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接受一个要求,为何有损盛名?
司马华在慎重考虑,若是这个要求太苛刻,他绝不是接收。
铜面人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意,笑的:“我这个要求并不怎么苛刻,至少对你司马华不算苛刻……”
司马华道:“哦?”
铜面人大笑道:“一百七十九条性命在我手里,你说我是不是可以漫天喊价?”
司马华不能否认。
铜面人道:“但我不想做得太绝,对你司马华我宁愿公平交易。”
司马华道:“很公平吗?
铜面人道:“说来也不算公平,但吃亏的是我,不是你。”
司马华道:“你吃了亏?”
铜面人道:“是的,吃亏很大。”
司马华道:“你说说看。”
铜面人道:“我就站在这里不动,你尽管出剑,我绝不还手,你可以连攻三剑,在三招之内,你若是能逼得我移动一下脚步,我就算输。”
如此说来,他的确吃了亏。
司马华道:“你是不是还有下文?”
铜面人道:“你若是不能奏效,就得接受我一个条件。”
司马华道:“什么条件?”
铜面人道:“这个你何必先问,凭你司马华的剑法,怎么,没有把握?”
这是激将之法,硬要司马华上钩。
司马华怔住了。
这三剑他攻是不攻?
当然,他可以拒绝,但拒绝了见识什么结果,这一传言出去,在江湖上岂不被人笑掉大牙?
难怪铜面人说有损盛名,原来就是如此。
这个听来并不苛刻的要求,事实上简直是种侮辱。
这等于一个大人对小孩说:“来,你打我三拳,我不还手。”
洛阳司马华竟被人当成了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
不管怎样,这三剑他是非公不可。
他不相信对方是鬼魅化身,居然能在原地不动,连续闪过他三剑。
但对方凭什么口出大言?
若是一连三剑真的不能逼得对方移动脚步,只有将这支剑折为两段,然后一头撞死。
如此丢人现眼,还活着做什么?
人生自古谁无死,到了该死的时候就得死。
只听铜面人道:“你是不是拿定了主意?”
司马华道:“是的。”
铜面人道:“什么主意,是想试一试运气,还是打退堂鼓?”
司马华不响,探手抓住剑靶。
铜面人笑道:“好,很好。”
司马华道:“好什么?”
铜面人道:“好主意,若是你连剑都不敢出,还算什么司马华。”
司马华道:“你也可以亮出兵刃。”
铜面人道:“为什么?”
司马华道:“我并不想占你便宜。”
铜面人纵声大笑:“哈哈……有趣有趣,司马华,你何苦打肿脸充胖子……”
笑声中充满了傲慢。
司马华怒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铜面人止住笑,冷冷道:“不好笑?好,就算不好笑,你有本领就逼得我动兵刃。”
司马华道手握剑靶,手在沁汗。
他自侧身江湖,一向只听惯了恭维、奉承,却从没受过这种奚落。
呛的一声,长剑已出鞘。
果然是柄好剑,寒光流转,仿佛一泓秋水。
纯金的护手,周围嵌着七颗明珠,在朦胧的月色下一闪一闪,灿烂如星辰。
这柄剑至少价值千金。
放眼江湖,也只有富甲洛阳的司马华,才拥有这样一柄名贵的剑。
但名贵的剑,不一定是管用的剑。
若是一连攻出三剑,无法逼得铜面人后退一步,这柄剑也只能装点门面。
司马华握剑在手,剑尖在颤动。
这是一场赌博,一场豪赌,除了他司马华的声名、荣誉,甚至包括一百七十九条性命的豪赌。
他赢得这场赌注的机会不多,甚至不到百分之一。
但他必须赌,非赌不可。
他看得出,若是不赌,他连一分的机会都没有。
突然振腕一抖,手中剑有如白虹经天而起,照定铜面人兜胸刺了过去。
这火辣辣的一剑,出手奇快无比。
司马华虽是富贵公子,却非浪得虚名,他十年磨剑,苦练成钢,成就已非凡响,这一剑攻出,至少包含了一十三种变化。
普通江湖好手,能接得下他一剑的不多。
那知铜面人脚下虽没移动,身子却如风摆杨柳,一歪一斜已避开一剑。
司马华一剑落空,心下不禁微微一沉。
但他还没气馁,忽然剑势一变,化作“横扫千军”,拦腰又是一剑。
这一招变的快,剑势也更猛辣。
一个人若是原地不动,身子固然可以左摇晃右晃,但要躲过拦腰横扫的一剑就很难了。
看来是十拿九稳的一剑。
但说也奇怪,居然又落空了。
铜面人像是柔若无骨,高大的身躯忽然像根小草般倒折了下去。
无论多大的风,要想吹断一根小草也是很难的。
草上之风必偃,风头一过,草又竖立了起来,铜面人一折到底,已避开一股剑风横掠胸腹而过。
司马华一惊而退,心头一阵慌乱。
只剩下一剑了,这最后一剑,自然是更无把握。
铜面人的确不曾移动脚步,他挺直身子,笑道:“别急,喘口气再来。”
司马华不响,额头已有汗珠滚落。
他觉得这最后一剑攻是不攻,已无多大意思了。
以为他知道,纵然再攻一剑,只不过完成一种约定,表示事情已经办完。
三招一过,他就得听命于人。
铜面人虽没说出什么条件,这条件已不问可知。
拿一百七十九条性命换取一个条件,这个条件必然是将他牢牢套住,然后听他的摆布。
洛阳司马华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他本来是天之骄子,如今却被人踩在脚下。
铜面人笑道:“司马华,加油,也许你这最后一剑,逼得我连退三步。”
这是鼓励吗?
绝不是。
这是炫耀、骄矜、是讽刺,是一种踌躇满志时的口角春风。
司马华已气得脸色发黑。
但这有什么用,只剩下最后一剑了,他知道这一剑绝不会产生奇迹。
他的手已软,心已凉,冷汗已湿透背脊。
轻轻一声叹息,大有英雄末路之感。
铜面人道:“快,出剑吧。”
司马华道:“好。”他一向爽快,反正已走上绝路,何必拖泥带水。
他的剑尖已扬起。
“慢点。”场中忽然多了个人。
这个人来的突兀,好像从地下钻出来的,又好像他本来就站在这里。
以为他一出现就站在这里,场中两个人谁都没有看清楚他是从那里来的。
这人是谁?原来是萧无愁。
萧无愁来的真巧,也来的正是时候。
铜面人吃了一惊:“是你?”
萧无愁道:“萧某人也想试试。”
铜面人道:“你想试试?试什么?”
萧无愁道:“我只试一招,一招输了,就接受你一个条件,什么事我都干,无论杀人放火,你只要吩咐一声,我干得比谁都好。”
铜面人冷冷道:“少来花样。”
萧无愁道:“怎么?”
铜面人道:“本人跟司马华的事还没完。”
萧无愁不理,突然跨进一步,他没有拔剑,手中只握着一支七寸短匕。
短匕平举,缓缓刺出,慢吞吞的一寸一寸的移动,一寸一寸的逼了过来。
铜面人道:“哼。”
司马华吁了口气,盯着这支短匕。
铜面人打从青铜面具的洞孔里,炯炯精芒,也盯着这支短匕。
短匕一寸一寸的推进,铜面人两道精芒炯炯的眼神,一寸一寸的萎缩。
他没动,因为这一招还没攻到。
什么时候该动?是不是距离胸口一寸的时候才动?这很难把捏的恰到好处。
司马华忽然叫道:“萧兄,在下只剩一招了。”
萧无愁道:“一招?”
司马华道:“是的,约定三招分胜负,在下已攻了两剑。”
萧无愁哈哈一笑:“好,就让你。”他收起短匕,立刻退了开去。
刚才要试,现在说让就让。
这一招还没使完,只不过比划比划了一下。
显然,他的目的只在表演。
表演给谁看呢?当然是司马华。
司马华显然已懂得了这个窍门,忽然长剑一抖,震开一团剑花,直向铜面人逼了过来。
震剑生花。旨在迷惑对方的眼神。
一个用剑的人,剑和自己的精、气、神,息息相关,他精神一振,剑也有了生气。
这一剑虽慢,但森森剑气已弥漫四周。
剑尖幻起一圈圈的光影,一寸一寸的,慢吞吞的逼了过去。
他完全模仿了萧无愁的路子。
对方既不移动脚步,又不还手,这种缓慢的剑势岂非一记绝招?
铜面人突然叱道:“你这是干吗?”
司马华道:“这最后一剑自然要仔细一点。”剑尖已逐渐逼近。
铜面人道:“哼,像老太婆绣花针一样!”
司马华道:“是的,慢工出细活。”剑尖距离铜面人的胸口只有一尺了。
九寸、八寸、七寸……
铜面人身子震动了一下。
六寸、五寸、四寸,突然剑光一合,仿佛一缕蛛丝般疾射而出。
慢剑变成了快剑,快得很,一晃而到。
这样的距离,铜面人躲得开吗?
只见他身子一仰,双足猛蹬,人已倒飞了出去,暴退了九尺。
他躲开了,但他输了。
他毕竟移动了脚步,毕竟不是精灵的化身。
本来他已赢定了这场赌注,萧无愁一出现,他就知道情况已经不妙。
他虽然输了,但他输了什么?
司马华抡剑问道:“你说的话算是不算?”
铜面人哈哈一笑:“算。”
司马华道:“好,我等着你放人。”能营救出一百七十九名武林同道,是他唯一的目的。
这也是他最关心的一件事。
铜面人忽然道:“我放了人之后,是不是我俩就成了朋友?”
他居然有这样的打算。
在江湖上这是常见的事,不打不相识。
但这个人能成为朋友吗?
司马华怔了一下,这个问题他很难作答,目光一转,望了望萧无愁。
萧无愁道:“你说的朋友,包不包括萧某人?”
铜面人道:“当然,除了萧兄之外,好像还有位远道而来的朋友……”
萧无愁道:“是江南谢白衣吗?”
铜面人道:“正是。”
萧无愁道:“你耳朵简直比兔子还灵。”
铜面人道:“嘿嘿……”
就在此时,只见白衣飘飘,一条人影已落入场中,果然是谢东山。
他手握长剑,面寒如冰。
铜面人道:“我就知道谢兄准在附近。”
谢东山眉峰耸了耸,冷冷的道:“谢某人想再领教阁下一刀。”
铜面人道:“为什么?”
谢东山道:“因为谢某人已领教了一刀。”他显然心里不服,但他没说出来。
铜面人懂得他的意思:“所以要再领教一刀?”
谢东山道:“正是。”
铜面人道:“据我推测,谢兄此来好像并非要领教一招刀法,而是想要回一个人。”
谢东山身子一震:“不错。”
铜面人诡谲的道:“若是谢兄不幸再次在刀下落败,是不是还想要回这个人?”
他在暗示,败了之后再想要人就很难了。
这个人当然是李冰冰。
谢东山一呆,一时答不上话来。
铜面人道:“兵刃相见,凶多吉少,若是能化敌为友,这件事好商量得很。”
好商量得很,这是多么强烈的诱惑。
对谢东山来说,能不为之心动?
他此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李冰冰,只要能救出李冰冰,他何必用武?
萧无愁忽然纵声而笑。
铜面人道:“萧兄为何发笑?”
萧无愁道:“你是诚心化敌为友吗?”
铜面人道:“三位俱是一时豪杰,能交上这种朋友,夫复何求?”
萧无愁道:“谢兄和司马兄的确是俊杰之士,萧某人不是。”
铜面人道:“萧兄客气了。”
萧无愁道:“朋友是不是因该坦诚相见?”
铜面人道:“是的。”
萧无愁道:“好,先摘下你的面具,让我们大家瞧瞧你是什么样子,可不可以做个朋友。”
铜面人猛的一怔。
萧无愁道:“怎么?是瞎了眼睛,还是却了鼻子,还是一脸大麻子见不得人?”
铜面人忽然大笑:“好,好,说得妙!先来个杯酒言欢……”
萧无愁道:“你请我们喝酒?”
铜面人道:“三位远来,理应作个小小的东道,已尽一夕之欢。”
萧无愁道:“哦?”
铜面人忽然扬声叫道:“奏乐,备酒……”
乐在哪里?酒在哪里?
一个神秘的人物,总会创造出一些神奇的故事。
神秘是一种力量,神秘的事迹往往可以造成一种权势,陈胜、刘邦、王莽,都玩过这种把戏。
铜面人显然也懂得这个道理。
忽然,乐声起了。
这是个大合奏,管弦箫鼓,笙筝琵琶,悠扬的乐声随风飘垂四野。
接着只见一十六名半裸少女,扭腰摆臀,随着音乐的旋律,一路热舞而来。
八名壮汉扛着一桌丰盛的筵席,也抬到旷场中央。
热腾腾的菜肴,像是刚刚起锅。
掌灯的,执壶的,全是浓妆艳抹的少女,亭亭玉立一齐拥到了场中。
香风阵阵,笙箫盈耳。
荒凉清冷的旷场上,立刻变成了一个谜样世界。
这幅景象,只有神话中才有。
谢东山不说,连一向生活在富贵繁华中的司马华也不禁为之动容。
只有萧无愁保持冷静。
因为他本来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铜面人道:“请入席。”
萧无愁道:“你的排场好像不小。”
铜面人笑道:“这得看招待什么朋友,像三位海内奇士,怎能吝惜花费。”
萧无愁道:“是事先准备好的吗?”
这样大的排场,自然不是咄嗟之间可办。
铜面人道:“是的。”
萧无愁道:“这就怪了,你事先怎知我们肯做你的朋友,肯喝你的酒?”
他词锋犀利,步步紧逼。
铜面人道:“不做朋友也是客人。”
萧无愁冷笑:“可惜直到此刻菜已上桌,我们还不知道主人是谁?”
这实在是很滑稽的事。
铜面人道:“就是鄙人作东。”
萧无愁道:“东家难道没有姓名?”
铜面人道:“鄙人金无霸。”
萧无愁笑了,大笑。
铜面人一怔:“有什么不对吗?”
萧无愁道:“你若是诚心请客,应该有个像样的地方,在这旷野之中岂是待客之礼?”
铜面人道:“萧兄好会挑剔。”
萧无愁冷冷道:“因为萧某人已看出,这里不是个喝酒的地方。”
铜面人道:“不是?”
萧无愁道:“这里是个战场。”
铜面人道:“这是萧兄不打算做客?”
萧无愁冷笑。
铜面人道:“也不打算喝酒?”
萧无愁再冷笑。
铜面人道:“敬酒也不喝?”
萧无愁目光一转,只见那些热舞的少女,舞姿曼妙,渐渐围了过来。
他冷笑:“我知道,你已准备了罚酒。”
铜面人不答,忽然面具一转,朝向司马华,道:“你呢?”
司马华道:“我怎么?”
铜面人道:“做不做座上客?”
司马华道:“这要看你有多少诚意。”
铜面人道:“哦?”
司马华道:“只要见到那一百七十九位武林同道,莫说做座上客,就做阶下囚也可以,纵然是杯毒酒,我司马华也喝。
他说的很豪杰,也很可怜。
他不惜跟蓝夫人鬼混,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铜面人赞道:“好,痛快!这才是好朋友。”
他又转向谢东山:“谢兄呢?”
谢东山道:“你问我?”
铜面人道:“冰冰姑娘出落得越来越标致了。”他忽然提起李冰冰。
谢东山道:“我不信。”
铜面人道:“不信?”
谢东山戚然道:“她一定很痛苦,很伤心,很憔悴,每天用眼泪洗面……”
眼泪洗面的人怎么会标致呢?
铜面人道:“这个……”他原想用李冰冰来打动谢东山,想不到话说错了。
他什么都懂,却不懂苦恋中男女的心情。
谢东山道:“你撒谎,你说的假话,你把她怎么样了,快说。”
铜面人道:“她很好。”
谢东山道:“很好?她在那里?”
铜面人道:“你先入席,听我慢慢说。”
谢东山道:“入席?慢慢说?谢某人不领你的情。”抖手一剑刺了过去。
剑发如风,去势如火如荼。
萧无愁早就看出,这是一个战场。
这一剑揭开了恶战的序幕。
铜面人闪开一剑,叱道:“谢东山,你还嫩得很,最好识相一点。”
谢东山不理,一剑猛似一剑。
他奋不顾身,绝招尽出,完全豁出了性命,铜面人被逼得连连倒退。
一夫拼命,万夫莫敌。
一个人若是豁出了性命,隐藏在潜力就会全部发挥出来,三分功力立刻化为十分。
铜面人一连避过了九剑,遇上了两记险招。
忽然青光一闪,他手中多了柄刀。
刀长两尺,形如月牙,刀脊上有排倒刺,果然是柄很奇怪的刀。
萧无愁咦了一声:“昊天刀。”
他认得这柄刀,他听过不少武林轶事。
这柄刀乃是当年北漠黄髯怪客的成名兵刃,黄髯怪客七进中原,打遍武林无敌手,藐视天下,用的就是这柄昊天刀。
武林传说,黄髯怪客第七次出关以后,就不知所终,距今已六十年。
人和刀淹没无闻,已整整一个甲子了。
想不到六十年后,这柄昊天刀又重现江湖,这个人跟黄髯怪客有何渊源?
据蓝夫人说,这人不过三十左右,跟黄髯怪客显然扯不上关系。
但这柄刀却在这人手里。
此刀一现,萧无愁立刻提高了警惕,扬声叫道:“谢兄,小心应付。”
他已看出,谢东山的剑法足堪一战。
但他话犹未了,那一十六名热舞的少女,忽然绕成一圈逼了过来。
包围越缩越小,舞步越来越快,乳波臀浪,撩人心神,连起来就像一圈肉墙。
忽然道光连闪,每人手里都有把刀。
人影骤合,刀光飞起,一十六柄弯如眉月,薄如棉纸的小刀,仿佛一蓬刀雨,四面扎了过来。
此时此时只听鼓声咚咚,骤如急雨。
原来这一十六名少女旋步出刀,居然是合着音乐的节拍。
刀影如织,刀罡弥漫。
这一十六把小刀迫人眉睫而来,生寒凛凛,竟然不输大砍金刀的威力。
萧无愁大喝一声,忽然腾身飘起。
他身法轻灵怪异,有如鬼魅般穿出了刀幕,凌空一折,落在筵席一侧。
伸手抓了只瓷盘,倒掉菜肴,哗啦一声投了过去。
抓一只投一只,一连投了七只。
七只瓷盘绕空飞旋,五只冲入了那一十六名少女的肉阵,两只直向铜面人飞了过去。
这种回旋手法,堪称当今武林一绝。
瓷盘像是长了眼睛,碰到人就猛砸,碰到兵刃就一掠而过。
一十六名少女片刻间伤了四个,登时阵脚大乱。
铜面人抡刀在手,气势一壮,大吼一声:“谢东山,你是找死!”
正待一刀劈出,忽然迎面飞来两只瓷盘。
来势奇快,带起一股轻啸之声。
铜面人一怔,横刀磕去。
只听呼的一声两只瓷盘忽然左右一分,打从两侧耳际掠过。
就在这略一分神,谢东山一剑已刺到胁下。
铜面人大吃一惊,斜肩疾闪,只听丝的一声,一袭黑色斗篷已穿了一个洞。
他迭遇险招,不禁杀机勃起。
忽然怒斥一声,身形猛翻,一刀剁了过来。
谢东山显然不知这柄刀的厉害,身子微缩,吸了口气,举剑硬架了上去。
他不信邪,他想硬接一刀。
只听当的一响,一柄长剑已削成两断。
三尺长剑,连柄在内只剩下一次五寸不到,不禁心头一凛。
剑已断,心已冷,要不回李冰冰了。
佳人已属沙叱利。
谢东山忽然发了狠,抡起半截断剑,不退反进,照定铜面人兜胸扎去。
看他像个文弱书生,拼起来居然不要性命。
铜面人万没想到谢东山竟然使出这种狠命的打法,不禁吓了一跳,断剑已触近他胸腹之间,回刀格架已是不及,逼得身子一仰,倒跃了开去。
他当然不是怕狠的人,他也下了狠心。
跃开得快,回来更快。
但见青芒耀眼,刀光忽然大盛,昊天刀一扬,照定谢东山搂头就是一刀。
他一恼之下,便出了杀手。
他刀法精绝,存心要把谢东山活劈成两半。
一招精绝狠毒的刀法,一柄举世无匹的神刀,谢东山还有命吗?
这条命危如系卵。
突然,一缕光影飞来,细如蛛丝般冲入了刀罡。
叮的一声,刀光乍敛,铜面人震退了五步。
这柄刀削铁如泥,这一刀他使出九成功力,居然被反震了回来。
铜面人愕然睁目,从面具的洞孔里望去。
站在面前的是萧无愁。
他挺剑而立,脸上神色冷然。
这柄剑很少出鞘,他宁可用那支七寸短匕也从不用剑,因为剑名叮咛。
叮咛复叮咛,不可轻用。
此刻他用了这柄剑,因为他不能眼睁睁瞧着谢东山惨死在昊天刀下。
铜面人道:“哼,果然是柄好剑。”
萧无愁道:“你认得?”
铜面人道:“雕龙。”
萧无愁道:“嗯,果然识货。”
原来这柄剑的确是名“雕龙”,因为剑身隐隐有龙纹,像是一条青龙张牙舞爪盘绕其上,宛如浮雕一般,用手抚摸,却又了无痕迹。
但这柄剑威力太强,用剑之人稍一不慎,极有可能铸成大错,因此剑柄上刻了四个古篆“叮咛叮咛”。
这是“剑铭”,警惕用剑之人,利器在手,不可滥开杀戒。
这四个字是谁刻的?
这是柄古剑,年代久远,已无可稽考。
铜面人道:“我寻求这柄剑已花费了十年岁月。”
萧无愁道:“哦?”
铜面人道:“现在总算寻到了。”
萧无愁道:“可惜你失望了。”
铜面人道:“还没有。”
萧无愁道:“没有?”
铜面人道:“花费十年岁月寻到的东西,我只会高兴,怎么会失望呢?”
萧无愁道:“你想从萧某人手里多去这柄剑?”
铜面人打从青铜面具的孔洞里,射出两道贪婪的目光,嘿嘿笑道:“不可以吗?”
萧无愁冷笑:“当然可以。”
铜面人道:“可以?”
萧无愁道:“只要你有本领,莫说这柄剑,就算萧某人这颗脑袋,你照样可以拿去。”
铜面人大笑:“说得对极了。”
萧无愁脸色一沉:“就是现在吗?”
铜面人道:“不急,慢慢来。”
萧无愁道:“可是萧某人剑已出鞘。”
铜面人道:“再放回去。”
萧无愁道:“再放回去?”忽然眉峰一耸:“你说得好轻松。”
铜面人道:“你想怎样?”
萧无愁道:“萧某人想得好多。”
铜面人道:“你说。”
萧无愁道:“第一,摘下你这幅面具,第二,交出江南李冰冰,第三……”
铜面人道:“这件事我知道,放出一百七十九名中原豪杰!”
萧无愁道:“哼,什么豪杰?”
显然,他对这批贪财好货之人,颇有不屑之意。
铜面人道:“怎么?”
萧无愁道:“这是司马华的事,萧某人不管。”但他刚才却解了司马华的危。
司马华忽然走了过来:“萧兄……”
萧无愁冷冷道:“那批人囚禁在玉泉山无归洞,由此往东三十里。”
司马华双目一亮:“哦。”
萧无愁道:“凭司马兄武林重望,登高一呼,群雄毕至,何必乞怜于人?
司马华满面羞愧,道:“多谢萧兄金玉之言。”掉头大步而去。
铜面人嘿嘿冷笑。
谢东山叱道:“你笑什么?”
就在这时,鼓声咚咚大作,刚才那些少女片刻间已隐匿不见,灯火亦灭。
铜面人双足一登,斜刺里穿射而起。
萧无愁大喝一声:“那里走。”腾身追了上去。
那只铜面人忽然凌空一折,一个鹞子大翻身,一刀劈了下来。
这一招很绝,出其不意,凌空下搏。
这种居高临下的攻击,威力至少增加一倍。
萧无愁万没料到他会如此诡诈,猛的吸了口气,拼尽全力一剑迎了上去。
刀剑相接,飞迸出一丛火花。
铜面人没占到便宜,他落下实地,一掠又起,眨眼间已在三丈以外。
这回,他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