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台州东南方卅里处,有座大庄院,傍灵江主支流三角洲中起建,佔地甚广,三面环水,一面倚括苍山支脉,远远望去,只见楼阁连云,飞簷流丹,显得气派甚大,不知者直认做告老显宦隐居林园,谁料到是绿林枭客天台盟主发号施令的总枢纽所在。
这晚庄内灯光闪耀,戒备森严,庄丁巡行,拆击呼号之声,此起彼落,不绝於耳。
三鼓时分,下弦月被一衣轻云遮没,漫天星斗明灭争辉,蓦然间庄外闪出一条黑影,在阔可三、四丈河面旁略一停留,双足一踹,跟着双臂一抖,腾身穿过河面,半空中身形一曲,右手一捞,将出墙一棵柳枝捞在手中,微一借劲,一弹一荡,身形即翻越墙头,掠入树阴丛中。
只见他滴溜溜的转在高可十数丈大树巅,猛可里上半身向前一俯,足尖一点树枝,身如强弩离絃,射落在议事厅簷角,贴在屋面上,自那一角琉璃天窗中,屏息凝神,窃视厅内动静,这人是谁?不言而知是岳文骧小侠。
大厅内坐定十数位绿林高手,除“巫山三凶”及方才在振威镖局现身之何人彦外,其余均都不识,无一不是“太阳穴”高高隆起,双目精光毕露,内外双修的能手,暗想:“这何人彦实在无耻,怎么与这些恶徒为伍?难怪徐姑娘对其厌恶冷落。”
坐在上首第一把虎皮交椅上身材魁伟的老人,似是“七首神龙”沈一飞,正在向一个短小精悍,面黄无鬚汉子,怒吼如雷。
沈一飞长相倒是不凡,面如重枣,星目露芒,额角上排有一列豆大七个珠砂红痣,狮鼻海口,一部长及於腹的鬍鬚,身着一件深蓝色长衫,双手莹洁如玉,吐音洪亮,气度惊人。
但见那汉子垂手而立,面呈灰白,满露惶惧之容。
只听沈一飞骂道:“陈、谢二女,再三严诫命你须紧加看守,不得疏忽,怎么她们身困三进石牢中,轻易被逃走,事后丝毫痕迹均未留下,难道她们会飞不成?如不是你被她们花言巧语骗过,就是你吃里扒外将她们放走,无用的东西,这里用你不着。”说时,举起巨灵般的手掌,迎着黄脸汉子头顶拍去。
这一掌要打下去,那汉子准丧生无疑“活殭屍”史麟闪电般伸手拦住微笑道:“沈庄主,且看在下薄面,饶过朱舵主这遭,我看朱舵主非吃里扒外之人,以他一人之力,助二女闯过数十处暗卡,事实上亦不可能,暗中定有对方能手到来,海燕堂主荆棘兄,出事之时,已派出数拨高手追下,二女纵有通天本事,也难逃出手去。”
沈一飞这才缓缓收回手来,喝声:“还不快滚!”姓朱的汉子抱头鼠窜而去。
沈一飞向史麟正了正面色,笑道:“非是我沈某怕事,二女逃走,干系非小,在她们初扰本庄时,声称沈某与她们有血海深仇,经沈某一再询问,又语焉未详,沈某思索良久,也想不出与她们有甚么深仇大恨?恐系传言失实所致,故那晚不想惹事,轻轻将她们放走,不料第二晚二女又在醉月楼与一老一少,无故折辱“浙东三鸟”同时掌毙彭燕西,是可忍孰不可忍。且三鸟回报,那少年发下狠话,五天之内,必来拜庄,沈某深信此等自命侠义道人物,言而有徵,必来无疑。曾命手下暗中查探一老一少出身来历,故未派人拦截,况在台州府城,官府森严,容有避韪。
就在当天深夜,二女与另三男子又来扰庄,这才引起沈某怒火,将二女擒住,同行三男却被逃出庄去,命人追拦,尚未得回报,与二女过招时,发现二女手法似是莫干山无忧老尼门下,沈某倒是不惧无忧老尼,只是老尼同道不少,若就此纵回,必回去搬舌,在英雄大会期引起轩然大波,故而暂禁不牢,候大会后再行放出略予告诫了事,现这一逃出,后患不小,适才史兄说过今日一老一少在天台闯山,杀伤不少,师兄“三目神君”返山,绝不轻饶,想这一老一少恐系为史兄等掳劫三江人镖事追踪而来,沈某对“太清秘笈”虽不感兴趣,但与史兄等生死之交,自当同仇敌忾,听何人彦贤弟说,此少年姓岳,落在振威镖局,并未见他出手与四毒对招,瞧不出他有何过人功力,但恐非易与,明日英雄大会必定会带来无穷隐忧。
”
岳文骧听悉二女未遭毒手,暗忖道:“两个刁钻古怪机灵鬼,到底脱了他们的牢笼。
”
此时,在离岳文骧藏身处不远,腾起一条纤细黑影,飞向对面簷角,轻烟似地一掠而过。
岳文骧暗惊道:“这人身形好快,看他藏身之处离自己不出三丈,怎么一点却没有察觉?”
心念未了,继闻沈一飞怒喝道:“甚么人?”
蓦见大厅内灯火全数无风自灭“叭哒”一声巨响,似是甚么重物落地之声。
厅内步履凌乱,停一些时灯光重明,这才看清厅内群邪作势立起,满脸惊骇之容,均张目注视地下。
只见地下陈着一具娇小女人屍体,摆在一面目可憎灰袍道人身前,道人目瞪口呆,满脸愧赧之色,一声不发。
“七首神龙”沈一飞,双目似火,怒视道人,神情甚是可笑。
原来沈一飞说话时,忽见大厅右侧一扇敞开长窗外,人影一闪,沈一飞何等眼明手快,暴喝一声突起小掌,惊雷奔电般向那人影打去。
窗外忽起了两声冷笑,一具黑甸甸之物迎着沈一飞掌风掷来,随着千百条银丝射进,纷纷射在大厅内烛炬灯笼上,刹那间,光亮悉数尽灭,来人手法之高、稳、准、奇、巧,一眼可知。
沈一飞一掌打出,蓦见一条黑物迎面而来,似是人体模样,心知不好,赶忙将掌势急急回撤,就如此,那黑物已是着了一下重的,被震向道人眼前,可笑那道人尚未看清是甚物件?匆匆又击出一掌,即就是稍会武功的大活人,也禁不起两人一来一往的重击,况又是手无缚鸡的弱女,哪还不香消玉碎?
沈一飞一瞧那少女,为自己心爱第三房妾侍,衣裳不整,裤带亦未系好,已被来人点过“睡穴”自己方才缩手虽快,不料又被妙清道人重重击了一掌,不死才怪呢!眼看爱妾平白死去,又是心疼、又是愤怒,这事又岂能怪得妙清道人?就有,也难以宣诸於口,僵在哪里,半晌说不出话来,群邪均欲纵出窗去,被沈一飞眼色止住。
忽由窗外起了一阵清朗大笑,声调苍老,只闻说道:“沈一飞,我老头子替你代劳,整了整沈家门风,这么早还没等深夜,小老婆就与手下睡觉,我老人家看不惯,又深知你沈庄主豁达大度,不会见怪,就乾脆代为出手,将这一对无耻男女点了穴道,男的尚留在听雨阁榻上,你怎么还不谢谢我老人家?”
“七首神龙”沈一飞听得面上由红转白,由白转青,直待听完,才狞笑一声,望着窗外喝道:“何方好朋友驾临,怎不现身露面?可是笑我沈某不知待客之礼么?”
窗外又起了一阵笑声道:“老头子还有事,要见面不在急,只是你对头已全数来了,枉安了数十百处暗卡,怎地一个均未曾截下?老头子为你丢脸,对头来了,你得提起精神打点,衡量轻重,判明是非,不可妄自逞强出手,事后,可别怨我老头子事先没与你打招呼咧。”
沈一飞听出像熟人口吻,只是想他不起是谁?忙道:“尊兄是谁?既是熟朋友何不现身?”
窗外寂静无声,沈一飞点足掠出窗外,只见星河在天,树枝迎风微摇,又见大厅四周附近暗卡,一个个被来人点了“睡穴”仆卧地下。
沈一飞长叹了一口气,挨个救醒,也未加责,一语未发,废然返回大厅。
岳文骧听出来人是葛天民声调,心想:“先前纤细身影,必是葛瑶姑,刚才葛天民对沈一飞说的那番话,指明他不要替三凶受过,深知此老为友心热,只是沈一飞不知可会迷途知返?听他说对头已来,但不知是何人?总不会是左师叔及杜英俊、孙卓如二位拜兄吧?不如且藏身此处,瞧完热闹再走。”於是一凝双目,从明窗望着大厅中群邪动静。
再说沈一飞回到大厅,茫然若失重重坐下,那具爱妾死体已被手下抬去,群邪也是待此相向,沉默无语。还是“黑无常”萨炎开口道:“来人不是方才说过,对头已然来了,怎地还未见一个现身?不要被他们暗中弄了手脚,我等还要有一个准备才好。”
一语提醒沈一飞,立时跃起说道:“对,沈某倒忘怀了此事。”说着,庄中胡哨声起,旗花冲天。
忽见一庄丁飞报:“启禀庄主,庄外已发现敌踪,本庄派出之暗卡被挑破数处,现来人已迫近西庄。
”
沈一飞一听,浓眉一蹙,说声:“好,本庄主这就来了,你命庄中暗卡,严密防守,不得擅离。
”
厅内群邪跟着沈一飞接踵扑往西庄而去。
小侠一瞧,厅内人物俱已走尽,心想:“何不跟随前往,瞧瞧来人是谁?如是熟人也好从中相助。”心意一定,挺足跃身,即掠在一颗梧桐树上,打量一下情势,又落下树,晃身由花径疾驰跟去。
时近亥正,夜色苍茫,下弦月被云霭遮没,迷濛无光,眼前之树木花草虽隐约可辨,但十数丈外即无法看得清楚,是以心存警惕,不要被庄中暗卡发现,虽说不怕,却也有点麻烦,自己存身屋上,尚笑他们防守松懈,不知被葛天民事前将暗卡一一点倒,自己才能轻易来往。
走出二十丈远近,即见屋角、亭榭等处人影晃动,尚有明桩,不时送来吆喝之声。
岳文骧提气纵身,隐蔽着身形往前,守在水亭中一个暗卡,忽然露头向小侠来路一瞥,岳文骧眼明手快,肩头微晃,人已到了暗卡身前,骈指疾点“晕眩穴”那暗卡只觉眼前一花,凭甚都没看清,就糊粴糊涂昏了过去,身形往下一栽“碰通”一声,栽下水池去。
离水亭不远的葡萄架下有人喝驾道:“陈老三,你又是喝醉了酒,怎么啦?”
岳文骧随即腾身,认准发声处窜去,身形才往下落,那问话暗卡见陈老三没有回声,忍不住探出头来,陡觉顶上风动,情知不妙,急不择地将首缩回,他快,还有比他快的,只觉脖子一紧,胸前被人只点了一下,就此昏了过去。
岳文骧连遇两处暗桩,分外小心,由花树中闪身飘起,仗着“凌空蹑虚”无上轻功,避过十数处卡子,赶在群邪身后。
西庄原是偌大一栋凹形房屋,中间是一片水磨砖的空地,这庄屋为存放钱粮、簿册等物,由花岗石砌成,铁门铁栅,分外牢固。
群邪一步入水磨砖空地上,即见栅墙上踊起七、八条身形,飘落场中,岳文骧存身在侧屋房的一颗柳树上,凝神下视。
见为首来人是一老尼,慈眉凤目,一身紫色僧袍,颈下悬着一挂佛珠,面色凝重,身后随着三位老者,一为浓眉大眼,面如硃砂,颔下一部黑鬚,身后斜搭着两柄拂手枴;另一面如胡瓜秃着顶,长条形的一张脸,显得五官俱挤在一起,颔下一部白鬚,手中执着一根通体乌亮的实心竹杖;还有一个不是别人,就是在振威镖局失去踪影的老化子“齐鲁怪乞”尚维三,岳文骧一见,暗骂道:“老化子怎么跟着他们一起了?无声无息的也不通知一声,害我好苦。”
随着三位老者身后的是三女一男,男的是李奂青,三女其中两个自然熟悉,就是在醉月楼曾见过的陈凤斐、谢婉莹二位姑娘,还有一个姿容颇美的中年女子,想必是李奂青的妻室,为首老尼猜想是无忧大师。
沈一飞一见来人,暗暗心惊,心知这无忧老尼有名难惹,身后胡瓜形长脸的老者,一看长相即知为江湖怪杰“冷面阎罗”方士沖,也是一个不好惹的主儿,另外两老虽然不识,当非弱者,一个应付不好,今晚就会落个身败名裂。
沈一飞忙飞步上前笑颜抱拳道:“来者莫非是无忧大师侠驾吗?恕沈某躬迎来迟。
不知大师何事莅驾敝庄?还请明道其故。”
无忧大师凤目含威,冷冷答道:“不敢!沈庄主明知故问,请问沈庄主何事牢禁老婆子门下弟子?尚欲派人追杀老婆子甥男等三人,你只说出一个理来。”
沈一飞扬声哈哈大笑道:“大师你不责己尚敢责人?你门下女弟子初次扰庄,沈某念其年幼无知,才命手下不得拦阻,放走了事,不料又在醉月楼伤辱敝帮手下“浙东三鸟”掌毙“阴山双燕”彭燕西,当晚又来闯庄闹事,口口声声说沈某与她们有血海深仇,这才引起沈某怒火,擒住她们,暂禁石牢。想我沈某虽是心黑手狠,但从不妄自伸手,非深仇大恨,绝不丧生害命,令徒说与沈某有血海深仇,恕我想他不出?二次登门寻事,任沈某怎么好性情,也不能容她们想来就来爱去就去,沈某尚没责问大师纵徒为非之罪,怎么反加罪沈某起来了?”
无忧大师听他侃侃而论,把一应罪过推得一乾二净,不由微微笑道:“沈施主,别的暂且不论,你可记得昔年在宛平县长辛店,昏夜之间连杀七命之事么?”
沈一飞听说,心头猛然一怔!忙道:“不错,沈某也曾参与其事,不过长辛店诛杀的,系恶行昭着,独行採花大盗“花面狼”杨环及其弟兄,令高足莫非与他等有甚关连么?”
无忧大师正色答道:“不想施主种此功德,可敬可佩,愚徒到未和杨环等人有何关连,只是出事地点邻房有一落第之陈姓中年文士,闻格斗之声,不禁好奇伸首探望,不料竟遭极重之毒砂掌伤,不到数日,吐血身亡,尚不知何人下此毒手?事后巡视,才发现留下沈施主独门暗器枣核钉一只,才料到施主当晚也在场,那人是谁可否为老身一说?
还有奉天杨盛镖局总镖头秦天翔夫妇,何事与施主结下深仇?半夜飞头连一对玉血鸳鸯家传宝物也被取去,现在这二家后人均在此,施主还有何话说?”
沈一飞不禁面色微变,尚犹作镇静,哈哈大笑道:“当年长幸店沈某也是为友助拳,但沈某自信下手极有分寸,就是昔年在关外做案,杀的也都是贪官士豪十恶不赦之辈,绝不累及无辜,况陈某又是文弱书生,非沈某所做可想而知,大师既认明为毒砂掌所杀,当今武林中练就毒砂掌力的屈指可数,自可查明是谁,沈某虽知,但道义攸关,恕沈某碍难相告。再秦天翔夫妇当年与六扇门勾结,定下恶计,沈某几遭毒手,这才一怒夤夜寻仇,是非自有公论,若大师定欲入人以罪,就请二家后人出面,沈某定有一个交代。”
话声一落,蓦闻陈凤斐姑娘怒叱一声,霍地飞身纵在沈一飞身前,手中宝剑一指骂道:“老贼,既然当晚你也在场,又不肯说出那人是谁,这笔账就算在你头上,也是一样。”
说着,柳腰一闪,长剑递出,踏洪门,走中宫,一招“白鹤亮翅”分心就刺,疾如闪电,端的快迅无俦。
沈一飞暗暗心惊,这女娃儿出手又狠又准,小的如此,老的可想而知,又心中恼怒姑娘不知礼数,武林交手中宫进招最犯大忌,不禁皱皱眉头。
这时,剑已递至胸前不足二寸,沈一飞倏地前胸一凹,剑已走空滑出,侧身错步,右手疾出两指“神龙摆尾”在剑尖一拨,姑娘登时只觉半臂酥麻,长剑几乎把持不住,大惊老贼不可小视。
手中长剑微缩,就势一翻变作“拨草寻蛇”又猛然向沈一飞右臂划去,这种招中变招,错非轻功、剑术已达火候,无法办到,岳文骧在树上看见,不禁暗暗称赏。
沈一飞是何等人物,一身武功较之“巫山三凶”犹有过之,岂可等闲视之,姑娘快,他更快,在姑娘变招时,业已飘出一丈左右,呵呵大笑道:“姑娘剑术端的不凡,只是要找那仇人,仍嫌功力不足,非其敌手,奉劝姑娘还是随令师回山,再苦学数年,那时老朽当可为姑娘指点一条明路,姑娘意下如何?”
这番话明捧暗损,挖苦备至,气得陈姑娘粉面绯红,杏眼圆睁骂道:“谁要你买好,你们却是一丘之貉,有甚好人,姑娘走遍天涯海角,也要访出仇人是谁,只是今晚姑娘要报那牢囚之辱,不叫你溅血五尺,姑娘誓不甘心。”
沈一飞浓眉一皱,心想:“你既找死,焉能怪我。”微笑道:“姑娘,既然你定要逼老朽出手,就请你进招吧。”说道,双掌一摆,嶽亭渊峙,立候姑娘进招。
此时,忽闻一声娇唤:“凤妹,且慢出手,老贼与我有杀父之仇,尚待我亲自处断罢。
”微风过处,秦云荷已晃身进场,柳眉倒竖,骂道:“老贼,还我父母命来!”
沈一飞心知今晚不能善了,拿心一横,捋鬚低声道:“秦姑娘,老朽不怪你,有道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姑娘志性可嘉,老朽与你十招为赌,若十招之内损及老朽一丝半发,任凭处置,否则,暂且回去,五年后老朽定可成全你的愿望。”
陈凤斐见秦云荷出场,嘱道小心,便自跃回。
你道沈一飞为何说出这番话来?当年秦天翔也是他知交,后来为事反目,一气之下,秦天翔即与官府定计,拟将他门下党羽一网打尽,数月之间,羽翼折伤泰半,沈一飞含怒登门找上秦天翔当面理论,秦天翔说他纵容门下为非,情势讹诈,杀伤淫掠,日有所闻,长此以往,不但良民无以为生,就是关外数十家镖行尽将歇业待毙,念在知交,乃代清理门户,怎么不称谢而见怪起来?又说他这么多年来,积攒已够他一生化用不尽,何不就此放手远离关外,岂不是好?当时怒火头上,也不寻思,拂袖而出,半月后,秦天翔夫妻俱俱丧生在他手下。
此刻一见秦云荷容貌、举止,依稀就是秦天翔模样,不由心头泛起一丝愧疚歉意,又知今看对方无一不是好惹的主儿,不管谁胜谁负,均是不了之局,心头盘算一会,这才定出缓兵之计。
秦云荷双眸含泪,见仇人就在面前,恨不得一剑将他戮个对穿,无奈仇人武功太高,适才他与凤妹虽未正式过招,但是他举手投足之间,轻云俐落,由此可见一斑,听仇人说出以十招为赌,不禁低首沉吟暗暗作难。
倏地场外又晃进一人,立在秦云荷身前,一双色眼瞄定场后陈、谢二位姑娘。
原来何人彦立在后面,瞧见陈、谢二位姑娘,无不貌美如花,比之徐姑娘并不稍逊,不禁心痒难熬,恨不得上前亲近亲近,此刻一见场中双方僵住,拟乘机劝开双方,激陈、谢二位姑娘出手,或可套上交情,至不济凭自己现在功力抢一个擒回山去,强迫成亲,再请师父出面,以师父在武林这大名望,对方见木已成舟,还不顺水答应?他这种一厢情愿心意想定,立时闪过场中,沈一飞见他来得正合心意,忙将身跃出场外。
当下何人彦向秦云荷微笑道:“姑娘,当年令尊与沈庄主想是双方误会所致,有道是冤宜解不宜结,且令尊如今只有你这点骨血,若再遭不幸,岂不是死不瞑目?依在下看来,还是算了吧!”
秦云荷粉面陡然一寒,叱道:“你是甚么样人,要你多事,赶紧闪开,休道我秦姑娘剑底无情!”
何人彦剑眉双挑,一声长笑道:“姑娘,好大的口气,何某一双空手也要令你长剑出身。”
秦云荷也不答话,银牙一咬,手腕振处,只见一溜青霞向何人彦“中府穴”递到。
何人彦微“哼”一声,面露傲然之色,撤身右掌一推,劲风过处,秦姑娘身形已然撞歪,何人彦陡伸左掌,猛喝一声:“撒手。”
秦云荷一柄长剑已被何人彦两指扣住,一紧一抖,只觉虎口剧疼,五指一松,长剑已明晃晃地斜飞出二丈远近,插进土中,秦姑娘玉容失色,何人彦垂手微笑。
何人彦一招得手,正在得意之时,忽闻一声怒叱,面前一花“冷面阎罗”方士沖已欺在身前,何人彦倒抽一口冷气,暗道:“此人好快的身法,如他不出声,我岂不伤在他手?”把先前狂傲之态收敛一半。
“冷面阎罗”方士沖先前见何人彦出场,一双色眼却盯住陈、谢二姑娘身上,心想:“此少年根骨、长相倒是上乘人才,只是双眸不正,满脸淫邪之态。
”继见何人彦狂傲骄横,一招之间,将秦云荷宝剑震出手去,惊而且怒,若不给这少年一点警戒,他尚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一动念,足下微点,已自飘出,身形未见稍动,一丝不改落在场中,这份轻功端的惊人,不带半点火气。
“冷面阎罗”方士沖,仗着一手“龙形穿式掌”六十四手“大罗八卦”杖法,威震天南,绿林道闻名丧胆,出手狠绝,恶行重大之辈,撞至他手,未有一人能全身而退。
且说:“冷面阎罗”方士沖欺在何人彦身前,冷冷说道:“你是何人门下?怎么如此狂傲。”
何人彦见来人这份轻功,已知来者不善,足下微动,退后三、四步,双眼上下打量方士沖,然后傲然答道:“何某出身青城山铁象峰。”
“冷面阎罗”呵呵大笑道:“想不到朱洪这牛鼻子居然教导出这等不知礼数的弟子来了?今日方某倒要替他管教管教。”
何人彦悚然一惊!敢情是师门尊长,可是面上并不示怯,猛喝一声:“你还不配。”
“冷面阎罗”大怒,左掌陡起,双足一点,推出一股凌厉无比的掌风,迳向何人彦身前扑去。
何人彦见他一挥拳,劲风即蜂拥而来,掌到人到,势如排山倒海,自己躲闪不及,忙将全身一挫,扬掌翻腕,长身出招,用上十成功力,两掌相接“碰”的一声,但见何人彦被震飞出去七、八步,面红气喘,右臂骨环等处,痠疼难忍。
“冷面阎罗”也被震得前后动摇,几至拿桩不稳,暗惊这少年好纯厚的掌劲,难怪这么狂。
何人彦骇然作色,出道以来,首次遇见强敌,心知对掌无法胜他,右腕一抬“噹”的一声,长剑已拔在手中。
“冷面阎罗”冷笑一声道:“小辈,看你不出还能用剑,方某倒要看看青城剑法你有多大的造诣?”
何人彦面色气得铁青,也不打话,晃身长剑反撩“烘云托月”由下而上,陡地向“冷面阎罗”刺去。
“冷面阎罗”微微一笑,青竹杖一晃,托起一圈竹晕,把来剑拨开,又电疾风飘似地一伸,向何人彦“幽门”穴点到。
何人彦只觉手腕一震,蓦见一溜青光向身前点到,忙身躯微躬,拔起五尺高下,凌空俯身,手腕起处“嗖,嗖,嗖”一连三剑,施出青城“玄天七星”剑法,带起廿一朵银花,直袭“冷面阎罗”这正是“玄天七星”剑式中的绝招“七星追云。”
“冷面阎罗”见他使出这种绝招,也微微吃惊,虽是如此,却是不闪不避,手中青竹杖突地一刷,由上至下斜拨,玄门真炁俱贯注杖首“当”的一声,剑已拨开,这次何人彦震得手腕痠麻。
他那剑被拨去,门户大开“冷面阎罗”哈哈一笑,青竹杖欺风追电似地,托着无数碗大青晕又向何人彦胸前递到,何人彦身形才一落地,陡见竹杖炫目欲花,迳向身前点来,大叫一声:“不好。”
武侠屋扫校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