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面人喝道:“谢东山,你在跟谁说话?”
谢东山没响,黄衣女立刻接着道:“跟我。”抓起桌上那柄带鞘的刀,缓缓走了出来。
茅屋里居然出现了这样一位少女,真是蓬荜生辉。
铜面人目光一闪,盯着黄衣少女,忽然笑道:“啊,好标致。”
黄衣女脸色一沉:“你这话是在赞我的人,还是赞我的刀?”
铜面人道:“怎么,刀也很标致?”
黄衣女道:“不错,不但很标致,而且很泼辣。”最后两个字,她特别加重语气。
刀的标致,无非是打造精美,镶珠镂玉。
刀怎么泼辣呢?
铜面人冷冷道:“我见过天下最泼辣的刀,好像不是你这把。”
黄衣女道:“是什么刀?”
铜面人道:“昊天刀。”
黄衣女道:“在你身上?”
铜面人点头道:“要讲标致,也许比不过,人也比不过,刀也比不过;若论泼辣,人是人中龙,刀是刀中王……”
黄衣女道:“你是龙?”
铜面人道:“神龙。”
黄衣女道:“有人要批你的鳞,拔你的角。”
铜面人道:“是谁?”
黄衣女道:“要批你的鳞的人是萧无愁,要拔你的角的人就是我。”
铜面人怔了一下,忽然纵声大笑。
黄衣女道:“你不信?”
铜面人故意低了一下头,道:“你来拔。”
只听唰的一声响,黄衣女刀已出鞘,但不见刀,只见一片刺眼的红霞。
铜面人吃了一惊,倒退三步,叫道:“红鸾刀!”
黄衣女道:“算你识货。”
铜面人定了定神:“你……你姓南宫?”
黄衣女道:“不错。”
铜面人道:“哼,南宫世家有什么了不起,只怕人都死光了。”
黄衣女道:“胡说,我爷爷活得好好的。“
铜面人道:“你爷爷?南宫云鹤?”
黄衣女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直呼我爷爷的大名!”
铜面入冷笑:“有什么不敢,他纵然活着,至少八十岁了,一个糟老头子。”
黑云彪和谢东山却怔住了。
这两人显然都知道,当年望重武林的南宫世家。
眼前这件事却是难以想像,这位黄衣少女居然就是南宫世家的后人。
更想不到的是,当年武林前辈南宫云鹤还健在人世。
只听黄衣女一声娇叱,鸾刀一闪而起,一片红霞飞出了门外。
黑云彪和谢东山心胆一壮,立刻跟了出去。
铜面人已掣出昊天刀。
昊天刀在西斜日色下,闪耀着一溜青光,青红两道光影一接,铜面人又退后了五步。
黄衣女挺刀叱道:“你的角就快拔下来了。”
铜面人不响,目光中棱威已敛。
他凝视着黄衣女手中的刀,忽然叫道:“你敢进入无归洞吗?”
黄衣女冷笑:“进去又如何?”
铜面人道:“谅你不敢。”
黄衣女鼻孔一哼:“听说你打过萧无愁那柄剑的主意,是不是又看上了我这把刀?”
她居然知道这件事。
铜面人呆了一呆,显然,他可能真有这种想法。
黄衣女道:“可惜你忘了一件事。”
铜面人道:“什么事?”
黄衣女道:“你此刻怎么脱身?”
铜面人道:“什么,若是我想离开此地,难道你还阻挡得住!”
他带来八名黑衣大汉,此刻一字般排在身后。
黑云彪和谢东山忽然互相递了一个眼色,分从左右两侧闪了过去。
铜面人喝道:“你两个想干什么?”
黑云彪一笑:“若是南宫姑娘不让俺走,咱们两个就只好略效微劳。”他干脆明说了。
原来他已看出,铜面人已露出怯意。
一个人只要怯意一露,必然已无斗志。
诸葛雷本来就是这种人,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他的确有开溜的意思。
黄衣女道:“听说你的轻功不错。”
铜面人道:“还过得去。”他已不愿吹牛了。
黄衣女道:“不知比不比得上我的刀快。”一语未落,刀光已起。
只见一片红霞,在日色返照下产生奇观。
铜面人作势欲起,但终于慢了一步,整个身子都笼罩在红霞里。
一缕青光在红霞中闪动,叮叮当当一片响。
忽然光影俱敛,铜面人一袭黑色斗篷已变得寸缕纷飞,露出了一副紧身劲装。
他愕然心惊,飞射而起。
其余八名大汉,个个脸色大变,掉头疾奔而去。
黄衣女收刀入鞘,并无追赶之意。
黑云彪惊讶不已,跨步走了过来:“南宫姑嫂,你怎不杀了他?”
黄衣女道:“我杀得了他吗?”
黑云彪道:“杀得了,一定杀得了。”明眼人当然看得出。
黄衣女道:“因为有人不愿意我杀了他。”
黑云彪道:“谁不愿意?”
黄衣女道:“卓家三姐姐。”
黑云彪茫然道:“卓家?三姐姐?南宫姑娘,你说的到底是谁?”
黄衣女道:“你不认识。”
黑云彪道:“她为什么不愿意你杀了他?”
黄衣女道:“因为她要自己杀他。”
黑云彪道:“这就怪了,连杀人的事也要争,这位姑娘在那里?”
黄衣女缓缓道:“跟萧无愁在一起。”她说这话,神色间好像有份淡淡的幽怨。
谢东山似已发觉,立刻道:“南宫姑娘,这种事不可让她。”
这种什么事?是杀人的事还是感情的事?
他这句话不晓得是有意还是无意,听起来像是有点语带双关。
黄衣女叹息道:“她有病,我只好让她几分。”
黑云彪道:“有病?”
黄衣女道:“病得很重。”
黑云彪摇头道:“怪事,这是谁家姑娘,生了病还有兴趣杀人。”
黄衣女道:“她就是醉花宫的三小姐。”
黑云彪和谢东山同时一怔,尤其黑云彪,两只眼睛睁得像铜铃:“什么,醉花宫?”
黄衣女淡淡的道:“醉花宫就是卓家,她就是卓家三小姐卓玉霜。”
这一次两个人都听清楚了,四只眼睛盯着黄衣女。
黄衣女笑道:“我叫南宫婉儿。”
一盏灯笼,一盏精致的宫灯。
宫灯的六只角上垂着黄色的流苏,正面是三个红色大字“醉花宫”。
紫霞挑灯走在前面,后面是三小姐和萧无愁。
三小姐在萧无愁的陪伴下,病好像完全好了,脸上也展现了笑容。
进入无归洞能保持这副笑容的人实在不多。
三小姐不但脸上有笑,嘴上也笑,连眉梢眼角都充满了浓浓的笑意。
萧无愁也在陪着笑。
但看得出,他的笑容很僵硬,显然他心里很沉重,他握剑的手在轻轻发抖。
他后悔不该答应三小姐进入这座无归洞,万一有个闪失如何是好?
三小姐笑道:“这座洞实在很美。”
这座洞美?那里美?
萧无愁只好随声附和:“嗯,很不错。”
三小姐道:“你看,那些钟乳,那些石笋,那些石壁上浑然天成的图案……”
萧无愁道:“我看到了。”
三小姐道:“以后我要常常来玩。”她转过脸来盈盈一笑:“你肯陪我吗?”
难怪她如此开心,原来是来玩的。
萧无愁道:“好,我一定陪你。”他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这位三小姐莫不是回光反照?
三小姐道:“你真好。”
萧无愁故意提醒道:“就怕碰到一个人扰乱了三小姐的游兴。”
三小姐道:“谁。”
萧无愁道:“诸葛雷。”
三小姐怔了一下,忽然笑道:“今天他最好别来惹我,来了就该他倒霉。”
萧无愁道:“为什么?”
三小姐道:“今天我精神很好,心情也很开朗,你难道看不出来?”
萧无愁当然看得出,但却猜不透,这跟要诸葛雷倒霉有什么关系,只好笑笑说:“是的,你的病好像完全好了。”
灯光摇晃,照射数丈以外,前面好像到了一处转角,隐隐传来潺潺之声。
三小姐惊喜道:“啊,这里还有水!”
她完全是副游山玩水的样子,眼睛里闪着光,充满了幸福和喜悦。
萧无愁却暗暗提心吊胆,捏着一把冷汗。
同时也感到无比奇怪,自从进入洞口,居然一路平平安安,没受到任何骚扰。
难道这座石洞里已经没有人了?
不,有人。
他已不止一次发现黑暗中隐隐有人影闪动,甚至有兵刃碰撞的声音。
虽然这些声音很轻微,照样瞒不过他的耳朵。
这些人为什么不动手?为什么不冲过来?为什么还要,藏藏躲躲?
他忽然心中一动,向那盏宫灯望去。
只见宫灯上面三个大字“醉花宫”鲜红夺目,他终于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醉花宫”在武林中无疑代表一种权威,突然见到这三个字的人,多少会造成一点震撼。
因此,这些人不敢贸然出手。
但这样是不是就可以太平无事?这些人是不是就一直不敢出手?
看来就凭宫灯,绝难吓住这石洞里所有的人,至少吓不住诸葛雷。
诸葛雷本来就是醉花宫的人,他既然敢于跟三小姐公然为敌,一盏宫灯怎么吓得住他。
至于铜驼铁马,这就很难说了。
因为这是两个怪人,怪人的行径,有时很难用常理去推断。
萧无愁心知入洞越深,危险越大,但他不愿打断三小姐的游兴,只好小心翼翼的提高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