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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杀心成魔

明远大师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且慢,让老衲和这位小施主说几句话!小施主听着:老衲等人代表中原八派,远来大漠求剑,小施主可是巧得黄龙剑诀的人?”

百里雄风因想先问清来人来历与来意,并未出手,移步间,已避出三丈外,让过红云上人的一招“拿云捉月”。

他一听到中原八派四字,就怒火攻心,狂笑一声,道:“来得好!小爷正要找你们,谢谢你们免了小爷跋涉之劳,报名吧,一一给小爷试剑!”

明远大师刚大喝道:“小施主,老衲少林明远,奉劝一言……”

红云上人一击落空,心中一惊,暗忖:“小子好扎手,看来不易独吞!不如让别人先试手,看清虚实再下手,反正逃不过老夫掌心……”

因此一收急势,挥手止住准备出手的郑舟,他听明远大师发话,似乎有矜全之意,心中发火,暴笑起来,怒道:“大和尚,不必废话,这不是你拉交情讲面子的时候了!这小子如果识相,自会献剑乞命,我们可以估量着放他条生路,不然,只有舍命取剑了!”

倏地住口,侧耳一听——

邙徕赤发神君古大同咦了一声:“好像是……”

天山派的冷剑孤老万里鹏神色一变,急声大喝:“各位,听到了吗?这是蒙古有名的‘铁甲神骑’的特有蹄声,正向这边驰来……”

红云上人一声暴喝:“此时不取,等别人来捡现成吗?大家一齐上!”

人已欺身逼进。

点苍神剑等人早已分八方站定,团团围住百里雄风,刚抽剑蓄劲,准备一举夺剑,一眼瞥见面前屹立如山的百里雄风,都是一惊!

只见百里雄风双目火红,一剑倚天,全身抖颤,喃喃地叫道:“父亲,您阴灵不远,等风儿将他们沥血挖心来祭……母亲呀,你在哪里?且看风儿一振百里家的盖世雄风吧!”

红云上人喝道:“什么!小子,什么百里?把剑交出来!”

百里雄风一声震天狂笑道:“你们未死前听好了!小爷是‘孤星剑客’百里居之子,‘冷月剑客’关梦萍是我娘,你们这些老鬼,十八年前逼杀我爹!欺凌我娘!今日该是小爷报仇索债的时候了……”

红云上人等闻言失色,如被迅雷震撼,明远大师吟了一声佛号……

点苍神剑齐白石厉声喝道:“各位!他……是‘星月双剑’之子,那块玉石……难怪……我们非斩草除根不可……上……”

声落,吐剑,快如闪电,剑尖飞虹,如万点寒星洒出!

红云上人距离百里雄风最近,抢先一步疾吐“红云毒手”,掌心血红,热风如烈火呼啸而出。

百里雄风霍地旋身,大喝:“接剑!”

看起来好像是向红云上人递过剑去!

完全无视于霸道绝伦、江湖色变的“红云毒手”凌厉掌风,竟是由掌风中平递出剑!

红云上人心中狂跃,想略收已吐出的掌力,翻左手,夺剑,刚叫了一声:“小狗识相,饶你……”

不容他转念,一声狂嗥,震破空气,栗人心胆!

血雨飞溅!

大家根本未看清百里雄风如何展剑、出手,闪电一击间,红云上人吐出的右掌,突然齐肘断落!

闪电再现!

红云上人已连肩带背,分为两片,溅血横尸,冷手的崆峒派郑舟被溅了一头血雨,恰好接住乃师的一边死尸!

一声金铁交鸣!

百里雄风在出剑杀人刹那,已剑转飞虹,划个弧形,顺势反敲在点苍神剑的剑尖上!

立时,三寸长的剑尖断落。

点苍神剑虎口溢血,宝剑几乎脱手!

意外生变,使点苍神剑精魂皆颤,倏地倒射回去。

郑舟满面是血,抱着红云上人半截尸身,惊得呆住了!

明远大师以下,无不目震心悬,张口无声。

百里雄风仰天大呼:“父亲!一个了,您看到了吗?还有八个,您的儿子剑下,绝不会放走一个!”

他横剑指向点苍神剑,狂笑道:“你会用剑?谁的剑犀利!”

点苍神剑恨不得弃剑逃命!

为了顾全身分与面子,他只好硬着头皮,额上冷汗如豆,寒声道:“各位,小子扎手,非合攻不可!”

明远大师刚念了一声佛号:“善哉!小施主……”

天山派冷剑孤老哼了一声道:“和尚,你还要向小狗乞命?还不快出手!”

掣电寒光,宝剑出手,疾喝一声:“老齐攻右!无尘中宫!谁再袖手,就是怕死!”

人已腾空如鹰,展开天山“飞鹰七旋”之式,连施“冷梅吐蕊”、“香雪凝光”、“云垂海立”三绝招,幻起数丈方圆剑幕把百里雄风身形笼罩在不可逼视的剑光里。

天山剑法,代有名家独创心法,皆由天下各派剑法中撷取精华,再加自出机抒,以轻灵、迅捷、凶狠、飘逸见长。

轻灵如狸奴捕鼠。

迅捷如搏浪飞锥。

凶猛如饿虎下山。

飘逸如河岳流云。

以“冷剑孤老”万里鹏近一甲子的功力火候泻出的连环三杀手,是天山剑法中全部精华所聚,是他不到生死存亡,不轻易使出的绝招。

一向有“天剑三招,神仙难逃”之说。

天山派立异鸣高,以不喜争名夺利标榜,以剑法称雄,而不屑于列名“四大剑派”,万里鹏更是以个性孤傲冷僻出名,一向倚老卖老,连其他门派掌门人皆不放在他眼中,常说当今之世,能和他周旋三百招的人或许有,能接得住他这三绝手的恐怕绝无仅有。

在他这种凌空吐剑的剑法之下,谁也难逃出他十二成功力发挥的剑幕惊芒,不死也必见血。

他是在震骇无比之下,才一出手就使出压棺材底的一套绝活。

他和崆峒派红云上人臭味相投,交称莫逆,彼此深知对方底细——

以红云上人的一身绝学,红云毒手一共只有三式九掌,九掌发完,能把掌风凝成赤红色的有形火云,中藏奇毒,不但沾之立时溃烂,连骨皆化,闻到那种掌风毒气,也必昏迷倒地。

所以,刚才红云上人抢先出手,其他的人都未敢逼近。

未料到红云止人连一招也未递出,见血封喉,一掌能打出九支的“红云散花针”也未及施展,就剑下亡魂,成了残尸之鬼!

冷剑孤老原以为对付百里雄风,九人中任何一人即已够了,便是功力最差的郑舟,也足可应付。

谁知,百里雄风功力之高,超出想像之外何止千百倍?

心痛老友之死,又暗惊自己也无把握!

他才不惜自贬身分,出声招呼武当派无尘道长与点苍神剑同时出手。

以他的设想,这小子功力再高,剑法再奇,也只是一剑双手,如果有点苍神剑齐白石向右出剑,再加无尘道长向中宫欺进,百里雄风便是三头六臂,也难同时应付三个绝顶剑手夹击。

如果万一自己击不中,有无尘道长和点苍神剑分散对手心神,至少可以全身而退,再图后举。

如果百里雄风忙于应付无尘道长和点苍神剑,则正合心意,自己生平最得意的三招之下,最擅长于出冷剑,依照过去经验,在自己幻动剑幕下,对手一定手忙脚乱,失去先机,在自己居高临下,稳操主动之下,闪电吐劲专攻人防不胜防、避不及避,没有不奏奇功的。

他若能一举把百里雄风毁于剑下,不但稳得黄龙剑与剑诀,且又为老友复仇,天下谁不低头俯首?

他打着如意算盘,也不过转念一瞥之间……

名家出手,快逾电光火石!

无尘道长与点苍神剑如桴鼓相应,一欺中宫,一掩向右面,剑气如虹,剑尖打闪,幻出斗大的剑花,挟着破风锐啸,向百里雄风攻出。

天下事往往不可思议!

就在人人认为百里雄风已避无可避,势非硬接三剑合攻不可,世上绝无能于一瞬间一剑破三剑的人,何况是三个江湖一等一的剑手。

可是,百里雄风似乎完全无视于三剑交击!

直到无尘道长剑尖已在胸前弄影,点苍神剑已顿腕贯动欲吐的刹那……

百里雄风一声狂笑飙起……

剑光连闪,随手挥洒而下,金铁大震,铿锵有声。

无尘道长手中只存半截断剑,刚要撤身变招,立觉手指一震,一阵酸麻,宝剑脱手飞去。

一声闷哼过处!

无尘道长胸前一窒,如中巨杵,被百里雄风一记阴手,震飞丈外。

点苍神剑断去剑尖的残剑又被腰斩,只觉得手腕一麻,大吼一声,倒退丈许,几乎昏厥!

他执剑的右手脉门已齐断去,随剑下坠,直到落地后才涌出血雨,可见百里雄风出剑之神速无伦。

冷剑孤老已全力贯注剑尖,趁百里雄风吐剑应付无尘道长与点苍神剑的刹那,如雷下击。

百里雄风身形一伏,银虹电掣,弧形一闪间……

已在间不容发之下,让过冷剑孤老的剑尖攻击圈外。

狂笑又暴出于百里雄风之口!

冷剑孤老尚未及转念!

百里雄风身形骤起,如冲天怒箭,全身笔直上升,剑光一闪即没!

冷剑孤老惨嗥刚出,百里雄风由下向上一剑直挑,已由他小腹下洞穿一条血缝,直达心口,立时垂直坠下!

百里雄风在目眨不及的瞬间,透破冷剑孤老劲厉无俦的剑幕,点苍神剑等人老眼一花,眼看百里雄风上升,冷剑孤老下降,就在这一上一下,二人好像在半空交错而过时,冷剑孤老的冷梅剑突然下坠,掉落地上,右手颓然下垂,刚发觉不妙——

百里雄风一声狂笑:“父亲,第二个了……”

一抖剑间,血雨狂喷!

百里雄风硬生生地一剑洞透冷剑孤老的心口,剑尖穿出背心,暗劲劲力一旋,把心剜出,抽剑时连心带出,在空中一蹬脚,把冷剑孤老的残尸由半空踹出丈许外,血滴直向无尘道长甩落,把他们惊得撤出两、三丈外。

百里雄风刚狂笑飘坠,猛觉微风飒然!

却是崆峒客悄悄抛下乃师半边残尸,趁他人尚在空际时,打出两掌“红云散花针”。

百里雄风发觉时,针已近身,只好猛吸一口气,自闭穴道,随手一拂,十多支“红云散花针”虽被拂落小半,大半已经打实。

百里雄风身落实地,黄龙剑斜指崆峒客郑舟,厉声道:“还有多少?一概抖出吧,免得死不瞑目!”

崆峒客郑舟正喜奇袭得手而得意忘形,不料,竟有中了见血封喉的“红云散花针”的人,不但未气绝昏倒,反而若无其事,从容向他挑战!

郑舟心胆皆寒之下,只知快逃,猛一扬手,喝道:“打……”

他得自师傅救命的“红云散花针”已全打完,连想由乃师遗体上搜出“红云散花针”也时不我与,只是口中叫:“打!”

人已猛弓身,施展崆峒“流星经天”身法,一下掠出四丈之外……

只听百里雄风一声大喝:“恕不送了!”

明远大师等只见百里雄风纹风不动,右腕一抖,剑尖一动也不动的笔直伸出,剑尖一颤,破风锐啸,如裂布帛!

崆峒客郑舟第二次腾身,背上“命门穴”一震,半声狂吼未出,气绝仆地。

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总共没有三个照面,红云上人先死,冷剑孤老继亡,无尘道长负伤,点苍神剑裹创,崆峒客郑舟又毁在最可怕、最不可思议的“黄龙剑罡”之下。据传说:昔年“黄龙上人”能无形中伤人于十丈之外,现在,郑舟原距百里雄风二丈外,飞身掠出四丈外,等于相隔七丈左右,竟也难逃一劫,眼前的少年,真是叫人咋舌不已!

明远大师等人皆惊得目瞪口呆,除了目射骇芒,背心发麻,头皮发炸,感到死亡的阴影笼罩外,竟都忘了逃走!

本能的直觉告诉他们,谁想逃,就会像郑舟一样,谁逃得了?

逃也是死,不逃也是死,死里求生,只有拼命!

百里雄风似乎功力大耗,满面涨红,剑尖斜斜拄在地上,喃喃地叫道:“父亲!第三个了!风儿不愧是您的儿子吧?”

马蹄声越来越急,清晰可闻!

已由十余里外,到达数里之外!

百里雄风仰天狂笑!

“来得好,越多越好!父亲有灵,把仇人一个一个送到风儿剑下吧!”

面上满布杀机,剑尖一闪,横眉冷对明远大师等人,步步逼进,厉声道:“百里雄风非把你们一个一个沥血掏心不可!你们是自绝?还是要我多加几剑?”

面容扭曲着的青城道长丹丘子突然引吭厉啸,尖锐刺耳!

丹丘子在面对惨死恐怖、惊魂丧胆之下,听到飞奔蹄声,想起刚才曾听到天山派冷剑孤老说可能是蒙古铁甲神骑来了。

铁甲神骑以身披铁甲、战马也披铁甲出名,只有蒙古“落日马场”场主“都天神魔”淳于烈手下才有。

曾听说“铁甲神骑”擅用倒钩马刀,一身歹毒火器,近攻用刀,杀人如草不闻声,远攻用火器,猛烈不可挡!

刚才,大家一听到蒙古铁甲神骑,唯恐迟了夺剑,又招来强敌,所以都急于出手夺剑。

现在,丹丘子却恨不得铁甲神骑立即如风卷到面前,以“马刀”和“诸天烈火魔阵”把这叫做百里雄风的少年炸个粉碎!

至少,也可以为自己抵挡一下生死关头,只要把百里雄风困住,即可脱身逃命。

所以,他引吭作啸,招引注意。

啸声激厉、亢烈,却被百里雄风怒喝打断:“你!活得不耐烦了!”

剑身一抖,如银蛇颤动,闪电乱窜!

丹丘子刚全力展出青城派的镇山“锦浪千层剑法”中救命防身绝招“层锦叠翠”,身前涌起层层剑网,满布内家罡气,只求自保,能够封住门户,挡过百里雄风一击,便趁势遁走!

只听“嗤嗤”响声,百里雄风的剑尖连颤三次!

明远大师刚沉声大喝:“百里施主,杀心成魔,老衲只好舍身一拼了!”

声出,拳发,拳风如雷,“轰轰”而出。

少林的“百步神拳”,所谓“隔山打牛”,刚中有柔,以明远大师之内外五门奇功俱到炉火纯青境界,一经施展,足有撼山栗岳之威。

他一拳击向百里雄风抖动的剑身,一拳击向百里雄风心口,双拳并发,拳风所至,如果百里雄风不立即闪避或撤剑让位,便是铜铸铁打,也会击成碎屑。

所谓一发之间,能判生死!

丹丘子出剑,明远大师出拳!

加上无尘道长和点苍神剑敌忾同仇,生死同命,也一声不响地闪电吐剑,百里雄风等于同时要应付丹丘子之守,明远大师等三人双拳二剑之攻——

就在这一刹那,“嗤嗤”之声响起,乃百里雄风剑气深透丹丘子的护身剑气——

只听丹丘子一声惨哼,踉呛三步,仰面便倒!

胸前血光崩现,他当胸挨了百里雄风剑尖一击。

且幸毫厘之间,百里雄风满注罡气的剑身被明远大师迅烈无俦的拳风猛撞一下,抵消大半力道,丹丘子只被剑尖刺破半寸许的肉,因正当心口要穴,一手抚胸,一手撤剑,终于倒地。

“轰!”一声暴响,在百里雄风胸前许尺爆炸!

百里雄风右手之剑几乎被明远大师震脱,荡开间,胸间如千斤巨杵撞来,虽是左掌一圈,挺身滑步,消解了拳风的大半力道,但也被震得马步一浮,而无尘道长的剑光已在他背后弄影。

点苍神剑却是骤变“伏地追风”式,剑如水银泻地,横扫百里雄风下盘。

百里雄风一声怒啸,一式“黄龙旋身”,卸去无尘道长的剑势,剑起弧形,斜划点苍神剑。

百忙中,右掌猛翻,接着明远大师连续发出的两记拳风,轰隆四散。

点苍神剑和无尘道长已成惊弓之鸟,无尘道长一击不中,闪幻龙蛇,身形疾撤丈许。

点苍神剑急以“旋风滚地”式,连人带剑,滚出二丈外,让过百里雄风一招“斜挂天南”。

百里雄风狂笑一声,道:“哪里去?再接三剑试试……”

明远大师又已连环攻出六拳,身形欺进六步,加了一记“大摔碑手”。

百里雄风被对方拳风所逼,顾不得出剑对付别人,左掌连翻三展,右腕如龙矢骄,一沉一起间,洒出大片剑光,正是黄龙剑诀中的“半天彩虹”。

轰隆隆连声巨震,双方接实,明远大师连退三步,百里雄风也身形连晃,剑气减去大半力道,正要变招——

蹄声震耳,霹雳连串,震耳欲聋!

猛听一声怪叫:“百里师弟,快点救我,蒙古炮仗十分猛烈,我和尚差点西归极乐啦……”

齐尔山大半是沙土堆积而成,百里雄风已看出十数骑黑马,铁甲叮当,把佛颠和尚追逐得气急败坏,乱闪乱窜,活像猎人追着一头兔子!

那些高大裸臂的披甲骑士,刀光闪闪,一手扬刀,或挽刀,另一手不时打出黑溜溜的东西,黑烟一冒,火光一闪,就是惊天巨响,火光四射,连地皮都在震动。

佛颠和尚在有佛门“无相神功”护身,加上身形滑溜,一面挥掌震落近身的火器,一面狂奔上山,十分狼狈,眼看就要陷入铁骑交错、蹄影纵横中,到底人是双腿,跑不过四腿的马,已是功力消耗过度,危如火烧眉睫!

百里雄风一声长啸,撇下明远大师等人,凌空而起,直泻五、六丈,身在半空,剑光连闪,凌空连指!

只见他剑尖指处,蒙古骑士便惨嗥坠马!

佛颠和尚忙又趁此机会,在蒙古铁骑混敌中脱身。

不料,那些蒙古骑士的骑术通神,功力都很高,久经训练,临敌应变,十分迅速。

百里雄风身形临空,他们就已把人马撒开,控制四面八

方,左手扬刀,右手火器乱打,想把佛颠和尚与必然由空中

下落实地的百里雄风一并葬身于霸道火器之下!

百里雄风在空中转折间,恍若游龙,剑罡之下,连毁五个蒙古骑士。

来者一共十三骑,其他八个骑士慑于空中来人功力太高,都不停圈马狂奔,却仍在四面十丈至二十丈间打转。

怒吼声中——

火器如雨打出,尽是威震蒙古的“霹雳串锦”。

硝烟弥漫,震天巨响声中,几乎不见了佛颠和尚的人影!

百里雄风也在连换三口真气之下,难以再留虚空,大呼一声:“师兄何在?”

只听佛颠和尚一声吃力进出的哼呀:“我……要……归天了……”

遍地黑烟乱冒中,只见地上一个火球乱滚。

百里雄风断定佛颠和尚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功力已近于虚脱,以致身上着火,间不容发间,瞥见八骑上的蒙古骑士各在掌心控了火器,不时满面狞笑,一面飞马奔驰,分明只等自己下坠时集中对付!

百里雄风刚才开口,再也提不住气,头下脚上,星泻而下!

八个蒙古骑士同声狂呼怪叫——

几乎同一瞬间出手——

倏地一声大喝:“小子快伏地!番狗敢尔!”

百里雄风刚一抓住快成“火炭”的佛颠和尚衣领,一剑护住头面,准备在护身罡气之下,拼着受伤,先把师兄救出,再杀人出气……

那一声耳熟的大喝入耳,使他本能地一伏身,把佛颠和尚压在地上,背上衣服鼓胀如篷,全力发出罡气。

轰轰!

隆隆……

地皮在震动,“霹雳串锦”连珠爆炸!

百里雄风觉得身如抛浪,一连几震,背上如被巨杵筑桩,震荡和重压之下,几乎窒息。

硝烟呛鼻!

几声狂吼!

坠马有声!

他翻身而起,头昏眼黑,便见三个蒙古骑士横尸落马,背上都插了一支一式的绿穗短剑!

只听马蹄声如擂鼓,四散狂奔。

有生硬的汉语大呼:“太乙真君!七绝剑!放马……”

一声刺耳狂笑!

“番狗,还知道道爷的‘七绝剑’!滚回去告诉淳于老儿,老对头又要找他算账了!”

蹄声远去,只见滚滚蹄尘。

一条人影,大袖飘飘掠到百里雄风丈许外,缩了一下鼻子,似乎讨厌未散的硝烟,正是“隐贤谷”里的盲道人。

百里雄风惊魂甫定,顾不得向出他的意外会来此地的盲道人道谢,一手抱起破衣几乎烧光,皮服青黑,只存奄奄一息的佛颠和尚,一手拔起插入沙土的“黄龙剑”,双目通红地长长吐了一口气——

猛瞥见峰上飞起三条人影——

正是无尘道长和点苍神剑,明远大师背着遍身是血的丹丘子,翩翩掠过空际,奔向正南。

百里雄风大吼道:“秃驴!狗道!哪里去?还想逃吗?”

他正要追截,佛颠和尚突然无力地呻吟道:“师弟……让他们走……看师兄……我一次面子……我恐怕……完了……”一口气回不过来,昏绝过去!

只见他鼻中溢出黑血!

百里雄风因曾经过魔宗淬骨,不怕中毒,一见师兄这样,以为他是中毒身死,怒火攻心,仇焰高腾,颓然把拂颠和尚放下,嘶声大呼道:“蒙古崽子,百里雄风誓必杀尽你们……”

在一旁瞪眼发怔的盲道人喝道:“你小子怎么了!一条小命才捡了回来,若非老夫来得凑巧……嘿!

你谢也没谢一声,算是看在漪儿份上吧。害得我和她找得好苦呀……你的师兄,只是火毒攻心,他的一身功夫哪里去了?有老夫在,死不了。”

盲道人大步过来,掏摸一会儿,取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仅存的二粒米大丹药,一粒塞入佛颠和尚口中,一推他的下巴,牙关一开,滑下喉去。

他把另一粒承在掌心,递给百里雄风,道:“小子,你也服下,可防火毒,又可增加功力……”百里雄风回过一口气来,喘声道:“谢谢你啦,我用不着,一概给我师兄服下吧!”盲道人瞪眼道:“小子不知好歹,这种旷世灵丹,老夫把它留了二十一年,你当作是炒豆哩,和尚马上可以活过来,你小子快去接下漪儿……”

百里雄风如被针刺,双目圆睁道:“她也来了?”

盲道人骂道:“混账东西,她为了找你,磨着老夫到处奔走,因在‘巴颜喀喇山’听到少林为首的当代小辈,在扯什么他们师父西人大漠,为了我师父的剑诀,原来他们是冒牌货,老夫一想,我师兄的遗物岂可让别人沾手?有心找到送给你这小子,便和漪儿西来,老夫闻到蹄声入耳,当先驰到,她可能还在二里外呢……”

言未罢,只听断续的娇呼,随风传来:“师父……师父……你在哪儿?”

正是乔天漪的声音,大约在里许之外。

百里雄风身形连颤,前尘往事齐上心头,山洞里荒唐的一幕犹在眼前,为此而使自己未能见到恩师仙去的临终一面,她不惜万里辛劳找寻自己,此情可感,此事难排,自己大仇未报,心有隐衷,怎能顾及儿女私情?

如和她照面,势必被她缠住,何忍不理她?

如和她同行,又有许多不便!

龙玲玲、宇文梦和乔天漪的影子不断浮现脑际,还有一个模糊不清、似曾相识的女人影子,却再也想不清楚是谁,只记得恍惚在隐贤谷中见过……

“师父……师父……”一声又一声传来。

正在为佛颠和尚推穴过血,检视火伤的盲道人猛然抬头,喝道:“小子,你还不快去!”

他又引吭大叫:“漪儿,师父在此,你那……小子也在……”

百里雄风一顿脚,腾空而起。

盲道人又伸长脖子加了一声:“漪儿,他来接你了!”

百里雄风身形已经消失。

隐约听到乔天漪狂呼的声音:“呀,他也在……雄风哥哥……呀!百里公子,等我呀!”

盲道人没好气地哼道:“这娃儿,这小子有什么好?害得老夫几乎跑断了腿……”

他猛然惊觉不对……

因为乔天漪的声音转了方向,声嘶力竭地断续叫着:“雄风……百里公子……等我……等我呀……”乃至几不可闻,明明是人已转向远去!

难道百里雄风会这么狠心?这么绝情?不顾自己万里迢迢刚刚把他由火器围攻下的救命之恩还可原谅,如果连自己的爱徒都不顾而去,哼!老夫非摘掉他的头不可!

他霍地立起,引吭大叫:“漪儿!漪儿!你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他没有回声,却听到天边响起了奇异的声音,风在呼号!

“呃”的一声,是佛颠和尚苏醒过来,他喃喃地叫道:“师弟,你不可乱杀!”

盲道人心中冒火,怒哼一声:“你那师弟不是人,简直是没良心的畜生,老夫要把他开肠剖腹……”

他一顿脚正要离去,佛颠和尚已张开眼来,神智较清,疾声道:“呀!是你!太乙道友,我师弟何在?”

佛颠和尚咬牙挣扎坐起,猛然抬头,失声叫道:“不好!大风起了!”

盲道人怒哼道:“你的师弟……老夫要抓住宰了他……大风?不得了!快找漪儿去……”

他头也不回地腾空数丈,飞奔而去!

狂风呼呼,如百万天鼓齐鸣!

佛颠和尚挣扎坐起身来,目送盲道人身形消失在漫天沙尘飞扬中。

远处,沙柱千丈,正挟着奔马之势,遮天盖地而来!

人喊!马嘶!隐约地,可以听到……

佛颠和尚几乎忘了自己全身火伤,刺骨奇痛,拼命地向山下踉跄奔去,不停嘶声大叫“师弟!师弟!百里师弟……

快伏在地上!”

扑面狂风,挟着黄沙,吹了他满嘴都是沙,张口无声,已被狂风淹没了!

一阵劈面旋风,把他兜起几丈高,随风旋落在十多丈外,一阵彻骨之痛,人已被狂风沙阵埋没!

一条如龙尾般巨大的风柱,正上接昏黄的穹空,下连大漠,呼啸如雷,蔽地遮天地卷过“齐尔山”。

天黑如墨。

地暗如漆。

这是大漠中常见的龙卷风,风头所至,拔树扫山,黄沙百丈卷起,风过下落,好像造化之神暴怒下挥舞的鞭子,不论人畜,都难幸免!

风停。

沙止。

天地万物在变,风沙过后,山川易形,茫茫大漠,虽然仍是千里迢遥,但瀚海无涯,掩没了碧血,掩没不了武林人物传奇经历的蛛丝马迹。

这场狂风沙刚过去——

在武林中呼啸着的另一股狂风,却迅即传遍九州八荒。

落日马场的蒙古铁骑,同伴失踪十三人,连座骑牲口也不见影子,由于“都天神魔”已率领手下倾巢而出大漠,得汛最快……有人断定十三骑一定是连人带马,被狂风沙埋葬。

“都天神魔”淳于烈却怀疑是失手死亡。

“失手”在谁人手上?

他第一个推测,就是必与白驼山有关。

第二个推测,另外有武林高手潜人大漠!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命令手下放马四面八方,搜索千里方圆之内,人要见尸,马要见骨。

这时,白驼高手也放马大漠,牧野鹰扬,铁马金戈,酝酿着澎湃的杀气。

夕阳斜晖里,终于发现了三个疲乏不堪、在大漠中挣扎东行的人。

其中一人,还背负着一人。

巡弋的白驼红巾队和蒙古铁甲神骑立时各不相让,争先恐后迎了上去,发话询问。

那一行正是武当无尘道长和点苍神剑齐白石,背负着青城道长丹丘子的,当然是少林的明远大师。

他们在狂风沙里,侥幸留下一命,劫后余生,威名扫地,连日连夜的奔驰,都是神形憔悴!

无尘道长和点苍神剑都身负剑创,失血过多,身心交瘁,功力大耗,恍如大病一场,面无人色。

明远大师虽是此行九人中唯一没有受伤的一个,但由于背负青城道长丹丘子,加之同行的人非死即伤,自己也受挫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之手,面子丢尽……越是名高望重的人,一旦受了挫折,便特别难过,在这种情形下,大师也似苍老了十年。

他们几乎全军尽没,每羽而回之下,面对这么多白驼高手与蒙古铁甲神兵,战既无力,又无从堆砌词句,虚与委蛇,明远大师只好一五一十,在频诵佛号声中,据实而述……

少林以下,八大门派的掌门人俱败在一个少年手下,真是惊天动地的消息,使白驼高手和蒙古铁甲神骑无不相顾失色……

在蒙古铁甲骑士得悉同伴也毁在那少年之手及可能葬身狂风沙中后取得谅解,一面飞骑向“都天神魔”报警,一面在了解情况后,任由白驼高手别有用心,却说是尽地主之谊的委婉陈词下,把明远大师等邀去白驼山庄暂歇。

青城道长丹丘子则在赴白驼城的途中,伤重羽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