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招神情猛震,到底手足情深,闻讯之下,再也保持不住挂在嘴上的风度了,厉吼连声道:“谁?谁?是谁杀死了他?”
那庄丁只是巡夜到庄前,发现了胡大刚的尸体,急急赶回禀报,怎知那凶手是谁,胡大招这一吼,吼得他心神一乱,讷讷地道:“我……看见……我……不……知道……”说了半天,竟不知他说的什么?胡大招怒道:“你到底看见了谁?”
那庄丁被问急了,除了直打哆嗦,哪能再吐出一个字。
史威剑眉一皱道:“胡叔叔,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你就是急死了,也是无补于事,你且冷静一下,待小侄向他问个明白。”
胡大招经史威一说,自觉失态,感愧交接地道:“有劳贤侄了。”
史威道了声:“胡叔叔太客气了。”
随即缓步走到那庄丁面前,用谦和的语气,道:“这位大哥不要着慌,你先静一静,再回答我的话。”
那庄丁缓了一口气,应了声:“是!”
史威道:“现在你告诉我,你是怎样发现胡三庄主被人杀害了?”
那庄了由于史威的神态谦和,心气一宁,说得非常清楚道:“小的与任七是这个更次的巡夜,当我们走到庄前,看见那株‘老苍龙’…“一顿忙加以解释道:”‘老苍龙’是一棵老槐树,我们大家都是这样称呼它……“
史威接口道:“我懂了,你简单些说下去。”
那庄丁继续道:“我们发现那‘老苍龙’西边撑出的枝丫上,吊着一团黑忽忽的东西,走过去一看,当时并末看清是三庄主,是任七上树把他解下之后,才看了出来。”
史威道:“他不会是自己上吊死的吧?”
那庄了道:“不会的,三庄主脖子上扣了一个死结,自己寻死哪能做得到。”
史威道:“此外,你们动过三庄主没有?”
那庄丁道:“我们解下三庄主,哪敢动他,小的就急急跑来禀报庄主。至于我走后任七是不是动过,那就不得而知了?”
史威望着他笑了笑,道:“你说话有良小心,晤!”
那庄丁一震,道:“公子,小的……”
史威截口道:“我不是怪责你,我是说你很能干,你叫什么名字?”
那庄丁恭声道:“小的姓向,单名功。”
史威向他点了点头,回身道:“胡叔叔,小侄认为胡二叔死得离奇,非仔细查视一下不可。”
潘云华先冷笑一声,道:“何用说得,还不是西令罗骥那老东西杀人泄恨。”
史威道:“潘叔叔,不要把话说得太肯定,罗伯伯再恨胡三叔,也不好意思在胡三叔原是替他们撤除布置的情形之下杀死他吧?”
杨志清道:“罗老儿此人脾气怪得很,又在恼羞成怒之下,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史威故意替西令罗骥往好的方面说道:“罗伯伯不是糊涂人,我想他不会为了一时快意,激起江南武林同道的公愤。”
隐隐之间透露出了他的本意,他的目的就是要破坏西令罗骥在南北武林道上的超然身份,所以,说了一句反话,暗蕴挑动之意。
胡大招笑道:“人贵自尊,他要是如此狂妄,就不说舍弟被害之事,我们也不能容忍这种朋友了。”霍的起身,吩咐那庄了道:“带我们去看三庄主去!”
那庄丁领命前行,大家跟他出庄,来到一株枝叶缠结,密如天幕的老槐树之下,果见胡大刚的尸体被仰放在地上。脸上的肌肉已经僵化,但还留保着极其忿怒的遗容,使人一见,便知他在死前对凶手的怒恨。
果然,他脖子上的绳子,打的是一个死结,分明是死后被吊到树上去的。
因为任何上吊自尽的人,谁也不能在自已脖子上打个死结,不过这种情形,一般江湖人物不会不懂得,既懂得仍要这样做者,无他,示威而已。
胡大招忍不住叫了一声:“三弟,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小心些的啊!”老泪纵横,泉涌而下。
潘云华冷然道:“胡老大坚强些,这笔帐我们大家都有一分。”走到胡大刚尸体之前,默祷道:“胡老三,恕小兄要得罪你了。”
俯身翻动胡大刚的尸体,仔细查视起来。
四肢头部都无伤痕,潘云华五指一抓,撕开了胡大刚的上衣,背上赫然现出一只掌印,说明了背后一掌致死。
衡岳二友与史威二人,眉头都是一皱,觉得这种小天星掌力,虽是一门绝学,但在江湖上并不难见,同时,也非西令罗骥之长。
胡大招当然也看出来了,只见他浓眉一坚,道:“听说他那徒弟李焕然乃是带艺投师,极可能是他在背后下的手,这与罗老儿亲自下手又有什么分别?”
话声甫落,史威忽然“咦!”了一声,从地上拾起一张纸片,这张纸片,便是刚才潘云华撕破胡大刚上衣时掉下的,这时才被史威发现。
史威拾起纸片,俊目一闪,吟道:“老夫杀了他,以为多言者戒!”接着一叹,道:“想不到果真是罗老伯伯……”
抖腕之下,便把那纸片震得粉碎。
当时,大家都在气头上,谁也没想到他震碎那纸片,乃是因为那纸片上的留言并非西令罗骥的字迹之故。
胡大招全身皆颤,怒吼道:“这老东西欺人太甚了,老夫忍无可忍,潘杨二位能助小弟一臂之力否!”
衡岳二友义形于色,忿忿地道:“胡老大。可是现在要去找罗老鬼?”
胡大招道:“两位可是有异议!”
衡岳二友哈哈大笑道:“胡老大,手臂是向里弯的,且不说我们江南武林人亲上亲,就凭罗老鬼这种狂妄的行为,我们也非斗斗他不可。”
史威蹙眉道:“杨叔叔,小侄有一言,不知叔叔听不听得人耳?”
胡大招道:“威侄少年老成,必有所见,愚叔等如有不妥之处,但说无妨。”
史威道:“叔叔关现在就去找罗伯伯,准备如何对付他?”
胡大招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此去找他还有什么客气的。”
史威道:“如果胡叔叔不为己甚,小侄亦愿奉陪。”
胡大招道:“依贤侄之意呢?”
史威道:“小便希望胡叔叔能答应小侄,在我们擒得罗伯伯之后,不可伤害于他,把他送到‘梵净山庄’去,先请程伯伯说一句话。”
胡大招一叹道:“贤侄,你对人真是大仁大义,令愚叔自愧无地,我一切依你了?”
史威杀人不见血,还做得仁至义尽,表示他已尽了维护西令罗骥的言责,对得起西令罗骥。
将来如果西令罗骥对稍有闲言冷语,便只有显得西令罗骥的不义,而无法伤害到他丝毫了。
这正是他不干干脆脆害死西令罗骥的原因,他如直接害死罗骥,不如使之身败名裂,对自己更为有利。
史威又故意做作了一番,才陪同胡大招和衡岳二友赶向“闻庄”。
当他们到得闻庄之时,只见西令罗骥师徒所住的那列厢房,已是经过一番收拾,逃之夭夭了。
这些都在史威安排之中,心中暗笑,表面则是摇头叹息不止。
胡大招只恨得跺脚大骂不止,骂到后来忿无可泄,。“砰!砰!
嘭!嘭!“把那排厢房打得东倒西斜,才略消一口恶气。
衡岳二友原待劝阻胡大招不可损毁了“闻庄”,将来不好向闻一凡说话,却被史威轻声止住道:“胡叔叔手足情深,遭此不幸,内心之楚痛不言可知,就让他尽情发泄一下吧,就是将来闻叔叔知道了,也不会见怪的。”
说得通情达理,处处都能为人着想。
同时,他明是对衡岳二友说话,暗中却将一字一句,都送到了胡大招耳中,使胡大招对他更增好感。
胡大招出尽了胸中怒气,这才疲惫的自动停了手。
这时东方天边,已现了鱼肚白,夜尽天明了。
胡大招请史威等三人回到胡庄,料理了胡大刚的丧事,便随史威赶往“梵净山庄”,准备把西令罗骥不仁不义的恶行,公诸群豪之前,以期大家对西令罗骥有所制裁。
西令罗骥这次阴沟里翻船,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一路上只是埋首疾行,懒得说话。
李焕然颇能体念乃师的心情,亦不开口向乃师探问这次失事的经过。
三大一小,急急的回到了闻庄,人刚坐下缓得一口气。门外风声飒飒,有夜行人到了。
西令罗骥长眉一皱,就待出声喝问。
哪知外面来人,已先自开口道:“晚辈来得冒昧,请罗老前辈见谅。”
随着话声,来人大步走入门内,向西令罗骥抱拳为礼。
来人,弱冠,瑶鼻擅口,目朗如星,神态飘逸,竟是一位文生打扮的佳公子。
西令罗骥勉强起身,道:“不知少侠上姓大名,深夜光临,有何见教。”
那少公子未语先笑,道:“晚辈蓝化麟,原不知老辈隐住此间,只因无意间得到一个消息,乃不揣冒昧,前来奉告。”
西令罗骥请蓝化麟坐下道:“多谢少侠,不知何事涉及老夫?”
蓝化麟道:“晚辈有一堂兄,名叫蓝化龙,与胡庄大庄主的二公子极为交厚,昨日晚辈随堂兄作客胡庄,不久之前听说胡三庄主被人杀死了,有人疑心到老前辈身上,即将前来寻衅,晚辈久仪前辈为人,深为老前辈抱屈,故急急赶来相告。”
西令罗骥一震道:“胡老三死了,他们竟怪到我头上了?”
蓝化麟道:“晚辈亲耳听见,那是千真万确之事,老前辈应早为之计。”
西令罗骥怒笑道:“好!好!来就来吧!难道老夫真是怕事之人!”
李焕然道:“师父,你身体尚未复元,不能和他们硬拼!”
西令罗骥道:“难道要老夫躲避他们不成?”。
蓝化群道:“依晚辈之见,凡事最怕意气用事,胡大庄主正在气头上,只怕难以理喻,老前辈如不让他一步,动起手来,必为亲者所病,仇者所快,要知,此事必有从中挑拨之人,老前辈不可不察。”
看不出他年纪轻轻,说起话来倒事理分明。
西令罗骥不是糊涂人,哪有看不出胡老大亦是被人所利用,只是这口气,一时之间,叫他如何忍得下去。
是以犹豫难决。
李焕然又道:“师父,徒儿忘了转告你一句话了,有人说,外侮将至,祸及中原,目前只宜团结一致,群策群力以赴,谈不得私人恩怨了。”
他说得含糊,但西令罗骥却听得出这是史莒的意思。
一提及史莒,再大的屈辱他也忍受得了,想也不想地,便一叹点头道:“好吧!我们就让他们一步!”
蓝化麟面现喜色,一揖道:“老前辈胸襟如海,见面胜似闻名,令人可敬可佩,晚辈就此别过,以免遇见胡大庄主人生疑。”
晃身而退。
西令罗骥刚收拾好,胡大招等人已到了庄外。
他们走避不及,只好躲到闻庄内院暂避,正好史威志不在人,井未提出搜庄之议,否则,他们要想脱身岂是容易之事。
胡大招等离去之后,西令罗骥见了被毁捣的房屋,心中升起一股无名之火,跺脚恨声道:“焕然,留下老婆孩子,替为师立刻到玉树去一趟,传我西令,把我那些老朋友都请到中原来,叫他程中和也看看我的颜色。”随手取出一面“西令”交给了李焕然。
此老真的发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