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府署斜对面一幢甲第连云大宅,今日清晨显得特别刺眼,频频进出均是肩带兵刃江湖人物,神色沉肃。
忽有一卖茶老翁挑着一双箩筐步上大宅石阶。
门前屹立着一身黑衣长衫汉子喝道:“你来此作甚?”
卖茶老翁神情恐惧,忙放下肩挑,抱拳施礼道:“方才老汉看见一陌生人,命老汉带一封书信面交陈老爷,说是有紧要大事。”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密缄书信。
黑衣汉子不禁一怔,情知有异,道:“那人是何形像?”
老翁答道:“与老汉年岁相仿,腰系一柄金刀。”
黑衣汉子再问他也无用,忙接过书信朝里奔去。
大厅内多臂如来陈冠球往来踱步,烦燥不安,双眉浓皱,目中怒火欲焚,厅外天井中聚立着十数多江湖能手,亦神色不安低声聚议着。
忽瞥见黑衣汉子手持一封书信快步奔宋,数十道目光均不由为这书信吸住。
黑衣汉子迈人大厅,躬身说道:“禀老爷子,门外一卖茶老翁受一陌生人之托,呈一封书信,请老爷子展阅。”
陈冠球神色一变,右手疾探,迅如电光石火接过书信,撕裂封口;抽出信笺一阅,不由面色铁青,重重一顿。
那青砖地面立即陷下三寸,留下显明足印。
只见陈冠球长叹一声,目蕴杀机,喝道:“诸位老师速速赶往灵谷寺胭脂井,觅地隐藏,不可露出形迹,老朽随后就到。”
十数江湖人闻命急急望宅外奔去。
多手如来陈冠球面上如笼着一片阴霾,在厅中来回跛步沉思。
俄倾,猛一抬面,向黑衣汉子喝道:“速请公孙老师前来,并在地穴中将云文耀带出。”
黑衫汉子虽不知书信的内容,却从陈冠球面色察出事态严重,忙应喏一声,转身奔去。
“笃”地一声,一支弯箭激射入厅钉在梁木上,箭尾系着一封书信。
陈冠球面色大变,穿出厅外由天并拔上屋面,游目四望,哪有个人影,鼻中冷哼一声,跃下返回大厅,摘下箭尾书信撕开。
只觉书信内藏有物件,不禁一怔,忙撕裂一望,只见两只血淋淋的人耳。
他看出是孽子陈绵州耳朵不由气极大叫出声,面色由火红转为铁青,狞净恐怖。
厅外旋风般掠进一高大红面老人,目睹多臂如来陈冠球情状,不禁一怔,道:“陈兄,是否有了令郎线索?”
陈冠球苦笑一声道:“公孙兄,你瞧,老朽方寸已乱,一筹莫展。”将先后两封书信递与红面老人,这老者生像威武,面如朱砂,霜眉虎目,狮鼻虎口,声若洪钟,接过书信论阅,不禁霜眉浓皱。
原来卖茶翁托交前函,系以陈绵州换回云文耀,指定由多臂如来陈冠球携带云文耀独自一人前往灵谷寺胭脂井,怎奈陈冠球心机狠辣,遣手下多人在灵谷寺周近布下伏机,弩箭投函,其中附有陈绵州一双人耳。
显然符孟皋事先算准了多臂如来陈冠球不但不会依约行事,而且必更变本加厉,毒谋欲将自己等人一网成擒,是以符孟皋先发制人,使陈冠球就范。
面如朱砂老者将先后两函看完,心中着实为难,云文耀不过是武林中无名小卒。得失无关宏旨,然而陈锦州系陈门独子.计策稍一错失,陈门香烟必将断绝,沉吟良久,才道:“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依小弟之见防兄不如遵约而行,换回令郎再作计议。”说着暗向陈冠球示了一眼色。
多臂如来陈冠球自然会意,只见黑衫汉子领着一面色憔悴,目蕴怒光中年人进入大厅,立即向黑衫汉子道:“你速前往鸡鸣寺撤回伏机!”
黑衫汉子领命转身奔去。
陈冠球和颜悦色向云文耀道:“你我一场误会算是揭过,令师兄赵士雄约请老朽与云老师去郊外相晤,云老师请!”
云文耀已瞧出三分,冷笑一声,转身迈出大厅,多臂如来陈冠球如影随行跟出。
那面如朱砂老夫突然转入厅后奔去,陈宅后门人影纷纷鱼贯掠出,其中一人面如朱砂老者。
西风萧瑟,黄叶飘飞,台城胭脂井旁,寒里鸣泣,不胜凄凉。
多臂如来陈冠球同着云文耀抵达胭脂井,发现一无人踪不禁一呆。
云文耀冷笑道:“我那师兄何在?”
陈冠球道:“令师兄有信老朽,说是在此处相晤,应该令师兄不能爽约才是。”
云文耀冷冷一笑道:“阁下若有释放云某之意,见与不见也是一样,何必一定要与师兄面晤不可?”
陈冠球暗道:“此人言语犀利损刻,令人难耐,哼,如非锦儿命悬一发,老朽岂肯放过你。”遂答道:“这本无不可,但武林人物一诺千金。令师兄赵士雄竟爽约失信未免……”
蓦地!
枫林中忽随风送来阴恻恻冷笑道:“这不怪那赵士雄,只怨陈当家口是心非,暗遣徒党在此胭脂井周围,欲一网成擒。”语音寒测澈骨,令人毛发皆耸。
多臂如来陈冠球面色一变,厉喝道:“尊驾是谁?”
枫林中一条黑影飘飘走出,现出一个面目蒙住,身着黑色长衫,胸前织着一柄骷髅小剑。
多臂如来陈冠球面色更是一变,道:“原来赵士雄有骷髅剑主门下为后援。”
黑衫蒙面人大喝道:“陈当家无须指鹿为马,倘敝帮真如陈当家所言,恐此刻尊府血盈成渠,积尸如山。”
陈冠球冷笑道:“老朽世居金陵,从未为非作歹,不管江湖是非已久,贵帮虽声势浩大,恐也师出无名。”
黑衣蒙面人谈淡一笑道:“三年前河间府血案记忆犹新,尚未在武林巾淡忘,陈当家应作何解释。”
陈冠球闻言,不禁心神大震,额角微微见汗,道:“含沙射影,江湖中是非白有公道,阁下胡言乱语,老朽不知阁下是何所指。”
蒙面人哈哈笑道:“敝剑主对陈当家知之甚详,历年来所行所为俱录之于册,待陈家恶贯满盈时自有人兴师问罪,不过眼前之事。咎在陈当家。”
陈冠球怒道:“老朽何罪之有?”
蒙面人冷笑道:“即独自赴约,为何南天一鹰公孙炎率众暗随陈当家之后。”
多臂如来陈冠球见他们宛如目睹,心神猛凛。
突然,十数丈开外响起一阵声如洪钟的大笑,正是那面如珠眇,气字威严老宴,率着数十名高手涌现。
南天一鹰公孙炎沉声道:“朋友眼力不错,居然认得我公孙炎,朋友你纳命来吧。”
蒙面人冷森森一笑道:“兄弟还不把你公孙炎瞧在眼中,取我性命只怕未必。”
公孙炎道:“成不成手底便见真章,朋友狂言甚么?”
蒙面人道:“那要瞧当家是否愿意,令郎命悬在赵士雄之手。”
陈冠球神色一变,道:“赵士雄现在何处?”
话音中途,公孙炎猝然发难,身形箭射端出,两手十指箕张,带起一片锐啸劲风,耀向蒙面人。
南天一鹰共孙炎“遏元鹰爪”二十八招,威震南天,狠毒辛辣,丧生他手底江湖高手着实不少,就看他一招出手,爪力罢风罩及三丈方圆,无论对方身法如何灵巧,均无法闪避得开去,果然名不虚传。
但见蒙面人屹立如山,无动手衷,公孙炎心神一震,掌到途中,两臂陡撤,弹腿升空翻回属处。
九招攻完,蒙面人候地身形疾退,哈哈笑道:“南方一鹰功力不过尔尔。”
公孙炎心头怒火沸腾,须发怒张。
陈冠球眉头一皱,道:“公孙兄暂且息怒。”说着向蒙面人抱拳微笑道:“老朽现在已自了然于胸,两次投函都是尊驾所为了……”
蒙面人大喝道:“陈当家你休把冯京当冯凉,敝帮从不插身是非旋涡,赵士雄与兄弟素昧平生,你们过节与兄弟何干。”
公孙炎目中暴射摄人恐光,厉声道:“那么朋友为何现身?”
蒙面人道:“方才已与陈当家说明,兄弟奉剑主之命,查明音年武林中八椿疑案。”
“那八椿!”
“兄弟似无须向陈当家答覆之必要,不过最近铁面昆仑范澄萍满门惨死,皇甫天彪确是主凶,两位似亦;脱不了干系。”
公孙炎陈冠球不禁互望了一眼,彼此眼神中均有除云家四人之意,无如投鼠忌器,不敢出手。
陈冠球微微一笑道:“江湖传言,风风雨雨,以讹传讹,真假难分,老朽与铁面昆仑范澄平私交不恶,绝无怨隙,为何联手戮他满门,朋友捕风捉影,慎防祸从口出。”
蒙面人冷笑道:“不是你们就好。”继向云文耀道:“兄弟知令师兄隐身之处,云老师不防随兄弟前往。”
云文耀大声道:“多谢尊驾了。”大步迈出。
陈冠球神色一变,抢出两步,意待阻止。
公孙炎忙用眼色制止,陈冠球愕然止步。
蒙面人淡淡一笑道:“还是公孙老师明智,云文耀陈锦州二人生死孰轻敦重,倘赵士雄意要取陈锦州性命,挟胁云文耀也无法保全陈锦州。”说着转身与云文耀并肩缓缓走去。
公孙炎低声道:“陈兄,方才这骷髅匪徒谓河间府血案及陈兄历年来所行所为均熟知能详,看来并非危言恫吓,此事端的非白小可,必须小心应付才是,一步走错,定招杀身大祸,我等暗蹑其后,救出令郎再全力出手。”
说时,只见蒙面人与云文耀已走出十数丈,身法变疾,公孙炎低喝道:“我们走!”手掌一挥,率众蹑随其后面去。
追出三四里之遥,只见一片矮矮杉林,蒙面人借同云文耀身形突消失在杉林。
陈冠球心中大急,身法加疾,迅如流星射入杉林中,突感一片破空啸风声中九柄柳叶飞刀如电旋袭向自己而来,不禁冷哼一声,两手疾扬。
只听一片叮叮当当之声,柳时飞刀悉数被撞落在地,忽闻一声娇叱,一条急逾奔电娇俏身影,银虹飞卷,夹着漫空金星攻至。
陈冠球成名人物,身手委实不同凡响,潜龙升天拔起,右手撤下一蓬淡烟,似无似有,人眼实难分辨出来。
漫空金星银虹候然敛去,只见一蓬谈淡烟网罩住一个美艳少女。
陈冠球冷森森笑道:“你就是海棠么?”右掌一翻。
海棠一脸悲愤之色,闷声不响。
南天一鹰公孙炎已率众而至,道:“此女尚有大用,不可伤她性命。”
“你不要令郎的性命了么?”只见赵士雄手握着一柄犀利宝刀紧低着陈锦州后胸走出。
陈锦州面色惨白,两眼惨淡失神,一双耳朵被割去,留下紫疑血污。
多臂如来陈冠球目睹爱子情状,不禁心如刀绞,目中逼出激愤的怒光,厉声道:“赵士雄,老朽已遵约将云文耀放了,为何不将小犬放回?”
赵士雄冷笑道:“亏你还说得出口,要留下陈锦州性命,速放回海棠姑娘,倘有损毫发,莫怨赵某心辣手黑。”
陈冠球恨在心头,强予抑制着一腔怒火道:“老朽与赵老师同时释放如何?”
赵士雄哈哈一笑道:“赵某人手单薄,如果同时释放,万一陈当家变脸围袭,赵某与海棠姑娘岂非掺遭屠戮,死得冤枉。”
陈冠球道:“依赵老师之见呢?”
赵土雄:“先放海棠姑娘,并请陈当家撤出你那手下,由海棠姑娘监视周近并无陈当家手下埋伏时,便由陈当家领回令郎。”
陈冠球知今日已是灰头土脸,栽倒了家,撤去绢网,道:“姑娘,你去吧!”
海棠冷笑一声道:“姑娘誓必洗雪今日之辱!”
陈冠球强颜笑道:“为仇为怨,端凭姑娘。”
海棠姗姗向赵士雄走去。
多臂如来陈冠球右手一挥,道:“你们速回金陵。”
匪徒闻言转身纷纷奔去,仅南天一鹰公孙炎留下道:“小弟在此陪伴陈兄!”
赵士雄微微冷笑一声,仍自短刃紧抵任陈锦州命门穴上不放。
海棠冷笑道:“这周近如有一名手下留此,胭脂井就是令郎毕命之所。”
陈冠球道:“老朽令出如山,姑娘但请放心。”
海棠冷笑一声,忽闻天际遥处传来一声清越长啸,播回长空。
陈冠球公孙炎不禁心神一变!
赵士雄道:“令郎已被点九十二处穴道,陈当家及公孙老师均是当代江湖名宿,不难在一个时辰内解开。”
南天一鹰公孙炎听出赵士雄话中有话,不禁一呆道:“若在一个时辰内不能解开穴道呢?”
赵士雄冷笑道:“赵某言尽于此,恕不赘言。”短刃一收,大喝道:“走!”
陈锦州身形播摇晃晃向陈冠球公孙炎二人面前走来,赵士雄海棠身形修地转身穿空掠去。
南天一鹰公孙炎神色狞厉,两臂一强,身如鹰荤腾空追去。
多臂如来陈冠球忙道:“公孙贤弟请转。”
公孙炎闻声旋身掉回,诧道:“为何止住小弟不追?”
陈冠球苦笑一声道:“贤弟你忘了他们有大援在后,此去无异自投罗网……”
只见其子陈锦州踉跄走至身前,唤了一声:“爹!”便自栽倏昏死在地,口角溢出一丝鲜血。
海棠赵士雄疾掠如电,奔至牛首山一处岭壁之下,只见井光一人坐在崖石上,翘首云天,若有所思。
赵士雄诧道:“云师弟呢?”
井光霍地立起,手指着不远处枫林道:“在内调息行动,符少侠托小弟转告,他固有事赴赣,不及辞别,望师兄善待海棠姑娘,他日江湖道上当再相见。”
海棠闻知符孟皋已悄然离去,不禁星眸一黯,油然泛起无愁怅,低叹一声道:“井老师,符少侠可是怨我心急出走么?”
井光微微一笑道:“符少侠说老贼党羽甚众,其中不乏顶尖高手,势力浩大,倘姑娘不急复仇,有其子为质相诱,姑娘或有机会,如今弄巧成拙,姑娘只有侯诸异日,倘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恐遭毒手。”说着语音一顿,又道:“少侠说这也难怪,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设身处地,焉有不与姑娘一般,他本可相助姑娘,无奈身有急事,情非得已,望海棠姑娘见谅。”
海棠凄然一笑向赵士雄道:“贱妾就知符少侠怨我鲁莽出手,坏了他的大事。”
赵士雄劝慰道:“符少侠乃坦荡胸襟,仁厚君子,定不致耿耿介意,我等不如结伴赴赣一游,徐图复仇大计,万一能与符少侠不期而遇,那是再好不过之事。”
海棠知赵士雄爱上了她,但她有自已的打算,暗叹一声,略颔臻首。
这时,云文耀已功行周天后出林,与赵士雄三人离开牛首,溯长江而上。
片刻时分,只见多臂陈冠球及南天一鹰公孙炎率众赶来。
公孙炎目光锐利,瞧出脚迹,冷笑道:“在这里了,他们去之不远,我等循迹赶去,必能追上。”
蓦地——
一片妻厉惨嗥由公孙炎身后腾起,陈冠球不禁大骇,回面望去,只见一个彪悍爪牙,横尸在地,咽喉上插着一支湛蓝毒箭,唇角溢出一线紫血,目瞪口呆,死状骇人,至为恐怖。
只听一声阴恻恻冷笑传来道:“你那孽子虽穴道解开但尚须真力使他气血畅行无阻,不然,两个对时后即活不了,速消凶念,急急回头。”
多臂如来陈冠球听出就是方才骷髅剑主门下高手所发,语音似由崖上传来,不禁面色一变喝道:“阁下说话可是真的么?老朽与阁下无怨无仇,为何废去犬子一身武功,折辱之仇岂能不报。”
崖上传来长笑声道:“陈当家太自不量力了,兄弟就是看在并无宿怨前隙份上,留下令朗性命,试问令朗罪恶如山。恶行无数,碰上旁人。一样也饶不了他,陈当家,你不是兄弟敌手,及早敛去复仇之念,免遭不测。”
南天一鹰公孙炎却趁着他们对话时,疾闪在崖壁之下施展燕子飞云纷身法,攀着山藤,悄无声息,直翻向崖上真个捷逾一廷鸟,一连九个跟斗,手足并用,转瞬已攀上二十余丈。
突闻一声大喝道:“下去!”
公孙炎陡感手腕一沉,山藤已断,一股强风压下,身如断线之茑般坠下崖下。
陡闻哈哈地一声长笑,曳风飘送,笑声渐远,显见崖上那人已远去。
公孙炎沉身落地,虽未受伤,却面色铁青。
只见一个黑衣带刀大汉形色匆慌,疾奔而至,禀道:“接获急讯,宅中发生大火,少当家呕血斗余,昏死过去,现已送往神医汤维和家中,宅中人丁奋力救火,现火势已减弱。”
多臂如来陈冠球闻言大惊道:“公孙贤弟,你我只有赶返再说了。”
公孙炎叹息一声道:“小弟实无颜返回,意欲蹑踪之后,企图歼灭之计,免成心腹祸患。”说着抱拳一拱,独鹤冲天拔起,去势如电,眨眼已远在数十丈外。
濒临长江一村庄,仅二三十户人烟,因当地永陆过往之处,也有七八家商肆酒店及一家简陋客栈。
垂杨影里高挑著洒帘,随风招展,远远可见,吸引着过往行旅。
这日傍晚,南天一鹰公孙炎疾奔掠至,一缕酒香随风送入鼻内,不禁勾起辘辘饥肠,拾目看去,只见一家矮德酒店孤零零地座落十数株垂杨丛中,生意倒也不恶,十数张木桌已上了六成座,酒座虽然简陋,却三面木板俱已卸除,眼界大宽,万里长江,残照行桌。一览无遣,暗道:“想不到此处有这好地方。”
忖念之间,人已踏进酒店,择一濉江座头坐下,酒保疾奔而来。哈腰笑道:“客官用些什么?”
公孙炎道:“你与我送上三斤好酒,上好鱼鲜随便送上,”酒保领命离去。
这时,又有一个俊美如主,倜傥潇洒的少年书生,望公孙炎对首座头坐下,招来酒保吩咐已华,便注视着朦胧如烟江水帆影。
他,其实在暗中注意着公孙炎,只觉公孙炎眉梢隐泛忧郁,似有难言之衷。
俊美少年正是符孟皋,他虽初涉江湖,却凭着他那有生与来的过人智慧,灵巧运用,不亚于江湖老手,料事如补,见微知著。
他暗道:“多臂如来陈冠球,横遭挫逆,爱子被创,忧郁气愤的该是陈冠球.而非公孙炎,为何公孙炎神色惨淡,莫非他真是杀害铁面昆仑范澄平的帮凶么?”
符孟皋在淳于亮堡中曾无意发现一册当代武林人物生平事迹抄录,南天一鹰公孙炎赫然在内,评语毁誉参半,行事介乎正邪之间,但由范澄平之死,联想到自己如迷的身世,不禁对公孙炎深深厌恶,
夜幕凹垂,酒店中;悬起四盏气死风灯,散发着昏黄光芒,公孙炎正默默进食之际,忽听一阵响亮的笑声传来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公孙老师依然壮健如昔,余某不胜欣羡。”
符孟皋抬目望去,只见兰沧无量山千手鬼王门下摄魂手余独非,不禁眉头一皱,暗道:“他怎么也来此处?”
但见南天一鹰欠身立起,满面堆着笑容道:“幸会,幸会,难得你我在此江滨酒店相聚,痛饮几杯如何?”
余独非冷中眼神四巡了一瞥,含笑道:“汉皋一别,已是十八更易寒暑,只道公孙老师在家纳福,在下又风闻公孙兄作客金陵……”
公孙炎见他越说越露骨,忙哈哈大笑道:“你我再出江湖,到头来还不是为人作嫁镜花水月,为谁辛苦为谁忙。”
余独非坐下拈杯长叹了一声道:“近来江湖是非业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错综复杂.扑朔迷离,其实是淆惑视听,引人走向歧途,谅公孙兄知之甚详。”
南天一鹰公孙炎颔首道:“这个兄弟已有耳闻,无非是因骷髅剑主而起,余老师,你可知骷髅剑主的来历么?”
余独非摇首道:“此人来历似迷,行事神鬼难测,如在下推测不差日后掀起武林间一场弥天浩动必是骷髅剑主。”
公孙炎心中烦乱,不愿提起骷髅剑主,转过话锋道:“余老师意欲何往?”
余独非答道:“前往吴中河洛……”说时,忽瞥见店外三条黑影一闪而逝,目光一怔,急拱手道:“兄弟去去就来。”说着身形电射而去。
公孙炎老奸巨滑,察觉余独非神色有异,忙取出一绽白银放在桌上,接踵而出。
两条人影一前一后,相距十数丈远近,疾如流星奔矢,片刻功夫,已奔出十余里外,灿烂星光下,林木葱笼中隐隐藏着一幢大宅,前见三条黑影已隐入林木中。
摄魂手余独非身法迅快,成鹤冲天拔起,穿空落向一株参天大树枝柯十,凝望大宅情景,只见宅中灯火明亮如书。
忽闻一声冷笑道:“朋友,枯立树梢则甚,何不下来一叙。”一道强烈灯光射在他积身之处,使他无所遁行。
余独非艺高人胆大,昂然跳下树来,见那发话之人是一四旬开外,三绺长鬓,目如朗星的中年儒生,忙抱拳笑道:“在下因赶路程,致错过了宿处,为尊宅灯火所引,还望休生误会。”
那人道:“好说,令友与尊驾同来,何吝于一见。”
余独非呆得一呆,诧道:“在下孤身一人……”
话声未了,突闻公孙炎哈哈大笑道:“朋友好俊的眼力。”身形疾如鹰隼电泻而下。
余独非目中泛出怒火,冷哼一声。
那人微微一笑道:“倘我眼力判断不差,两位当是江湖名宿余独非、公孙炎老师。”
余独非道:“不错,在下正是余独非,阁下谅大有来历,尊始大名可否赐告。”
中年儒生摇首笑道:“江湖未学,无名之辈,说出二位也是不知,请二位去见敝上就知端的,敝上爱才若渴,定将二位敬如上宾。”
余独非道:“在下身有急事,不克拜望,下次路经班南,定专诚趋谒贵上。”
中年儒生闻言,面色一沉,森寒似冰,道:“余老师由金陵督追踪兄弟至此,岂能作此违心之论,要知来时容易去时难,余老师还是贴耳顺从的好。”
余独非狂笑道:“凭尊驾还难将余某留下。”
中年儒生忽笑道:“是真的么?”说着双掌一击,林木中忽掠出九黑衣人,各持一柄锋芒犀利的长剑,当胸平指,缓缓步逼向余独非,公孙炎而至。
九剑颤出一片寒星,耀眼欲眩,寒星飞出,遥指余独非公孙炎两人要害重穴,带出轻微的啸音。
公孙炎、余独非见多识广,一时就知九人均是内家用剑高手,剑式虽未出,但含蕴甚多神奇变化,心中震骇莫名。
余独非轻笑一声,道:“公孙老师,看来你我又要大费周章了。”
南天一鹰公孙炎哎了一声道:“既然来之则安之,江湖之内,藏龙卧虎,我等有幸遇上高人,岂可失之交臂。余兄,你我恭敬不如从命吧!”
中年儒生含笑道:“还是公孙老师干脆。”右掌一挥,九人疾闪而隐。
只见中年儒生道:“兄弟头前领路,两位请!”
余独非两人随着中年儒生走入大宅,只见宅内布局不亚于王侯,雕梁画栋,小桥流水,气派甚大,两人不禁暗惊异。
两人发现入宅以来,并末遇上一人,随着中年儒生七转八弯,行至一间大厅,厅外肃立着四个绵衣带刀大汉。
中年儒生领着两人走入大厅,只见厅上端坐一个衣绵华丽的少年人,手握一卷正在观看。
余独非不禁大惊,道:“这不是八王子么?”
中年儒生疾趁在华服少年身前低声说了两句。
华服少年招面向公孙炎余独非两人望了一眼,目光镊人心神,缓缓起立,含笑道:“两位请坐!”
余独非躬身施礼道:“千岁在此,那有小民的坐位。”
公孙炎闻言一惊,见此少年气度,心中已是恍然,连忙躬身施礼。
华服少年含笑道:“此处并非宫庭。”
“两位均是江湖高人,岂能以俗礼相待,两位请不必拘束。”
两人告罪谢坐。
华服少年道:“两人久走江湖,谅不无耳闻本朝宫中争储之事么?”
余独非道:“草民略有耳闻。”
华服少年点点头道:“我派遣三人去金陵督探听其他阿哥讯息,阁下追踪不舍,其中定有绿故,不知可否见告?”
余独非暗道:“糟糕,八王子竟认自己系对方爪牙。”不禁惶然离座。禀道:“千岁误会了。”继将最近武林发生几宗震骇江湖大事详细说出,“江湖中纷纷查寻独龙叟及独行灵官郦宗琪的下落,草民身在江湖,怎能例外。”
华服少年微笑点点头道:“阁下说话也诚实不欺,不过独龙叟手中那本武功秘接,我急须一阅,意欲借重二位。”
揖魂手余独非闻言大感为难,不禁望了公孙炎一眼。
那中年儒生道:“余老师有所不知,当今为了立储之事亦极慎重,暗知各王子互相倾轧密遣甚多大内高手侦探各王子举动,是以不愿露出形迹,惧当今嗔怒,余老师请不必为难,并非二位独任不难,本府尚有高手暗中相助。”
余独非道:“这样说来,千岁定然知道独龙叟的下落了。”
华服少年含笑点点头,道:“武功秘笈到手后,当与二位共亨,独龙叟的下落片刻即知。”说时,只见一个青衣小童送上两盏香著,分递与余独非,公孙炎手上。
余独非、公孙炎接过,谢了一声,却不敢饮用。
中年儒生哈哈大笑道:“两位似嫌太小心了,我家王子真有相害二位之心,无须在茶内置毒。”
两人听了暗中心惊,忖道:“此人好厉害的眼力。”忙将盏中茶一软而尽,只觉香则可口,苦中带甜。
华服少年微笑道:“独龙叟曾于昨晚在郊外现迹,无如独龙叟用声东击西之策,几次均逃过我府中武士追踪,但他负伤甚重,不能持久,今晚必有确讯报知。”
公孙炎自始至终,未说过一句话,此刻却咳了一声道:“恕草民愚昧不解,千岁府中武功似胜过草民百倍,何致……”
话声未了,华服少年即摆手道:“我身为黄贵胃,处处都得循规蹈矩,稍一逾越,即被言官所参,而且把柄亦握着其他敌对阿哥手上,试想我岂肯为了一本武功秘笈,失了九五之尊?”
就在拐魂手余独非南天一鹰公孙炎随首中年儒生进入大宅之际,符孟皋仗着轻灵神奇的身法掠入邸内。
他知府中警卫森严,小心翼翼地绕至一处庭园假山旁,约莫相距七八丈是一列长长廊房,灯火照耀,房内隐隐可见人影走动,忖道:“这必是绿林盗首坐地分赋之处。”
他忍不住好奇,意欲探明房主人是谁,正待纵身之际,但闻一声阴沉沉冷笑道:“什么人?”身后忽起了暗器破空风声。
符孟皋大惊,忙贴地平穿,猿臂攫捏廊栏,借力一带,身如离弦之管,射入一间暗室之内,由窗棂外望,只见一条捷似飞鸟庞大身影疾落在自己原潜身假山旁,现出一纵发格须,虎目炯炯的老叟。
老人拟人的眼神望了四外一瞥,不胜惊疑,伸手在假山石上起出自己方才所发的暗器。
忽闻邻室响起一银铃般的声音道:“湛护卫,你是瞧着了什么可疑之处么?”
老叟答道:“老朽似发现有人潜入邸中,来人身法神奇,疾似淡烟,一晃而逝,似落在这假山石旁。”
那少女矫笑道:“你大概眼花了,我在此宁立静赏庭园夜景.不曾觉察有人。”
老叟用蒲扇般大手抚摸了头上假发一下,歉然笑道:“照青姑娘如此说来,老朽大概是眼花了。”
少女娇笑道:“我说哩,府内外戒备森严,那有人能偷过十三道暗卡,居然不被发觉。”
老叟目露迷茫之耳,抱拳一拱,疾隐入暗沉沉的庭园花木中。
符孟皋见老叟离去,方始暗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回面一望,只见一只明亮的眸子正在凝视着自己,不禁心神一震。
虽在暗室,却可察见一背剑貌美少女,似笑注视着自己,不由面上一热,尴尬无地自容。
只听少女道:“你是受谁家阿哥所遣,速实话实说,不然你无法生离府中。”
符孟皋闻言不禁一呆,道:“恕在下不解姑娘之言,在下实是为了追公孙炎余独非而来。”
少女面色一变,冷笑道:“此时此地岂是你能装疯卖呆之时。”
符孟皋心中一急,不禁朗声道:“在下字字真实,用不着欺骗姑娘,此处纵然是龙潭虎穴,既然来了在下也要放胆一闯。”
少女似为符孟皋高声所惊,嗔道:“你这人是怎的了,若惊动了府中护卫,我纵有心保全也无能为力,来随我走,”娇躯一转,莲步珊珊向内室走去。
符孟皋闻言一怔,暗道:“她为何要保全我,其中定有蹊跷。”但身入虎穴,只有走一步算一步,情不由主地随着少女步入内室走去。
室内灯光陡然一亮,只见置身一间香闺内,不由耳热面红,道:“姑娘有何赐教,请还言明。”
那少女长得杏脸桃靥,明眸皓齿,身着紫衣,闻言嫣然一笑,妩媚动人,道:“你在酒店中暗缀公孙炎余独非时,我就遥遥随你身后,你既非仇家手下,总该说出姓名来历,我也好安排送你出府之策。”
符孟皋尚未答话之际,摹闻室外响起一个少女语声道:“青妹妹,你在和谁说话?”
只见一条身影疾苦惊鸿般闪入室中,现出一个红衣少女,一见符孟皋,即叱道:“何处狂奴,胆敢侵入闺阂。”撒出利剑,青霞电奔,流芒惊风疾攻符孟皋而去。
符孟皋不由倒退出三步,那少女剑式迅快无比,一招未竟,一招又至,剑芒所指,均是人身要穴,三招“织女穿棱”、“银汉飞渡”、“卧钓西山”猛出。
这三招宛如一式,玄诡神奇,少女忽感腕脉一麻,长剑当卿坠地。
青衣少女道:“蓉姐,他不是坏人。”
红衣少女粉面凝霜,怒视着符孟皋,只见符孟皋奉神如玉,潇洒不群,不禁怒意霄齐,嗔道:“你怎知他不是坏人?”
“蓉姐不信小妹之言么?”
红衣少女如水双眼看凝注在符孟皋脸上,鼻中轻哼一声,道:“人心隔肚皮,保我又不知他来历师承,安知他存着什么坏心眼来的?”
符孟皋知一时之间也不易解释清楚,道:“两位姑娘须知在下来历,在下亦无隐瞒必要。”说着,取出神木令。
二女顿现惊异之色,须臾面色转为平静,青衣少女嫣然一笑,道:“原来公子是木尊者传人,难怪蓉她恁地轻易落败。愚姐妹有个不情之求,不知可否见允。”
符孟皋心中大感为难,不知她们有何请求,略一沉吟道:“只要在下力之所及谅无不可。”
青衣少女道:“现在尚言之过早,公子一诺千金,日后必无反悔之理,此处乃当今八王子另陋,因宫延争储,阴谋夺嫡。王子被僭失宠,佯装疯狂逃离燕京,大内高手纷纷出京暗访王子下落,阴谋杀之永绝后患。”
符孟皋大吃一惊,离去之念更急,不欲沾惹宫围是非,忙道:“二位姑娘请速引在下山出贼,他日如要用在下之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公子不是追踪公孙炎余独非两人么?现两人在大厅与王子叙话,待婢们探听商议何事,再送公子出去也不迟。”青衣少女说时,纤掌一挥,熄去室内烛火。
室内灯烛一灭,恢复了原有的黑暗,两女已失影踪,符孟皋暗感纳罕。
因两女见了神木令,面现一种难言的惊喜爱敬之色,也不再追问自己姓名,亦未道出她们姓名来历,只觉两女有种奇异难言的请求,目前虽未说出,将后恐使自己进退维谷如陷泥沼,不能自拔。
他不禁暗叹了一口气,游目四巡,室中零物可辨别清晰,如同白画。
突然,符孟皋目光为锦榻靠首壁上悬着一柄形式苍占长剑所吸引,暗道:“武林人物爱剑有于惜身,如是干将莫邪之屈,定随身带,寸步不离,那能不经心,悬之放壁,莫非是饰物不成。”一念已了也未再置意。
枯坐室中,只觉百无聊耐,猛地发现窗外已是黑漆漆地一片,邸中灯光全媳,心感在异,忽闻室外起了极轻微的衣挟破风之声,不禁一怔,情不由主地从怀中抽出一块黑巾蒙住面目。
一条黑影疾闪入室,符孟皋瞧出那是个与自己一模一洋蒙面瘦长个子,肩带一柄长剑,利刃般眼神透射巾外,摄人心神。
那瘦个子一瞥明符孟皋立在剑旁,大感骇异,沉声问道:“尊驾是何人?”
符孟皋暗道:“此人是否为骷髅剑主门下。”两手打出繁复手式,此乃骷骰帮中人暗语,用来表明自己身份。
瘦长个子原以为符孟皋粹然发难,身形疾飘出五尺,继瞧出招式,不由冷笑道:“原来八阿哥竟与被骷髅主勾上了。”说着霍地拔剑出鞘,一道寒光电奔袭出,带着潜厉如山的剑罡。
行家出手,便知有无,符孟皋只觉来人一身武学造诣崇高.与落魂谷皇甫天彪并不稍逊,一招出手,狠辣已极,忙移形换斗,滑了开去。
瘦长个子阴恻恻冷笑道:“骷髅一门,近来威震大江南北,果然不错,居然能闪过老夫一剑,再接老夫一招试试。”
符孟皋道:“且慢,你我无怨无仇,为何定须置在下于死不可?”
瘦长个子沉声道:“此非江湖,各为其主,身不由已,莫怪老夫心韶手黑。”说时一剑振腕挥出,罡啸悸耳中幻出十数点寒星,罩向符孟皋诸大重穴,出手奇快,玄奥绝伦。
符孟皋仗首神妙身法,滑闪出剑势之外,但剑到毫发,不禁怒道:“冤有头,债有主,尊驾此来未必是找寻在下。”
瘦长个子冷笑道:“老夫也不瞒你,此行是为了取黛青寒容二女项上首级,你在二女卧室,可见与二女交情甚厚,杀了你以免后患!”
符孟皋知动手难免,逐冷笑道:“在下手无寸铁,尊驾胜之不武。”
瘦长个子狞笑道:“你休想挨延时刻,老夫生平剑出必定伤人……”
符孟皋趁着他答话时,长身疾跃,迅如电光石火将壁上悬挂的那柄形式苍古宝剑摘取在手。
只觉人手甚沉,右手三指一掀哑叭簧,卡瞎声响中,长剑已自出鞘。
他不禁大感失望,此剑暗黑无光,剑身诱蚀甚厚,继觉有亦胜无,对方长剑虽系缅钢所锻,但比起切石若腐,吹毫可断于针莫邪之属,不青云泥之隔,犹有胜算之望,想着豪气顿生。
瘦长个子目睹符孟皋身法迅快摘剑在手,暗中心神微凛,但见符孟皋拔剑出鹊,不禁哑然失笑,一剑奔雷攻出。
符孟皋一式“托梁换柱”封出,两剑交击,叮的一声,剑花猛逆,双剑竟然胶往,只见瘦长个子剑身逼出一股奇猛的磁吸罡气,将铁剑带住,不禁大骇。
但他乃武林异人之徒,又得独龙叟传习“轩辕经”,选来大有进境,暗运内力逼往剑身与瘦长个子相持。
瘦长个子不胜骇异,暗道:“骷髅剑主门下委实不见,此人不除,后患无穷。”右腕一沉,施出十二成真力。
“呛”的一声,符孟皋手中长剑突然脱落,猛的青霜暴时,寒气逼人。
瘦长个子面色一喜,倏地面目大变,手中缅剑被削断坠地。
原来符孟皋手中的正是一柄稀世宝刃,为一层诱蚀所封佐,大概是前辈异人临逝之前恐此剑落在凶邪手中,有意浇上铁汁,目久诱结尘掌如此。
符孟皋大喜过望,他毫不思索一式“斩龙剥甲”挥出。
瘦长个子心神骇异之际,不料符孟皋竟在此瞬息之间出手猝袭,芒尾卷体而过,声音未出便自尸横两截,鲜血四溢。
符孟皋想不到瘦长个子竟会在剑下亡身,不禁喜极,将剑缓缓回弱,虽爱不释手,但物有其主,他乃耿介磊落之人,怎可搓为已有,正想将剑悬还于壁,摹闻室外传来青衣少女轻微语声道:“公子还在么?”
却不见青衣少女人室,符孟皋答道:“姑娘回来得正好,在下有要事面询。”
青衣少女道:“怎的有一股血腥刺鼻味?”
“在下已杀了一人,请姑娘辨明是何来历?”
一双少女疾掠入室,红衣少女取出夜行火折煽开,擦的一声,一道熊熊火焰亮起,映着一具惨不忍睹的蒙面尸体。
青衣少女伸手揭下瘦长个子蒙面乌巾,现出本来面目,骇然变色道:“果然是他!”虽发现地面一截缅剑,目注符孟皋手捧长剑诧道:“公子是用这柄诱剑杀的么?”
符孟皋点点头,道:“并非诱剑,而是稀世宝刃,此人是谁?”
青衣少女睁中射出悯感之色,答道:“此人是大内高手黑煞神萧干,罡气护体,金铁不入,一柄诱剑怎么能杀得了他?”
红衣少女笑道:“萧干死在他手里,有目共睹,怎还不信。”说时一闪而出。
符孟皋微微一笑,道:“姑娘请看。”缓缓拔剑出鞘,只见青霞蒙蒙,寒气逼人眉宇,映得一室,明如白昼。
青衣少女忙道:“速将剑还销!”
符孟皋闻言长剑落鞘,只见青衣少女泪光莹然,盈盈下拜,道:“公子于婢子有救命大恩,请受婢子一拜。”
忽闻室外生起朗笑道:“此须多拜上几拜。”
符孟皋不禁怔,抬目望去,只见一个华服少年走人,身形紧随着红衣少女,手中挑着一盏宫灯,心知此人是八王子,抱拳略施一礼。
八王子微笑道:“你我身非统属,何况阁下有恩放我,还是彼此不要拘束为是。”说着一望萧干头颅踩下,叭的响声中颅骨全碎,血浆模糊。
符孟皋道:“殿下不必如此,他必有内应之人,不然,萧干为何知道殿下隐居在此,更为何知道舅青寒蓉二位姑娘居室,内奸不除,殿下日后必无安枕之日。”
华服少年微笑道:“承蒙关注,不胜感激,兄弟已查明内奸是谁,已废去一身武功锢禁密室,但兄弟尚有不解这处,萧干此来志在探听虚实,为何与阁下动手相搏,自取惨死之祸,其意难明。”
符孟皋答道:“这个,在下亦愚昧难解,但请殿下向内奸逼问就知实情。”
华服少年微笑道:“萧贼已死,敝寓谅可获短暂无事。”
符孟皋诧道:“在下不信萧干独自一人前来,萧干虽死,难保他党羽不接踵而至。”
华服少年摇首道:“阁下有所不知,宫廷倾轧,较江湖中勾心斗角,云诡波涌更甚,相互监视,阿哥们均有耳目布置在对方门中,是以萧干获悉兄弟潜隐在此,一来他不信是否真实,再则彼此不敢信任,若泄漏走口,必为兄弟得讯非常之祸。”
符孟皋暗道:“原来如此!”
华服少年目注符孟皋一眼,道:“阁下追踪公孙炎独非为了何故?”
符孟皋答道:“在下父母同遭惨死,幸蒙恩师路经沼泽,偶闻在下褪襟巾啼哭声。循声寻去,先母已伤重垂危,无法言语,手指着在下付托思师,故在下身世不明,出道以来,无日不妨觅仇踪及查明在下身世……”
华服少年道:“公孙炎余独非两人有可疑么?”
符孟皋答道:“在下在江滨酒店内,无意闻及他们二人对话,汉皋一别,暑寒已是十八更易,先母丧身云梦沼泽,而时间亦正相吻合,故二贼不无可疑。”
华服少年长叹一声道:“阁下身负血海大仇,岂可不报,现公孙炎余独非两奉兄弟之命前往九江口办理一事,如时料测不差,令尊令堂定系武林卓著盛名人物,公孙炎余独非不过是肋从,并非主凶。”说着微微一笑道:“兄弟并非与公孙炎余独非请命,而奉劝阁下,小不忍则乱大谋,以阁下的武功,并不难将公孙炎余独非诛戮,万一因其武予主凶警惕,与阁下复仇大有阻碍。”
符孟皋道:“殿下说得正是,在下亦无将公孙炎余独非杀死,而是与他们曲意攀交,探出当年往事找出主凶。”
华服少年哈哈大笑道:“你我正是英雄所见相同,可惜阁下志切亲仇,不然,阁下风仪武功,兄弟不胜钦仰,能否小作逗留,藉资获益,得一快慰平生。”
符孟皋欠身答道:“在下身有要事,他日有暇,在下必当晋谒。”
华服少年双眉微皱,笑道:“既然如此,兄弟也不勉强,今晚之情,容后图报。”说着回顾二女,道:“两位姑娘请代兄弟送客,兄弟不恭送了。”向符孟皋抱掌一揖,转身大步向室外走去。
青衣少女面色微变,道:“公子请随婢子出去,请仍蒙住面目,免人认出。”
符孟皋闻言一怔,正待追问,红衣少女连声催促,只得随着二女走出。
二女神态从容,但身法甚疾,沿途相遇碾中衙护,均被二女推稼奉命送客,衙护目露疑诧之色不敢挡阻。
一出得府外,二女益发身形加快,疾逾流星奔电,符孟皋暗暗纳闷。
片刻时分,已然奔离十余里远近,符孟皋这时才想起宝剑还未交回青衣少女,一直捧在手中,忙道:“二位姑娘,送客千里终须别,在下就此别过,这柄应该物归原主了。”
二女倏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青衣少女却未伸手来接宝剑,凄然一笑道:“此剑久存大内库朝,先父身为大内典藏带刀衙护,被婢子见其形式苍古窃出,后见其锈蚀虽知其珍异但无实用,才悬之放壁,谚语先有伯乐而后有千里马,此剑谨以奉赠公子。”
符孟皋摇首道:“在下不敢当此重赠。”
青衣少女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婢子持有此剑适足以自找惨祸,公子身怀绝学,当之无愧!”语声略顿,继又道:“公子可知婢子催促速速离去之故么?”
符孟皋道:“在下甚是怀疑,恐二位有所碍难,故不敢启齿。”
红衣少女四巡一眼,道:“此处甚是隐秘,青妹只管直言无忌,谅无人窥听。”
三人席地面坐,二女自吐姓名吴黛青朱寒蓉。
吴黛青尾尾而言,八阿哥在其他阿哥中人最是正直,但自少染有宫廷恶习,互不信任,猜嫉忌刻,喜怒无常,反覆无味平生,请问尊驾来意。
葛厚麟星目中逼射两道寒芒,沉声道:“兄弟蛰隐此宅,久不问江湖是非。三更时分突有江湖人物弃尸一具放在门外,分明是有意嫁祸!……”
“什么?”麻仲尧诧道:“那尸体是何人,尊驾可知么?”
葛厚麒面寒如冰,冷笑道:“四位移祸江东之计已是沼然若揭,尚故作不知,怨兄弟难以按忍。”
飞花旗白云谷右手一摆,道:“尊驾可是宅主人么?”
葛厚麒答道:“不错,兄弟正是宅主。”
白云谷道:“我等同行尚有一大内高手黑煞神萧干,说与阁下他是昔年旧友,二更时分前往拜庄求见尊驾,想此刻尚在尊宅,不妨一问就知。”
葛厚麒竟冷冷答道:“兄弟也听说大内有萧干这么一个人,可惜素不相识,何况兄弟更不喜与官府中人交往。”
白云谷见他推得干干净净,心灵中顿起了一种惊兆,可能萧干已遇害,莫非他们前弃尸就是萧干不成?不禁望了恶鬼掌沙镇岳三人一眼,冷笑道:“这样说来,尊驾血口喷人显然定有意寻衅,要知我等虽不轻易树敌,却亦不惧无事生非之辈。”
葛厚麒微笑道:“既然不惧,何妨驾临寒舍门前一看弃尸。”
麻仲尧道:“咱们恭敬不如从命,尊驾请带路吧。”
葛厚麒哈哈大笑道:“究竟是麻少堡主干脆。”用手一摆,道:“请!”
麻仲尧忽闻蚁语传声道:“麻少堡主,谨防暗算,此人姓葛名厚麒,系少林俗家名宿,投在骷髅剑主门下,此处系骷髅帮分坛,及早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这低微语声,不但麻仲尧听得极为清晰,连汐镇岳白云谷燕三泰亦字字入耳,那葛厚麒却蒙若无闻。
白云谷等四人齐齐变色。
麻仲尧忽然呼的一声劈向葛厚麒而去,掌到中途,幻化三招,暗含佛门正邪三家精奔招式,朵朵掌影,潜力山涌。
葛厚麒不槐为少林俗家名宿,闻风知响,面色一变!旋身疾转!一式“倒打天南”!掌风中接着“金刚指刀”!将麻仲尧攻来三招悉数封逼了开去!大喝道:“麻少堡主为何暗算猝袭?”
麻仲尧高声道:“果然少林佛门绝艺不同凡响。”继又微微一笑道:“在下方才想起一人阁下似是一位极有来历之人。”
葛厚麒脸色不觉一变!付道:“我费了三年功夫!换易形貌!并更换姓名!他为何会识出自己来历!莫非有什么破绽被他瞧出不成。”淡淡一笑,道:“兄弟闲云野鹤!久未露面江湖,不信麻少堡主就认得出兄弟。”
麻仲尧呵呵大笑,道:“阁下未免自欺欺人,说什么久未露面江湖‘为何对我四人知之甚详,阁下似为昔年少林俗家名手林致和,浸淫少林绝艺,兼习旁门武功,造诣之高,除少林掌门及凡位长辈营宿外就数他首屈一指。’
葛厚麒心中暗惊,他正是林致和,平静如恒,微微一笑道:一林致和兄弟倒也听说过少林有这么一个人,却不解少堡主话中之意,林致和与兄弟有什么渊源。”
麻仲尧目注了葛厚麒一眼,道:“进来,骷髅剑主之名震八荒,威摄宇内,网罗门下的均是武林一时之俊彦,风闻林致和已投在骷髅剑主门下,换易形貌,更换姓名,取名三阴绝户掌葛厚麒。”
那蚁语传声之人乃是符孟皋,闻言心中大奇,暗道:“麻仲尧为何知道葛厚麒来历这般清楚历历如数家珍,源有所来。”
殊不知麻仲尧也是极饶心机,才智甚高的后起之秀,一闻少林俗家名宿,猛忆其父常提起林致和之名,这三阴绝户掌却是他胡诌的。
葛厚麒面色数变,暗暗心惊。
虽在深夜,麻仲尧目光锐得,却看得极为真切,冷笑一声道:“阁下莫非就是林致和,我等虽愚,怒不能为阁下诱入樊笼。”说着一示眼色。
抄镇岳霍地撤出一对奇形兵刃,似仙人掌却形式构造特异,三指外仲,母指内竖,小指为剑,掌心却是一只活牙刃轮,锋得异常。
白云谷撤出一柄短枪,枪身展开一面蚊筋编织三角旗,上缀闪闪磷光,燕三泰猛然撤出一柄鬼头金刀。
麻仲尧更快,右手一挥,一道寒光飞出,其余三人各抡兵刃疾攻而去,无一不是辣毒致命绝招。
这四人均是武林知名人物,武功甚高,葛厚麒虽是少林俗家名宿,以一敌四致胜甚难,身形疾窜人林莽中,送来阴沉冷笼道:“麻少堡眼力果然不几,竟识破兄弟行藏,但已犯兄弟大忌,除了束手归附外,别事生路。”
麻仲尧大笑道:“这未必见得!”
忽闻极轻微语声传来道:“少堡主匆逞一气,这四周暗椿密布,最好四位不要分散,合力冲出一条生路,出手更不得存有仁心。”
麻仲尧忙转身并肩快步冲去,沉沉夜色中,只见刃光如电,不时腾起数声惨叫,显然展开了一场极惨烈拼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