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江出广西兴安县海阳山,南流经桂林至梧州合浔江,江水清澈,两岸丹崖翠壁,如五百罗汉或坐或饮,形态不一,光怪陆离,不可尽言。
在勒竹镇之后桂江对岸十余里江滨,凤竹垂杨中有十数条人影如流星般疾奔着。
其中有雪莲教五煞及栾丁鬼在内,眉梢剔动显得异常烦躁焦急,他们发现陆丘明三人趁着街心卫乘燕挑起一场拼搏之际,竟行走得无影无踪,不禁大急,追赶而去。
渡过桂江,追出十余里,哪有陆丘明三人身影?栾丁鬼道:“南堂主,属下的看法,陆丘明似乎渡过桂江循着江岸经向桂林进去,一江之隔,不啻天渊,我等只是捕风捉影而已,再不然就是搭舟而遁,以避过我等眼目。”
南欣瞥了栾丁鬼一眼,道:“你知道什么?对岸南某遍布伏桩眼线,只一发现形迹,立即以旗花升空报讯,这多时候,怎么一无动静,所以敢断定他们必渡江而行无疑,至于搭舟溯江而上,弃速取缓,更是大错而特错,你的高见荒谬绝伦已极。”
栾丁鬼红着一张脸,道:“属下不过就事论事而已,哪有南堂主如此足智多谋,但何以这条道上不设下伏桩眼线,请解属下愚昧。”
南某冷冷答道:“因南某已应允陆丘明,绝不遣人跟踪于他,为求他不疑心,又算准他选择这条途径,所以故示大方尽撤伏桩眼线,但一过平乐县境,便落入我等罗网中。”
栾丁鬼腹诽南欣自诩算无遗策,陆丘明这种武林名手,岂能轻易骗得过他,心中暗暗思忖道:“如此重大的事,教主不亲身前来主持,竟托付于愚昧自大的五煞,必然坏事无疑。”口内却佯赞道:“南堂主智慧无双,料事如神,无怪教主倚作股肱。”
凡人哪有不喜戴高帽子之理,这一来正好抓住南欣弱点,他不禁傲慢地失笑了两声。
雪莲教匪徒奔行速度宛若星射风驰,转眼无踪。
此刻,乐扬与卫乘燕由勒竹镇码头搭乘渡般横越江面。
卫来燕知乐扬初涉江湖,阅历不深,微笑道:“世云江湖风景寸寸险,兄弟却说也未必没有好处。读十年书,不如行万里路,可大增见闻,佳江景色之美,不在于此,而在桂林至阳朔一带,桂人自称桂林山水甲天下,阳朔山水甲桂林,此去当可一见。”
两人指指点点,不觉已到江岸,卫乘燕付了船资,同着乐扬行云流水般奔去。
途中,乐扬不时投视卫乘燕一眼,卫乘燕渐渐发觉乐扬目光有异,怔得一怔,道:“少侠莫非有什么话要说么?”
乐扬点点头道:“在下年事尚轻,陆丘明等人为人未曾闻过,兄台对陆丘明当熟知,究竟他为人如何?”
卫乘燕闻言大感惊诧,知乐扬决不会无故出问,忙道:“陆丘明人最孤僻,与世落落寡合,并无重大恶行,少侠你问这话是何意?”
乐扬略一沉吟道:“前在陈家客栈时,见台曾说过求他相助寻找盟兄佟飞虹,在下无意间瞥见他神色有异,答话也两可,故此在下心内始终存了一个疑问,但又不敢妄断,以免樵夫失斧之错!”
卫乘燕不禁脸色微变,道:“少侠所疑非是妄断之词,此人心性既然孤僻,行事必怪异,不可以常情衡度,难道盟兄佟飞虹失踪与他有关吗?却又为的是什么?你我不如赶上他们,明问陆丘明,是否见过我那盟兄?”
乐扬不禁朗笑道:“兄台认为他们按原定之计行事么?
在下料定陆丘明必兼程赶去会合其他人等安排钓饵,诱敌入伏。”
卫乘燕不禁一怔:“少侠由何见得?”
乐扬道:“在下只觉他们双方都欲置对方于万劫不复之地,结怨之深,莫过于此,而且事关雪莲教存亡,其教主金臂人卫飞龙不亲身前来,却托之于五煞,此乃本末倒置之举,在下料想卫飞龙必不至谬悖如此,当暗中另有行动。陆丘明未必不知道,所以说兼程赶去可从容安排。”
卫乘燕目光飞动,忙道:“少侠高见不差,我们赶快去!”
两人身形逾电,疾奔而去,沿途景色果如卫乘燕所言,愈来愈奇,孤峰林立,宛如天狗苍幻,迷离光怪,目不暇接。
广西云南地形在地理学上,属于石灰岩地形,由于受到流水的溶蚀,形成了特殊的形态,奇异的石林,深遂的洞穴,地下的伏流处处都是,山水甲天下的桂林阳朔,奇峰纷耸,令人称绝。
云南东部路南的石林,更是典型,经地质学家勘查,系属于二叠纪石灰岩,迄今已有两亿八千年历史,外观雄伟壮丽,气象万千,称之为“天开异境”,“磊落万古”实不为过。
然石林分布地区之广,以广西为最多,桂林阳朔一带尤著,石峰离主,分行竟奋,变幻万状,或巍然似宝塔,或招展如旗旌。
夏季入晚很迟,日落西山,残霞将敛,但尚有一大段时期光亮。
清风徐来,暑气渐收,卫乘燕与乐扬已奔至距平乐县四十里外。
突地,两人发现路侧岔道一块高可五尺的巨石之后,露出一只血污人腿,不禁同一怔,互投了一瞥惊疑目光,双双疾射跃去,不远处赫然现出一具雪莲教匪徒尸体,这死者从装束看,如勒竹镇上所见一般,死者遍体鳞伤,胸口穿一个拳大创口,紫血淤凝,两目凝视,口齿狞张,似是极为恐怖,满面都是斑斑血迹.
卫乘燕凝目良久,道:“这人死时距此已逾半个时辰,下手之人为一内家绝顶高手,摘取心脏用出大力鹰爪手法,不要是陆丘明吧?”
乐扬知自己见识太浅,实在看不出卫乘燕的推断根据,心想:“有他这样一位老于江湖之人作伴,不妨多问,藉增阅历!”遂望着卫乘燕问道:“兄台此话有何依据?”
卫乘燕道:“看此人胸口血凝淤紫,死时当在半个时辰以上,再者此人猝然遇袭,连下手之人异未瞧清,胸腔已被鹰爪手法裂开,他骇然惊叫奔跑,因恐怖过度奔出才不过数步就倒地,暗袭之人发出得意狂笑,他愈发恐惧连滚带爬,所以遍体被锐石擦成鳞伤,但亦未滚出数丈外,便为暗袭那人从容摘去心脏。”说着,手一指四五丈远处地面已为灰尘湮没的黯淡血迹,又道:“由此血路推断,兄弟所料虽不中亦不远矣。”
乐扬仔细察看,果然不错,暗赞卫乘燕目光锐利,料事如神,就跟目击一般。
只见乐扬目光忽然一怔,手指西南方,忙道:“兄台请看,那边还有鲜明的血迹。”
卫乘燕目光飞掠,瞥见一座矮石简之侧,留有一滩殷红血迹;应道:“死的尚不止此一人,我等寻着血迹寻去,当能发现。”
此处一片石丛,宛然天生石阵,两人之字形飞扑入林,不时发现一具尸体,死状一模一样,惨不忍睹。
卫乘燕突地收住脚步,仰面望着一片暗淡的浮云,似是陷入沉思中,良久将眼神转注在乐扬脸上道:“兄弟现在实在大感困感不解,如说是陆丘明所为,他为何选在这片石林中下手?……”
乐扬毫无思索答道:“此处形势奇佳,他暗匪明,正是下手的好所在,这还有什么可疑惑的?”
卫乘燕微笑道:“话虽不错,陆丘明同行共是三人,下手者只是一人,陆丘明人虽怪僻,出手并无如此狠毒,再说未发现雪莲五煞等人,依兄弟所料,必是另一人所为,此人亦是雪莲教厉害对手。”说完又仰面思索。
乐扬此时心中漫无主意,默不出声,一双星目直直注视着卫乘燕。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灰淡的苍穹缀着闪烁的星群,明月半露山头,晚风扑面清凉。
只见卫乘燕垂面说道:“兄弟经过一阵熟思之后,只觉情形并不如你我所料之简单,最重要的是我那盟兄佟飞虹失踪可疑,究竟如何,兄弟因不清楚未敢妄下断词,自乱章法,以兄弟之见,石林绵互无穷,不如分道搜索,亦可找出一点蛛丝马迹,万一失去联络,可在平乐县南关城楼上见面,不见不散。”
乐扬颔首道好,卫乘燕立时一鹤冲天而起,掠过三丈高的一座石峰,身形一沉顿杳。乐扬只缓缓展开身形,迈步石林中,东转西弯,漫无目的,思绪茫然。他此行志在寻师,不料心念成灰,却又撞上卫乘燕,卷入这段是非中,究属应该不应该,他也无从判断。勒竹镇上又遇少女,她竟然知道自己姓岳,难道贺束兰涉身在雪莲教中么?贺束兰对他患重情厚,他极想见上一面,询问她为何涵向雪莲邪教,还有罗浮山亦要问个水落石出。想至此处,那贺束兰玉骨冰肌,绝世风华隐隐现出在眼前,不觉勾起玉钟山温馨往事,不禁沉浸于往事。忽然,他又自责:“该死,自己万里寻师,天涯寻仇,还有星河钓客吕用师伯失踪,重责未卸,而生起非非之念,将何以为人子人徒?”由不得冒出一身冷汗,默然长叹一声。
蓦地,身后忽响起一阵悦耳银铃语声,道:“你为什么在此长叹?”
乐扬浑身一震,疾然回身,只见一个红衣少女立在身前,柳眉微挑,黑白分明的双眸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
这少女貌相已非一般,且骨肉匀称,肌肤胜雪,云鬓低垂,纤腰袅娜,衬托得俏丽可人。
乐扬惊得一呆,道:“在下深入石林览胜,不觉迷失,故此出声长叹,姑娘可略为指引么?”
红衣少女不答,只以一双水汪汪的双眸在乐扬上下打量个不定,忽而柳眉一扬,轻哼了一声道:“你认为谎话就骗得了姑娘么,分明发现死尸,心奇之下,不禁深入,但姑娘知你必是局外之人,不然姑娘还会随着你身后久久不出手吗?”
乐扬又是一怔.暗惊道:“她究竟暗随自己身后良久,怎么丝毫未曾发觉,唉,可见心有旁思,意念分散,此为练武人之大忌,幸好她未暗袭于我,不然岂不死得不明不白?”
他面色镇静,微笑道:“姑娘料得不差,在下迷失石林亦是事实,但不知前见石林中尸体乃是姑娘毙命的么?”
红衣少女显然为乐扬的神采所迷,闻言眉耸微聚,启齿一笑道:“胡说,姑娘哪有这么心黑手辣,你在此林中可曾见过一个双手已残的黑面老人7”
乐扬摇首道:“未曾见过?”
红衣少女眼珠一转,道:“姑娘此刻急于去寻这老人,你如想出石林,就在此静候姑娘转来,要知这片石林是一天生奇门阵图,易入难出,姑娘所知亦仅十之五六,若你深入危境,姑娘亦无法救你出来。”说着惊鸿一闪不见。
乐扬心中一阵盘算,决定在这红衣少女身上找出真象,遂盘膝坐下静候红衣少女返来。
片刻,耳闻身后石峰响起了一声苍老的笑声,不禁一跃而起,循声反扑,低喝道:“什么人?”
扑去之际,只见一条迅如电闪身形冲天而起,只一闪,即又掠越一座石峰跌落,跟着又发出一声阴笑。笑声中含有讥讽意味。乐扬身形跟着纵起扑去,沉声喝道:“是友是敌,亦可现身一见,为何有意作弄?”
乐扬身形才一落,那身形又穿空斜冲飞起,道:“假如追上老夫,还怕老夫不见你么?若然追不上老夫,你无出得石林之日了。”曳着一声长笑,星泻流空,人影如魅,落向远处迷茫夜色之中。
乐扬不禁一怔,暗道:“他说此话莫非另有用意……”
也未暇再去寻思,身形穿起,疾向前面人影跟去。
前面人影并非朝一方向奔跃而去,横东错南,而且似乎不愿乐扬有迷失,尽量使身形显露一点。
月波横空,石林愈来愈密,纷歧错落,变幻无穷。
乐扬追出半个时辰,只见前面人影倏然一沉,即未再现,悄然无迹。他不禁一怔,身形停下,忖道:“这人为何未再现身,大概己至地头,听他语声苍沉,莫非就是那红衣少女所说黑面老人……”
方一动念,即拔身纵去,此时又听到细如以烟之声飘送入耳道:“你可循石林隙径步人,见奇即拐,左三右二,不可妄改,自能见上老夫。”乐扬心中一颤,知遇上功力卓绝的风尘奇人,遂向天空拱了拱手道:“多承老前辈指教!”
随即,乐扬便放开身形向石林隙径走入,径如蛛网扇张,如不是刚才听见指点,必无所适从。
乐扬左拐右弯,路转峰回,片刻之后,眼前景色豁然开朗。只见石林中现出一泓寒潭,广可亩许,月映潭心,群峰倒映,水波一平如镜,心胸不禁为之一开。
潭那面架着一座水阁,树皮盖顶,树木为屋,屋前延伸出一条木板,长可大许,一个长须老者端坐板端,两足垂沾水面,目中冷电寒芒逼射着乐扬。
乐扬迟疑了一下,高声说道:“老前辈,是否容晚辈一见?”
老人哈哈笑道:“你不会飞渡过来么?这还用问。”
乐扬心说:“你是存心考我的武功,十数丈距离尚难不倒我!”
他提聚了一口丹田真气,“嗖”地一鹤冲天而起六七丈高下,疾变苍鸷展翅身法,蓦地弓腰一平身形,四肢张扩,旋飘而落,宛如落叶飞絮,身形极美。
那老叟目睹乐扬轻功竟如此精湛,不禁赞道:“好七禽身法!”
在乐扬下降之时,他坐式不变,突平平升起,双足一沾板缘,身形疾闪掠入水阁中,转身仁立。
这时,乐扬已落在木板上,笑道:“晚辈现丑!”说时人却已向水阁而去。
那老者目中满是惊诧之色,一转不转地望着乐扬。
乐扬又道:“老前辈请示名号,以免晚辈失礼。”话落人已落在老者身前。
老叟答道:“伤心遁世之人!忘姓名己久,你姑且称残叟吧!”
乐扬闻言不禁一怔,目光落处,忽见老叟两臂断除,各安装一只铜手,断痕相接之处用三支装上机括可以伸屈的铜条,延伸至肩部,制作得异常灵巧。
老叟道:“老朽就是那红衣小妮子所说的断臂老人。”
因光线幽暗,瞧不清老人是否黑面,乐扬早就心疑,经老叟道破,不禁惊异地望了那老叟一眼道:“老前辈想是隐在一侧察视晚辈已久,但不知老前辈为何不愿与红衣少女见面?”
老是长叹一声道:“你知道这小妮子是什么人?她就是金臂人卫飞龙独生爱女,卫飞龙也就是老朽不肖之徒。”
乐扬心神为之一震,道:“那么已故雪莲教教主也是老前辈高足么?”
老叟答道:“伪貌良善,作恶多端,死有余辜,老朽既不能察苗杰于前,又自设卫飞龙于后,说来徒增痛心。”
乐扬心内惊诧不已,暗道:“这老人怎么没有知人之明,竟传艺非人,一误再误。”
老叟目光阴冷,沉声道:“何敢腹诽老朽无知人之明,一误再误?”
乐扬大惊,忖道:“这位老者既可察色辨人心念,怎会误传非人?”
老叟也不再言,燃亮一盏油灯,指看两把竹椅,道:“小友,你且坐下,待老朽一叙前因后果。”
乐扬道谢了一声,坐了下来,两人开始娓娓而谈。
原来苗杰与卫飞龙都是孤儿,老叟因见他们根骨奇佳,不禁动了收徒之念,将他们先后携之返山。
苗卫二人虽小,却都是天生恶根,伤生嗜杀,飞禽走兽遇上他们不死必伤,老叟虽然知道,却抱着有教无类之念,除了传授武功之外,并授以孔孟之学,苦心孤诣,欲改变他们品性。哪知他们大奸若诚,对老叟尊敬厚待,背地里却为非作歹,老叟竟然无知。
苗杰学艺先成,遂别师下山行道,未及数年,恶名彰扩天南,创下雪莲教,自号教主……
老叟说至此处、叹息道:“苗杰恶行传入老朽耳中,老朽气愤不止,飞龙料知老朽已生了除去苗杰之念,便趁机进言师有其事弟子服其劳,当时就要下山。”
“是老朽一时不察,便道:‘你的武功,与苗杰相比不过伯仲之间,事不在急,让为师两月期间传你几宗绝艺,当可制伏于他。’”
“这一来,正中了卫飞龙的心意毒计,他已算准老朽藏了私,经二月加紧传授,他已学成十之八九,遂拜别下山,临行之际他淌热泪满眶,依依不舍,老朽也禁不住洒泪,做作逼真,愚弄老朽于股掌之上,现在想起仍是恨恨不已。”
语声一顿,又是长长叹息一声,道:“老朽正在绝崖眺赏云岚之奇,卫飞龙忽携苗杰首级返山,一见老朽便叩伏膝前,老朽满怀欣喜,两手搀扶,猛感两掌心双双受针刺,随即麻痒由腕脉飞涌上臂。
老朽情知不妙,受了卫飞龙暗算,高喝了一声:‘蔡徒!’不知他在何处得来这种恶毒暗器,只觉封不住穴道,知必无幸免,急踢出两腿。
谁知孽徒求功心切,他若抽身而退,老朽要在两个时辰内弃尸荒山。老朽攻出两腿后,他即疾移二尺,翻腕亮出一柄缅刀,一式‘周处斩蚊’卷挥而来。
老朽灵机一动,两臂猛迎而上,借他的刀除肘部以下,人立时冲霄腾起,飞往绝崖之下泻落幸免于一死……”
乐扬问道:“卫飞龙难道不到崖下察看老前辈已死否?”
老叟摇首微笑道:“千丈悬崖,不死亦必重伤,何况老朽双臂已断,卫飞龙料算老朽纵然苟全性命,亦是废人一个,便不再寻,离山他去,这是老朽当时想法,事后探明事实确是如此。”
乐扬道:“老前辈事后可知中了他的什么暗器?”
老叟摇首表示不知,道:“老朽飞泻下崖.仗着身法灵巧,得以不死,老朽当时封闭穴道阻止血液不溢,便日宿夜奔去得燕京,这段时日,因两臂已断,苦状非可宣言。”
“在燕京找上一个巧匠,予以重金为酬,口授图形,命打造这对联臂铜手,匆匆赶来桂境,思将卫飞龙制死。
岂知卫飞龙网罗都是黑道中一流高手,难以下手,何况老朽已断双臂,虽有这双铜手,只能运用巧招奇式,却不能使出真力,制胜无望,静心思虑,决定只有安排诡计,诱卫飞龙自行中伏。”
“五年前,老朽选中这片石林,经老朽详为布设成为奇门阵图,再命不懂武功之人下书卫飞龙命他来见老朽。”
乐扬诧道:“不懂武功之人怎敢下书?”
老叟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事先下书人既未曾见老朽之面,又不知老朽是何许人,老朽选的均是混混恶棍,不畏死之辈,事先将书信与十两纹银放置一处,再选中一人暗中点了他的昏穴,将他挟在书信银两之前,老朽立在身后解了他的穴道,危言恐吓,如不将书信送去,便无法全命,书信带到尚有一百两银子相酬……”
乐扬拊掌笑道:“这主意好极,但不知卫飞龙来了否?”
老叟冷笑道:“卫飞龙乃是心术狡猾之辈,屡次他都命些黑道人物及手下高手送死!”
乐扬大惊道:“那些方才晚辈所见尸体,却是老前辈所为么?”
老叟点点头道:“均是些十恶不赦之徒,死不为过,再老朽意欲激卫飞龙自行投到,数年来他竟不中老朽圈套。”
乐扬道:“红衣少女既是卫飞龙爱女,老前辈何不掳作人质,哪怕卫飞龙他不来。”
老叟苦笑道:“这就是老朽弱点,正巧为卫飞龙捉住老朽生平不向女流之辈下手,何况罪不及奴,老朽只有避她若去了。”
至此,乐扬已明了个中概梗,遂沉吟片刻,说道:“老前辈引晚辈来此,细说前因,莫非有晚辈效劳之处?”
老叟目注乐扬一眼,微笑道:“年来雪莲教一举一动,无不在老朽眼目之下,陆丘明此举不过是助纣为虐,以暴易暴而已,老朽不敢苟同,只有听其自然。老弟英华内敛,谨厚端方,老朽不忍眼见老弟涉身邪恶,君子处身之道当在慎思明辨,一步却差不得,所以引老弟来此……”
乐扬肃然答道:“谨尊老前辈教诲。但苗杰之子心术比其父还差,然子报父仇亦无可厚非,陆丘明与苗杰交厚,义护遗孤……”
老朽笑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老辈岂能又铸成大错,已经赔了一双手,难道再要赔上两条腿么?”
至此一顿,目含深意道:“至于老朽要老弟来此,实不相瞒,意欲借重处甚多,但老朽决不平白受惠,倘老弟应允,老朽以一项金钱卜占,预告吉凶小术相授.”
乐扬肃然道:“前辈有命,在所不辞,若然如此,实令晚辈汗颜无地。”口中虽说如此,却暗暗心想:“金钱卜占,未必灵验,真能预卜吉凶,老前辈何至于现在呢?”
老叟察言辨色,已知乐扬心思,遂微笑道:“这种奇门小术,老朽原亦不屑一学,然断臂之后,老朽遂潜心研究,发现其中大有道理,不可等闲视之,所谓易理知天心,前因后果历历不爽,老弟能来蜗居,也是卜古所知,又知老弟是高人门下,他自成就,必使武林放一异彩,老朽武功与今师何上天壤之分,也是卜占所知,故尔才欲小术相授,与日后行道江湖不无裨益。”
乐扬始知其故。心中大喜,道:“老前辈授以绝技,只恐无以报德。”
这时,天边突然传来一声长啸,清脆婉转,老叟道:“红衣小妮子似在寻老弟了,老弟如此人品,这小妮子显然也动了心,啸声中含有忧急之音。”
乐扬俊面不由一红,道:“前辈说笑!”
蓦地石林丛中一片啸声相和,此起彼落,老叟目光疾变,忙道:“老朽先传老弟出入石林之法,去见那小妮子设法骗她离开石林,让老朽可以从容歼死这帮送死之徒。”说时又叹息一声道:“老朽并不嗜杀,但与其任他荼毒武林苍生,毋宁以杀止杀,遏阻凶焰于未燃,方能稍减老朽罪惩。”
乐扬无言告辞走出,穿空飞起,越过水草,落于石峰顶巅,一闪即隐。
月华似水,四外清澈异常,石林中人影如飞闪驰,啸声一响天际。
在石林中现出那娇俏红衣少女,她那一双剪水双眸中似含焦急之色,暗道:“那少年不知何处去了,唉,这人怎么这么不听话,不要遇上那老怪物,平白送上一条性命……”
她为乐扬俊秀丰神所吸引,不禁情波荡漾,一见倾心,难以自制。想到此处,一顿莲足,喃哺自语道:“他究竟身在何处,我就不信他能安然出得这片石林……”突然,在她耳边生出一个清朗语声道:“姑娘找谁呀?不知那断臂老者找着了没有?”
红衣少女心中一震,急忙抬目望去,只见乐扬衣袂飘飘立在身前,面露迷人微笑,眼神逼视着自己,一动不动。
她不禁娇面绯红,柳眉微微挑起,嗔道:“你这人怎么不听话,害得人家好找……你到何处去了?”
乐扬眨眨眼,佯作惊讶道:“在下不曾走远,苦候姑娘未见转返,心情未免落寞,因此漫步石林,仅走出不远,就在这块石峰之后坐下,往事于脑际,思潮起伏,不禁神困入睡,为啸声惊醒,正欲察视究竟,不意瞥见姑娘在此,惊动之处,祈勿见责。”
红衣少女掩嘴笑道:“你这话是真的么?我属下多人在石林来回巡视,竟未能发现你在哪儿。”
乐扬面色严肃,道:“在下对姑娘并无虚诳之必要。”
此时忽有两条黑影疾如电闪掠至,四道慑人目光同注在乐扬脸上,含有怀疑惊诧之色。
红衣少女眉峰一耸,冷冷说道:“你们可有什么发现否?”
两个黑衣大汉弯腰答道:“不曾,属下遵姑娘之命,由外而内,逐层巡视,却屡屡走回原处,无法再深入一步……”
红衣少女娇喝道:“无用的东西,你俩可先去狮子石前等候,姑娘随后就到。”
两大汉躬身应是,转身疾奔而去,口中发出两声激越高亢的长啸。
这两人啸声一落,连带四外此落彼起,而后寂然而止。
乐扬趁机说道:“既然姑娘还有事在身,在下不便烦扰,尚请姑娘指点出这石林路径,在下亦好赶程。”
红衣少女目注乐扬道:“你何妨随我一行,只待此间事了,再送你出去。”
乐扬摇首笑道:“姑娘盛情相邀,本无推辞之理,但在下轻易不沾江湖是非,只以一时好奇,困在此处,内心已是懊悔不已,何况……”
红衣少女嫣然笑道:“你不愿同行,我也难勉强于你.但你此行何往可否告我?”
乐扬答道:“在下此去平乐县南阁城楼候晤一友人,相见后即浪迹天涯,恐今后与姑娘相见无期。”
红衣少女脸上竟未现一丝惜别之色,反嫣然一笑道:“此话说之尚属过早,未必相见无期,我们走!”走字出口,人已疾射而出.乐扬紧随身后,不到片刻已出得石林。
红衣少女玉腕抬起轻掠云鬓乱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就送至此处为止!”
乐扬躬身长施一揖道:“姑娘指引之德,在下永铭五内,姑娘请回吧!”遂缓缓转过身躯行云流水般向平乐县走去。
红衣少女目送良久,叹息一声,才转身疾掠入石林而隐……
红衣少女与乐扬奔向石林之外之际,就在两人立身之处有一条人影现出,正是那断臂黑面老叟。
他望了一眼两个远去的人影,转身如风扑去。
月朗中天,石林东向,又有三处石林相连接,形似蹲伏巨狮,在月光映照之下,异常逼真。
狮子石旁聚有甚多黑衣武林人物,不下三十人之众,均屏息无声。因红衣少女仍未回来,有几人不禁投下一瞥惊疑目光。
忽地,一人急跃而起,高声大喝道:“不好!俺只觉嗅进了什么异样气味,神智似乎有点昏不自在,各位难道均无此感么?”
一语惊人,群匪大惊失色,都觉空气中果然有一种极淡的香味,然不经点破,难以察出。
突然,石峰狮首上一声怪笑扬起,众匪大惊,只见一条迅疾如风的黑影从狮首上补下,颌下长须扬飞飘起。
众匪纷纷大喝,亮掌出刃,但猛觉本身阻滞真力,功力上已减退五成。
那人一落下即放声大笑道:“非是老夫逞狠下毒,是你们放不过老夫,故老夫先发制人,”说时两只铁爪已电飞抓去。
两声凄绝人寰惨叫声中,一双人影应爪飞起,掷向大石,轰的一声,颅浆四飞,血溅如雨。
老叟两只铜臂抢攻如电,招多凄厉,当者披靡,刀折臂断,穿胸骨裂,不迭连声惨叫中,只见身形相继掷飞,转眼之间已毙命大半过了。
所余小半见势不妙,纷纷夺路而逃,老叟鼻中冷哼一声,凌空斜射而起,落在群匪之前阻住去路。
一匪左臂一振,刀光如电接头劈下,老叟左手扬拂而出,当的声响,匪徒手中刀震得脱手飞向半空,老叟右臂铜爪已攻出。
那匪徒惨叫之声尚未出口,五指铜爪己穿胸而过,倒地气绝。
老叟身形手法迅捷无比,右手五指铜爪犹未在那匪徒胸膛抽出,左手已攻向奔来另一匪徒。
不到半盏茶工夫,群匪悉数残毙,石林径隙尸体狼藉,惨景令人不堪目睹。
老叟目中逼人光芒四顾了一眼,倏转神伤之色仰面长叹一声道:“愿上苍垂谅,老朽并非逞一时之快,意气用事,乃不得已而为之。”又徐徐叹息一声,身形突一鹤冲天而起。掠过狮子石落下,形踪顿杳。
老叟离去不久,红衣少女疾掠而至,眼前一片惨象,令她芳心大震,目中涌起怨怒之色。切齿厉声道:“难怪爹爹视这老怪物为眼中之钉,必欲除之而后快,看来我爹之言委实不虚,如此辣手歹毒,可算得武林第一凶人……”
说至此处,心念疾转,忖道:“同来之人,机智武功都是上选,井非庸手可比,纵然这老怪物武功卓绝,也难在片刻之间将他们悉数歼灭,莫非他们先遭了暗算,在无还手之力下就死了吗?”
心念一动,身形缓缓走了过去,察视群匪死状,心中一阵大震,暗暗诧道:“他们都有动过手模样,并非如我所料那样相抗无力,眼睁睁束手待毙,更没有看见身上还有什么暗器之伤。”
她将所死之人逐一清点,发觉并无一人漏网,不由脸色大变,只觉夜风侵骨奇寒,毛发皆竖,不禁一顿身形。
冲霄而起,疾逾飞龙掠去……
巨石之后,现出乐扬俊逸身形,目光飞掠血污狼藉的死尸一眼,不禁冒出一阵寒意,暗道:“这位老者积怨之深,犹如三尺冰冻,非一日之寒,下手时才会如此狠心辣手。”不禁叹息一声,转身往老叟所居方向掠去。
乐扬一抵潭岸,只见老叟坐在木板上垂钓。明知乐扬到来,眼皮也不稍抬,两道冷电眼神一直注视在水面上.忽见他右臂微微一动,钓丝上扬,一只金鳞巨鲤飞离水面。老叟哈哈大笑道:“蜗居无物待客,只有烹鲤佐酒,老弟请勿见笑,简慢寒酸。”平平一跃,离座飞掠入屋中。
乐扬应声答道:“晚辈怎好叨扰老前辈。”说时已疾拔而起,半空中变换身形,矢空入阁而去。
足一沾实,即闻邻室一片爆炸鱼声,香味扑鼻,随即送来老者语声:“老弟请在外间宽座,老朽片刻即出。”
乐扬扬首笑答:“老前辈何必如此费尽心神呢?”
邻室只传出笑声,并不答言。
须臾,老叟端着一大碗红烧鱼出来。
两人对酌,老叟讲解金钱易数,乐扬悟性极高,已得十之六七。
老叟道:“老朽穷研金钱易数,愈深入愈觉艰深,天地造化之秘其理奥奇,非有生之年能穷其尽,此中自有高深学问在,不可以旁门小术视之,对老弟日后行走江湖不无裨益,蹈吉避凶尚可有防,但有一点老弟须谨记,此术只在遇上重大困难时一用,灵验如神,频频施为则易招天忌。”
乐扬肃然称谢受授。
只见老叟目光忽转黯淡,长叹一声道:“老朽不久人世,不肖之徒卫飞龙似不应丧命在老朽手上,只能托付老弟,望老弟以武林苍生为重,勿辞为幸。”
乐扬大惊立起道:“老前辈何出此言?”
老叟面色激动道:“天命岂能有违,老朽行年九十有六,死而何憾,只是未能手刃孽徒,死不瞑目。”
乐扬无词相慰,怔怔望着老叟,暗代他难受。
蓦地,随风送来一声刺耳长啸,震人耳鼓不绝。
老叟面目疾变,道:“来人已深入腹地,老朽去去就来。”身形一晃,疾掠出室而去。
乐扬惊得一呆,随即穿出,横潭飞渡,落在石峰上,只见西月苍茫,老叟身影已失,那刺耳长啸亦已沉寂,远近一片石海棱突,不禁煞费踌躇不知何去何从。
无可奈何,他跃下石峰,在隙径穿行游走如飞,胡乱摸索。
月落星沉,天地苍茫,乐扬尚在石林径隙中寻觅,他暗暗诧道:“怎无半点异声,由老人面色惊骇判断,来人定是他强仇大敌,或为盖世魔头,两人相见之下必有一番狠猛凶搏,岂能如此沉寂……”
突然,他口中发出一声惊呼,如遇蛇蝎般身形倒退不迭,目中显出骇然之光。只见老叟已横尸路旁,一双铜臂似为极锋利宝刃削断,弃置尸侧不远,老叟胸口鲜血断线般汩汩流出,看来老叟遭害之时不远。
乐扬想,这下手残害老叟的人若不是金臂人卫飞龙,亦必是老叟所熟知的妖邪巨孽。
忆起老叟收徒不慎,竟遭不测,身受之惨不说,居然横死,际遇令人怜惜,乐扬不禁潸然泪下。
乐扬忖道:“不能让这位老前辈暴骨于外,何不收葬于居室之侧,聊报传技之德。”想定,弯腰双手托起老叟尸体奔去。
他一奔入老叟室内,目光落处不由面色一怔,只见桌上碗盏原样不动,多了一方白纸以碗底镇压,纸上书有多行字迹。
乐扬忙放下尸体,抽出笺函详阅,原来就是这位老前辈留书,大意是:“……老朽日前金钱推数,自知大限已临,去日无多,而命注横死,天命有定,岂可逆行天事。
啸声传来,知老弟必追踪善后,是以遣返,居外遗草数字致谢收葬骨骸之德。
老朽知来者均是武功卓绝魔头,卫飞龙亦必在内,明知凶危而迎去,是使孽徒认为已除去眼中之钉,老弟可于日后,从容图之,老朽一双假臂内贮有无形毒气,来人必断去吾臂再下毒手,俟他们发觉时虽可及时驱毒,但减失的功力必不能恢复,老弟日后遇上面肤呈露紫红斑点者即是残害老朽之人……”
落款:“残叟匆曰。”
岳祥览罢不禁泪下,就在炉旁山石之下掘开一穴,将尸体委为掩埋,并植石碑一面,用指力篆书“残叟之墓”,然后拜了三拜,方才离去。
天色大明,晨雾霏霏。乐扬一劲往平乐县城扑去,桂江两岸奇峰高严,碧波中涵,片片风帆,令乐扬心神为之一畅。
平乐南关城楼高耸,城门下行人鱼贩往来不绝。乐扬步上城垣,此时天下承平日久,守卒闲散贪逸,竟是一个不见。
城楼内幽暗如晦,乐扬一步踏入,隐隐只见一具身形倚卧在壁角,首歪斜一侧。
乐扬目力极好,一眼瞧出是卫乘燕,只道卫乘燕已睡熟,不禁高唤了一声:“卫兄……”
哪知卫乘燕如同未闻,一动未动,乐扬猛觉有异,迅速掠前察机,只见卫乘燕胸腹等处中了七支短箭,箭头已没顶深入,面上露出极为痛苦之色。
乐扬不禁大震,目光转处,忽瞥见右手两指伸直垂落楼板,隐隐留有字迹,忙亮开火摺,擦啦一声,一道火焰熊熊燃起,只见楼面积尘上以指力写着“杀我者”,显然伤势突发,不待他写完便己气绝。他推测卫乘燕必是途中遇袭,为暗器所猝中夺路而逃,奔入城楼,满以为自已能及时赶到施救,怎料自己遇上残叟延误,伤发不支身亡,那未竟之字似为佟字,难道遇上他盟兄佟飞虹?
然而佟飞虹为何致他死命?莫非佟飞虹俱怕卫乘燕败露他的隐私吗?卫来燕不辞劳苦艰危寻访佟飞虹的下落,竟不得其死,以怨报德,宁有斯理?
乐扬不禁追悔自责,无端端为残叟一再勾留,平白耽误了卫乘燕的性命,虽云数定,悔恨之念犹是难免。目注着卫乘燕尸体,踌躇再三,为难之极。忖道:“有心将他死尸掩埋,但在光天化日之下,又是人烟稠密处,移尸外出,难免使人发生误会,倘诬者指自己是凶手,实百词莫辩。”正在为难之际,楼外一声轻笑生出,一条身形疾射掠入,乐扬不禁大惊,身形右挪,手中火摺一合,左掌护胸,沉喝道:“谁?”
一串银铃笑声突起道:“是我么!为何紧张得如临大敌!”
乐扬听出是石林中所遇那红衣少女,不禁一怔道:“是姑娘么?姑娘前来有何指教?”
红衣少女轻笑一声道:“难道要见你一面非有事不可吗?你把火摺亮开,暗沉沉的有点怕人!”
乐扬不禁脸色一红,亮开火把,只见红衣少女面上绽出朝霞鲜花般笑容,真是妩媚已极。
少女星眸一转,瞥见卫乘燕尸体,不禁吓得退了一步,指着间道:“这是怎么回事?”
乐扬黯然道:“死者即是在下知友,在下赶至时已发现他身死。”
少女道:“谁下的毒手你知道吗?”
乐扬摇首道:“仅知一丝端倪,却未敢据以断定,要知毫厘之差,致误千里之谬,在下意欲赶往桂林查证真象,只是这尸体无法善后。”
少女笑道:“这又不是什么为难之事,你不敢提我来提,在城郊择一僻静处掩埋不就了结了吗?”
说着就要伸手抓向卫乘燕尸体。
乐扬急得连摇双手道:“这不成,众目昭著之下挟尸而出,滋生误会那还了得?”
语犹未了,楼外三条人影挟着一片劲风疾掠而入,少女娇叱道:“什么人?”玉掌一翻,迅如电光火石拍出一掌,悠悠劲风随王掌之势而出。
三人慌得倒翻而退,口中叫道:“是属下奉命来寻小姐!”
乐扬立在一旁,只觉少女党风阴寒刺骨,不禁一颤。
暗道:“这姑娘练得好阴毒的掌力啊!”
少女疾缩右掌,笑道:“你们来得正好,将这具尸体运往郊外掩埋,有什么话儿稍时再说吧!”
三人相互望了一眼,躬首道:“属下遵命照办不误!”
立时一个黑衣大汉疾跃上前,抱起卫乘燕尸体,转身向着另外二人扑射楼外而去。
两人掠出城楼外向城垣窜去,远离城门纵身疾落前奔,只见三个黑衣大汉以肩头兵刃在僻静无人处掘成一个大坑,将卫乘燕尸体掩埋。
跟随而来的乐扬两行热泪夺眶而出,默祝道:“卫兄英灵不昧,小弟必找出真凶擒来,凌迟于灵前!”
少女望了他一眼,见乐扬友情纯真,不禁鼻中微酸。
这时一个大汉走了过来,垂手禀道:“教主令属下传命,请小姐速赶去桂林象鼻山,因……”至此望着乐扬嗫嚅难以出口。
乐扬见状微笑道:“在下局外之人,不能预闻贵门秘密。”说着纵身一跃,掠出十余丈外一座石峰上眺览着桂江湛碧清澈,帆相往来的景色。
但他无心观赏景色,心中怅怅。因残叟及卫乘燕之死,只觉沉沉重压,郁闷异常,说不出是愁是悲。
忽觉身后一阵微风,耳边生起柔和语声道:“你不是要去桂林么?正好我也要去,不如结伴同行,免得途中寂寞。”
乐扬转面只见少女双眸凝视着自己,似含情万种,不禁耳热面红,忙道:“男女有别,只恐外间议论,引起飞短流长与姑娘有妨,何况姑娘有事在身,在下相随反而碍事……”
少女双目一瞪道:“只要存心无私,何惧流言,你这人似乎迂腐得紧,亏你还敢在江湖上行走!”
乐扬心念疾转,暗道:“她去桂林必与陆丘明有关,我何不趁机寻觅佟飞虹,以便问清卫乘燕死因”,遂佯装无可奈何神情,答道:“姑娘定要如此,在下只好遵命相随,万一因在下而致误事,姑娘请勿见怪。”
少女盈盈一笑道:“决不怪你就是,我们就此赶去!”
两人疾掠而走。途中,乐扬已知少女名唤卫英香,卫英香对乐扬一见倾心,乐扬却一路警惕,若即若离,不知怎的视卫英香如蛇蝎,表现得异常拘谨。
卫英香只道他诚正面嫩,也不疑及其他,忽嫣然一笑道:“你知道我此去桂林象鼻山有何急事么?”
乐扬摇首道:“不知,姑娘可见告否?”
卫英香道:“我也不知其详,家父只告我擒捕四人,不容四人漏网,不过今晚象鼻山上闻风而来的好手必不在少数,一场激烈的搏在所难免,你不如隐在一侧旁观,藉以增长你的见识。”
乐扬道:“那三山五岳闻风而来的能手亦在捕获姑娘口中所说那些人么?”
卫英香点了点头。
乐扬目露惊诧,又问道:“想必那人结怨太多,心狠手黑,以致如此,但不知所说的那人是谁?”
卫英香摇首道:“我也不知。只知那人形貌异征,那人并非了然一身,尚有数名武林高手结伴同行,算准他今晚必去象鼻山那边探访友人。”
乐扬不禁望了卫英香一眼,道:“在下有点耽忧,姑娘武功虽好,但孤掌难呜,未必能手到擒来。”
卫英香格格娇笑道:“螳螂捕蝉,焉知黄雀在后?他们势必展开一场凶搏,只待他们筋疲力倦,才一拥而上坐收渔翁之利,家父已造出坛下顶尖好手多人,先头前去埋伏象鼻崖近侧,他老人家难免也去象鼻崖一行。”
乐扬知卫英香瞒住真情不说,也不多问,两人流星电奔而去。
循着邕江北上,阳朔山水之奇尽收眼底,夹江两侧石峰攒抗,复石压乳,争奇炫诡。
江流浩然而放,江心洲渚分合,两崖森壁迥峰,可与巫峡争奇,却无三峡翻流之石,直泻云端,舟行屈曲江流中,坦然无异。
象鼻山在桂林东南里许,涉临邕江,高二百余丈,有洞似满月,穹然中空,飞崖自顶腾跨,插人中流,自江上遥望,似巨象领河,故名。
昔人诗云:
象鼻分明领玉河,
西风一吸水应波,
青山自是绕奇骨,
白日相看不厌多。
景色自有不凡之处,对崖之訾洲,烟雨苍茫,为桂林八景之一。
这晚,时值二更,江之上渔火点点,月涌大江,清风徐来,意境恬美。
江心忽见一舟向象鼻山驶去,荡浆咿呀,缓缓靠抵象鼻之下。
苇篷一掀,鱼贯走出四人屹立在舱面之上,月色清朗,映着四人胸前长须飘拂,俱是身着黑色长衫,肩头插有兵刃,八道冷电眼神四外一瞥,立即同时足尖一端,一鹤冲天笔直拨升十余丈,上得象鼻高崖。
四人沾足又起,疾跃如飞奔去。
山上树木苍翠,四条人影倏隐倏现,直奔近一座矮屋,屋外藤萝虬复,不是明知不易发觉。
突然,屋内疾射而出一人,疾逾电奔迎着四人而去,口中高声道:“四位远道光临,想必是得了手,可喜可贺。”
一人答道:“高老师藉口参悟上乘剑法,置身事外,我等四人千辛万苦侥幸得手,但无法打开犹如废物,高老师知此甚详,必知打开之法,是以不辞冒昧前来有所烦扰。”
姓高那人不过三旬出头模样,剑肩朗目,秀气神情,颔下短须,肩头搭着一柄长剑,英俊不凡,闻言笑道:“在下也不过是一知半解,只怕四位问道于盲了。”说着忽面色疾变,侧顾密树中大喝道:“什么人在此深觑,是好朋友何必藏头露尾。”
四人不禁相顾失色,一同目注密林中,右手已按在肩头上。
密树丛中突飘出一声刺耳慑人的冷笑,道:“高天爽,不愧是江湖上后起之秀,就拿耳力敏锐来说,足见传言非虚。”话音声中,三条身影一前两后如电掠去。
为首一人马脸尖颊,下巴光洁无毛,两耳特大翻风,一双绿豆眼凶光流转,劲装捷服,胸胁之间衣下凹凸不平。
身后两人一身高宏伟,一矮胖如球,面相狞恶,凶焰逼射望着四老者。
高天爽一见来人呆了一呆,道:“在下武林末学,不值一提,恕在下眼拙,请问阁下称呼以免失礼慢客。”
那人目光中凶光闪烁,阴阴一笑道:“老朽唐山叠,高少侠总该有个耳闻吧!”
高天爽不禁一个寒颤,暗骇道:“怎么这魔头无故在此现身,唐山叠是西川唐家门顶尖高手,暗器百毒,天下无双,中者无人可解,武功已臻化境,江湖尊称千手毒尊,那矮胖老叟必是百步拘魂唐太,另一个不言而知也是用毒高手了。看来他们志在必得,但如此隐秘之事他们从何得知?”不禁用疑惑的目光望了其他四人一眼,转目投注在唐山叠脸上,微笑道:“唐老师名倾四海,如日中天,在下神慕已久,那有不知之理,今夜唐老师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唐山叠阴阴一笑,对高天爽之言并不理会,转目望着四人说道:“四位当是青城俗家四杰,党水方、蒋方徐、肖七、史少先老师,目前武林乱象已萌,各大门派各有图谋,已不能联合共张正义自不待言,而且有岌岌自危朝不保夕之势……”
党水方大喝道:“你这话是何用意?”
唐山叠阴凄凄一声冷笑:道:“党老师无须急躁,待老朽说完,如今各大门派心腹大患在于峨嵋,那峨嵋耆宿栖云因不忿当年怪手书生折服峨嵋,又闯上千佛顶触其条例,所以将一身绝艺十之七八相授金顶上人,金顶上人睚瞅必报,又气量狭小,青城与峨嵋近在北邻,为此惶惶不可终日……”
肖七暴喝一声道:“唐山叠,我等与你从无宿怨,平白无故相扰却是为何?”
唐山叠目中凶光一闪,冷笑道:“就是为了你我并无前怨,所以老朽以礼叙话,老朽也不转弯抹角。四位得手之广成二宝显然无能打开宝盒,亦不知其用法,贵掌门妄想以二宝压制金顶贼秃,不啻是痴人说梦,且会蒙其害,不如四位割爱举赠老朽,老朽当以仁心相报。”
青城四杰惊得面目变色,都不知道消息由何处传出。
唐山叠紧接着一声刺耳冷笑道:“为友为敌,端在四位明智抉择,老朽轻不出手,但一经决定绝不空手而返。”
此时高天爽突朗声大笑道:“唐老师,纵然青城四兄弟能将二宝举以相赠,在下敢断言唐老师未必能保全。”
唐山叠冷笑道:“眼下就是老朽三人知道,只要五位守口不露,谅无人得知……”
蓦地,远处飘来一冷沉语声道:“未必!”声中四外现出十数身影,电疾射来,一个身材高大,面红狮鼻银须老者更是身法迅捷。当先而至,足未沾地,已宏声大笑道:“唐老师,别来无恙?”
唐山叠一见来人,无动于衷,冷冷笑道:“原来是野人山主,你也敢来插上一腿么?”
野人山主曹方冷笑道:“唐门三毒又不是什么叱咤风云,领袖武林人物,凭什么曹某不敢,何况二室又是在我野人山中失去之物,你也未免太骄妄了。”
唐山叠眼珠滴溜一转,不怒反笑道:“曹山主,唐某气量宽宏,口角相抵徒伤和气,显是曹山主如此说法,广成二宝就在他们四位身上……”说着伸手向党水方等四人一指,接道:“你只管去取好了,若曹山主不敌而退,唐某三人再出手不迟,那时曹山主等自无权过问此事。”
曹方毫不思索地答道:“那是当然,万一曹某得手,唐老师亦难保不生心劫夺。”
高天爽大笑道:“此不过是与虎谋皮而已,曹山主,慢说我们五个人不能拱手相送.一场拼搏在所难免,试想唐门三毒是守信义的人么?待我等精疲力竭之时,他们趁机生收渔翁之利.料不到曹山主利欲熏心,愚蠢至此,令人慨叹。”
曹方不禁一怔,忖道:“此言甚是,老朽何以昏庸如此。”面上现出犹豫不定神色。
百步拘魂唐太突出声讥笑道:“畏首畏尾,尚且混充好汉!”
曹方目中怒光陡射,冷笑道:“当年在云梦泽如非怪手书生一念之仁,饶你唐太性命,今日岂有你说话之余地?”
唐太仰天大笑道:“如今怪手书生何在?英雄已随流水去,空余武林千古恨,过去的事说他做什么?眼前你们即将魂归地府,命丧黄泉了。”
野人山主浑身气得直抖,大喝道:“曹某就不信你们唐门三毒有如此厉害,徒说大话未必是真,行不行手底下见真章。”
唐太阴阴一笑,反手向肩头一按,起出一柄形似日轮的怪兵刃,轮圈内外踞齿利牙密布,一径带出,轮腾飞转不止,寒光闪闪。
百步拘魂唐太从云梦泽返回西川后,自知武功尚不足与武林顶尖高手抗衡,是以精心打造此柄日轮外门兵刃,取名“拘魂太阳轮”,轮招奇诡不算,而且内中甚多剧毒暗器,只需一掀柄头卡簧,立时似雨点般打出,两丈方圆内人兽俱无幸免,端的厉害已极.
这时,高天爽已与青城四杰聚在一处,低声耳语。
唐山叠鼻中发出一声冷笑道:“高老师别妄想图逃,老朽手底从无逃生之人。”
高天爽纵声大笑:“在下尚要亲眼看看唐门三毒今晚丧生在象鼻山下是何情状,怎能一走了之?何况,在下意料今晚来的好朋友不在少数,不过还未露面罢了。”
唐山叠不禁胸头一颤,猛感劲风袭自胸后,忙身形一挪,转目望去,只见曹方随来党羽三人,卷起三团刀光雪浪猝袭而来,冷笑一声,两掌迅如电光火石分飞劈山。
这边一打上,那边唐太与身量高大汉子两人,亦与曹方四人,拼搏起来。
野人山主曹方领着六名高手直扑高天爽五人,曹方不愧心底慎密之人,让手下对付唐门三毒,自己则攻向高天爽五人,取得广成二宝立即选去。
高天爽等见状,知曹方不存好心而来,纷纷亮出兵刃,迎头攻去。
曹方涌身进击,舞出漫天掌影,挟着破空嘶嘶呼啸,推山撼岳而去。
突见高天爽长剑挽出,长剑一震,抡出惊天银霞,霞光闪闪中透出三点夺目寒星,疾点胸前三处重穴,自己“飞花”掌力竟封不住他那精湛的剑招,不禁大吃一惊,迅即向左跃开,双掌错攻,劲风山涌逼去。
要知高天爽乃昆仑后起之巨才,自经苏雨山点破乾坤三绝蕴奥,心知自己武功尚未登堂入室,便潜心悟研苏雨山所说八字“乾天之易,坤象六变”,虽觉只廖廖八字,但深奥无穷,非短短时日可以融汇贯通。由是,他随丧门剑客灵飞去赣,排除振泰镖局危难后,就要离去择地独参上乘剑法,但闻知苏雨山遇险,与灵飞双双赶去连云岛海口乘舟探视究竟,只见浊浪滔天,哪有玉钟岛遗迹,遂洒泪怅惆而返。
他遵灵飞之命向青城报信后,即在象鼻山上结庐参研剑法,五年时光,尽得乾坤三剑奥秘。因此曹方做梦也未想到高天爽无复是当年天下阿蒙,高天爽连起三式,曹方登时为他凌厉奇奥的剑式逼得团团乱转,守多攻少。
陡然一声凄厉惨叫腾起,只见百步拘魂唐太“拘魂太阳轮”一式“凤翔九霄”挑起,一个灰衣大汉闪避不及,竟被“太阳轮”打中右颊,惨叫声中身形为轮齿挑起半空,轮转如飞,颅骨锯开掀翻,脑浆血液如雨飞流,惨不忍睹至极。
唐太轮毙一人压力大减,当即电疾向另一人攻击,柄头一按,自轮齿中打出一蓬飞毒针来
另一次衣汉子看也没看,只觉面门一麻,闷哼一声仰面倒地气绝。
唐太望也不望,一轮太阳轮迅疾扑向相助者,那人望了唐太一眼,道:“我唐衣豪取他们性命就在眼前,不劳你来相助,你可去制高天爽,曹方之命。”
唐太答道:“也好!”纵身斜跃,轮影劲风猛袭高天爽胸后而去。
高天爽闻声,迅起一式“乾天无极”.剑气向外逼出,将前后左右非但护住,而且剑罡潮涌般奔涛而出,如长江大海,分拒曹方、唐太两人。
场中群雄俱展出平生绝艺拼搏,只见剑光刃影飞虹惊天,掌风呼啸奔雷,气流漩荡,石走生飞,木折草扬,威势之骇人无以伦比。
且说卫英香与乐扬隐在十丈外一块凸出巨崖之后,屏息不语。
乐扬脑中意念一转,知高天爽与青城四杰都是恩师旧交,他虽对广成二宝茫然无知,却只觉非相助高天由一臂之力不可,然碍于卫英香在旁不易脱身,心中急躁不已。
他灵机一动,低声问道:“姑娘你看这三方拼搏最后何方取胜?”
卫英香盈盈一笑道:“三败俱伤,谁也休想全身而逃。”
乐扬道:“姑娘是说待他们精疲力竭,三败俱伤时,你再露面手到擒来么?要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姑娘一人难免失虞。”
卫英香见乐扬关心自己,不觉芳心大慰,秋波含情望了望乐扬,道:“谁说只我一人,雪莲教中来的高手不在少数,只是你我均未发现他们就是。”
忽闻不远处草中传来一声击指微音,乐扬不禁一怔。
卫英香道:“这是我们雪莲教中暗号,传声发动在即,只怕我爹来了,由他发号施令。”
乐扬心头猛一颤、道:“姑娘准知令尊来了么?”
卫英香略一沉吟,道:“嗯,大概不是我爹,我爹如亲自赶来,定不会遣人传命唤我赶来,定是三叔……”
乐扬紧接着问道:“谁是你三叔?”
卫英香灿然一笑道:“一时怎可说得清楚,不如你我同去见三叔。”
乐扬摇首道:“在下一再伸明置身事外,不是姑娘坚邀,在下亦不会随来,姑娘要去只管请便,在下但在此藏身不出。”
卫英香笑骂得一声:“迂腐……”忽草丛中又生起两声击指微音,忙道:“我去去就来,你不可擅离。”声犹未落,已疾闪而去。
乐扬暗暗微笑,身形一塌扑卧草中,将人皮面具带上,贴地缓缓离开崖石,绕向一铡蹑去。
场中又传出数声惨叫,唐山叠、唐衣豪各出阴毒暗器毙命三人,党水方雁领翎刀一式“分浪取蛟”迅如雷奔劈中一匪肩上,跟着左掌飞出,啪地一声,匪徒身形震飞半空,曳着叫音如陨星般坠落七八丈外,无巧不巧正坠在乐扬身前三尺之处,尚未气绝,犹在挣命,乐扬疾伸两指,点向死穴。
匪徒又闷哼了一声,身躯抽缩了一下,瞪眼气绝毙命,乐扬忙把匪徒身上灰衣剥下,套在自己身上,窥视场中形势。
这时,唐山叠、唐衣豪以绝毒的暗器尽诛对手,尸体化作一滩滩黄水,形销骨化。
唐山叠喉中发出一声刺耳的冷笑,道:“曹方,识时务者乃俊杰,你不如投在我西川唐门效力,不起异心,还可免去一死。”言下之意,是要曹方等人归顺唐门,联臂捕杀高天爽等五人。
曹方早发觉自己这方形势太恶劣,无奈为高天爽凌厉剑势制住,再加上唐太明向高天爽攻击,其实暗中对自己施冷箭,这样一来,令他无法抽身。
党水方等人此时采取守式,招式之严密,倾水难以泼透,为的是防避唐门三毒冷不防打出的暗器。
与党水方对手之曹方匪党,心中迭迭叫苦,因曹方未传命撤走,只有舍命拼力抢攻。他们也知道唐门三毒必不会让他们全命而退,故心绪茫然,功力大减。
曹方门声不答唐山叠,一味思索图逃良策,飞花掌法更为迅疾凌厉。
唐山叠凶目流转滚动,将手一招唐太。
唐太倏地收轮,倒飞而出,落在唐山叠一旁。
只见唐山叠低声向唐太、唐衣豪低语了一句,三人同伸手揣向怀中。唐山叠阴凄凄地发出冷笑道:“执迷不悟,恕老朽要开杀戒了。”
三人手掌飞起,即待打出、高天爽、曹方等人心神大震,双方倏地身形分开,各以掌风刃光封住自己身形之外。
蓦地四外传来大喝之声,月色映照之下,冒出十数身影,扑向场中。
唐门三毒已扬手打出毒针、飞针、芒弹三种绝毒暗器,电旋星舞般散了开来,化作一片星雨。
那扑来身影不言而知是雪莲教匪徒,来势飞快,四个匪徒眼见暗器袭体,收式不住,纷纷打中,五官亦为所伤,惨叫出声翻倒于地,两手护住面门满地乱滚,发出凄厉的大叫。
唐门三毒突见五条黑影凌风疾落在前面,拍掌打出一阵阴寒劲风。
唐山叠知今晚所图已成泡影,毫不思索,一声“走”字出口,三人拔地冲霄,迅疾无伦地往东北方向落去。
三毒打出黑器,虽被高天爽等人震开,但人却为雪莲教扑来能手圈住,快打猛攻,口中喝令献出广成二宝。
卫英香亦现出身形,截攻野人山主曹方。
乐扬不由怔住,只觉自己出手亦是徒劳无功,雪莲教来人甚多,有双拳难敌四手之感,更不知广成二宝是在青城四杰哪一人身上,若一经出手,难免顾此失彼,因此,大感为难。
场中战况之激真是罕见,只见人影疾飞,刀光剑影闪动,令人目眩。
乐扬忽眼见雪莲教中高手打伤了四杰中的一个,啪的一声大响,踉跄倒出数步后,倏然转身穿空腾起,往高天爽后掠去。
雪莲教高手两人同声发出冷笑,破空飞起,如影随形般追去。
乐扬脑中猛然生出一念,想道:“莫非广成二宝在那人身上……”接着,人也疾走而去。
青城四杰中负伤那人已落在象鼻山下,眼中流露异常痛苦之状。他只觉右肩骨被掌力震得粉碎,臂已全废,两匪徒又即将赶到,不由低叹道:“着来,我肖七今晚是无法保全广成二宝了。”忽觉头后劲风突起,还夹着两声刺耳怪笑,他不禁疾窜出六尺,反身只见两个黑衣长髯人立在面前。
肖七冷笑道:“两位朋友,何事追赶肖某?”
一个黑衣人沉声道:“肖朋友,速将你身上广成二宝献出,不然,肖朋友无法全命,而且累及好友把命赔上,未免不值。”
肖七凄厉发出一声狞笑道:“二位朋友,你就认准广成二宝在肖某身上么?好,肖某已无抗拒之能,相烦哪位在肖某身上搜一搜。”
一双黑衣人闻言不禁一怔,互望了一眼,目中露出惊疑之色。
突然,一声朗笑挟着一片劲风由空中而下,两个黑衣长髯人心中大震,倏地身形一分,抬目望去,只见一面色森冷的人落在他二人中间。
来人目中寒光逼射着两人,令人不寒而粟。
一个黑衣长髯人厉声喝道:“阁下胆敢管雪莲教中是非么?”
面色森冷来人答道:“路见不平,拔刀相肋,就是金臂人卫飞龙前来,老夫照样伸手不误。”说时,右掌已迅如电光石火般拍向那人,手法奇诡难测,只一晃,五指便已扣在那黑衣人“曲池”穴上,五指又一拧,那黑衣人只觉臂骨奇痛如折,身形不由自主地冲了前去撞向同党身上。
另一黑衣人见来人身法奇奥难测,分明是一功力登峰造极的武林怪杰,不由大惊,猛见同伴向自己冲来,一声大喝,右手飞出抓向同伴衣袖。岂料面色森冷之人身手竟然迅疾如电,左手五指虚空一扬,一片绵弱柔和掌风飞来。
那黑衣人心中一寒,身形一让,闪开同伴,右掌改式硬封了出去。
轰地一声震动,那黑衣人喉中发出闷哼,身形倒退,右腕骨折断,只见五指节节寸断,鲜血淋漓,痛得面目大变,却强忍着未发出叫声。
一双黑衣长髯人乃雪莲教中能手,俱知必无幸免,心想与其受辱求生,反不如死得轰轰烈烈一些,遂同时惨笑一声,扬起左掌向自己百会穴猛击而去。立时两人颅骨裂开,双双我扑于地,气绝而亡。
面色森冷之人见状不禁呆了一呆,未料到这两人视死如归,竟不让他套问雪莲教中隐秘,先行横掌自毙。
肖七目击来人在瞬间便制服了两人,不禁骇然,因不知来者是否也为广成二宝而来,一颗心急剧跳动。
只见来人用阴森目光投了自己一眼,缓缓举步向自己走来,不由面色大变,高声道:“阁下来此莫非也是为着广成二宝么?”
来人摇了摇头,伸手托着一颗药丸,道;“阁下肩骨全碎,内伤甚重,速眼下药丸,半月之内可平复如初。”对广成二宝竟只字未提。
肖七望了来人一眼,伸手接过药丸咽下,跟着揣手入怀,取出一只如手掌大小墨绿石盒,慨叹道:“肖某无力保全此宝,阁下功力卓绝……”
话犹未了,象鼻山上忽随风传来数声长啸,现出多条人影飞泻而坠,面色森冷之人忽疾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