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野上没有一丝人迹,日焰自云空中斜斜洒落下来,投射在这一大片黄沙滚滚的大漠,尘沙隆起一个个的沙丘,青黄色的仙人掌形影形成一幅独特的大漠景象,只有三两行旅踽踽独行……
在大漠的边缘,有一座不知名的山,秃黄的一片,没有树影,仅有稀疏疏枯黄的青草在风中摇曳。与其说它是座山,倒不如说它是个大沙丘来得恰当。
这时,自那神秘的大漠远方并排驰来两个骑土。
石砥中和东方萍冒着骄阳烈焰奔向这里,石砥中抬头看了看这座山,轻轻一笑,道:“萍萍,我们到这山上去避避风吧!”
东方萍怀疑地道:“大漠万里无云,根本没有一丝风的消息,你这样肯定的说有风暴要来,我看你不要弄错了!”
“不会!”石砥中很有把握地道:“我在这儿待的时间太久了,大漠的一切变化我差不多都能看出来,不信在一个时辰之后,你就可以知道的我猜测对不对了。”
东方萍轻轻撩起洁白的手掌,理了一下额前飘乱的发丝。她虽不信平静的大漠会骤然狂风怒吼,风暴自起,可是石砥中所给予她的信心太坚强了,她早巳将石砥中看成无所不能,他的每一句话都是无上权威,所以她凄迷地笑道:“全看你的了!”
大红翘起了尾巴,长长低鸣一声,洒开四蹄向小山上奔去,东方萍尾随而去,两人不知不觉到了半山腰上。
谁知两人方始自马背上飘落,背后已响起一股劲啸旋风,东方萍回头一望,只见在那空旷的大沙漠里卷起一股黑黄色的大风柱。
霎时,沙砾激射,烈日潜隐,神秘的大沙漠完全笼罩在一片风吼中……
“唏曦曦——”
汗血宝马突然悲鸣一声,身形如矢,陡地飞身向山上奔去。石砥中和东方萍同时一愣,没有料到这匹千里神驹何以会抛弃主人不顾,独自失常的狂乱奔驰。
石砥中斜斜一跃,焦急地喝道:“大红!”
飘浮的红影恍如一朵红云似的消逝,石砥中和东方萍晃身直追,等到两人到达山峰之上,早巳失去汗血宝马的影了。
东方萍神情一凝,伸手指了指夹于群山间的一个小山谷,道:“砥中,你看那个小山谷!”
在那个小山谷中,这时居然仍是一片翠绿,婆娑的树影,青茂的丛草,最令人奇怪的是在这谷里,尚有一条麻石铺就的石径直通谷底。
石砥中一怔,禁不住被这个神秘的地方所吸引住,他脑海之中意念一动,忖道:“这是什么地方?难道这里隐有世外高人,还是前朝遗老避难至此!这里隐密异常,人迹罕至,莫非是江洋大盗坐地分脏之处……”
这些纷沓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他向东方萍一招手,身形陡地一旋,顺着山壁向谷底落去。
身形甫落谷底,一阵清馥的花香飘送而来,中人鼻息欲醉欲痴。
东方萍深深吸了口气,轻笑道:“好香的花,我们进去看看!”
石砥中神色凝重地瞥了四周一眼,道:“萍萍,这个地方不比寻常,仅看这里的栽植就知此间主人绝非俗人,或许还是武林前辈!”
话音未逝,他陡地觉得有一道无形的气体正向自己身上推来,急忙一个旋身顺手一带东方萍,飘退五步。
“嘿!”冰冷的低喝声在耳边响起。只见一个装束怪异、金发碧眼的汉子,满含敌意瞪着他俩。
这汉子赤足坦臂,手中倒提一柄长剑,他冷冷地道:“你们是干什么的?来这里有什么事?”
东方萍见这个汉子口气不善,一身装束不像是中原人氏,尤其是手臂上套着两个金环,走起路会发出碰击之声。她闻言秀眉倒竖,冷冷地道:“你这是干什么?躲在这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那个赤足汉子突然神情大变,冰冷的目光里霎时涌起无限杀机。
他闪身将长剑探出,沉声喝道:“你们找到这里只有死路一条!二位朋友,凭你们那点道行还差得太远,识趣的给我放下兵器!”
东方萍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你是谁?”
这汉子冷冷地道:“恩达的就是我!小娘子,你长得倒像个美人,我真不忍心将你一剑杀死,还是叫你的汉子来吧,也许他还堪我一击!”
这人嘴里的话毫不遮掩,东方萍虽然和石砥中相恋已久,也不觉满面羞红。
她气得全身直颤,恨不得立时出手教训这汉子一顿,可是石砥中始终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冷冷地望着恩达。她向石砥中瞥了一眼,征求他的意思。
石砥中双手一拱,道:“这位朋友请不要误会!在下有一匹牲口不慎失落在贵山,如果那头牲口在贵处,请交还给在下。”
“嘿!”
恩达冷笑道:“鬼话,半掩山素无人迹,怎么会在这里丢掉东西!野汉子,我们没有什么话可说,如果你能赢得我手上这个家伙,不要说是区区一头牲口,就是皇帝老子头上的宝冠,我也能赔得起,只恐怕你没那个能耐!”
这个人口气之大态度之硬,回天剑客石砥中还是初次遇见。他怔了怔,猜测不出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立时将脸色一沉,冷冷地道:“朋友,还是请转告贵主人一声,我们不敢打扰贵主人的清修,只望能将在下之失驹寻回!”
恩达斜挥一剑,沉声道:“不要多说了,你只要赢得在下手中宝剑,敝主人自然会见你,还保险将你们的东西找回。不过你若在我手下走不过十招,根本不配见我主人之面,在下就能代主人修理你们这两个不怕死的野种。切记,仅仅十招而已!这十招关系你俩的生命,与敝主人的荣辱。”
他轻描淡写一剑挥出,已显示出功力深厚。
石砥中心中大凛,可瞧出这汉子不简单,仅从对方握剑的姿势上,便知这人在剑道上的确下过一番苦功,否则他也不敢说出这样的大话了。
恩达手下毫不留情,交代清楚后,身子向前连跨三步,手中长剑突然在空中一颤,数缕剑影片片洒出,点向石砥中身上重穴,俱是诡异幻化的招式。
石砥中凝重地大喝一声,身形斜斜飘起,铿的一声,一蓬流滟脱空跃起,金鹏墨剑化作一缕银链迎向对方的长剑。
叮然声中,双方身形同时一晃,俱暗骇对方这种神奇通灵的剑式招术,竟是自己平生所遇的劲敌之一。
恩达嘿嘿笑道:“阁下这招‘鸿飞九幽’可谓施到绝顶!”
石砥中没有料到自己甫出一招,对方便能认出自己的招式,而自己却没有看出对方是出于何派的剑技,相形之下,岂不是自己的剑技逊于对方太多。他一念至此,惧戒之心立生,暗中将功力逼聚剑尖之上,静静等待对方致命的一击。
恩达击出一剑后,并没有继续动手,他沉凝地望向对方,两只冷寒的眸瞳益发寒冷,他慎重地道:“这招你要注意了,我出手之时绝不留情,剑势一发,立时可见分晓,你自己得好好应付!”
他随手抖剑一挥,缓缓朝石砥中劈去。这一剑轻灵中透出神奇,缓慢中隐含风雷,论架式极不像是在较技,可是那层层推动的剑风嗤嗤作响。
东方萍看得心神大颤,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口腔之外,紧张地望着石砥中。
石砥中巍如泰山,对那连串刺耳的剑风毫不理会,手中长剑仅是平稳地搭在胸前,斜曲而出,却并没有出手的意向,令人怀疑的是他这时神色凝重中又带着悠闲,索性将双目垂落,对恩达所推来的长剑瞧都不瞧一眼。
恩达双手握着剑柄,凝重地向前推动,可是双足钉立在地上却不敢移动分毫。剑芒妙闪,已逼至石砥中的胸前,但他并没有迎架或是御敌的动作,恩达看到自己的剑尖距离对方胸口不及三寸,突然一撤长剑,狠狠地道:“你怎么不动手?”
石砥中双目一睁,淡雅地笑道:“我动手就败了,你这一手以静制动,只要我一露痕迹,不论哪个部位都在你的剑刃范围之内,我只有静中求动,动中求静,对于你的攻势不理不问,这就是上策!”
恩达冷笑道:“我只要略进三寸,你就死在我的剑下了!”
石砥中朗声大笑道:“那你为什么不出手呢?我已看出你的剑长不及远,就差那么三寸而已无法取得优势。你的剑法虽然凌厉却并非是没有缺点,像刚才那种情形要是换了别人,此刻恐怕已经躺在地上了。恩兄,你说是吗?”
恩达脸色稍解,冷漠中浮出一丝钦敬之意,他冷冷地道:“这么说阁下比我高明了!”
石砥中摇摇头道:“高明倒谈不上,不过是因地制宜,这时正好想出破解你这一招的方法而已。如果恩兄抽剑变招,或两招同施,在下或许就没有办法承受得住了。”
恩达虽然没有行走江湖,但对各家各派的武学却很清楚,他见石砥中毫不隐瞒地将自己的弱点说出来,心中更加敬佩,只是他始终将石砥中看作敌人,在各方面都有提防之心,所以他斜曲长剑,问道:“阁下果然是个大行家,听你说了这么多的道理,你也总得露一手给在下瞧瞧,否则余下八招我只好再次领教了。”
这种要求并不算太过分,像恩达这种身手的人骤然碰见一个可堪匹敌的高手,不免怦然心动。他晓得在见识方面不如石砥中,在武功方面也必定稍逊一筹,所以他要求石砥中露一手,如果对方所表现的能够过去,这次比斗也可到此结束了。
石砥中可为难了,他虽然在剑道上修养很深,却不知该施出什么招式比较恰当,又要使恩达死了这条心,又要在不伤和气的情况下收手。他脑海中念头直转,顿时想使出达摩三剑中的起手式,这招虽烈,却深藏玄机,寻常人根本看不出这是一招什么式子。他肯在恩达面前露出这一手,可见得他是如何看重恩达了,石砥中双手握柄,金鹏墨剑斜垂地上,然后缓缓抬起,直射空中。
恩达现下所学已具各家所长,可是就没有办法看出这是哪一派的剑式,在他看来这一招稀松平淡,除了略含玄机,态势沉凝外,几乎没有什么可取之处。这只怪他道心不固,一时无法领会出其中奥妙,拿了金条当铜铁,所以轻视之心一生,他不禁哈哈大笑道:“这招有点像仙猿剑法中的仙人摘果,也像是西域墨家枪法中的‘血戟长空’,阁下懂得还真不少,剩下八招你准备接下吧,这八剑在下要你舍剑逃生!”
“哼!”
突然自谷底飘来一声冷哼,恩达吓得全身惊颤,惶悚地斜垂长剑恭身立在一旁,只听一个恍如梦幻中的声音,道:“你有多大见识,敢遑论天下剑圣之最!”
石砥中心中一颤,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仙风道骨的清癯老人身着白色罗衫轻闪跃来。在他身后紧紧跟着四个精壮的汉子,这些人容貌装束与中原特异,尤其那个清癯的老人白眉如画,长髯飘飘,一身白服恍如神仙中人。
恩达吓得恭身道:“法相大人,小童知罪!”
这个清癯老人哈哈朗笑道:“一个守谷童子就敢谈论天下剑法,你也太替主人丢人了!睁亮眼睛看看,人家那一手才是真正的剑法,如果你要贸然出手,那一剑准将你的脑袋削去一半!”
他目中神光炯炯,凝注在石砒中的身上,问道:“小友已得到剑道精髓,老汉文法相身随先皇避难此地,素不与外人往来,不知小友因何追踪至此?”
石砥中朗声笑道:“这全是误会,在下只因躲避大漠之强风,无意在这附近走失了汗血宝马,一路追踪所以闯进这里!”
文法相双目圆睁道:“你是说:名传天下的大宛汗血宝马浮云!”
石砥中一怔,道:“在下那头牲口跑起来确实会淌血汗,但不是叫浮云宝马,如果文先生肯将此马还给在下,我等立即退出!”
文法相神情一凝,道:“神驹通灵,善于择主。大宛国虽然自古以产汗血之马闻名于世,昔日大宛国有良驹九匹,浮云、赤电、绝群、逸骠、紫燕、缘骊、龙子、麟驹、绝尘,皆天下之骏马,号称‘九逸’,却没有一匹马赶得上浮云之种,此种仅大宛国王室有几匹,而最后却惨死病中,时至现在尚有一匹流落在外,乃是大宛国追寻已久的国宝,汗血宝马性情暴烈最是认主,小友恐怕不会是它的主人!”
东方萍闻言大怒,道:“大红平日温顺善良,今日不知怎的狂性大发,奔进你们这里,文先生只要交出大红,就知道它是不是我们的了!”
文法相面上一冷,道:“这位姑娘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东方萍冷笑道:“我管他什么地方,只要大红找回来就行了,不论是谁都夺不去我们的马,文先生此意莫不是要强占灵骑!”
此言一出,恩达同那四个精壮的汉子同时大怒,俱气得目中喷火,含愤瞪视东方萍,他们各握剑柄,大有立即出手之意。
文法相漠然笑道:“我堂堂一朝丞相岂会掠夺别人的东西!姑娘,你也太瞧不起老汉了。”
他气得长髯一飘,道:“两位的身手虽可睥睨江湖,但如果要想在这里乱闯,似乎还差得太远。也许你们是受人所托来追查我们的形踪,可是你俩疏忽了一点,先皇等避难于此整整三十代,虽然与世相隔,却没有人将武功搁下,如果不信,我可让你们瞧瞧。”
他随手轻轻一挥,只听咚的一声大响,只见一棵古柏应声而倒。
石砥中和东方萍同时大惊,对这个老人功力又骇又畏,尤其这个老人自述的身世,说得简直像神话一样,任何一人都不会相信一国之相居然会躲避在这里。
石砥中摇头道:“文先生误会了,我们来此决没有探寻贵皇形踪之意。这里平静安乐无异是世外桃源,我等只要出去,绝不敢对别人提半个字,这样打扰已经很不安了,哪敢再让些凡夫俗子来骚扰你们的清幽。”
文法相冷笑一声,道:“没有那么容易,这里出现人迹也是第一次,按以往的规矩,你们要受七刑八兽之苦。念在你们也是武林一脉,老汉代我皇作主,只罚你们永不出谷一步,做敝皇的一班随从,这样待你们可说是宽大了一点!”
“呸!”东方萍气得啐了一口,叱道:“你这个老不死的,也不睁开眼眼看看我们是什么人,居然敢留下我俩做你们什么皇的随从!”
“住嘴!”文法相面上其寒如铁,沉声道:“你这小孩子居然敢侮及敝皇,犯下弥天大罪,本来还有饶恕你们之意,现在,老汉只有对你不客气了!”
他斜睨身后那四人汉子一眼,道:“骆宾,给本相将这个女娃擒下来!”
“是!奴才遵命!”
左侧的那个汉了随声踱步出来,他浓眉环目,鼻子高耸不似中原人氏,裤腰上扎着一条大草绳,卷起裤管,赤着巨蹼似的双足,伸手拔出腰上悬挂的长剑,在空中挥了三次,噗噗的剑气声缭绕响起手劲竟奇大。
骆宾怨毒地看了东方萍一眼,道:“你过来!”
东方萍柳眉斜挑,冷冷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支配我!”
骆宾冷漠地道:“姑娘,你辱及敝皇,罪无可赦,现在你可要小心了。”
他身怀异派绝学,手中长剑一颤,跃身冲来,剑影如虹,手法怪异,招式奇诡,非但是东方萍见所未见,连石砥中这等高手都不觉为之目眩。
东方萍身随形起,迎空撩起纤纤洁白的玉掌,在空中兜起一个半弧,对骆宾的身上拍去。
掌风进溅,激旋劲荡,那股庞大的力道重逾千斤,骆宾只感压力奇重,呼吸困难,他暗中一寒,大吼道:“看不出你这小姑娘还有两下子。”
圆溜溜的身子灵诡的一旋,巧妙地转到石砥中的身后,此剑斜吐,一缕奇怪的剑影戳向东方萍的腰际。
石砥中看得神色动容,道:“‘六龙回日’,东方萍快退手!”
东方萍毫不犹疑跃起身形,在空中一个大盘身,斜掌两臂拍出,浑厚的掌劲悄无声息击在骆宾身上。
“呃!”骆宾没有料到对方变招这样迅速,手法凌厉,稍一疏神胸前便中了一掌。他痛得惨叫一声,身子连退七、八步,神情陡变,面色苍白,额上居然渗出冷汗。
“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急剧喘息不止,他略略平复了一下,左掌紧紧地按住胸口,他怒吼道:“你并不高明,这一掌我骆宾认栽了!”
文法相脸色冰冷,没有一丝表情,怨恨地望着石砥中,他很严厉地将骆宾叫回来,自己闪身踱步过来。
石砥中庄重的道:“文先生要指教几招吗?”
文法相冷冷地道:“不错,我现在才看出你是个可怕的人物,如果今天让你们出得这谷一步,我姓文的就要先血溅在你面前。你那位朋友并不高明,高明的是你提醒了她,否则我的手下绝不会这么快就败了!”
东方萍不屑地道:“你好像对自己手下很自信!”
文法相怨毒地瞪了她一眼,道:“当然,这四大勇士都是我亲手训练出来,他们深浅我比你清楚,以你这点雕虫小技在本谷还算不上一个人物,敝皇的随身妃子都比你强!”
这些话使东方萍极为生气,她气得粉靥羞红,银牙暗挫,若不是当着石砥中面前,她准会和这个老东西拼命。
她愤怒地道:“你满嘴胡说,当心我打掉你的牙!”
文法相摇摇头道:“你差得太远,还是由你的汉子来吧!”
石砥中随手将金鹏墨剑一抖,一股闪颤的青芒射出,他晓得今天之事已不能罢休,向前一跨步,道:“文先生如肯指教,在下极感荣幸!”
文法相冷冷地道:“你不要太高兴,我一出手生死立判,你还是小心点好!”
他凝重地一吸气,双掌缓缓立了起来。
石砥中见他说得这样慎重,一股凉意自心底升起,他深知对方功力高绝,敢夸尽海口必然有十分的把握。
他神情一凝,道:“文先生敢情要和在下过招!”
文法相得意地道:“你不要小看我这双手掌,能在我掌下走过百招的人绝无仅有,你还是出手吧!”
石砥中将神剑一弃,道:“文先生如不肯以兵刃见赐,在下只得空手和先生走几招,我石砥中在江湖上从来不占便宜!”
文法相见石砥中果然将手上神剑缓缓返归剑鞘,心里不禁一急。
他向前连跨二步,焦急地道:“生死之斗,岂能儿戏!我敢这样和你动手,自然有不畏你神剑的方法,你还是不要空手的好!”
石砥中剑还鞘中,摇摇头道:“文先生不要客气,我们还是空手对招,这样也不会伤了双方的和气,先生是主,你请出手!”
文法相冷哼一声,道:“掌下无好手,拳下无好伤,这一动手是生死之判,你不要顾念和气,尽量施下煞手,因为我们双方的和气早已不存在了。”
他双掌一立,陡地往外一翻,一股浩瀚的大力汹涌荡出,这仅是一个试探,还没有真正地接触呢!
回天剑客石砥中可算是真正遇上行家了,他凝重地长吸一口气,全身的衣袍隆隆鼓起,左掌护身右掌平摆,两道神光紧紧逼落在对方身上,因为名家动手,先机先赢,稍一疏忽大意,立时可判生死。
两人俱是紧张地盯视对方,轻易不肯出手,文法相身躯微弓,绕着石砥中身边游走,寻觅适当的时机准备出手。
在文法相绕越走第三匝的时候,他的身形恍如幽灵般的跃了起来,身形下落右掌如山击了出去。
石砥中大喝一声,右掌向上一抬,在空中一拍,一股威金裂石的劲气澎湃地推出。双方出手都是快得令人目乱神摇,周围的人同时神情大变。
“砰!”掌劲相触,空中陡地闪起一掌如雷巨响,残枝断梗,滚沙扬尘。随着这声巨响之后,谷底响起一连串的隆隆回音,震得观众耳呜心悸,骇然愣立在地上。
互击一掌之后,两个人再也没有动静,文法相依然是凝重地站着,只是他的双足已深深陷进泥中,低垂双目,眉宇斜垂,远远看好像是老僧入定,令人诧异的是他嘴角流下一丝鲜血,徐徐流淌。
而石砥中更不同了,他的精神萎缩,面色枯黄,虽能依然钉立在地上,可是胸前都洒满鲜血,那是自他嘴里喷出来的。他右掌半伸,逐渐下垂,恍如再也没有力量支持那条手臂。
东方萍神情惨然,颤声道:“砥中!”
艰涩地动了动嘴唇,自石砥中嘴里慢慢进出一个字:“我!”
情形太明显了,他已受到严重的内伤,这是他生平第一次遭遇上劲敌,仅仅一掌就分出胜负。
东方萍愤怒地瞪了文法相一眼,道:“老杀才,你现在可得意了!”
文法相对她的怒吼充耳不闻,只是脸上浮现出一丝胜利的微笑,双目缓缓睁开,冷冷地望着东方萍。
东方萍心如刀绞,一见文法相那种令人气愤的神情,顿时激起她心中的杀机。她好像失去理智似的,伸手掣出长剑,冲了过去。
她一扬手中兵刃,叱声道:“老杀才,你再打死我吧!”
“铿!”数道寒冷的剑光自空中布起,可是目中所流露出来的眼神却使东方萍心冷。
东方萍白发抖动,眸子里泪水盈眶,她气得一声清叱,挥剑向这几个汉子攻去,她这时心存拼命,出手尽是攻敌的招式,恩达和其余的人俱是一寒,竟被她逼得后退几步,可是他们却联成一条防线,绝不让东方萍攻近文法相的身边。
文法相终于开口了,他无力的道:“姑娘,你还是冷静一点,他并没有死!”
东方萍厉笑道:“这和死有什么差别,他人虽然能勉强活着,可是那身功夫可完了,老杀才,你的手段好毒!”
文法相痛苦地道:“这是不得己的事情,姑娘,老汉并不比他好多少,如果我不这样做,往后的局势谁也不堪预料,因为他的功夫太高了,高得几乎没有人能治得了他!”
东方萍见石砥中星目半阖,面若金纸,心神剧颤,再也顾不得任何后果。
她是堂堂一派之主,在白龙湖对医道也略有研究,所以一眼便已瞧出石砥中经脉受到气血逆流所伤,虽能保全一缕残命,那身功夫可要全废了。
这是一段很危险的过程,若再没有一个功力超过石砥中的人替他打通七经八脉,石砥中在武林中的生涯,至此也就告一段落。
所以东方萍心神俱碎,形同狂痴,在神智迷乱之下,运起长剑对这群伤害石砥中的人拼命攻了过去。
文法相苦于一时不能行动,无法阻止这个痴情少女的拼命,在那撩起的剑光中,东方萍已将一个汉子的大腿狠狠劈了一剑。
那个汉子呀的一声大叫,痛苦地退了下去,一股淋淋鲜血自他腿上流下,急忙奔回谷中。
恩达挥剑斜斜攻出一剑,大吼道:“姑娘,你是个女人,我们不愿和你动手,希望你能乖乖地放下长剑,只要我们禀告敝皇,便可放你一命!”
“呸!”东方萍发丝散乱眸子里燃起的怒意比烈火还要凶烈,她不屑地啐了一声。
她清吼一声,怒道:“女人又怎么样?难道女人就是该死!恩达,你们那个什么鬼皇帝,怎么不滚出来,出来我准给他一剑!”
恩达神情大变,喝道:“你说什么?”
他对皇主尊敬的有如神社,一听东方萍辱及皇上,手下再也不留情,大吼一声奔了过来,挥剑直攻。
“住手!”
恍如来自九幽的金钟暴响,清朗喝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中。
恩达一呆,恭敬地垂剑立在一旁,连受伤极重的文法相都顾不得全身颤抖,肃默地低下了头,颤声道:“皇主!”
这突然出现的中年汉子,一身龙纹黄袍,在干淡中透出雍容的高贵,双目清澈深遂,鼻梁挺直适中,薄薄的嘴唇现出一个丰润的弧线,一股令人肃然的威仪使在场所有的人都肃静下来,连东方萍那样刁蛮的女人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这中年汉了向东方萍微笑道:“我这些随从将姑娘得罪了,请姑娘原谅!”
东方萍冷冷地道:“你是谁?”
这丰朗的汉子淡淡地道:“大宛国第二十七代皇主!”
东方萍一呆,没有想到大宛国一国之君竟会在这里出现。
她无法猜测出大宛国主到底为什么隐身在这里,心中疑念丛生,却不好出口相问,只是冷冷地道:“怪不得那么神气,原来还是一方的君主呢?你的手下将敝友打成这个样子,你总得还我一个公道。”
大宛国主神情庄重地道:“当然,我会令姑娘满意!”
他斜睨了文法相一眼,厉声问道:“谁要你下这样的重手,对付一个无怨无仇的人!”
文法相职责在身,这时又不便启口,他惶恐地道:“臣下恐他俩是追寻皇主的对头!”
大宛国主冷冷地道:“没有得到确实的证明,你就将人伤成这个样子,如果不是我闻声出来,这位朋友的一身功力岂不要废了!”
文法相焦急地道:“皇主,这不可以的……”
大宛国主冷叱道:“有什么不可以,君子之量大如海,我们虽然避难来此,也要有仁义之心,你难道不知道仁者无敌的道理!”
文法相一听皇主坚持想要救助石砥中,心中忐忑不安。他是一朝之相,所负的使命是照顾皇主的安危,如果皇主只因一念之仁,而惹下杀身大祸,叫他如何向大宛国万千百姓交待。
他脑中念头直转,苦苦哀求,道:“皇主,请三思……”
大宛国主坚决地道:“没有什么可说的,你们赶快帮我将这位朋友抱进我的修道之处,我要在三个时辰之中,使他恢复功力!”
文法相暗中焦忧,惶悚地道:“这事要多多的考虑,皇主,你……”
大宛国主怫然变色,道:“你的胆子好大,居然连我的话都不听了!虽然我们在此已有数十代,大可不必再论皇室的规矩,但是只要你跟在我身边一天,你就得听我的。”
他冷冷一笑,向东方萍慎重地道:“姑娘,请你千万不要焦急,我保证贵友一定没事……”
他乃是一方之尊,一举一动都透出与常人所不同的地方,在平淡之中有一股使人不可抗拒的威严。
东方萍虽然怒火高燃,在大宛国主之前竟然也发作不出来。
她轻轻拭去泪痕,道:“如果他好不了,我非要文法相抵命不可!”
大宛国主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生气地瞪了文法相一眼,伸手在文法相身上拍了几掌,文法相身躯剧颤,居然能够活动了。
文法相恭身道:“谢皇主援手之恩!”
大宛国主恍如没有听见一样,转身向深谷中行去。
文法相摇了摇头,拼着身上的伤势,小心地将石砥中抱起来。
东方萍杀机现眉,冷冷地道:“你小心点,要是你暗施手脚,我非杀了你不可!”
文法相苦笑道:“你难道连老汉都不相信!”
东方萍冷哼一声,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谁知道你存了什么心!老狐狸,我希望你老实点,小心我的长剑不认人!”
文法相这时不愿再和这个刁蛮的女子斗嘴,抱着石砥中向谷中行去。
东方萍紧随在文法相的身边,长剑指着文法相的背后,只要石砥中一有不幸,她首先要杀死文法相报仇。
一行人绕过几重花园,在谷底的一个洞前停住身子,东方萍长剑斜斜向前一推,冷冷地道:“怎么不走了!”
洞中突然响起一声轻笑,大宛国主淡淡地道:“将这位朋友抱进来!”
文法相颤声道:“皇主,这不是儿戏呀!”
东方萍晓得文法相有意刁难,长剑抵向文法相的背心,一股杀机在她脸上浮现出来,她冷笑道:“进去,时间晚了你要负责!”
文法相静静待了一会,不见洞中皇主话声,他心中大寒,晓得皇主已因自己抗命而生气。他神情惨淡,黯然一声长叹,道:“皇主,臣进来了!”
那个大洞之中没有一丝灯光,黑黝黝地看不见里面的情形。文法相恭顺地走了进去,东方萍正要追随进去,突然瞥见恩达等俱愤怒地瞪视她,像是想要阻止她的行动一样。
正好这时大宛国主的话声传出,道:“姑娘,请你不要进来!这地方并不适合女子进来,只有委曲你暂时和贵友小别一下,本皇主已将时间安排好,文法相会领你去各处看看……”
东方萍冷冷地道:“这里没什么值得看的,我在外面等他好了。”
洞中传出一声轻轻的叹息,轻得有如沉潭丢进一颗石子,但这声叹息却使东方萍一颤,不自觉地怔住了。
文法相面若死灰从洞口缓缓踱了,他怨恨地望了东方萍一眼,自怀中拿出两颗丹药吞进嘴里,道:“姑娘,请!”
东方萍冷冷地道:“我不去!”
文法相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他吩咐从人道:“给东方姑娘拿一张软榻来,她要休息一下!”
恩达急忙应声而去,不多时有两个汉子抬了一张软榻过来,东方萍也毫不客气地躺在上面,星眸一闪,养起神来。
她的眼帘甫低垂下,眼前陡地闪起一蓬茫茫大雾。在茫茫雾海里,她恍如看见有一个人正向自己走来,她的心神一震,只见一个满身血污的人逼近她的眼前。
她全身陡地一颤,痛苦地道:“砥中,你……”
只见石砥中全身是血,双目深陷,一种痛苦又冤枉的表情在脸上显现出来。他声音低哑地道:“萍萍,我已被人害死了!”
东方萍轻声低泣,道:“你是怎么死的?”
石砥中幽幽道:“那个皇主,大宛国主!萍萍,你没有办法替我报仇,赶快逃命吧,或许你能逃出这个鬼域!”
“不!”东方萍悲愤地道:“我要替你报仇!”
这声音恍如不是发自一个女子嘴里的大吼,使东方萍刹那间清醒了过来。眼前雾逝,原来是南柯一梦。
她诧异地望了望四处,除了文法相一个人还坐在地上疗伤之外,根本没有什么动静,恩达他们早巳不知何时离去了。
但是刚才那梦中情景犹在东方萍的脑中,她寒悚地全身直颤,只觉一股冷气自底下缓缓升起。
她暗中心寒,忖思道:“这个不祥的梦境来得这么突然,又是那么清楚,难道大宛国主心机诡诈,假借替石砥中疔伤之名,而暗下毒手!如真是这样,石砥中一是幽魂不散托梦给我,要我为他报仇,只是世间难道真有鬼魂之说!”
她因那梦中所给她的刺激很深,所有的坏念头都渗涌进她的心里,她霍地自软榻跳起来,大声道:“我要去看看他!”
文法相缓缓启开双目,冷冷地道:“姑娘,你已睡了四个多时辰了!”
东方萍心中一惊,没有料到自己会睡这么长的时间。她抬头看了看云空,只见稀疏的寒星闪动精灵般的小眼睛不断眨动着。一弯明月斜斜横挂在云深处,她暗自叹了口气,不觉又在怀疑刚才梦中所见到的一切。
文法相冷笑道:“姑娘,你要去看谁?”
东方萍只觉脸上冰凉凉的,胸前沾湿了一大片。她伸手摸了摸脸上,只觉泪渍未干,入手湿濡,原来刚才在梦中还哭了不少时候。
她此时心中空荡荡的,连一丝念头都没有,心里只有一见石砥中的冲动。
她冷冷地道:“我要去看看石砥中!”
文法相摇摇头道:“我们皇主正在施出大宛历代相传的‘流脉神功’,替石砥中疗治身上的奇经八脉,这时最不可受人打扰,你这一去可能会误了他的性命!”
东方萍果然觉得自那黑黝黝的大洞中飘出一股怪异的味道,可是吸进鼻息之中却有一种淡雅的清香。
她这时深信梦境中逼真情景,不管文法相说得如何严重,她都决心要进去一看。她身形一跃,道:“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文法相的职责是守护这皇主练功坐功的地方,他一见东方萍不知好歹地向里面硬闯,顿时大怒。身形凌空跃起,大掌陡地圈一大弧,猛然击出一掌,喝道:“你一再不听劝告,老汉就不客气了!”
东方萍冷冷地道:“你不要鬼吼,没有人会怕你!”
她身为白龙湖之主,那身武功自然也不同凡响,身形斜跃连着击出七、八掌。文法相虽然功力极高,可惜身上巨创还没康复,功力上大打折扣,一时竟被逼得连连后退,可是他重责在身,始终站在洞口之处,不肯让开。
文法相沉声道:“你再等一会,敝皇主也许快要出来了!”
东方萍满脸杀机,叱道:“还等什么!四个多时辰都过去了,也没见石砥中好生生的出来!”
她气得神情激动,喘息道:“我看这情形太令人怀疑了,说不得你们那个什么鬼皇帝居心不良,暗中将石砥中谋害了!”
文法相气得大吼道:“你怎么可以污辱敝皇,我皇仁义四方,岂会如那种市井小人!姑娘,你说话可得放尊重点!”
“嗤!”东方萍冷笑道:“我偏要说,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文法相再也忍耐不住这个少女的讥讽,他身形陡地一退,转身向黑幽幽的洞口拜了三拜,大声道:“我皇在上,东方姑娘轻视晚皇,羞辱大宛国主,臣不能再忍受了,臣只能使出‘送魂降魔神功’,将这个羞辱我皇主的草民杀死,然后再自断气脉身死!”
他顶拜完毕,脸上突然涌起一股浓浓的杀机。嘿地一声,右掌曲伸左掌握拳,身上衣袍隆隆鼓起,头上万千发丝直竖,那种狰狞的神情看得东方萍心神大寒,不觉闪身退了几步,双眸不瞬地盯视这个阴沉的老人。
文法相怒吼道:“纳命来!”
自他那只撩起的右掌中,缓缓吐出一股乌黑的流滟光华,杀机隐现,他扬掌向东方萍的身上逼去……
东方萍颤声道:“你这是什么功夫?”
她从没有见过这种怪异奇诡的功夫,不禁被对方这种狰狞的面目所震慑,吓得身形一闪,又退后两步。
文法相阴沉道:“现在我不会再轻饶你了,姑娘,你给我跪下!”
当这个老人决定要杀死东方萍的时候,他再也没有什么顾忌,只要能为皇上尽力哪怕是立时死去,他都不在乎。所以他冷酷地将手掌扬起,缓缓向前推去……
“文法相!”
这微弱呼声恍如自隔离的石壁里传出来,声音细微得几乎不可闻见,文法相全身直颤,回头道:“皇主!”
大宛国主满脸病容斜倚在洞口的石壁上,他脸上汗直流,双目神光涣散,像是骤然得了一场大病似的。
他嘴角上漾起一丝淡淡的微笑,喘息道:“你身为一朝之臣,怎么这样糊涂!”
文法相恭身道:“她言辞辱及皇主。”
大宛国主摆摆手,道:“不要说了,我都知道。”
东方萍这时满心盼望石砥中安然无漾,一见大宛国主独自出现,她身子向前连奔数步,焦急地道:“他呢?”
大宛国主嘴角一掀,轻轻地道:“石兄很好,你可以放心了!”
话声方始消逝,石砥中精神丰朗地从那洞里缓缓走出。
他满面红光,根本没有一丝受过伤的样子,他紧紧握住东方萍的手,激动地道:“萍萍,我好了,刚才你好焦急呀!”
东方萍低下头去,轻声道:“你好坏,明明知道我焦急,还故意这样晚出来,要是你再不出来,我可能就要杀进去了。”
大宛国主见她说得真情流露,一片圣洁的光辉,在她那美艳如玉的脸靥上浮现出来,心中非常感动,想起自己一国之主犹未拥有一个真正可付真情的伴侣,心里一阵黯然。他正容道:“石兄,你真有福气,得友如此,这一生还有什么可求的!小弟能得识你这样一位朋友,也是三生有幸。”
石砥中哈哈笑道:“仁兄以一国之尊,降尊和小弟结交,此乃小弟之福,蒙你耗功舍救,小弟无以报答。如果仁兄没有什么顾忌,可否将隐身此地之苦衷告诉小弟,也许小弟能略尽棉薄,为仁兄效力!”
大宛国主惨然道:“你我已结为兄弟,这事自然得告诉你!”
文法相心中一急,道:“皇主,这万万不可!”
大宛国主双目一瞪,道:“你懂得什么!”
他向石砥中淡淡笑道:“石兄,请随小弟去‘万圣轩’一叙!”
说完当先领路同行前去,浓侬夜色,飘起清凉的夜风,阵阵清幽馥鼻的花香,随着清风袭来。
在黑夜中,深幽的山谷中燃起了几十盏绿色的灯影。穿过一片花园,两列青翠的古柏夹道而立,在这碎石铺就的小道尽头,出现一座灯火辉煌的大殿,隐藏在这陡峭的山壁间,若非是灯火通明,实难看出这栋巨殿的伟大。
清蒙的琉璃瓦反射出道道青光,檐角斜飞而起,挂着摇曳的风铃,在冷清的长夜里,传来音乐似的连串响声,神秘夜色再配上这清脆的风铃声,确实会使人为这瑰丽的夜晚而沉醉……尤其是那股令人心醉的花香……
“万圣轩”三个篆体大字,金光流滟闪射出来。
一阵低细的乐声从里面传出,恍如是仙乐般悦耳,只听“万圣轩”中响起一声清丽的话语道:“万圣亲临……”
静谧的黑夜是神秘的,温馨的夜晚是甜蜜的,在这温馨静谧的黑夜里,“万圣轩”三个篆体金字,映着灯火闪射出金色的流滟,一阵低微的乐声从里面传出,仿佛是来自九幽幻境,那么令人陶醉!
丝竹之声缕缕响起,琴瑟和鸣袅袅飘传。这简直是人间仙境,人临其中,犹如羽化登仙,乐乐乎不知所去,渺渺然直登广寒。
东方萍沉醉乐声之中,不觉脱口赞道:“好一个万圣轩,大皇帝,你的生活好逍遥!”
石砥中见东方萍语含讥讽,急忙道:“萍萍,不得无礼!”
大宛国主胸襟辽阔,没有一丝帝王气息。他淡淡一笑,脸上在庄严中浮出一片惨然,凄凄惨惨地道:“没有关系!逍遥之中有苦楚,欢乐之中有悲伤,东方姑娘,这里虽是我的乐土,却也是我的坟冢。”
语中隐含哀感,神情突地惨然。石砥中和东方萍俱是一愣,没有料到堂堂一国之君居然也有这么多辛酸。如此看来,世上没有完美之人,更没有幸福之士,所谓鸿飞冥冥阴中福,形形色色人中路,都只是空洞的名词。
“万圣亲临!”
珠玉般的清唱,有如夜中响起的歌声,清幽的丝竹声突然一顿,白那灯火辉煌的大殿里,缓缓踱出四个身穿粉红色罗衣的美丽少女,肃敬排立在殿门两旁,寒风飘起罗衫的裙角,露出洁白的玉肤,与灯火相映争辉。
大宛国主伸手礼让,道:“二位请——”
那四个身穿粉红色罗衫的美艳少女手挑朱红八角纱灯,足履绿缎软鞋,纤纤细细的身子如风中细柳,向那波光流影的金殿中行去。
东方萍和石砥中只觉眼前眩亮,耀眼的灯光照得目乱神摇,那两列红漆石柱盘龙浮云,镶着蓝玉的壁顶闪烁着青莹的流滟,在那回光照人的屏风上,一团烈日,射泛出道道金光。
这种皇宫的气派与摆设,东方萍和石砥中还是初次看到,不觉沉醉如梦……
在大殿的两旁,排坐着两列手持乐器的宫女,她们头挽青髻,金钗玉佩,浅颦轻笑,若非亲临此境,还以为是到了女儿国。
大宛国主轻轻击了一下手掌,道:“石兄,请坐!”
他当先坐在一把绣着金龙的位子上,东方萍和石砥中各自落坐两旁,这时琴声缭绕而起,宫女婆娑轻舞,曼波罗影,乐声融融。
东方萍双眉斜舒,淡淡地笑道:“大皇帝,怪不得你不愿出世呢?原来是在这里享尽人间之福,如果我们在这里待久了,可能也会乐而忘返!”
大宛国主凄然的一笑,道:“在东方姑娘眼里,这恐怕太俗了!”
他本身虽非武林儿女,却非常懂得江湖人物的气质。他挥挥手,那些正在弹奏和轻盈曼舞的少女齐都恭身退了出去,大殿之中突然变得冷清起来。
大宛国主看了看侍立在旁边的文法相一眼,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文法相恭身倒退一步,道:“臣侍候我主……”
大宛国主冷冷地道:“我不要你侍候,你先退下去。”
文法相面上一红,嘴唇颤动,似乎有话要说,可是却不敢说出来。他轻轻叹了口气,默默退了出去。
石砥中诧异地道:“你好像对文老先生不太重视!”
大宛国主鼻子里轻轻冷哼一声,道:“这个老东西太爱管闲事了,我看了他就讨厌。若不是看在先父的面子上,我早就要辞退他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道:“你们一定奇怪我们为什么会隐藏在这个地方了?”
石砥中淡淡地笑道:“愿闻其详。”
大宛国主神情一黯,稍稍停息了一会,双目精光一闪,望着那拱起的七彩壁顶,像是在沉思往事一样。
“当年汉武帝遣使求宝马,为先皇所拒,竟派领广利率十余万铁骑攻入大宛,夺我三千匹良驹而还。先皇诈死以避祸,携眷属及汗血种马迁至此世外仙境,至今已一千五百余年……”
幕幕往事如烟萦绕在他的脑海,使这个一国之君沉思在儿时的回忆里,鲜明的往事已轻灵地将他抓住了。
他正待启唇之际,殿外突然响起一声沉喝:“圣母亲驾!”
大宛国主神情随之一变,正待起身时,只见一个白发苍颜的老太婆由文法相伴随竽来。
这个白发皤皤的老太婆手持金龙铁拐,步履沉稳,双眸精芒冷寒,冷漠地瞥了东方萍和石砥中一眼,道:“这两个人就是闯进来的人吗?”
文法相恭身道:“是!是!”
大宛国主急忙起身,道:“母后!”
这老太婆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孩子,这个地方是七皇子的宝殿,岂可随便让草芥野民来这里沾了俗气,我看你连我们皇室的规矩都忘了。”
大宛国主怒气冲冲瞥了文法相一眼,吓得文法相急忙低下头去。大宛国主向这老太婆一施礼,道:“母后暂请息怒,孩儿有话禀告!”
这老太婆冷冷地道:“你说给我听听!”
大宛国主恭身道:“这两位朋友不是俗人,孩儿和他们一见投缘,已结为异姓兄弟,请母后将他们像孩儿一样看待。”
“我可没有这个好福气!”这老太婆冷笑道:“蒙先帝余荫,我们来此世外桃源,享受平静的岁月,我们并不想让外人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你忘记自己的身分与地位,居然敢白作主张,将两个不相识的人引进这里,此事若传将出去……”
大宛国主心里一急,道:“母后,你误会了!”
这老太婆突然放声大笑,道:“误会!文法相,你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文法相全身剧烈颤抖,道:“臣不敢说!”
这老太婆清叱道:“说!”“我要你说。”
文法相见她生这样大的气,吓得通体直颤。他畏惧地偷偷瞥视大宛国主一眼,只见这个国君满脸落寞痛苦的样子。
文法相不敢隐瞒,战战兢兢地道:“皇主要将避隐此地之事,告诉石砥中!”
这老太婆神情略略一变,重重扬起手杖在地上一击,咚的一声重响,击得满地石屑溅射。她大声道:“什么?你竟敢将这种事说出来!孩子,你太糊涂了!我们皇宫的秘密除了皇室中人外,没有一个外人能知道这些事,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糊涂,简直令我伤心。”
大宛国主暗自叹了口气,道:“孩儿既与石兄结为异姓兄弟,就该坦识相见,我这样做并没有什么不对之处。母后,你不要听文法相胡说!”
这老太婆庄严地道:“皇室的秘密是不能公开的,我想你知道这事的严重性,孩子,现在我要你将他俩赶出去!”
大宛国主神情大变,颤声道:“这……”
石砥中见这个这老太婆口齿锋利,咄咄逼人之势实在令人难以忍受,他和东方萍同时站起身来,道:“不用你赶,我们自己会走!”
这老太婆冷冷地道:“出了‘万圣轩’,你俩还得经过一番苦斗才能出去。”
东方萍不屑地道:“君要民死,民不得不死。可惜我俩不是大宛国的子民,你还没有资格发落我们,至于我们能否出去,那要看你的手段是怎样高明了!”
这老太婆哈哈大笑,道:“大宛国历代传宗至今,只有一个柴伦曾经闯进过宫中,而让他侥幸赢得大红而去。现在大红已回,柴伦行踪也不知流落何处?我老太婆倒要看看你俩有什么本事……”
石砥中冷冷地道:“一个七绝神君已将贵国的宝马赢来,而能出入大宛国秘宫如人无人之境,可见贵国的高手都是不堪一击之辈,在下回天剑客倒想看看贵国的神奇武技!”
这老太婆冷漠地道:“你等着瞧吧!”
她愤怒地瞥视石砥中一眼,大手杖在地上轻轻一敲,文法相同时向殿外行去。
大宛国主痛苦地长叹一声,道:“这就是我关在笼子里的生活,我幻想自己能有个朋友,也幻想自己能遨游天下,但是我一样都没有。所谓的皇室尊荣,荣华富贵,到头来都是过眼云烟,远不如你们逍遥自在,能够领略到自然之美,享受真正的人生。”
他苦笑道:“石兄,请原谅我,我生在帝王世家,已没有独立的自由,一切都受王室的约束,谁叫我生来是皇帝呢!”
石砥中摇头道:“我了解,你不要难过!”
他和东方萍由大宛国主陪着缓缓向殿外行去,这时清风徐来,朦胧的斜月高挂天空。殿外,两傍立着十几个黑衣剑手,文法相居中,静静地守候在暗夜里。
大宛国主清叱道:“文法相,你在这里干什么?”
文法相恭敬地道:“奉老太后之命在此请两位贵客闯山!”
大宛国主冷冷地道:“你要杀了他们!”
文法相摇摇头道:“臣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太后之命难违,老臣只得勉力而为,况且这又是皇室的规矩,当年七绝神君私闯禁宫的时候也经过这一关。”
大宛国主冷笑道:“你要按规矩来本王并不反对,只是我要你弄清楚,这里是由我来统驭,并不是你文法相的天下!”
文法相吓得连连倒退三步,道:“君皇折杀老臣了!这事本是太后的主意,老臣哪敢从中策划,请君皇明察,恕老臣冒犯之罪!”
大宛国主眉毛斜舒,道:“你是非动手不可!”
文法相颤声道:“太后亲口交代老臣,务必要照太后之意行事,若是老臣办事有所失误,太后那一关就通不过!”
大宛国主没有想到母后会将此事看得这么严重,念头一动,已知这事必是文法相暗中捣鬼,他冷哼一声,道:“我去见太后去!”
这个一代国君虽然有满肚子怒气,却也不敢开罪太后,他身形轻灵地跃起,拂袖向夜中行去。
石砥中瞥了大宛国主的背影一眼,冷冷地道:“文先生这样蓄意留难,可能是有别的原因吧!”
他这时江湖经验颇丰,一见文法相满含敌意的样子,已料知事情不会这么简单,里面必定大有文章。
文法相怨毒地瞪了石砥中一眼,道:“不错,石大英雄,或许有一个人你能记得起来,只要你知道他,就晓得我姓文的为什么要留你了!”
“什么人?”东方萍清叱道:“你这个老混蛋,是受了谁的指使!”
文法相身为一代朝臣,无论修养与心机都是天下一等之士。
他对东方萍的叱骂只是回以冷笑,道:“西门熊是我结义兄弟,在你们来这里之前我已接到他的传书,要我将二位留下,助他完成称霸天下的大业。”
回天剑客石砥中心中大惊,没有料到文法相居然和幽灵大帝西门熊是结拜兄弟。他脑海中念头一闪,忖道:“原来西门熊已和文法相联络上了,否则文法相断不会这样怨恨自己,怪不得大宛国主这样讨厌文法相呢,原来他已与邪道第一高手西门熊暗自私通。”
他冷煞地笑道:“文先生,你和西门熊那个老狐狸交往,对你的前途将大为不利!”
文法相嘿嘿笑道:“你懂什么?幽灵宫创建之时还是先父捐出金钱,西门熊虽是江湖中人,却是大宛国的密探伏桩,他只要称霸江湖,对我们大宛国有益无害!”
“哼!”石砥中鼻子里冷哼一声,道:“西门熊是什么东西,在你文先生眼里居然看得如此重要,我回天剑客石砥中却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文法相闻言大怒,沉声喝道:“你有多大道行,居然敢将天下人物不放在眼里!嘿嘿,石砥中,你不要忘了,在进谷之前你是怎么样受的伤,以阁下这种身手,要想安全走出这里,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嘿!你只要看看我的人就知道了!”
石砥中凝重地瞥了四周罗列的那些身背长剑的武士一眼,只见这些人目光精闪,俱是太阳穴隆起,都是极有修为的剑道高手。
他心中大寒,脑中疾快忖思道:“文法相一个人已经极难缠了,如果再加上这么多剑中好手,我和萍萍纵然拼尽全力,也攻不出这里半步!”
他脑海中意念丛生,浓眉斜舒,一派凛然神威骇人,他低沉有力地笑道:“文先生这样大动干戈,不怕死伤无辜吗?”
阴沉而冷酷的一笑,文法相嘿嘿笑道:“这些人都是大宛国出名的勇士,他们身受皇恩正觉无以为报,能够尽忠职守,正是他们的本分。若不幸死去,那正是一个勇士最光荣的表现,你不要替他们惋惜,他们时时都在找寻表现机会,而这个机会终于来临了!”
东方萍怒叱道:“你这个老混蛋好不知羞耻,我们对你忍让了这么久,你不还知进退地挟势凌人。凭你们这些狐群狗党的那点道行,还没放在我眼里呢!”
文法相神情大变,喝道:“你胡说什么?”
这句话非但文法相受不了,连四周中的那群大宛国武土也都气得面色铁青,同时向前迈进一步,手俱已按住那斜起的剑柄上,愤怒地瞪着东方萍。
东方萍毫无所惧地道:“光瞪眼有什么用?有种就摆出道来!”
“嘿!”自左侧那个黑衣汉子嘴中暴出一声冰冷的低喝声,他身形轻灵一跃,斜斜飘落而出,道:“文大人,小的要出手一战!”
文法相看他一眼,道:“矛叔,你是卫队长,当知责任重大。”
矛叔目光一寒,恭敬的道:“小的知道!文大人,自小的懂事后,大人就一手提拔小的一直至今,始终没有报答知遇之恩的机会,现在大人有用小人之时,小的焉能袖手不前!”
文法相思了一声,道:“你能知道我对你的好处就行了!”
矛叔伸手拔出长剑,道:“小的哪敢忘记,大人非但器重小的,连家中父母都照顾俱备,请大人放心,小的不敢有辱使命!”
石砥中没有料到矛叔对文法相这样恭敬,他从双方对答中,已看出矛叔是个直肠子没有心机的汉子,只要别人给他一点好处,此生此世便永志不忘,这种人最容易受人利用,也最容易冲动。
石砥中浓眉深锁,道:“文先生,你倒是很善于用人!”
文法相冷冷地一笑,道:“这与你好像没有关系吧!”
他阴冷地向矛叔一笑,道:“矛叔,你只要这一战克敌,不但是我有重赏,连太后都有嘉勉,那时你才知道我为什么会要你出手!”
“是!”矛叔听得心情激动,只觉全身热血沸腾,他刷地一颤长剑,回身挥剑向回天剑客石砥中逼来,他冷冷地道:“石兄,请你指教!”
石砥中浓眉一轩,道:“矛兄,你这样做只是为了得一点好处吗?”
矛叔神情大变,沉稳冷漠地道:“你错了,我生为大宛国子民,死为大宛国鬼魂,在职责上我当尽忠。这次动手没有其他原因,所为的仅是表现我对主人的忠心,有道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谁叫我们的立场不同呢?”
他斜抖一下长剑,道:“你准备出手吧!主人之命难违,我手下是不会留情的,这点我想你看得清楚,不需要再多说了!”
石砥中眉间煞意一涌,道:“你并没有对你的职责尽职,首先你得明白文先生并不是在替国家做事,而是在公报私怨,替幽灵大帝西门熊除去眼中钉,你又何苦受他利用呢?”
矛叔冷叱道:“这个我不管,我只听命于文大人,他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除此而外,没有人敢支使我!”
东方萍冷笑道:“你的胆子好大,居然连你的国君都没放在眼里。”
矛叔的脸色随着东方萍这句话而大变,他吓得全身直颤,畏惧地望着文法相,那目中所含的恐惧几乎是临死前所呈现的恐怖,他只图口快而犯下欺君大罪,这是诛连九族、全家尽斩的重罪,霎时,使这人皇室的卫队长吓得目瞪口呆,抖颤骇惧。
文法相看得一扬眉毛,道:“矛叔,你不要怕,一切有我给你做主。”
矛叔的神色略略好转,他急快叩谢赦罪之恩。没再说话,挺着长剑向石砥中冲来,出乎尽是夺命绝招。
矛叔能够以这般年纪荣登大宛国皇族卫队长之职,其背后固要有极大的靠山,本身当然还要有出类拔萃的真功夫,才能升到目前这个地位。他身罗异疆外域的诡秘功夫,剑法与中原大不相同,看那一剑像是戮向胸前,实则攻向下腹,剑路奇绝,使人无从捉摸。石砥中初次动手,居然没有办法摸清他的路子,连着退后七、八步。
矛叔面上表情一松,哈哈笑道:“我以为你有多厉害呢,原来也只不过如此!”
石砥中凝重地道:“胜负没分之前,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矛叔冷冷地道:“我们大宛国秘剑之法是以诡异为主,攻敌之时取决于对方不胜防之时,我前三剑只不过是试探一下你的功夫,要是真要取你性命,在第一招上你已中剑了!”
他斜颤手中寒剑,气势凌人上前大喝一声,道:“这一剑我要取你双目!”
但见这个人身子突然一蹲,手中三尺锋芒倏地向回天剑客石砥中的腿上斩去,剑路与所说的竟然差距遥远,使人极不易掌握到底目标为何?
石砥中这时虽是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与矛叔动手,却感到对方剑气寒凛,劲气透体,一见对方剑指自己双足,顿时一愣。他身形斜跃,在空中轻掠而过,正避开对方利剑削足之厄时,陡见矛叔手中的长剑突然变成半弧形,诡秘而出乎意料的化作二缕寒影对他双睛射来。
还好回天剑客石砥中心中有予感,在矛叔寒影乍闪,劲气甫出之时,石砥中已斜劈左掌,右手疾逾闪电抓向矛叔的右腕之处,伸手夺过对方长剑。
矛叔一呆,道:“你……”
石砥中凛然道:“大宛剑绝长于变化,而少于防备。这在对付普通身手之人足足有余,但要对真正剑道高手却又差得太远。只要几招一过,破绽百出,定能寻出空隙夺你长剑!”
矛叔自学剑至今,在大宛国鲜有失手,哪里料到才施出十招,便失手给石砥中。他面上浮现出惭愧的神情,几乎不相信石砥中能在几招之内将自己拿手的剑技攻破,他不甚其解地问道:“我不相信,也不懂你的意思?”
石砥中知道他是个耿直的汉子,心胸磊落除了忠于主人外,只敬佩真正的英雄侠士,他有心要造就矛叔,顿时毫不隐瞒的直言道:“很简单,你这套剑法攻敌有余防守不足,这招式里面漏洞太多,要改进的地方还不少,你要是能在防守之中再下功夫,我相信不出几年,将没有人再是你的敌手。说句良心话,我若非在剑道上下过苦功,也没有办法胜得了你这种回剑伤人的绝技。”
矛叔心思灵敏,只要略略一点则透,他念头直转,不禁大大佩服,立时肃然起敬恭身一礼,道:“你真了不起,一下子解决我多年想不透的问题。石兄,请恕小弟方才无礼,我太不自量力了!”
只因石砥中一片善心,点化了一个剑道高手。矛叔日后成为大宛国剑神,岂是石砥中现在所能料到,当然矛叔日后尊石砥中为师,在大宛国开派立门之时,将石砥中之像供为剑宗,所为的就是报答今日指点之恩。
文法相没有想到事情会产生这样大的变化,矛叔非但没有夺去石砥中之命,反而表现出敌意全消。他看得心头火起,沉声喝道:“矛叔,你这是干什么?我们是在对付敌人,不是教你和对方套交情,你还不快夺过你的剑来杀死他!”
矛叔冷冷地道:“文大人,谢谢你对我的栽培,小的现已了悟你的用心,你不要对我责备,我现在已决心离开你了!”
文法相气得大怒,叱道:“你敢,你连你母亲与父亲都不要了,你不怕我命手下将你九族尽灭,给你挂上个不忠不义的罪名!”
矛叔向石砥中接过长剑,冷笑道:“你不敢,我不怕你威胁我!”
他向石砥中一拱手,提着长剑向黑夜之中行去。
文法相大喝道:“给我拿下他!”
四周的黑衣高手俱是一愣,没有想到矛叔有此一着,他们和矛叔私交颇笃,骤闻文法相之命,犹疑一会,方始拔剑跃去。
“不准拦他!”自这群高手的背后响起一声低沉而有力的暴喝。那些黑衣高手同时全身一颤,吓得停立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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