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千羽道:“不是她未说明,而是我不愿追问母亲的私事,说真的,沉木君究竟是谁?”
“乐无极的师弟!”
“唔!”凌千羽也有过这等臆测,想道:“怪不得沉木君在‘失魂帮’地位特殊哩!但是他为所欲为,乐无极应该有所觉察才对。”
“千羽!”
“说话呀!”
“乐无极自从两子丧生,他已形同废人了。”
“你的意思是……”
“他思子心切,已然成疯,老夫人所以不说明此事,无非顾虑引起你更多感慨。”
这倒是实话,老夫人艾翎迭经情变,嗣嫁乐无极,又逢失子之痛,丈夫成疯,凌千羽不禁为母亲所遭受的颠沛命运,黯然神伤。
半晌,凌千羽问道:“你怎么认为家母解散‘失魂帮’有困难?”
赵玉莲答道:“这是很明显的事,沉木君暗地勾结青后,足见他心怀不轨,他会甘心将武林闻名丧胆的‘失魂帮’势力瓦解冰消吗?”
“这……”
“假使不出所料,老夫人自视甚高的性格,也许会中了沉木君诡计。”
凌千羽沉思了一下,一跃而起道:“莲妹,走!你的判断十有八九是正确的。”
再说老夫人艾翎赶回“失魂帮”总舵之后,立即与乐无极先行密谈。
乐无极确因痛失二子成疯,嗣经沉木君延医调治,居然使乐无极疯症尽消,恢复理智,但不幸的是,乐无极人是好了,却得了个瘫痪之症。
明显的,沉木村别有居心,暗中做了手脚。
乐无仍倒是老夫人言听计从,尤其了解爱子之死与武林各帮派毫无关连时,更是后悔莫及,好在杀死二子的凶手,白帝与青后都已得到报应,乐无极总算平息了心头怒火。
一个失掉武功的残废人,霸业已对他引不起兴趣,雄心更是无法提起,因而乐无极比老夫人更急,立时召集“失魂帮”的首脑人物,宣布了预备解散“失魂帮”的企图。
包括沉木君在内,没人反对,沉木君口是心非,当然另有打算。
于是老夫人遣心腹罗盈盈与沉木君个别安排细节。
细节最重要的有两项,一是决定时日,邀请九大剑派掌门聚会,一是发动各码头卡哨,速与凌千羽取得联络,命凌千羽也赶来赴会之所。
沉木君与罗盈盈几经研讨,以中秋之日,作为聚会之期,屈指算来,中秋之期也不过半个月之遥。
老夫人得到罗盈盈报告,甚为满意,当下老夫人的意思是:一旦解散了“失魂帮”,倘蒙天下武林见谅,则母子团聚,更以罗盈盈嫁给凌千羽,这等结局该是最圆满的事了。
时间很快地打发过去了,由于老夫人从来没有对沉木君有过怀疑,所以沉木君的话,焉有不认为真实之理?
在沉木君报告中,还特别强调一点,即将到达老夫人总舵——其实是老夫人与乐无极的归隐之地“碧萝山庄”的那干手下们,最好由他出面解说。
他出面解说,不外替老夫人解决不少口舌之争,同时第三者讲话,总比成立“失魂帮”
的当事人有力得多。
老夫人仍然不疑有他,她也说不出所以然,章该是种潜在意识的反应了。
一个夜晚,半圆月洒下一片银辉,笼罩在距离“碧萝山庄”三里许的“沈家庄”。
“沈家庄”表面是沉木君另一掩护身份之地,骨子里却是“碧萝山庄”的外围——而今当然变成群英聚会的场所了。
选“沈家庄”作聚会之处,老夫人是极端赞成的,因为“碧萝山庄”是乐无极瘫痪后的静修居处,老夫人非万不得已,不能叫外人知道。
沉木君看清了这一点,所以明目张胆地在“沈家庄”举行他的阴谋夺取计划。
座大厅里已然聚集了不少人,这干人包括“失魂帮”的各地负责人,此外是作为老夫人之内线的崆峒派的玉真子。
当沉木君还未亮相之际,玉真子首先揭开了今日之会的性质如何。
当他以煽动语气,说明老夫人要将大家血汗所造成的“失魂帮”解散时,座上人果然怒形于色,接着他又分析,一旦“火魂帮”作鸟兽散,过去的仇人,岂不“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总之,“失魂帮”绝不能解散。
“失魂帮”是大众集合而成,非一人所属。
只有团结才有力量,团结才能自保,亦可扬眉吐气……
玉真子武功平常,嘴巴却有一套,少数死硬派也为之动摇,自然,仍有一二忠实不贰之徒大加反对。
反对人话未说完,沉木君率同六名喇嘛步入厅内。
其中一名红衣喇嘛辈分极尊,沉木君敬之若天神,高高请他坐于上位,其他五位喇嘛位居沉木君上首,厅上人为此意料不到的方外人出现大惑不解,愕然相视。
沉木君轻咳一声说道:“各位见到的活佛,都是助我‘失魂帮’成就大业的热心出家人,现在由我介绍一下。”
原来红衣喇嘛竟是西藏“天龙派”教主达利拉。
依次是:章珠活佛,及龙、虎、狮、象四大护法。
在场人虽不认识喇嘛等人,却也耳闻昔年白帝征服喇嘛之空前武技比赛,因而各个神色不安,心头惴惴。
蓦地一声佛号,达利拉教主趾高气扬地道:“本教主之来中原,为的是白帝既死,誓言已除,所以在贵帮帮主敦请之下,愿替沈大侠聊尽绵薄。”
他等于封沉木君为“失魂帮”帮主,沉木君却默然地接受了。
半晌,达利拉声如裂帛道:“凡成大事,首戒内奸,方才本座就听到两位施主大唱反调,这真应了中原一句俗话:‘一粒老鼠屎搞坏一锅汤’了。”
沉木君指着两名帮徒道:“你两人是何用意?”
两帮徒已经料到沉木君要以“杀鸡吓猴”手段,对之设法,索性胸脯一挺道:“姓沈的!叛徒,帮主乐无极及老夫人视你如手足,想不到你竟敢勾结喇嘛,出卖中原武林……”
话音一顿,目眦欲裂地又道:“别认为这样就可登上武林宝座,老实说,引狼人室,兔死狗烹,阁下的脑袋就要断送给这些喇嘛手里,而且得到千秋骂名,遗臭万世。”
“住口!”
达利拉一声断喝,显然,两帮徒之言说中了他的心病,达利拉蓦将双掌推出,但见两团血红色掌飓,挟着风暴之音,竟将两帮徒带至阶下。
在场人除惊于他的武功,更慑于他的残忍,原来两帮徒瞬间发焚腐焦,化作两堆黑骨。
沉木君脸色微微一变,他工于心计,立时恢复常态,不用说,他也不满意达利拉越俎代疱,惩罚他的属下。
“多谢施主了。”
老谋深算,沉木君居然谢达利拉代为惩罚他的门下。
显然已被买通的玉真子扬声说道:“今得教主活佛之助,何啻玉成‘失魂帮’大众,弟兄们,让我们共敬教主及各位活佛一杯。”
敢情玉真子说话之前,酒菜已经送到。
见风转舵是人之常情,于是群相敬酒,玉真子又领导在场人,高呼帮主千秋,自也使沉木君多喝了两杯。
接着是计议如何采取行动。
决定是:暂时不动声色,一待会期到临,以老夫人及乐无极项上人头威胁九大掌门人明了顺逆,自知难保,必得推举沉木君为盟主,否则,一网而擒,再研究尔后发展。
说到高兴处,好像老夫人等的人头摆在桌上,盟主之位已然坐上,沉木君利令智昏,有点得意忘形,就在此时,达利拉忽然一口酒箭射至窗外。
紧接着一声娇呼,“咚”的一声,厅外掉落一人。
沉木君大骂外厢值班人员糊涂,但心里不无奇怪,什么人会来夜探“沈家庄”呢?
随即有人将被酒箭制住穴道的人架了上来,那人戴有面巾,竟然是体态轻盈的女子。
沉木君趋前将她面巾扯掉,一望之下,失声道:“是你?”
不待细说,来人是罗盈盈无疑了,罗盈盈眼珠一转,嫣然笑道:“人家是奉命给您送信的,怎料到有人暗中下手,这还有帮理吗?”
她故作糊涂,沉木君脸色一沉道:“在自己地区内,送信岂要戴面巾呢?”
她一向能言善道,沉木君是清楚的,为了顾虑罗盈盈激起众怒,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一掌劈上罗盈盈天灵盖。
这一掌如被劈中,自是玉殒香消,血溅五步。
蓦地红影一闪,达利拉教主以“缩丈为尺”身法,挡住来势,同时以“卸”宇诀挥动长袖,化解了沉木君千斤力道。
沉木升愕然问:“教主用意安在?”
达利拉指着亦已走来的玉真子道:“你可问他。”
原来请达利拉拦阻沉木君下杀手的竟是玉真子。
玉真子鬼鬼祟祟凑在耳边道:“禀帮主,罗盈盈如果是老夫人派来的,这后果可就严重了。”
一语提醒了沉木扑,沉木君知他心机甚多,以传音问道:“以你之见?”
“由属下加以审问,不愁她不实话实说。”
“有劳道长了。”
“哪里,为帮主效命应该的。”
玉真子出手闭住罗盈盈“黑甜穴”,他也是担心罗盈盈嘴巴不饶人,在大厅广众之下,会骂得他狗血喷头。
罗盈盈被带走了,会议与酒宴已告一段落。
玉真子住的位置毗接喇嘛住所,是“沈家庄”最好的房子之一,他所以受此礼遇,第一,他看清时势,主动地叛离老夫人,取得沉木君信任。第二,由于他了解章珠活佛来中原试探,被凌千羽以德威折服经过,乃力劝沉木君用重金厚礼,游说达利拉教主,替他完成统一武林幻想。
玉真子自然也有他的如意算盘,他的希望是:沉木君一旦成功,崆峒掌门非他莫属,更可“挟天子而令诸侯”,最起码他可以副盟主自居。
现在应该是他表功现宠的机会了,如能从罗盈盈处了解老夫人实情,这对沉木君的未来大计,关系至大。
玉真子摒退左右侍奉之人,然后将罗盈盈倒吊房梁,这才把穴道解开。
罗盈盈恨得牙痒痒地骂道:“亏你还是三清弟子,居然助纣为虐,人性全无。”
玉真子阴笑道:“请姑娘别逞口舌之利,最好答复我几个问题,否则,人性全无的人会做出人性全无的事。”
罗盈盈瞪了她一眼,做金人三缄其口,再不说话。
任凭玉真子威胁利诱,无奈罗盈盈给他个相应不理。玉真子勃然震怒,立时以长剑削解了她的亵衣亵裤,同时抄起一只带刺的藤鞭,喝道:“我问你,是否老夫人发现沈帮主有可疑之处,叫你前来窥探?”
罗盈盈的答复是翘起脑袋,吐了他一脸口水。
玉真子恼羞成怒,藤鞭狂舞,肉丝横飞,刹那间,罗盈盈一息悠悠,变成血人了。
她自认必死,人在死前最难忘的是她亲信之人。
她呓语般地念道:“老夫人,你如果早听盈盈的话,怎会落得内忧外患,亲者痛,仇者快的地步?”
又悲凉地道:“凌千羽,今生不再,只图来世了。”
提起凌干羽,玉真子更加冒火,其实,他与凌千羽无仇无恨,只是因邪恶与正义恰好如水火之不容罢了。
“死丫头!”他讽刺地道:“凌千羽恐怕先走一步,这也好,你这黄毛丫头阳间不能偕连理,阴世倒可结白头,哈哈!”
他的笑声跟夜猫子差不多,罗盈盈心中一动,道:“凌千羽功同造化,岂是你这等小人对付得了,他先走一步是什么意思?”
“先走先死,你认为我出家人会打诳语吗?”
“任你诡计多端,但本姑娘特别警告你,千羽至大、至刚的仁义力量,岂能被宵小所算?”
“仁义?仁义能值几毛钱?但有一点本座不否认,凌千羽手底下不含糊,倒是真的。”
“能明白这一点,就该知难而退。”
“要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凌千羽再厉害,决料不到杀他之人是他相认不久的母亲吧!”
“老夫人怎会害他?”
“略施易容术,找一个替代凌千羽母亲的人,并不难吧!”
“你又怎知凌千羽在哪里?”
“别打算套话了,你既然在本座手中,本座会叫你传消息给凌千羽?”
“……”罗盈盈潸然泪下,玉真子虽未全部挑明,然已忖知凌千羽所面临的是什么问题。
显然他令一个人伪装老夫人,与凌千羽取得联络后,凌千羽在乍睹假老夫人心情激动中,自然不会料到来人是冒充的,自然容易上当了。
歹徒们手段太阴毒了。
如何通知凌千羽?
情有独钟的罗盈盈已经忘掉本身安危,满脑子都是凌千羽生死问题,有道是“春蚕到死丝方尽”,正是罗盈盈的写照吧!
一声佛唱,房中蓦地多了名喇嘛,罗盈盈对着走来的喇嘛愤怒地望了一眼。
她耳边听到喇嘛与玉真子有了如下对话:“想不到章珠活佛驾临小斋。”
“岂敢,本活佛来此想拜托一件小事。”
“小事?莫说小事,就是大事贫道亦当惟命是从。”
“太客气了。”
“贫道好客,敬请乃是峒崆派一向作风。”
“如此说,请将罗盈盈交予本佛爷。”
“这……”
“为何吞吞吐吐?”
“活佛有所不知,贫道要在罗盈盈身上问出老夫人方面的事。”
“不在乎黎明这一刹那吧?”
“活佛的意思是?”
“天龙派不戒女色,本活佛三月不食肉味,如此玲珑佳人,道长何不加以成全?”
“原来活佛……”
“还是打个哑谜,心照不宣好了。”
章珠活佛凌厉的目光,使他不敢说个“不”字,章珠活佛替罗盈盈着好装,忽然往肋下一挟,那样儿真的像老鹰抓小鸡,
章珠活佛疾如电掣,并未转回他的寓所,却将罗盈盈送出“沈家庄”,旋即解开罗盈盈穴道,本来抱着嚼舌自杀,免遭奇辱的罗盈盈,劫后余生,自然揣知章珠活佛是怎么回事。
“活佛,谢谢搭救之恩。”
“快通知老夫人,即刻逃出险地,否则来不及了。”
“活佛的意思是?”
“沉木君与达利拉教主正在调兵遣将,顷刻间包围住‘碧萝山庄’。”
“多谢活佛指点。”
“还有,请见到凌大侠时,代我转告一声,就说章珠绝非失信于他,而是逼于教主之命,来到中原。”
“是,小女子一定告诉千羽。”
“善哉,事不宜迟,罗姑娘请吧!”
罗盈盈方行数步,突听一声惨呼,扭头一望,敢情是章珠活佛自破天灵盖而亡,章珠为诺言,以死殉义,可见十步之内,必有芳草,荒蛮之地,不乏义人,罗盈盈只有感慨万千地伏地三叩首,聊表心意了。
她很快地到达了“碧萝山庄”。
此时,老夫人正与乐无极讨论解散“失魂帮”之事,罗盈盈一进门,哭倒地下。
她如怨如慕地说出再世为人经过,老夫人勃然震怒,恨不得马上找沉木君算账。
罗盈盈委婉解说,陈明利害,老夫人一声长叹,泪如雨下。
冷静后的老夫人,已判断敌我消长之势,沉木君所能掌握的“失魂人”足可抵得上“碧萝山庄”实力,而今加上武功高不可测的天龙派助战,老夫人已知今日之局,有败无赢。
罗盈盈一旁催着老夫人赶快逃走,老夫人望了眼瘫痪后的乐无极,下决心表示:带着乐无极逃走,行动有碍,与其半途遇到截杀,倒不如凭险以守,不失身份。
乐尢极也劝老夫人离开,老人人含泪而笑,默然地摇了摇头,千万的感触,千万的思情,就在章摇头不语中了。
乐无极既知老人人有坚决殉情之意,立时当机立断,叫罗盈盈赶快去找凌千羽。
在老夫人催促之下,罗盈盈不走不行,行前,老夫人背过身扯下衣角一幅,然后咬破食指,写了一行血字,并以内功将“血袖”密合,交给罗盈盈,自然,这是带给她儿子凌千羽的了。
乐无极也由身边取出一本密密麻麻的小册,道:“盈盈,这是我瘫痪后的心血结晶,小册上写的是本门‘天机七巧步’习练之法,不同的是,比我昔日的步法,更上一层,凌千羽悟性高,也就不会叫沈木君专美于前了。”
罗盈盈谨慎地将二物收好,裣衣一拜,悲吟长别,罗盈盈权衡轻重,不能不走,但她已意识出二老一定凶多吉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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