佛”的佛号突然起于他的背后。他蓦地一惊,扭头望去,不知何时,竟有四个中年灰袍和尚,立于桥心。
骆人龙自诩功力不弱,想不到这四个和尚到了身后,自己犹自未觉,不禁暗惊地对那四个和尚多打量了几眼,最后站起身来,礼貌地说了一声:“四个禅师请了!”
那四个和尚同时合什为礼,也道了声:“小施主好!”竟是站在原地,不进不退。
骆人龙心中奇怪,忍不住问道:“四位禅师可是要在此处等什么人?”
四僧之中,一个白白胖胖的和尚,庄色道:“请问小施主尊姓大名?”
骆人龙自忖没有和尚朋友,料想人家不会是找他的,同时也不愿意说出自己的姓名,于是牵过马匹,笑道:“小生有事须先行一步,恕不久陪了!”纵身上马,准备继续赶路。
那知那四个和尚一字排立桥上,竟是不肯让路。
那白白胖胖的和尚,又是当胸合什道:“小施主何其匆匆,今日相遇,便是有缘,何妨稍待片刻,大家谈谈!”
骆人龙实在不想和他们多说,但又不便纵马冲过去,皱起剑眉,不大高兴地道:“彼此素不相识,莫耽误了在下行程,请即让道如何?”
另一个瘦瘦长长的和尚,念了一声佛号,道:“尚请小施主见示名号!”大有骆人龙不说出姓名,便不让他通过之意。
骆人龙不禁心中微微起火,口气更不和善地道:“你们是什么和尚,怎可如此无礼!”
四个和尚,又同时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仍是那白白胖胖的和尚说道:“不敢!贫僧少林悟通,悟理,悟明,悟善。”说着,分别指给骆人龙认了。
那白白胖胖的和尚就是悟通,那瘦瘦长长的名叫晤明,另外二个,便是悟理和悟善。
骆人龙久闻嵩山少林在武林中素有泰山北斗之称,门下弟子也极为方正,现在人家露出了身份,自己倒是不便发脾气了。
当下只好又跳下马来,抱拳道:“小生马恨生,不知禅师们有何见教?”
那四个和尚眼睛同时一亮,道:“马施主可是准备前往王屋山么?”
骆人龙这次的行动,极为隐密,想不到竟给少林和尚知道了,心中不免微吃一惊,忖道:“好!你们大约是替三堡四派出头找麻烦的了!”转念及此,立即剑眉一挑道:“四位禅师可是不准小生到王屋去!”
悟通和尚笑道:“岂敢! 岂敢!小僧等只是奉了本派掌门师尊之命,拟请施主驾临嵩山敝寺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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