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之阳乃是险沉狡猾之徒,原图一举将金白羽制住,现见他居然可以行动,主意立即改变了,哈哈一笑道:“金兄说话中气充足,内伤已然好了八分,兄弟若不如此相试,金兄决然不会承认。”
金白羽大生意外道:“谷兄究竟存的什么心?”
谷之阳诡秘的一笑道:“实不相瞒,从王彩云在斗场把你背下来后,直到古庙之内,兄弟即未曾离开金兄……”
金白羽随口道:“谷兄如此看顾我,小弟实是感激万分。”
他嘴里虽是这般说,心中却暗暗心惊,感到此人确实险阴得可怕,还幸自己此刻内伤已愈,不怕他怎样。
谷之阳紧接又道:“那位青衣人将金兄劫走,古长卿尽有能力出手截夺,但他一方面存心藏拙,不愿显露真实武功,另一方面别有用心,是以并不追袭,由这一事可以看出,他和你的交情是假了。”
瞥了金白羽一眼,见他没有作声,再度开言道:“那位青衣人,就是假冒金兄之人,也是你的令妹,此女行踪诡秘,是否真的是你令妹,兄弟就不敢断言了。”
金白羽心头一震,暗忖:照此看来,妹妹果真是他人假冒的了。
他这些年来,独自在江湖闯荡,由于处处仇踪,令他不得不用点心思,是以对江湖阅历之丰,已然远远超出了他的年龄,当下故示不信的摇头道:“金韵心乃是我的胞妹,小弟哪有认不出来之理,这点谷兄也许太过多虑了。”
谷之阳哈哈一笑道:“此是金兄的家务事,兄弟果真是失言了。”目光四下一转道:“兄弟把金兄救了出来,可以避过其他的人,但断逃不过古长卿的耳目,可是直到现在毫无动静,可见他对金兄之事已然放弃。”
金白羽道:“小弟与他不过泛泛之交,他并没有一定要救我的责任,更犯不上为我树下强敌,谷兄以为然否?”
谷之阳冷冷一笑道:“你只说对了一半,他所以不肯倾全力搜查,并非怕得罪人,而是你已身负内伤,短期内无法利用,还有一重要原因是,他此刻也没有工夫再顾到你的事。”
金白羽笑了笑道:“小弟不愿作这些无谓的推测。”
谷之阳眼珠一转,说道:“金兄如果内伤不太重的话,不妨同兄弟前去看看,我敢断言古长卿此刻已动员全力,进入碧云禅院了。”
金白羽点头道:“谷兄的推断或许不错,可惜小弟对碧云禅院之事,根本就不感兴趣。”
谷之阳道:“兄弟确信金兄此话乃是由衷之言,但反过来说,你能眼睁睁看着这种武林奇学,落人此辈匪徒之手?”
金白羽呆了呆道:“这个……”
谷之阳接道:“天色已然不早,咱们快去看看,不管怎样咱们得尽尽人力。”
此人机诈诡黠,一番言词居然把金白羽给说动。见他并无不愿之意,于是当先举步道:“金兄请随我来。”
金白羽跟着举步道:“如若碧云禅寺的僧人已出面阻止,咱们犯不着淌浑水,参与这场争夺。”
谷之阳反问道:“万一碧云禅寺的僧人不敌,或者其他的门派也加入了争夺,咱们又该如何?”
金白羽怔了怔道:“这得看当时的景况而定了。”
谷之阳嘴里说着话,脚步却是愈行愈快,暗中一瞥金白羽,竟然态度从容,不即不离的跟着,心中不禁连连冷笑,忖道:“他倒装得挺像的,原来他并没有负伤。”
金白羽究竟是胸怀坦荡之人,竟不知对方暗中在对他试探。
两人脚下都极快,晃眼已离碧云禅寺不远。
蓦地里,路旁闪出二位劲装疾服的女郎,娇喝说:“站住。”
谷之阳霍地收住脚步,冷冷一瞥道:“什么人敢对本公子这般无礼。”
金白羽闪眼一瞥,见拦阻他们的,竟是苏玉蟾与金韵心,急道:“韵妹不得无礼,都是自己人。”
金韵心见金白羽仍然好好的,心中大是惊异,快步趋前问道:“哥哥,你的内伤好了么,真把我急煞了。”
金白羽两道目光,冷峻的在她脸上一扫,又看了看苏玉蟾,冷漠地道:“不劳垂问,我已经不碍事了。”
金韵心呆了呆,突然噘起嘴忿道:“哥哥,你这是什么话?”
金白羽心中虽有所疑,但一时之间也无法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假冒,竟被她问住了,半晌方道:“你也太过任性了,眼里哪还有我这兄长。”
金韵心眼圈一红,委委屈屈的道:“难道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哥哥的事?”
金白羽轻吁一口气,没有作声。
谷之阳突然插言道:“金兄,时间不早了呢。”
金白羽心中尚有话要说,遂道:“谷兄请一个人去吧!我不想去了。”
谷之阳愕然道:“已然到了地头为何不去?”
金白羽摇摇头道:“小弟有件事必须查明,我没空陪你去了。”
谷之阳知他指的是金韵心的身分问题,心念一转面向金韵心道:“金姑娘此来可是去碧云禅院?”
金韵心冷冷道:“是又怎样?”
谷之阳哈哈笑道:“依我推断,碧云禅院的四周,定然布满了古长卿的属下,两位前去,只怕不容易进去了。”
金韵心哼了一声道:“别人对他畏惧,我可不怕他。”
说着一拉苏玉蟾道:“蟾姐,咱们走。”
金白羽沉声道:“慢着。”
金韵心停住脚道:“什么事。”
金白羽一字一字道:“我不许你去。”
金韵心微微一笑道:“哥哥,你该想到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金白羽寒着脸道:“你就是一百岁,我仍然是你的兄长。”
金韵心敛去笑容,寒声道:“咱们最好是各行其是,免得伤了手足之情。”
这话大出金白羽意料之外,呆了一呆道:“你的意思是我管不了你?”
谷之阳见他俩越说越僵,禁不住从旁插言道:“此刻寸阴寸金,两位有话等回去再说吧。”
苏玉蟾也暗对金韵心使了一个眼色,一拉她的衣袖,奔步便走,嘴里却道:“放着现成的热闹不去瞧,怎的只管斗嘴?”
金白羽心中甚是恼怒,但他仍然忍耐下去,没有再出声阻止。
谷之阳碰了他一下道:“咱们也走吧。”
两人一路疾行,直到碧云禅寺的后墙,竟没有遇见一个阻挡之人。
谷之阳心中大感奇异道:“难道古长卿的人没有来?”
金白羽对四周看看道:“或许谷兄的推断错了。”
谷之阳笑道:“错不了,他把风陵庄的高手,全部带来了,为的就是进行碧云禅院的事,说不定他们已经进去了。”
只听那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嗓音道:“来的那人就是青衣修罗?”
又听苏玉蟾答道:“正是他。”
又听那女子道:“着他过来见我。”
金白羽抬头望去,只见一位年约三十上下的宫装丽人,满面冷峭的正在与苏玉蟾、金韵心说话。
谷之阳听觉敏锐,早把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微微一笑道:“金兄,那面有人唤你。”
金白羽哼了一声,没有开言。
苏玉蟾姗姗行了过来道:“金兄,我大师姐请你过去一趟。”
金白羽本不想答应,但以金韵心之故,耐着性子行了过去,拱拱手道:“在下金白羽,姑娘唤我何事?”
宫装丽人冷峭地瞥了他一眼道:“你是哪个门派?”
金白羽回道:“在下无门无派。”
宫装丽人冷笑道:“那你这身武功哪里来的?”
金白羽仰脸道:“在下并无一定要对你说的义务。”
宫装丽人哼了一声道:“为了你自己的安危,我看还是实说的好。”
金白羽扬声笑道:“这样说来,在下是非说不可了。”
宫装丽人转过身去道:“你爱说不说。”随又对苏玉蟾冷笑道:“这等狂妄之徒,真不知她怎的会……”倏然住口不言。
金韵心一直低头立着没有出声,宫装丽人突又高声道:“不用理他,咱们该进去了。”
竟不再理睬金白羽,姗姗向竹阵中行去。
金白羽大感不是滋味,但也不便发作,竟然呆在那里作声不得。
谷之阳缓缓行近他的身旁,低声道:“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金兄不必介意,咱们也进去吧。”
金白羽望了望竹阵道:“谷兄识得内中奥秘么?”
谷之阳道:“略知一二。”举步向竹阵行去。
二人穿过竹阵,已然行至禅院之前,金白羽突然一呆道:“怪事,怎的不对了?”
谷之阳停下脚步道:“何事不对了?”
金白羽望着禅院的大门道:“前番兄弟来时,大门不是这个样子。”
谷之阳似是深悉内情,微微一笑道:“此门随里面机关的变化而定,想是已经有人在里面触动消息了。”
金白羽道:“消息既已发动,咱们是无法进去了。”
谷之阳笑道:“恰好相反,消息已然发动,正予咱们可乘之机,金兄请随我来。”举步往门内行去。
金白羽跟着他行入,暗中默察里面形势,竟然与上次来时差不了多少。
谷之阳行至“堆金”门前,倾耳细听道:“里面已然有人了。”
金白羽道:“想是苏姑娘她们。”
谷之阳摇摇头道:“是另一伙人,说不定就是百剑盟的人。”
金白羽举步行人道:“不管是谁,咱们进去看看,”谷之阳停下脚步道:“古长卿遇见麻烦了。”
金白羽抬头望去,只见古长卿背负双手,站立在一处颇似书斋的精舍之前,玉扇郎君紧傍立着。
走廊之上,立了至少有五六人,一个是满脸青渗渗,身御黑袍的老者,一个是貌相威猛,身穿团花锦袍年约五旬的大汉,另外一排站立了两个佩剑的中年武士。
最惹眼的是一位身着鹅黄外氅的年轻姑娘,却不见苏玉蟾等一伙人。
这一批人声势汹汹,大有动武之意。
谷之阳趋近金白羽身旁,悄声道:“这些人都是你们中土武林中,最具名望的门派,金兄认识他们么?”
金白羽摇摇头道:“小弟虽忝为武林人,却极少与他们来往。”
谷之阳指着那些人道:“内中有洞庭剑堡的武士,四川杨门的高手,高大老者是秦皇岛的四海龙君,黑袍老者是千毒门主,此人一身是毒,等会务必对他小心一二。”
金白羽道:“咱们过去瞧瞧。”
举步往前行去。
古长卿目光锐利,早发觉来的是金白羽,内中暗觉惊讶,面上却故作关切的道:“贤弟,你的内伤已经好了?”
金白羽微微一笑道:“托福,现已不碍事了。”
四大魔尊决斗天龙四大高手之事,已然轰动武林,凡来金陵的武林人,大部份都曾在旁观战,是以都认识金白羽,此刻见他来到,暗中齐感一震。
那位身着鹅黄外氅的年轻姑娘,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嘴唇一撇,冷冷哼了一声。
金白羽故作不见,旁若无人的直趋古长卿身前。
古长卿遥遥对谷之阳拱拱手哈哈笑道:“谷公子也来了,今晚碧云禅院,可谓群贤毕至。妙极,妙极。”
谷之阳冷笑道:“也许这是尊驾意想不到的事吧?”
此人词锋犀锐,语中带刺,出口便将古长卿心中之事说出,全场之人无不惊异,齐把目光向他投来。
谷之阳得意地又道:“尊驾故意引起四大魔尊与天龙寺一番恶斗,将群雄的注意分散,你却暗中布置,趁机进入碧云禅寺,原以为人不知鬼不觉,想不到仍然到了这许多人。”
古长卿经他将所谋戳破,心中十分恼怒,但也确有过人的涵养,徐徐言道:
“天龙寺因误认金大侠取得了密陀神珠,是以才引起这场决斗,并非兄弟挑拨,谷公子你也许误会了。”
谷之阳目光一扫在场之人,哈哈一笑道:“密陀神珠乃是疗伤至宝,金兄的内伤好得这么快,想来就是神珠之力了。”
古长卿心里一动,回头看了金白羽一眼。
谷之阳一席话,不仅指出了古长卿的用心,也点出了金白羽身怀密陀神珠之事。江湖上人,都是心思极其灵巧之人,哪有听不出之理,是以俱都跃跃欲动。
古长卿突然开言道:“目下咱们俱已进入了碧云禅院,但并未见着传说中的宝物,相反,兄弟已然隐隐觉出,禅院之内,似乎藏有暗中主持之人,如若咱们不能甘苦共济,只怕难于再出这禅院了。”
四海龙君哼了一声道:“能不能出这禅院,那是另外一回事,这间书斋,就是昔日建文帝参禅之所,古兄如何不让我等进去看看。”
古长卿不徐不疾的道:“进去看看自无不可,怕的是一旦发现藏珍,势必引起纷争,兄弟实不愿大家于此时此地,自相残杀。”
此人城府深沉,不愿公然触犯众怒,但却故意用这番悲天悯人之言,引起群雄争夺之心。
四海龙君虽知话中之意,但他乃极端强项之人,平日作威作福已惯,当下排众而出,直趋书斋之前道:“不论书斋之内,有无埋伏机关消息,老夫是非要进去看看不可。”
古长卿伸手一拦道:“且慢,兄弟还有几句话说明。”
四海龙君两眼一翻道:“古兄真个要阻拦?”
古长卿目光一扫群雄道:“在场之人尚多,要进去不妨一齐进去。”
两个佩剑中年人,双双行出道:“我兄弟也要进去开开眼界。”
这两人乃是洞庭剑堡有名的孟氏双雄,大的叫孟威,小的叫孟平。
四海龙君耐着性子看了他们一眼,却没有作声。
穿鹅黄大氅的年轻姑娘,一跃而出道:“也有我一份。”
四海龙君哼了一声道:“女娃子省得什么,你不用去了。”
此女乃是西川杨门出名的难缠人物,外号辣手玉观音,本名叫做杨玉凤,当下反唇相讥道:“姑娘不能进去,那你也更不用进去了。”
四海龙君独霸一方,几曾有人对他如此顶撞过,不由大怒,冷哼一声,反手大袖一甩,直向杨玉凤拂去。
他数十年精修,内力精湛无比,虽是轻轻一拂,仍然十分威猛。
杨玉凤虽是出名的难惹人物,毕竟修为有限,不敢迎挡,一挪身旁闪三尺,手上早扣好了一把蝶须金针。
四海龙君大袖甩去,身子已螺旋似的扭转,他似是存心杀人立威,掌心一吐,一股雄猛无匹的掌劲,复又向杨玉凤卷去。
杨玉凤脚跟堪堪立稳,杨手正待将蝶须金针打出,只觉一股绝大的暗劲,直涌了过去。
此时她身形未稳,闪避挪移却已不及,除了用掌硬接外,别无他法,只得银牙一咬,举起皓腕相迎,她虽出身名门,一则是女儿身,被先天禀赋所限,再则修为有限,这一招硬碰,不死也得重伤。
孰料,就在她掌风发出同时,突由侧面推来一股暗劲,竟将四海龙君的掌力卸去。
杨玉凤惊魂甫定,回头一看,只见金白羽背负双手,站在她身旁不及三尺之处,望着四海龙君,微微含笑,她心里虽明白必是这年青人出手相助,但却无暇顾及,玉手一扬,一把蝶须金针,脱手而出。
蝶须金针细小如发,双方距离又近,若是换了旁人,决然无法幸免。
四海龙君雄踞一方,盛名自非幸得,怒吼一声,双掌齐挥,连续发出七掌。直震得金针漫天飞洒,一齐飞落在二三丈外,连衣角也没有沾着一点。
此种独门暗器,乃是四川杨门的特有标帜,江湖人一看便知,先前四海龙君若知她是四川杨门的,也不致对她下手,此刻他已动了真怒,明知她是杨门的人,也顾不得许多了,双目冷电般对她一扫,举步缓缓向她趋近。
杨玉凤深知对方的厉害,但情势至此,逃也逃不了,伸手入囊,又掏了一把金针。
在场群雄,都已认出杨玉凤乃是四川杨门之人,可是谁也不肯出面劝解,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四海龙君如若伤了此女,必将引起杨门的全力报复,那就有他瞧的了。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千毒门主突然一趋身,行至书斋之前,举步便往里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