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日月,倏忽二月时间已到。
二人收拾应用物件,在石案前默祷一番,向殿后转去。
在潭畔寻到巨石,合力一扳,只听“哗”的一声。
巨石倒下,潭水顺着缺口向外激流。
二人躬身一弹,双双跃出,停身大树之下,眼望旭日当空,心头感到一阵温暖。
春风和煦,徐徐迎面吹来,更是心旷神怡。
陆剑平忆起师门多年积恨,将凭一身所学,快意恩仇,不禁豪气凌云,一声响彻九霄的长啸过处,二条迅捷如电的身影,直向大理飞射而去。
五日后。
双骑驰过贵州普安,将到沙子岭。
蓦闻前面林中传来叱喝与兵器互撞之声。
二人策马徐行,来到林边。
只见埸中四人兔起鹘落的拚力搏斗。
三个面目狰狞的中年大汉联手围攻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口中不断阴损调弄。
“老鬼,想不到你也有今日,等会在阎老五面前代咱先问问好!”
“怎么!不行啦?这一掌应该再上二寸才行!”
“今日千里独行,简直变成寸步难行了!哈!”
最后一个接着说,语气得意之极!
敢情场中老者,这时脸色惨白,拆招虽然从容,但身手迟滞,招到半途即止,好似身中剧毒,未能全力出招。
老者闻言,双眉一紧,环眼暴张,倏地威猛无俦的攻出两掌。
三人正在得意轻敌之际,猝遭突袭,一时措手不及。
“蓬”的一声,一条身形飞射丈外,喷出一口血箭,倒地不起,显然已受重伤。
老者激怒攻心,拼出全身功力,真气一散,心目逐渐昏迷。
其余二个中年汉子,见老二受伤倒地,不由同仇敌忾,恶向胆生。
同时暴喝一声,道:“老鬼找死!”
一时四股猛烈掌劲,如狂风暴雨般向老者合击过来。
老者此时身躯摇摇倒下,哪有还手之力,眼看就要——
蓦地,一声暴雷也似的声音喝道:“贼子敢尔!”
喝声未敛,一条匹练一闪,场中已立定一个白衫少年。
原来陆剑平与司马凌空正倚马停观,眼见三人联手,已违武林常规,更见趁危下手,赶尽杀绝,情理难容,一时出手制止。
俯身一探老者鼻息,知中毒颇深,急忙飞指连点其周身三十六大穴,暂时阻止毒气运行,护住心脉。
旋即冷哼一声道:“朋友,杀人不过头落地,两位即使积恨如山,他身中剧毒倒地,谅必已可罢手,识相的,快些滚吧!”
二人虽栗于来人适才身手,但看对方终究年纪经轻,两目平淡无光,任什么也不像有超绝身手,他们哪里知道陆剑平已经练成返璞归真的境地!
闻言嘿嘿冷笑道:“你也不打听打听,大爷荆门三杰之事,是否能容别人插手——”
“这个我可不管,行侠仗义,只凭浩然正气,济困扶危,更是武林人物应有之本色,二位既然如此自负,在下接着就是。”
说罢眼望苍穹,背负双手,悠闲自在,根本就不将眼前二人当做一回事。
荆门三杰在地头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平日颐指气使,哪曾遭人如此当面蔑视,不由气得头上青筋暴涨,两目圆睁,恨不得将对方一口生吞下去。
陆剑平故意不屑一笑道:“怎么?动手吧!小爷无羁等待!”
二人互使眼色,闷声不响,突从左右两侧同时攻出六掌,招式霸道之极。
陆剑平足踩凌虚步法,只见白衫飘飘、矫若游龙的穿梭在掌影之中,事实上他正在印证新近所学的步法。
二人用尽平生吃乳的力量,拚命狠攻,三十招过去,连对方的衣角都未曾碰上,心下才开始发毛。
如若再这样打下去,对方就是不出手反击,自己也会活活累倒,不由背上冷汗直流,立即收招停式,呆呆地望着陆剑平,结结巴巴地说道:“你到底是谁?”
陆剑平哈哈一笑,指着背后三剑道:“这个你们都不认得?”
二人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呼道:“你是八臂金龙!”
“怕了么?每人自动割下一耳,本小爷不为己甚,否则,休想生离此地!”
其实他自生劈青衫飘客、掌震慧明、手劈红云与毒神宫冥等人之事已经名震武林,黑白两道,闻名丧胆。
二人亡魂皆冒,打吧!实在无此勇气,走又走不开,眼珠一转,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三寸气在,报仇何患无时,也罢,咬紧牙根,活生生撕下一耳,痛得浑身发抖,急忙扶起地上老二,如丧家之犬闪入林中。
陆剑平一手扶起地上老者,与司马凌空并辔驰入睛隆县城,夜宿兴隆客栈。
此时老者脸色,渐渐由青转黑,人中收缩,呼吸愈来愈弱,显然中毒已深。
陆剑平急忙取出怀中玉瓶,倾出三颗红色药丸,一手托住下颚,轻接下颊“地仓穴”,上下牙床一张,三颗驱毒圣药,顺喉而下。
急速拍开老者周身闭住的穴道。
盏茶工夫,老者全身颤动一下,发出轻微的呻吟声,倏忽微张两眼,无力地睇视床前两位青年。
“老丈此刻感到好些了么?”
老者叹息一声,断断续续说道:“老朽身中……‘断魂散’……除非……参王……雪莲……”
话未说完,人又昏迷过去。
陆剑平蓦地记起盒中雪莲,真是奇缘凑巧,非任何人力所能预料,该当此老命长。
服食雪莲过后,即扶起老者身躯,自己盘膝坐在身后,运用体内真元,推行药力。
只觉老者体内有一股冰冷寒气,源源涌起,与自己真气相拒,赶忙运出全身功力硬将猛烈冷气迫退。
老者脸色遂渐由白转红,腹内咕咕雷鸣。
蓦地,喉头一涌,吐出一股黑水,腥臭之气,触鼻欲昏。人也醒转过来。
陆剑平此时满头白气腾涌,豆大汗珠,顺颊流下,显见吃力已极,忙放开两手运功调息。
老者一连睡了一日二夜,直至第三天早晨,方始清醒。
心知由眼前青年援手,将自己一条老命由鬼门关硬拉回来,急欲下床拜谢。
陆剑平双手一按道:“老丈病体初愈不宜劳动。”
“小侠援手之德,恩重如山,老朽粉身碎骨,难报万一。”
“些须小事,不足挂齿,老丈何以与三凶结仇,中毒竟至如此之深!”
老者长叹一声!
敢情老人即是威震西南的独脚侠盗千里独行任豪,“闪电掌法”和一手铁莲子,三十年来,罕逢敌手,但他生性倔傲,疾恶如仇,恶人落在他手中,从无生理,黑白两道,闻名丧胆,仇家遍布宇内,十年前,路过荆镶,插手管了一件闲事,挫败荆门三凶,日前冤家路窄,暗被三凶尾随,误饮暗放茶内的“断魂散”,一怒穷追被困,如非陆剑平适时援手,早已埋骨荒山。
但此老生平恩怨分明,不受人惠,此次承陆剑平再生之赐,说什么也要执鞭追随左右,以供驱使。
陆剑平连连摇手道:“老丈,千万不可折煞晚生,如能为本门鼎助,则已感万幸矣!”
千里独行任豪道:“不过老朽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要满口老丈,我们暂以平辈论交如何,否则老朽万难答应!”
“恭敬不如从命,老哥哥,我们稍息数日,再放骑东行吧!”
晚风习习,暮霭四合,已是万家灯火,夜幕低垂。
朝阳初现,大地映起一片耀眼的光华,和暖的春风,给人带来一片生的气息。
江南春早,此时已是杨柳新绿、燕语莺啼的郊游大好时光。
在通往镇远的湘黔官道上,一排驰来三匹座骑。
他们正是陆剑平等三人,在返回风雷门重建总坛归云庄的途中。
陆剑平心悬帮中高手零落,总坛重地,万一遭人突袭,情势将不堪设想,故心急如火,拍马急驰,无心欣赏沿途春光景色。
转过一座山头,山径逐渐陡峭,崎岖难行,不自觉地放缓了缰绳。
蓦地——
背后传来急促的蹄声,一阵风沙飞扬,一个劲装疾服的魁梧大汉,伏鞍从身侧疾驰而过,阔檐竹笠压得低低的,只露出下半截脸孔。
如此崎岖的山径上,竟能急骤飞驰,显见骑术精良,地势谙熟。
单骑冲出五丈左右,猛一回首,朝陆剑平等三骑一瞪眼,又复继续向前飞驰而去。
千里独行江湖经验丰富,冷哼一声,道:“魔崽子送死来了,我们追!”
说罢一招手,当先一紧缰绳,随后急追。
转过一个山脚,只这一霎眼工夫,只见前面黄尘滚滚,哪有大汉踪影?
三人盲追了一阵,已经到达镇远城中,腹中已感饥饿,遂找了一间“聚英楼”饭庄,拣好座位,叫过酒菜,正在用饭之时,却听身旁不远有几个像是江湖人物的人正在高谈阔论,因为话音刺耳,故无须用心,即可听得非常清楚。
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道:“说实在的,寒心冷魔老前辈的寒玉令,几十年来威慑武林,想不到竟然吃瘪在八臂金龙手里,连青衫飘客也破毁在掌下!怎不令他老人家怒火填膺?”
“这次盛怒南下,出动寒冰宫全力,归云庄恐怕难免又一次被夷为平地!”
陆剑平暗叫一声不好,单凭银翅大鹏和大个子两人,怎么也不是老魔的敌手!
他不由抬眼朝对方一瞥,只见右边桌上围坐着四个劲装汉子,看样子像是走镖的。
“听说东灵公子因为一招之恨,也正在倾力搜寻敌踪!”
“火云门更有不共戴天之仇,曾与东灵暗中分头兜捕!”
陆剑平对以上几人,当然并无惧意,但他心悬总坛安危,敌众我寡,心中纷乱如麻,哪能好好用饭?
正迟疑间,忽听一阵楼梯响处,一个头戴阔檐竹笠、身体魁梧的大汉,大踏步走上楼头。
一眼看到陆剑平等三人,蓦一回身,又退往楼下。
原来正是刚才三人盲追的目的物。
陆剑平正待腾身向前。
千里独行用手一按,轻声道:“让他去吧,这里人多眼杂,好歹前途一样会碰面。”
三人匆匆会过酒帐,上马直向东关驰去。
薄暮时分,已走近湘黔交界的万山场。
只见山岭层叠,峰峦陡峭,山风如涛,人兽绝迹,地势荒凉之极。
转过山头,进入一座峡谷之中。
两边岩壁削立如镜,高入云霄,中间一条羊肠小径,仅容一骑通行,任何行旅客商初经此地,均有悚然之感。
千里独行因鉴于日间疑窦丛生,心存警戒,不由勒马停观。
此时夕阳衔山,蓦见左边山壁上日影照射处,不断有人头晃动,心知有异,忙止住二人,另寻别径。
陆剑平艺高胆大,自量区区山壁,尚难为不了他,乃心生一计,低声道:“老哥哥与贤弟,请由两侧绕道登上山峰!”
说罢牵着二匹空骑,驰入谷中。
千里独行一时制止不住,转身与司马凌空分头绕道登上两侧高峰。
陆剑平一人三骑,前驰约有二十丈,岭上胡哨四起,彼呼此应,只听“轰隆”之声,震耳欲聋。
数十块磨盘大的巨石,夹杂着无数灰石、硫磺、枯木等,如雨点般自岭巅飞射而下,声势十分惊人。
陆剑平翻身下马,展开轻功,轻灵飘忽地闪避于硝烟石雨之间,两手不断挥拍,如山劲气,把下落的灰石、枯木震得四散纷飞。
良久,才又越进五丈,身后传来数声凄厉的马嘶,三匹座骑已砸成肉泥!而夹壁仍然长不见底,心里不免有些焦灼起来。
如此下去,不被砸死烧伤,也得力乏累死!
蓦闻岭上—阵哈哈笑道:“八臂金龙,此谷就是你葬身之地!”
“识相的,献出身上物,尚可给你一个全尸,现在前后谷口,业已堵塞,纵你功力盖世,也只有束手待毙!哈哈!”语音尖损得意之极。
他聪明盖世,心知灰石系循他前进之路而发,身后二丈却寂静无声。
陆剑平暴喝一声道:“藏头缩尾的魑魅魍魉,妄逞阴谋,小爷今日叫你难逃公道。”
话声未敛,人已往后腾空而起,展开凌虚步法,矫若游龙的斜斜升高十丈,劲势将尽之时,屈背拧腰,斜飞之势微顿,脚尖一蹬左边岩壁,人又凌空斜飞而上,临到尽头,藉右壁之力,又复飘身而起。
如此曲折交叉飞腾,眨眼间已上升了百丈。
千里独行自左侧转过一座山峰,迎面断涧横阻,飞鸟难渡。
他乃沿涧上行,尽力往噪声处急驰,约盏茶工夫,方始寻到隘口,猛吸一口长气,力贯丹田,纵身一跃,飞落对岸,心悬盟弟安危,时间分秒必争,毫不停留地急往岭后扑去。
司马凌空江湖经验太差,翻过两个山头,已渐迷失方向,且山路崎岖,怪石嵯峨,转了一会,始终离噪声老远,四野音回谷应,几乎无径可寻。
稍一凝神,腾身跃上树梢,探手一按额头,恰值此时谷中烈火燃烧正炽,浓烟上腾,他惊喜之余,凌空踏着树梢枝叶,往浓烟处驰去。
陆剑平此时在烟石缤纷中一连交叉飞旋了九次,凌虚步法已施展到极限,体内真气一浊,身躯一顿逐渐下沉,不由心头一怔,加速下沉之势。
急忙一敛心神,蓦见岩壁凹处有一盘大突石,悬立崖间,忙不迭拧腰一旋,踏上突石,俯视百丈悬岩,但见烈焰蔽天,坠石如雷,饶他功力超人,亦不禁心头沉重起来。
此时千里独行,耳闻如雷轰声,更加心急如焚,疯狂的扑向谷顶。
眼见数十名黑衣劲装大汉,正在忙着搬运石块和硫磺,如雨般地向谷底猛掷。
他目皆欲裂,脚下加劲,只几个起落,疾如鹰隼般闪身跃近峰巅。
峰顶正在搬运石块的大汉,作梦都未曾想到,煞星会突然从天而降,个个一时都惊得呆了,只见他双掌狂挥,劲风暴射,惨嗥之声迭起,几条黑色身影,疾如陨星,向谷底落去,淹没在火海之中。
离得稍远的,赶忙丢下手中灰石,抱头鼠窜,没命飞逃,转眼间走得无影无踪。
司马凌空在树梢一阵飞腾,身形稍沾即起,如弹射星泻,纵落右面峰头,大喝一声,道:“阴毒贼徒,快纳命来!”
正待下手。
蓦地——
黑影一闪,身前三丈处已立定一个五十出头的黑衫老者。他生得鹰鼻削腮、两眼精光暴射、太阳穴高高鼓起,显见内功颇为深厚。
黑衫老者见是年纪不满二十的小伙子,怎么也不放在眼内,嘴唇一抿,皮笑肉不笑的嘿嘿连声笑道:“乳臭末干的娃儿,敢情活得不耐烦了,让老夫打发你回姥姥家吧!”
话声甫落,不容对方答嘴,双手一圈一兜,推出一股如山掌劲。
司马凌空初次与人动手过招,究竟临敌经验不足,正在凝神倾听,突感狂飙袭体,接手已是不及,连忙闪身横跨五尺,才险险避过这突然的一招。
他不由被激起少年争强之心,立即力贯双臂,气运丹田,拚力发出一掌。
黑衫老人见对方只是闪避,益发托大,轻意的运掌抵挡。
哪知大谬不然,两股劲风一触——
“蓬——”的一声巨响。
黑衫老人一连被迫退五步,胸中气血翻涌,脸色煞白,显然已受微伤,但他内功深厚,仍然运功护住内腑。
他哪里知道司马凌空任督二脉已通,此时功力较之一流高手,并无逊色,只是临敌经验不够而已。
司马凌空一掌收效,他得理不让,欺身进步,迅捷无俦的一连攻出六掌。
黑衫老人沉着应付,出手尽是奇奥招式,趁隙还攻三掌二腿。
一时之间,双方打成平手。
此时,运石壮汉突闻对面山头惨嗥连声,千里独行身手矫健,正如虎入羊群,身形过处,黑影应手而倒,似滚汤烫雪般消失无遗,看得个个亡魂皆冒,哪敢怠慢,一溜烟逃得无影无踪。
黑衫老人心知不妙,急攻一掌,迫退对方,趁机曲背吸胸,暗运真力,刹时,掌心由白转青,冒出丝丝黑雾,腥臭异常。
司马凌空正在纳闷,鼻间已吸进少许尸腐恶臭,人即昏昏欲倒。
黑衫老人正待——
蓦地——
一声暴雷似的声音喝道:“黑煞余孽,还敢逞凶!”
人随声到,只觉匹练一闪,一股推山填海的狂飙,以雷霆万钧之势,压向当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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