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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面吃不成,不如吃饭。
有家小饭铺,每天大清早就已有热腾腾的饭菜供应。
高六六毫不客气,亲自跑到厨房,找到了两支已蒸熟的大肥鹅,大嚼起来。
伊洛娃瞧着他,不由一笑。
“你为什么不吃?”晃眼间,高六六已吃掉了半只大鹅。
伊洛娃说:“我不饿。”
高六六道:“你是怕俺不够吃?”
伊洛娃摇摇头:“不,你自己吃好了,不必理会我。”
高六六已吃完一只大鹅。
就在这时候,门外来了一个小和尚。
这和尚其实年纪已不小了。
但他却长得又矮又小,远远望去,就像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小沙弥。
倘若靠近一点,就可以看见,他最少已有三十多岁的年纪。
他手里拿着一个钵子。
这钵子居然是用黄金铸造的。
(二)
这间小饭铺的老板是彭番。
彭番也曾经是武林中人。
但自从十年前在洛阳给人打断了脊骨,险死还生之后,他就再不谈武事。
但这时候,这“小和尚”的金钵子,却令他为之面色一变。
他本想不理会,但却还是忍耐不住,上前仔细观看。
“小和尚”合什,高宣佛号。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有何见教?
彭番的目光,仍然牢牢盯在他手中的金钵上:“这位大师,可否把这金钵子给俺看看?”
“小和尚”点点头。
“施主请看。”
彭番接过金钵,立刻往钵底一瞧。
一看之下,脸色变得更难看。
“这……这……这金钵……”他是太激动了,说来说去,还是说不下去。
“小和尚”沉声道:“这是贫僧化缘之物。”
“胡说!”彭番连脸都涨红了:“这是我师父大烈上人的遗物。”
高六六立刻问伊洛娃:“大烈上人是什么人?”
伊洛娃的眼色也有点变了:“大烈上人听说是个前辈高手,他武功极高,在当年,几乎打遍半边武林。”
彭番原来就是大烈上人的关门弟子。
“小和尚”冷冷一笑,说道:“原来你这个人贪财,看见贫僧的金钵子是纯金打造,就想掳为已有。”
“放屁”彭番大怒:“你一定就是杀害我师父的……”
但他还没有说完,“小和尚”已一掌按在他的胸膛上。
他惨呼一声,身子软绵绵的立刻倒了下去。
高六六“啊”的一声:“这厮恁地窝囊?连一掌都消受不起?”
“小和尚”已取回金钵子,脸上木无表情。
他忽然吹了一声哨子。
高六六一呆,道:“连出家人也吹哨子,倒像是个流氓。”
伊洛娃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失声道:“小魔佛!”
此言一出,“小和尚”都不禁大感意外。
他冷冷的瞧着伊洛娃,忽然说:“你果然就是珍珠娘子的女儿!”
他的话刚说完,门外忽然驶来了一辆马车。
(三)
两匹黑马,拖着四四方方的车厢!
车厢也是黑色的,看来就像个囚笼。
高六六看了几眼,笑道:“这辆马车很不错,用来载猪粪牛尿,极之合适。”
“小和尚”冷冷一笑,道:“但它现在却要载走一个人。”
“载走谁?”
“伊洛娃。”
“什么?”高六六双目暴睁,宛若铜铃:“矮和尚,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贫僧不是什么东西,是小魔佛。”
“管你是小魔佛还是大猢狲,你敢动伊小姐一根毫发,俺就——”
他还没说完,小魔佛已伸手点了他的穴道。
伊洛娃的脸色在发白。
“谁向你说出我的下落。”她拦在高六六面前,面对着这突然出现的小魔佛。
“伊小姐,你太低估咱们了,”小魔佛冷冷道:“无论在任何地方,咱们要找一个人,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他又向前逼近了一步。
伊洛娃怒叱,右手一扬,打出了十二点寒芒。
她很少使用暗器。
但现在她已无暇细想,也顾不了这许多。
小魔佛桀桀一笑,僧袍大袖飞卷,十二点寒芒立刻有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伊洛娃脸骤变。
她一咬牙,身形翻飞,闪电般连环踢出五脚。
别看轻这五脚,她已凭着这套“五绝勾魂腿”在荒野上踢死过三条饿狼,还赶走了一头身躯比她庞大八倍以上的巨熊。
谁知她这五脚踢出去之后,小魔佛的人已绕到了她背后。
她大吃一惊,正待反掌疾切敌人咽喉,但小魔佛却很悠闲的,已经在她背心“灵台穴”上戮了一下。
高六六急得快要发疯了。
他恨不得马上拔刀,把这个妖僧剁为肉酱。
但他现在连指头都不能动,又怎能拔刀。
他只好眼巴巴的瞧着伊洛娃,给这个可恶的小魔佛带走。
小魔佛临走的时候,把一封信笺插在高六六的腰带上,然后很有礼貌的说了一声:“施主,后会有期,再见!”
(四)
小小的一间小饭铺,忽然发生了血案,自然十分哄动。
官差快要来了。
高六六又急又怒,却偏偏无法移动身子。
他暗骂:“怎么这样倒霉,隔不了几个时辰,又给点住了穴道!”
倏地,一个人走到他身旁,怔怔的看着他。
高六六大怒:“看什么鸟?”
一骂之下,他才发觉自己今天比昨晚幸运一点。
因为小魔佛没有点住他的哑穴。
那人哈哈一笑:“看你这副模样,简直把九玄洞上上下下每一个人的脸都丢光了。”
高六六一愣,终于叹了口气,哀求道:“师兄,看在咱们师兄弟的情谊上,快解开俺的穴道好不好?”
原来那人正是他的师兄——红脸焦四四。
焦四四已找了高六六大半天。
师父的命令,他岂敢不从?
想不到他找到师弟之后,却还是麻烦得很。
小魔佛点穴的手法,极其特殊,而焦四四对解穴之法,也是不甚了了,是以弄了大半天,高六六还是呆在那里,丝毫不能动弹。
高六六气急了,忍不住骂道:“你真是个饭桶,连这点鸡毛蒜皮般的小事都弄得满天神佛!"
焦四四的脸红上加红,怒道:“俺马上就走!”
高六六吃了一惊:“你不理俺了?”
焦四四道:“俺是饭桶,俺弄得满天神佛,所以,俺只好把你扛回去!”
听到最后一句说话,高六六才松了口气。
(五)
客栈里,怪刀神翁瞧着高六六,须眉皆竖。
“你这混帐的东西,武功不练好,却到处闯祸,你有几条性命?竟然跟小魔佛动手?”
高六六的穴道,总算已被司马纵横解开。
师父在骂他,他只好苦着脸,一言不发。
司马纵横却已拿起小魔佛的信笺,仔细的看了一遍。
郝世杰眉头一皱。
“那小妖僧有什么话要说?”
司马纵横皱眉道:“信上说,倘若一个月之内,没有人到富贵城赎取伊洛娃,那么就会把她丢进蛇谷里喂蛇。”
郝世杰冷冷一笑:“这小妮子也是混帐,恃着自己是珍珠船中人,就在长安东奔西跑,煞有介事般,但现在给人抓掉啦,她还能干出些什么事来?”
高六六忍不住说:“八八也不是同样横冲直撞吗?”
“你说得很对!”郝世杰睁大了眼睛,吼道:“你瞧,她现在不是丟掉半条性命吗?”
高六六道:“只要还有一口气,还不算彻底失败!”
郝世杰“呵呵”一笑,冷冷的盯着他:“六六,你是吃错了药?还是吃了豹胆熊心?”
高六六道:“有一句说话,是师父您老人家常说的。”
“是什么说话,你居然能记得这么清楚?”
“勇者无惧!”高六六振振有词:“你向来都瞧不起胆小如鼠的人,而且师父常常带着咱们在江湖上走动,也是为了要让咱们增加江湖阅历,别老是吃饱了饭等着拉屎!”
郝世杰呆住。
他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瞧着高六六,仿佛眼前的不是他的弟子,而是一个陌生人。
高六六是一块怎样的材料,这位怪刀神翁比谁都更清楚。
但现在,高六六无论在胆色、说话和行动方面,都仿佛向前跨进了一大步。
他本是个浑人。
但这时候,他的表现和言论,实在是令人惊诧的。
那简直是判若两人。
是什么力量改变了他?
是伊洛娃?
伊洛娃对高六六来说,是否真的那么重要?
蓦地,一个人气急败坏的走了进来,喘声叫道:“外面来了一群疯子!”
(六)
这个气急败坏走进来的人,就是这间客栈里最胆小的伙计。
他叫阿耀。
阿耀是个正人君子,不赌、不嫖、不喝酒、也不打架。
他只会吃饭、工作、晚上睡觉。
虽然司马纵横认识他只是短暂的时间,但他对阿耀的印象却很不错。
但这个阿耀,这个平凡老实的人,却不知何故,给人在背上砍了一斧。
斧头还留在他的背脊上。
郝世杰上前一瞧,伸手一摸,不由抽了口冷气。
伤得太厉害了。
他瞧着司马纵横,叹气、摇头。
这个伙计已无可求药。
阿耀很快就死了。
郝世杰带着刀,带着一腔激动不平的心情,闯了出去。
客栈里,果然来了一群疯子。
他们一身都是黑衣白靴、头戴银冠的刀手。
他们的装束神秘诡异,刀法也自成一派。
但是,他们所杀的,都是一些手无寸铁的善良百姓,到底他们真正的武功是怎样,还是很难看得出来。
银冠刀手总共有八人。
他们放肆地杀戮,简直目无王法。
郝世杰猛然一声大喝:“住手!”
八个银冠刀手不约而同注视着他。
郝杰怒道:“你们为什么在这里胡乱杀人?”
八个银冠刀手没有回答,回答的是另一个人。
那是一个很富有的老和尚。
他淡淡的说道:“因为老衲要找你,所以叫他们杀十几个人,来引起你们的注意。”
郝世杰简直连肺都给气破了。
这还算是个什么世界?
(七)
这一个很富有的老和尚,就是宝石大师。
他手里的黄金禅杖,隐隐透出了一种可怕的杀气。
郝世杰的刀也已在手。
“妖僧,你要找老夫,老夫是自然欢迎,但妄杀无辜,又岂有这种必要?”
宝石大师淡淡道:“这八位刀手,他们来自富贵城。”
郝世杰冷冷道:“那又怎样?”
宝石大师道:“他们用的刀,从铸刀炉里拿出来迄今,才短短半年光景。”
郝世杰道:“这与老夫何干?”
宝石大师道:“适才他们杀人,就是要让鞘中刀锋,染一染长安人的鲜血。”
郝世杰脸上勃然变色:“天下间每天铸成的刀剑不知凡几,倘若都要‘染一染人血’,岂非天下大乱?”
宝石大师悠然道:“别的刀剑该如何处理,老衲不知道,但从富贵城中铸炼出来的兵刃,一年之内,必要见血,否则不祥!”
“一派胡言!”
“不是胡言,乃是衷心之语。”
郝世杰一挥金刀,怒道:“尔等邪魔外道,不法之徒,老夫今天一个都绝不放过!”
他一挥刀,人已疾扑宝石大师。
宝石大师却闪退开去。
“且慢——”
郝世杰冷冷一笑。“你不敢跟老夫拚命?”
“拚命何须急在一时?”宝石大师缓缓道:“待老衲办妥一件事后自当奉陪。”
郝世杰道:“你这秃头,还有什么事情要办?”
宝石大师道:“这八位刀手,乃是‘王者八绝’,他们想向一个人挑战,目的是印证武功!”
郝世杰冷冷道:“好不要脸,以八人之力,却只向一个人挑战!”
宝石大师道:“这人若嫌势孤力弱,可以邀请援手助阵。”
郝世杰目光一闪。
“他们要向老夫挑战?”
“不是尊驾,而是司马纵横!”
宝石大师说到这里,司马纵横已在郝世杰背后出现。
(八)
司马纵横没有说话。
因为他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王者八绝”已无声无息的围了上来,每一个人的眼睛都牢牢盯着司马纵横。
他们就像是一队猎人。
他们要猎取的目标,是猎刀奇侠。
猎刀,是一把猎取江湖败类性命的利刃。
但这一次,会否倒转过来,给“王者八绝”取掉了司马纵横的性命?
没有人知道,甚至无法猜测。
因为在此之前,根本没有人见过这八个人。
他们的刀法如何,阵法怎样,实在无从猜出。
也许他们会不堪一击。
但更可怕的情况是:司马纵横今天将会遭遇到极强的对手。
赫世杰没有离开司马纵横。
云双双是他的女弟子,也是他的干女儿。
司马纵横可说是他的“干女婿”。
“干女婿”也是女婿。
赫世杰绝不会让他一个人去应付“王者八绝”。
但是却在这个时候,有人把他赶了出去。
“赫前辈,让咱们两个后辈动手吧,否则冷落了宝石大师,就不太好了。”
这人声音宏亮,神态潇洒。
他手中有剑。
剑鞘有凤凰。
凤凰神剑,辣手大侠,铁凤师!
(九)
“王者八绝”,还是那样的沉着。
他们仿佛已忘记了一切,只是不断的把刀网收紧。
八个杀手,八把刀,组成了一个严密的刀网。
刀网有刀气、杀气。
也有血腥气。
他们刚才杀了十几人,血腥气味浓于一切。
诚如阿耀形容:“他们都是疯子!”
铁凤师的人仍在刀网外。
他没有靠近司马纵横,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王者八绝”也没有人去看铁凤师。
他似是局外人,仿佛将会袖手旁观,坐视不理。
但他却已说过,将会与司马纵横联手对付“王者八绝”。
然而,即使加上铁凤师,仍然只是以二对八,绝对没有什么“便宜”可言。
宝石大师神情萧杀,突然大喝道:“杀!”
“杀”字方起,八把锋利的刀,同时向一人攻杀。
他们攻杀的对象,居然不是司马纵横,而是本来身在阵外的铁凤师!
杀声四起。
铁凤师在刹那间变成了众矢之的,司马纵横反而变成置身于刀阵之外。
郝世杰不由也赞叹道:“果然是好刀法。”
宝石大师目光收缩,缓缓道:“好在哪里?”
郝世杰道:“高手招式,有招不如无招,阵法亦然,与其有阵有势,不如无阵无势。”
“不错,”宝石大师完全同意:“天下间最完美的阵势,其实就是任其自来之阵,任其自发之势,一收一放,俱以敌势作为变通,正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务使矛盾生于敌人心中、眼中、意识中,随而使之自堕深渊,万劫不复!”
郝世杰目光一变。
“大师尽言真窍巧妙,当真是有恃无恐?”
突听一人冷冷道:“大师之言,句句真章,而大师之所以直言无隐,道理也很简单。”
郝世杰一怔,问道:“却是何故?”
这人冷笑道:“皆因“王者八绝’仍未能够做到上述各点,所谓无阵无势、只是外表造成的气候,一遇强手,他们仍然是要列阵而战,摆势抗衡!”
郝世杰不由脱口大赞:“干女婿,这次可连老夫也要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司马纵横仍在“阵外”。
他短短几句话,使怪刀神翁为之佩服万分,却也使宝石大师为之神色骇然。
铁凤师在刀阵内,本已处于下风,但司马纵横一语道破关键后局势立刻逆转。
只是,“王者八绝”每一个人的刀法与功力,俱是一流之选,铁凤师虽已控制了战局,仍然未能立刻把刀阵击破。
直至司马纵横出手,铁凤师立刻如虎添翼!
“王者八绝”,以“绝”、“狠”作杀人不二法门,每一刀都绝不留下半点余地。
他们已不配称“王”。
“王”是尊崇的、高贵的。
一个真正的“王”,绝不该只有“绝”和“狠”。
人若太绝,就不再值得别人尊崇。
太绝的刀法,也绝对不会是最好的刀法。
因为它不但不给予对手留下馀地,同时也断绝了自己转变之机。
猎刀出击,招式并不绝。
然而,刀刀俱是实招。
每一刀挥出,就有一人倒下。
铁凤师紧接加上一剑。
这一战,又再证实了江湖上的两句话:
猎刀有情留,凤凰剑下无活口!
宝石大师面色灰白,身子微微发抖。
司马纵横冷冷的看着他:“你们太过份了,这客栈里全是善良百姓,但却成了刀下冤魂。”
宝石大师叹了口气:“老衲太低估了你。”
司马纵横道:“在下也不如大师现在想像中那么高明。”
宝石大师说道:“你们是否要到富贵城?”
司马纵横冷冷道:“是又如何?”
宝石大师回答道:“老衲可以代为引路。”
司马纵横冷笑一声:“倘若刚才在下死于刀阵里又如何?”
宝石大师道:“天意难测,你毕竟仍然活着。”
司马纵横道:“何以魔佛要咱们到富贵城?”
宝石大师道:“天机不可泄露。”
郝世杰冷冷一笑:“什么天意、天机,简直胡说八道。”
宝石大师道:“除了诸位之外,魔佛尚邀请两人到富贵城。”
郝世杰道:“这两人又是谁?”
宝石大师道:“珍珠娘子,还有白浪府主人李齐芳。”
郝世杰道:“究竟所为何事?”
宝石大师叹了口气:“老衲实在不知道。”
司马纵横突然盯着这老僧,冷冷道:“大师可曾派遣丁万侯,击杀傅钱三?”
宝石大师直认不讳:“确有其事。”
司马纵横道:“傅钱三何事开罪了富贵城?”
宝石大师沉吟半晌才道:“他一直都在暗中干涉咱们的事,魔佛很不高兴。”
司马纵横道:“魔佛又有什么重大阴谋?”
宝石大师摇摇头:“不知道。”
铁凤师冷笑一声:“老和尚,你若肯说实话,也许还可以死得舒服些!”
宝石大师脸色一变。
“铁凤师,你当老衲是什么人?”
“死人!”铁凤师的说话,可一点也不客气:“你再嘴刁舌辣,马上就得死无葬身之地!”
宝石大师陡地狂笑。
“好狂妄!老衲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黄金禅杖陡地发动的攻势,直欺铁凤师。
铁凤师正待要回击,却被司马纵横阻拦。
“你们别在这时候动手。”
宝石大师冷笑道:“还是司马纵横懂事。”
“不错,”铁凤师冷冷的盯着他:“因为你若死在我剑下,咱们要到富贵城就麻烦得多了。”
宝石大师为之气结。
(十)
富贵城在何方?
答案是:东海一岛屿上,而这个岛屿,暂时不妨称为神秘岛可也!
从长安到东海之滨有多远?
司马纵横没有计算过。
但途中,每个人都最少换了三四匹快马。
十六天后,一大群武林高手,齐聚在海雄湾畔的一个小市镇上。
海雄湾是个不大不小的渔港。
这里有大大小小的渔船几百余艘。
一艘巨船已准备好,就只等待明日黎明时候,出发往神秘岛。
(十一)
黄昏。
小市镇有鲜鱼出卖。
司马纵横买了几斤不知名的鱼,亲自剖洗干净,然后送到高六六的手上。
高六六很快就把鱼烤熟。
他们在沙滩上,看着夕阳西下。
这是一个风平浪静的黄昏。
鱼很香,天气也很好。
但明天又会怎样?
明天已变成今天。
一艘巨船,正从海雄湾徐徐驶出了大海。
这艘巨船,将会把一群武林高手,载到一个怎样的地方?
除了宝石大师之外,其余的人全都不知道。
这不是邀请,而是挑战。
佛魔的挑战。
阳光灿烂,海水闪闪生光。
船桅下,司马纵横遇见了“白浪长虹”李齐芳。
李齐芳凝视着司马纵横。
“你好像什么都不怕。”
“怕?我怕什么?”司马纵横淡然一笑。
“魔佛是个怎样的人,你可清楚?”
“不清楚。”
“但你现在却在这艘船上。”
“你又如何?”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走上了这艘船,”李齐芳淡淡的说:“也许,富贵城的确是一个很具有吸引力的地方。”
司马纵横目光一闪:“你对富贵城的事,知道的有多少?”
李齐芳耸肩一笑:“很少很少,正因为知道的不多,所以好奇心也越浓厚。”
司马纵横道:“好奇是人类的天性,它可以促使人类不停的去发掘世间上所有的事物,甚至包括死亡。”
李齐芳道:“魔佛与富贵城的故事,你听过了没有?”
司马纵横摇摇头。
“对于这个人,这个地方,我知道的一定比你更少。”
李齐芳目光遥注在远方,缓缓道:“富贵城本来是一个极荒芜的地方,它只是一座孤岛的一个小角落。”
司马纵横道:“是魔佛把它建立起来的?”
李齐芳道:“不是魔佛,而是一个海盗。”
“东海海盗,多如牛毛,却不知道是哪一位?”
“他叫什么名字,没有人知道,人们只称呼他东海幽灵。”
“东海幽灵?”
“不错,他出没无常,行踪飘忽。”李齐芳缓缓道:“他的手下也是一样。”
“他是富贵城的创造者?”
“不错,但后来,魔佛突然在这地方崛起,成为城中主人。”
“东海幽灵又怎样?”
“销声匿迹,传说死在魔佛手下。”
“魔佛的武功,是否真的有如传说中那么可怕?”
李齐芳的瞳孔渐渐缩小,缓缓说道:“这十余年来,也曾有不少武林高手,千方百计要进入富贵城。”
司马纵横道:“结果怎样?"
李齐芳的声音变得很低沉:“每一个人都有去无回。”
司马纵横道:“然则,你对咱们这一次的行程,是否抱着悲观的看法?”
李齐芳忽然长叹了一声,说道:“在别人的眼中看来,咱们都好像是很有见地,遇事胸有成竹的人。”
司马纵横道:“难道你已对自己缺乏了信心?”
李齐芳道:“信心必须要有基础才能存在,但咱们现在却在茫茫大海中,而不久之后又将会面临到莫测高深的强敌。”
司马纵横道:“既然你全无信心,为什么还要到富贵城?”
“不知道,”李齐芳苦笑:“也许每个人都会有偶然做出傻事的时候。”
司马纵横道:“你并不是个傻子,我也不是。”
李齐芳默然。
巨船继续向东航行。
中午,风浪忽起。
幸而这艘船实在建造得不错,虽然在大风浪中,仍然是平稳地向前迈进。
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孤岛上。
(十二)
当众人鱼贯登岸后,高六六忽然大叫一声:“原来你也在这里!”
众人皆是一愕。
只见高六六正在缠着一个黑衣老妇,好像非常生气。
郝世杰喝止了他。
“别胡来!你可知道她是谁?”
“管他娘是谁?那天晚上,她点住了弟子的穴道!”
“就算她杀了你,你也只好认命。”
“为什么?”
“因为她就是珍珠娘子!”
高六六还是不服气:“珍珠娘子又怎样,俺……”
他说到这里,忽然一怔,继而摇头:“她……她是珍珠娘子,那么伊洛娃岂不就是……他的女儿了?”
郝世杰沉着脸:“你总算想对了。”
高六六怔住。
那黑衣老妇果然就是珍珠娘子。
她瞧着高六六,用一种平静的声音对他说:“你现在是不是还要找我算帐?”
高六六忙道:“没这回事,绝对没有这回事,刚才俺是在放屁而已。”
孤岛上,有十八个和尚,分别两旁,似是在迎接众人。
宝石大师高宣佛号。
十八和尚也接着高宣佛号。
焦四四哈哈一笑:“天下和尚都是一般麻烦,真乃阿弥陀佛之至。”
铁凤师走了过来,也哈哈一笑。
焦四四还想再说话,却已给铁凤师点住了哑穴。
宝石大师把众人带引到一条石路上。
石路蜿蜒曲折,两旁古木参天。
差不多走了半个时辰,他们终于看见了一座美丽的城堡。
城门大开。
这里就是富贵城。
高六六对司马纵横说:“俺以为这里的人统统都是和尚,原来不是。”
话语未了,他又看见了另一个“小和尚”。
“小和尚”手捧金钵,面露笑容,向他们走了过来。
“小魔佛!”高六六怒叫起来:“俺跟你拚了。”
小魔佛没理睬他。
高六六真的想冲上去,但司马纵横制止了他。
小魔佛微微一笑,向司马纵横说:“施主想必是名震中原的猎刀奇侠了?”
司马纵横抱拳道:“在下正是司马纵横,名震中原四字,实在是愧不敢当。”
小魔佛呵呵一笑。
“司马大侠太廉逊了,贫僧于富贵小筑准备好酒菜,诸位英雄豪杰,切莫客气。”
常言道:“宴无好宴。”
但群雄既然已来了,自然也不会怯缩。
只是,以这一群高手的经验,想要在酒菜中下手脚,也绝不是容易。
酒是好酒,菜是佳肴。
虽然是和尚请客,但吃的却不是素菜而是天上飞禽,海里奇珍,式式俱备。
但每个人都吃得不多。
高六六更全不沾手。
“小和尚”请客,决不领惠。
但酒菜无毒,却是绝对可以肯定的。
尤其是铁凤师在座,恐怕天下间还没有什么毒药可以瞒得过他的眼睛和鼻子。
忽然间,有人推着一辆铁车,往小筑外的一座大屋而去。
铁车里,囚禁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皮细肉滑、白白净净的中年人。
众皆愕然。
这是怎么一回事?”
(十三)
好奇之心,每个人都会有。
但这是富贵城内部的事,群雄不明就里,暂时也没有人加以干涉。
小筑外的一座屋子很宽敞。
屋内却是一片黑沉沉,看来相当神秘、诡异。
推车的是一个红衣大汉。
他把铁车推进大屋子里,然后很快就走了出来。
看他脸上的神态,好像有点惊惶。
他看见了什么事?
小魔佛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
每个人都瞧着他,以为他一定会有话说。但他却只是摇头、叹气,却没有说出半个字。
蓦地,大屋子里传出一阵凄厉的嚎叫声。
叫声充满恐惧,也充满了绝望。
但很快又停下来。
大屋子里,又再陷入一片沉寂。
郝世杰实在忍不住了。
“你们在搅什么把戏?”
小魔佛又叹了口气,缓缓道:“这不是把戏,而是悲剧。”
司马纵横也忍不住问:“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小魔佛道:“刚才被推进去的,是海雄湾的一个村长。”
“村长?”
“不错,他在五日之前,失踪了。”
“他的失踪,就是因为给你们掳了回来。”
“是的。”
司马纵横道:“你们为什么要把他掳回来?”
小魔佛沉声道:“实不相瞒,被咱们掳回来的人,还不只有他一个。”
珍珠娘子倏地霍声站起来,怒道:“最少,还有我的女儿!”
“伊小姐很安全,而且锦衣美食,绝对没有受到半点折磨。”
“你的鬼话,老娘不听,快把洛娃交出来!”珍珠娘子很愤怒。
高六六也是一样。
小魔佛淡然一笑,道:“令媛的事,你不必挂虑,这件事,慢慢再谈。”
珍珠娘子岂肯干休。
小魔佛却突然脸色一寒,叱道:“你是不相信贫僧?”
珍珠娘子怒道:“老娘要见女儿。”
小魔佛道:“这个可以,但只能见见面,不能接触。”
珍珠娘子面色一变,道:“你把她怎样了。”
小魔佛道:“贫僧早已说过,没有伤害她一丝毫发。”
说着,一拍掌。
两个灰袍僧人应声而出。
“带这位女施主到天心殿,她要看看伊姑娘。”
两灰袍僧人齐声道:“是!”
高六六突然大叫:“俺也去!”
郝世杰眉头一皱,正待喝止,珍珠娘子却说道:“你这黑脸小子虽然是浑得可以,但心肠却很不错。”
高六六一怔。
“你不让俺见你的女儿?”
“不,你可以跟着我走,但必须先向师父禀告。”珍珠娘子说。
高六六大喜,连忙对郝世杰说:“弟子……”
郝世杰挥了挥手:“你去罢,但切莫胡乱闯祸。”
“多谢师父,”高六六忽然跪下,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就跟着珍珠娘子走了。
珍珠娘子离去后,小魔佛又接着说下去:“除了这位村长之外,咱们还在东海沿岸,掳回来数十人。”
郝世杰白眉一扬。
“他们是什么人?”
“善良百姓,既不懂武功,也从来不理会江湖上的事。”
“尔等有何企图?”
“贫僧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铁凤师冷冷一笑:“你们抓这许多人回来,莫不是用来吃进肚子里?”
小魔佛居然点点头。
“你完全说对了。”
(十四)
此言一出,众皆骇然。
“你疯了!”郝世杰一拍桌子:“刚才那村长,是不是已经给宰掉了?”
小魔佛叹了口气,道:“这时候,只怕他的五脏已掉进另一个人的五脏里。”
李齐芳眉头一皱。
“他是谁?”
小魔佛沉默了很久,才说出了两个字:“魔佛!”
魔佛!
刚才屋中传出惨嚎叫声,原来是魔佛正在行凶,他活宰了村长,啖其五脏。
宝石大师宣声佛号,缓缓地说道:“魔佛练功,走火入魔,此刻已变成一个疯子。”
疯子!
吃人疯子!
小魔佛接道:“每隔一天,魔佛就要吃掉一个人,他现在甚至连贫僧这个弟子,也都辨认不出来了。”
郝世杰冷冷一笑,道:“既然这样,他为什么不连你也一并吃了?”
“老施主说的不错,”小魔佛苦笑一声,道:“两个月前,贫僧险些就给师父吃掉,尚幸当时贫僧身边还有人。”
司马纵横冷冷道:“你自然是把那人推到魔佛怀里去了。”
小魔佛叹道:“那是迫不得已之举,否则,贫僧现在早已化为乌有。”
铁凤师道:“尔等既然受魔佛烦扰,何不杀了他?”
小魔佛摇摇头。
“杀师乃大逆不道之事,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贫僧不想干。
铁凤师冷冷道:“但最少,你们也该把他关起来。”
小魔佛叹道:“此事若能成功,咱们也不必这样伤脑筋了。”
铁凤师冷笑道:“你是个聪明绝顶的人,怎会连一个疯子都对付不了?”
小魔佛道:“师父虽然因练功而疯掉,但却不是完全变了白痴,他还有一定的思维能力。”
司马纵横道:“你到底想怎样?”
小魔佛道:“虽然杀师乃大逆不道之事,但常言亦有云:“大义灭亲’!”
铁凤师冷冷一笑:“居然弄出个大义灭亲’来,这又是什么玩意?”
小魔佛道:“与其让师父吃人,不如由贫僧背个大逆不道之名,把他消灭了,总比这样继续下去的好。”
他叹了气,道:“最可怕的是,一旦没有活人可吃,他就会跑出来,见人就杀,然后又活吃下去。”
铁凤师道:“想不到这个岛上,居然出现了吃人妖怪。”
小魔佛道:“贫僧虽然早已有‘大义灭亲’之心,但无奈实力不足,一且动手,绝对不可伤害得了师父分毫。”
李齐芳凝视着他,缓缓道:“所以,你就想借助咱们的力量去干掉师父?"
小魔佛叹道:“这是不得已之举。”
李齐芒沉吟半晌:“一个吃人的疯子,的确是人间极大的祸患,你这个主意,未尝不值得我们考虑。
铁凤师道:“既然这样,咱们就一起动手!”
他说着的时候,目光盯着司马纵横。
司马纵横没有反对。
但他却知道,事情一定不会是那么简单。
魔佛真的疯了。
他吃人。
他满嘴血腥,一双眼睛呆滞无神,但却偶然又会发射出可怕的光芒。
说他是一个吃人妖怪,实在是一点也不过份。
他在大屋子里,念念有辞。
他念的好像是佛经,又好像是在念着邪教的咒语。
总之,他全身上下,都渗透者一种可怕的邪气,令人望而生畏。
幸好司马纵横等人,全是见多识广,胆量也极大之辈。
他们全然不惧,只是觉得这么一个人,实在不该让他继续留在世上。
即使他没疯掉,魔佛也是个百死不足以蔽其辜的人。
但忽然间,司马纵横却说:“咱们不该杀他。”
此言一出口众皆愕然。
铁凤师也大惑不解:“老弟,你想到了什么事?”
司马纵横叹了口气:“在情理而论,魔佛此人,早已很该死。”
“不错,”铁凤师道:“尤其是现在,他变成了一个吃人妖怪,更加不能让他活在世上,否则将来还不知有多少无辜冤魂,要葬身在他的肚子里。”
司马纵横道:“但有一点咱们不能忽视,魔佛此刻已经是个迷失本性的人。”
“那又怎样?”铁凤师道:“难道他疯了,就可以抹煞他的罪过?”
司马纵横道:“他既已迷失本性,那么不论以往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和现在都已全无关系。”
铁凤师皱着眉:“这是什么言论?”
司马纵横道:“咱们现在可杀了他,但他却根本不知道咱们为什么要杀他,因为他早已忘掉了以往的一切。”
他环视众人一眼,缓缓地道:“可以说,当他疯了之后,他这个人已不再是昔日的魔佛!”
铁凤师苦笑一声。
“这莫非就是脱胎换骨了?”
司马纵横也苦笑了一下,缓缓道:“脱胎换骨倒是未必,但是他的脑袋,恐怕已经变成了一片空白。”
李齐芳淡淡一笑:“这倒不算是一片空白,最少,他还在念念不忘,怎样活吃人肉。”
司马纵横道:“他活吃人肉,是因为他现在还有一身惊人的武功。”
铁凤师目光一亮,点头道:“不错,倘若他没有武功,变成平凡的人,就算他想吃人肉,也不会得偿所愿了。”
“而且,那时候就算他有什么不轨企图,任何人若是要制服他,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司马纵横说。
小魔佛缓缓地道:“司马檀越之意,是不主张杀了他,而是把他的武功废了就算?”
司马纵横道:“正是这样。”
小魔佛说道:“这不嫌有些妇人之仁吗?”
司马纵横道:“他毕竟还是你的师父,难道你真的要把他置于死地而心满意足吗?”
他是在故意试探小魔佛。
小魔佛合什,叹道:“为人弟子者,又岂会有此心肠?贫僧此举,实乃迫不得已。”
司马纵横道:“此刻魔佛之所以令人觉得可怕,是因为他武功仍在,但咱们若能把他的武功废了,他就再也不可能逼迫富贵城中人,给他活吃人肉。”
李齐芳沉吟半晌,才道:“司马大侠之言,不无道理,咱们就姑且一试罢。”
小魔佛叹了口气,道:“要杀师父,绝不容易,要废掉他的武功,恐怕更是困难。”
铁凤师道:“为了避免更多无辜者葬身于此地,再困难也要一试。”
小魔佛道:“既然两位认为此法可行,贫僧自亦无异议,但师父神功盖世,而且已神智失常,诸位出手,万万不能大意!”
铁凤师盯着他:“咱们出手,你袖手旁观吗?”
“岂敢!岂敢!”小魔佛道:“贫僧既已背上了大逆不道之罪,自然也一并出手,绝不会让各位费尽气力,而小僧则隔岸观火的。”
铁凤师点点头:“这还有点像样,老实说,这本来是你们富贵城的事,咱们从远道而来,却要费气费力兼冒险,真是大大的‘不枉此行’。”
小魔佛道:“虽然师父目前身在富贵城,但难保不会有一天,忽然乘船出海直闯中原,那时候岂不更加天翻地覆?”
铁凤师一怔:“倘若如此,也确是天下大乱的事!”
小魔佛道:“与其让他长期害人,倒不如聚集众人之助,解决此事。”
司马纵横道:“咱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动手了?”
小魔佛道:“这本来是贫僧的事,就先由小僧上阵!”
他大步踏前,正待出手。
但李齐芳却又把他喝止。
“且慢!"
小魔佛一怔:“李大侠有何见教?”
“你就这样上前跟魔佛拚掌,岂非白白送死?”李齐芳冷冷一笑。
小魔佛呆了一阵,继而叹道:“正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贫僧之意,是先和师父对三几掌,消耗了他的内力,然后各位再接再厉……”
李齐芳不等他说完,已截然说道:“你的意思在下明白,但打车轮战,恐怕未必会奏效。”
小魔佛苦笑。
“但……”
李齐芳又说:“你可曾听过,一百六十年前,黄山铁君大战南七北六十三省总共三十八高手的往事?”
小魔佛点点头,道:“听说那一战,黄山铁君连毙了三十七人,最后才与第三十八名高手同归于尽。”
“不错。”李齐芳缓缓道:“当时,那三十八高手采取的,正是车轮战法。”
铁凤师叹息一声:“那一战虽然已事隔百余年,但直到现在,仍然不断有人提及。”
李齐芳道:“三十八高手以一对一,一个死了,另一个接上,虽然黄山铁君的内力不断在消耗,但由于他练的‘九阴九阳万错玄功’实在是太厉害,居然连续杀了三十七人,最后才与第三十八人同归于尽。”
小魔佛呆住。
李齐芳冷冷一笑:“现在咱们有几人?是不是准备一个一个的死在你师父的掌下?”
小魔佛叹息一声:“这当然不是,但咱们又该采用什么办法?”
李齐芳道:“用连成一气的内力,以多攻少,用强制胜!”
小魔佛道:“这岂非是……”
“这是很不君子的一战!”李齐芳道:“但你师父武功高得出奇,而且又已疯了,为了不使更多人无辜惨死,就算咱们今次卑鄙一点,也非要必胜不可,而且,即使以车轮战法获胜制服魔僧,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司马纵横道:“为人之道,绝不能过于拘泥,以少胜多,以弱制强的人,未必就是英雄好汉,相反来说,今天咱们虽然倚多为胜,但却光明磊落,干得问心无愧,那又何必耿耿于怀?”
铁凤师立刻鼓掌:“说得好!说得有理!说得精彩极了!”
小魔佛想了想,终于也同意了李齐芳与司马纵横的见解。
李齐芳、司马纵横、铁凤师三人,都是在江湖上可以独当一面的高手。
小魔佛也绝非等闲之辈。
由他们四人组成的阵势,自然是不可轻视的。
但魔佛是一代狂魔,武功深不可测。
这四人是否可以顺利把魔佛制服?
魔佛怔怔的瞧着这四人,忽然咧开大嘴。
“格格!格格!”他在大笑,脸上的表情就像想择人而噬的老狼。
李齐芳吸口气,喝道:“咱们上!”
四股狂飙,同时向魔佛涌去!
魔佛仍然在大笑。
他的笑声很特别,每一下笑声都是长短相同的。
一阵巨响,魔佛也发出了一掌。
他只是以一只右掌,就把四人的掌力,全部接了下来,四人脸色一变,再运内功齐齐发掌。
魔佛怪笑不已。
巨响再度响起。
魔佛仍然是以单掌对抗。
他没有落在下风。
李齐芳吸了口气,道:“咱们以节节传劲之法,对付魔佛。”
四人都是当世享誉武林的顶尖高手,李齐芳提出了节节传劲之法,其余三人都知道该怎样做。
转瞬之间,四人的站立位置已改变。
站在最后一人,是铁凤师,然后是司马纵横、小魔佛。
站在最前一人,就是李齐芳。
铁凤师把内力传到司马纵横体内,而司马纵横又把两人集结的内劲,传到小魔佛身上。
就是这样,铁凤师、司马纵横和小魔佛的内力,都已齐齐传到李齐芳的双掌。
这一股掌力,有如排山倒海,绵绵不绝。
魔佛仍然格格大笑。
他也用双掌对抗。渐渐地,魔佛身上的长袍,有如球儿般高涨起来!
他的头顶,也冒出了丝丝白气。
至于铁凤师等人;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
铁凤师闭上眼睛,全神贯注把内力不断源源输出。
司马纵横双目向前望着,脸色有点发青。
小魔佛咬牙切齿,好像已经用尽了全力。
李齐芳是直接面对魔佛的人,他脸上却是木无表情。
每个人都已毫不保留,施展浑身解数,全力豁了出去。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一次行动,绝对不能失败。
否则,他们可能全都要死在魔佛的掌下。
魔佛的功力,确然令人有匪夷所思之感。
以铁凤师等四人联成一气的内力,居然还不能占着上风。
魔佛痴痴的瞧着李齐芳。
李齐芳额上已淌出了汗。”
但这些汗水,很快就化为蒸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魔佛忽然又再大笑。
说来奇怪,他一笑起来,双掌上的力度就增强不少。
铁凤师暗呼不妙。
因为他已发觉到,落在下风的并不是魔佛,而是他们四人。
再拚下去,说不定四人都会同时死在魔佛的掌下。
(十五)
这是骑虎难下之局。
此际,唯一可以打退堂鼓、一走了之的人,就是铁凤师。
因为他是四人中,站在最后的一个。
他所受到的压力,也是最轻。
其实,那也不是压力,而是吸力。
因为此刻魔佛的掌劲,已变得十分怪异。他仿佛要把这四人的内力,全都吸了过去。
而双方胜负之数,就在于魔佛能否在源源不绝的情况下,把四人的内力纳入自己的体内。倘若四人的内力太强,冲破了魔佛所能容纳的极限,那么魔佛这一战必败无疑。
可是,在目前来说,还看不出魔佛有不支的迹踪。
一旦铁凤师放弃,那么其余三人势必陷入更凶险的局面。
但铁凤师确是一个可靠的朋友。
他宁愿死,也绝不放弃。
然而,这魔佛的功力,实在深不可测。
四人都已豁了出去,但形势却不断的恶化。
李齐芳的脸已变得像纸一样白。
其余三人的情况也是狼狈之极。
这一下,恐怕连小魔佛也万万想不到,原来魔佛在疯掉之后,一身功力却反而更惊人了。
这是什么道理?
即使魔佛神智正常,恐怕也说不出一个理由。
而真正的理由,是魔佛在疯掉之后,有一天忽然狂性大发,疯狂运劲,却在不知不觉之中,连任督二脉、生死玄关也冲破了。
能达到这等境界的高手,当今世上恐怕还找不出三四人。
这一点,是小魔佛绝对想不到的。
他以为集合了司马纵横、铁凤师及李齐芳三人之力,那就可以击倒师父,他这种想法实在是错误的。
(十六)
形势更凶险了。再这样持续下去,不到一顿饭时光,这四个年轻一辈的高手,恐怕都要死在魔佛的掌下。
铁凤师仍然支持下去。
除非气绝身亡,否则他绝不会独善其身,不理会其余三人。
但忽然间,一只手掌按在他的肩上。
“别回头望,成败在此一举!”一个沉重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
铁凤师长长的吐出口气,眼睛里发出了光芒。
四人阵势,已变为五人。
最后来的人,正是珍珠娘子。
(十七)
珍珠娘子的增援,无疑是令人感到兴奋,充满希望的。
一股沉实的内力,透过铁凤师、司马纵横、小魔佛的身子再传到李齐芳的双掌上。
正如珍珠娘子所说的:“成败在此一举!”
倘若再加上此一强援,仍然敌不过魔佛的话,那也无话可说了。
李齐芳突然双目暴睁,同时发出一声如雷般的巨喝。
五人齐心协力,同时再加一股劲。
一股罕见的巨力,在极短暂的一刻间,毫不保留地从李齐芳的两只手掌上涌了出去。
魔佛大笑,他的笑声仍然是那么怪异,听来令人感到为之不寒而栗。
但忽然间,他的笑声中断下来。
他的脸色一片紫红,面庞上的肌肉仿佛一块一块的浮肿起来。
李齐芳终于松了口气。每个人都同时松了口气。
魔佛终究无法容纳这股威力奇雄的内力。
“喔……”他喉咙里发出一阵古怪的叫声,继而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李齐芳瞧着司马纵横,叹道:“不必废掉他的武功了。”
司马纵横默然。
他知道李齐芳说的不假,因为魔佛已内脏碎裂,再也活不下去。
对于一个死人,当然没有再废掉其武功的必要。
珍珠娘子及时赶到,使得战局立刻改观。
是否她的内力比铁凤师等四人优胜甚多。
那倒不是。
她一出现就扭转乾坤,最主要的原因,是当时铁凤师等四人,已是强弩之末。
而魔佛所能容纳对方的内力,也已接近到饱和的边缘。
严格来说,双方胜负的差点,仅是一线之差。
而当时的情况,确是魔佛占了优势。
但珍珠娘子在这最重要的关头突如其来,给予铁凤师等四人极大的帮助。
一阵强烈的冲击,使魔佛再也承受不住,终于在李齐芳的面前倒了下去。
虽然小魔佛的计划,终于还是成功了,但却不禁犹有余悸。
他盘膝而坐,调气运功。
司马纵横却看见高六六,正在和一个女孩子走了过来。
那是伊洛娃。
高六六很高兴,因为珍珠娘子已把伊洛娃救了出来。
(十八)
虽然魔佛已经死了,但在这个岛城上,仍然是充满了神秘、诡异的气氛。
铁凤师等人,被安排居住在一列平房里。
房子不算很宽敞,但却几明窗净,打扫的一尘不染。
珍珠娘子仿佛心事重重,整个晚上都没有睡觉。
睡得最舒适、而且鼻鼾之声大作的,乃是高六六。
在绝大多数的日子里,他都是个无忧无虑、无牵无挂的人。
浑人,也未尝没有他的优点。
最少,杞人忧天这种事,是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的。
只是,杞人忧天这故事里的某人,他忧虑天地崩坠、身亡所寄,甚至废寝忘食,这种人又是否算是浑人呢?
这真是一件很矛盾的事。
天色又已亮了。
高六六很早就起床。
因为他想早一点去看看伊洛娃。
伊洛娃比他更早起床。
高六六走到她身旁:“你没睡觉?”,
伊洛娃摇摇头:“不,我睡了两个时辰。”
高六六道:“你不喜欢这个地方。”
伊洛娃反问他:“你呢?”
“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
“因为你还没有说,你是不是喜欢这里?”
“这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因为你若喜欢这里,俺也一定喜欢。”
“我若说很讨厌呢?”
“那么俺也一定很讨厌这里。”
伊洛娃笑了。
但忽然间,她的笑容冻结,脸上露出了极可怖的神情。
高六六一怔。
“什么事?”他问。
伊洛娃张大了嘴巴,但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只能伸手向前面一指。
高六六皱了皱眉,循着她指的方向瞧去。
他呆住了。因为他看见了一个人,正在一棵大树下晃来晃去。
一支铁枪,已穿过了这人的脸膛。
“珍珠娘子?”高六六终于失声叫了起来。
被吊在树下的人,正是珍珠娘子。
她的致命伤,其实并不是那支铁枪,而是脑后中了一剑。
她身上的铁枪,极可能是在死后才给人加插上去的!
看见珍珠娘子惨死,铁凤师脸上木无表情。
这个妇人昨天还曾经救活了自己的性命,但不到一天,自己却惨遭毒手,死在这个神秘的岛屿上。
李齐芳也很生气。
他马上就去找小魔佛。
(十九)
小魔佛神色肃穆地站在珍珠娘子的身旁。
“她死了,这件事你怎样说?”李齐芳向小魔佛质问。
小魔佛叹了口气:“李檀越,难道你认为,贫僧就是凶手吗?”
“别忘了她昨天还救了你和我的性命!”李齐芳大声的说。
“贫僧并非忘恩负义之人,又岂会恩将仇报?”小魔佛有点不高兴。
李齐芳道:“但这里是富贵城,是你的地方,珍珠娘子死了,谁是凶手?”
小魔佛道:“贫僧也很想知道。”
李齐芳冷笑道:“你推得很干净!”
小魔佛说道:“李檀越未免是太多疑了。”
李齐芳道:“昨天咱们已替你解决了魔佛,为什么还不派船送咱们回去?”
小魔佛道:“诸位要走了?”
李齐芳道:“难道还要在这里住上三五载吗?”,
小魔佛叹了口气:“既然诸位对这里毫无留恋之意,贫僧也不会勉强……”
“只是,现在咱们又不想走了。”李齐芳道:“在珍珠娘子这件事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在下绝不会离开此地。”
小魔佛合十道:“这件事实在太不幸,贫僧也绝不会放过凶手。”
司马纵横忽然说:“富贵城中,以谁的剑法最快?”
小魔佛沉吟半晌,回答道:“是何漫天。”
“何漫天在何处?”
“城堡西南,他是个鞋匠。”
“在下想见一见这人。”
“你怀疑他就是凶手?”
“不错。”
“这……这岂不嫌太草率?”
“珍珠娘子是脑后中剑身亡的,这位何漫天,既然是剑法上高手,就有值得怀疑之处。”
小魔佛道:“在这里,岂非也有不少剑法上的名家?”
说到这里,目光有意无意间,盯在铁凤师的脸上。
铁凤师毫不介怀。
他是君子坦荡荡,别人用怎样的目光看自己,他从来都不会在乎。
司马纵横去找何漫天,会不会有结果呢?
没有人知道。
但等他回来的时候,铁凤师却已不知所踪。
他问高六六。
高六六摇摇头,说不知道。
他又向李齐芳。
李齐芳说:“他终于找到了凶手!”
司马纵横道:“凶手是谁?”
李齐芳瞧着他,忽然说出了一个字。
这个字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