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柔软雪白的手移动得并不快。
它比黄昏的轻风更轻,比晨曦的阳光更柔。
但这一双手却已摘取过无数人的心脏,那时候风是腥的,阳光也变成血红。
火鹰道姑的手轻轻探出,瞳孔却在慢慢的缩小。
她好像又看见了另一个活跳跳的心脏,和一个没有心脏的死人。
近年来,能令她感到兴奋的事越来越少。
但每当别人不见了心脏的时候,她还是会笑出来。
笑得就像只吃人不吐骨的母豹。
分明是抓向猎刀的手,忽然间就已摸到司马纵横的胸膛上。
无论怎样坚强壮健的人,他的胸膛都绝对受不起火鹰道姑这一击。
但司马纵横居然没有闪避,任由火鹰道姑一爪就抓了下去。
噗!
火鹰道姑突然抽身急退。
她这一招无疑已击中司马纵横的胸膛,但司马纵横仍然面不改容的站在那里。
看他的样子,好像一点也不疼痛。
他的确不疼。
火鹰道姑的额上开始冒汗。
她的出手没有落空,但当她一爪抓住对方的胸膛的时候,五指竟然毫无着力之处,就好像打在一个空空如也的麻袋上一样。
司马纵横当然并不是个空麻袋。
火鹰道姑一击失手,咬碎银牙,突然双手一翻,袭击司马纵横的咽喉。
这一击更毒辣,更凶悍。
她本来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但司马纵横对付这种女魔头,也是从来不知道何谓“怜香惜玉”的。
当火鹰道姑的手疾然出击之际,刀光也同时一闪!
(二)
刀光一闪即逝。
刀入鞘后,火鹰道姑才听见自己双手跌落在地上时的声音。
然后,她才看见两股血泉,从双腕断口处奔流出来。
好快的刀。
火鹰道姑的手已被削断,她今后已无法再用狠毒的武功去杀人。
她的嘴唇发白,脸庞发白,连指尖都已冰冷。
——她的指尖当然冰冷,因为她的手已跌在地上。
当火鹰道姑双手被削断的时候,鸣陀和尚也同时传出一声惨呼。
铁凤师的拳头,并不是面粉捏造的,能够捱得起他三拳而不惨呼的人,实在不多。
鸣陀虽然是个瞎和尚,但铁凤师并未对他手下留情。
昔日鸣陀和尚在江湖上为非作歹的时候,又何曾对无辜的受害者手下留情?
鸣陀和尚捱了铁凤师三拳之后,他的脸已不再像一张脸,而是像一只烂西瓜。
鸣陀一声惨呼之后,人已气绝毕命。
井天流脸上的肌肉有点僵硬。
他的两个同门师弟妹刚出手就已一死一伤,他身为大师兄,当然又惊又怒。
铁凤师忽然伸手掩着自己的脸,然后轻轻一抹。
“养猪居士”的脸立刻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这张脸孔年纪虽然也已三十多岁,但却轮廓潇洒得多,同时更充满了男性的魅力。
井天流的脸色变得更白。
“你……你是谁?”
暮色中,忽然响起了另一个人淡漠的声音:“他就是铁凤师!”
“铁凤……师?”
井天流的身子有点发抖。
就在同时,他忽然发觉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按着自己的左肩。
井天流悚然一惊。
他浑身都冒出了汗。
汗是冷的,但他的心却更冷。
他没有去挣脱背后的一只手。
他既然不挣脱,也不敢去反抗这一只手。
因为他已知道这只手是属于谁的。
并天流不敢动,就像是一只凶恶的犬,遇见了比他更凶恶的主人。
井天流不必看已知道背后那人是谁。
但铁凤师和司马纵横虽然看见那人的脸,但却不知道对方是谁。
这张脸看来很沉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这人的眸子,却有一种令人说不出的森冷光芒,足以使人为之慑服。
那是一个身高七尺,衣服颜色很普通的中年人。
他的右手按在井天流的左肩上,冷冷的道:“铁大侠与司马纵横都在这里,你们凭什么向人家挑战?”
井天流垂下了脸,身子竟然不由自主地开始微微发抖。
火鹰道姑也退开一旁,噤若寒蝉。
铁凤师淡淡一笑。
“阁下的轻功,只怕当世武林之中,还找不出十个。”
那人冷然一笑,目光向着铁凤师与司马纵横一扫:“两位大侠名动江湖,何以竟与岭南三圣一般见识?”
此言一出,井天流与火鹰道姑俱觉脸无光采。
但他们都不敢说什么。
因为那人就是慕容世家中,有不败战神之称的金爪煞星慕容灭!
(三)
慕容灭在慕容世家的地位是超然的,也是绝对独立的。
连慕容世家的主人,都不能干涉他的行动。
慕容世家的势力向开封府入侵,就是慕容灭的主张。
在慕容世家中,与慕容灭最投契的,就是慕容棠。
他们两人辈份属叔侄辈,在慕容世家之中,这两人的力量差不多已足够影响整个家族。
慕容灭忽然松开手,冷冷的对井天流道:“你们都给我滚回老家去!”
井天流面无人色,真的连跑带跌滚了出去。
他现在一点也不像是个武林高手,只像只被吓破了胆的野狗。
火鹰道姑也走了。
这两人刚才还是威风凛凛的,但现在却狼狈而去。
铁凤师凝视着眼前唯一剩下来的中年人,缓缓的道;“阁下莫非就是金爪煞星慕容灭?”
燕容灭傲然笑道:“你看我像不像慕容灭?”
铁凤师道:“很像。”
慕容灭道:“如果我就是靠容灭,为什么我的手并不是金色的?”
他伸出了自己的一双手。
他的手看来也和常人的手并无分别。
但铁凤师却道:“你很聪明,很会掩饰自己。”
慕容灭笑了。
他笑得很奇特,双肩不断地幌来幌去,“难道你认为这一双手是假的?”
铁凤师没有回答,却问司马纵横:“你的看法又怎样?”
司马纵横沉吟着,缓缓道:“他的手并不假,但外面却套上了一层薄皮手套而已。”
“薄皮手套?”
“不错,这一双手套的颜色,与他脸上的肤色很接近,但他的手却不是这种颜色的。”
铁凤师冷笑道:“他的手据说是金色的。”
慕容灭冷冷一笑,道:“本来就是金色的。”
他一面冷笑,一双薄皮手套已卸了下来,露出了一双黄金般的手。
铁凤师冷冷道:“金爪神魔已死去多年,想不到他还有一个弟子活着,而且就是慕容世家的慕容灭。”
慕容灭道:“昔年金爪帮的威风,现在已在慕容世家重现。”
司马纵横淡淡一笑,道:“只怕金爪帮被毁灭时的情景,也会在慕容世家重现。”
铁凤师微微笑道:“近年来金爪煞星在江湖上的名头,倒是挺吓人的。”
司马纵横道:“能吓死人吗?”
铁凤师摇头,道:“不能,最少还吓不死我和你。”
慕容灭嘿嘿一笑:“金爪并不是用来吓人的。”
语声甫落,他的一双金爪已疾然向铁凤师的头上罩去!
(四)
慕容灭的手原本也和常人一样,绝不是金色的。
但现在,他的手却像两块灿烂夺目的黄金。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三十年前金爪神魔有一双金手。
他的手是金色的。
因为他练的是金砂神爪,而且每次练功,还必须涂上一种金黄色的毒浆。
这种毒浆,足以毒死世间上最强壮的任何一种野兽,当然更能毒死人。
但金爪神魔有解药,每次练功之前,必须先服下解药。
既服解药,涂上毒浆,有何功用?
那当然还是有的。
因为那种毒浆,并非真的被解药解除,而是逼聚到双手上而已。
换而言之,练金砂神爪的人,他的一双手本就是极毒之物。
铁凤师当然也明白这一点。
所以,为了不让金爪煞星慕容灭的毒爪沾在自己的身上,他一出手就是凤凰七十二剑。
他的凤凰神剑已出鞘,而且每一出剑,都绝对不留半点余地。
他的剑法忽然变得很霸气。
剑影飞舞,剑锋已盖过了慕容灭那双金爪的气势。
但慕容灭毫不着急,神态竟比铁凤师还更从容不逼。 剑雨急骤。
但一双金爪,却在剑雨中突然涌现,就如暴风雨中的两道电光。
铁凤师一凛。
难怪慕容灭在家族中有如此崇高的地位,他这一套金砂神爪,威力确然非同小可。
但铁凤师毕竟还是铁凤师,虽然慕容灭的反击极快,也极凶猛,但他还是异常镇静,把对方的攻势一—瓦解。
慕容灭的爪势却在这个时候突变。
他的招式看来迹近乎盲目,每一招击出,都凌乱不堪。
但他的招式越乱,也就令人越是无法捉摸。
铁凤师的凤凰神剑,竟似被对方凌乱的招式所冲散。
司马纵横眉头一皱。
慕容灭居然又控制了战局。
铁凤师的剑法,快到了极点。
但慕容灭凭着金砂神爪的威力,竟然把他的剑势压了下去。
慕容灭果然是一个很可怕的杀人者。
但司马纵横却也在同时拔出猎刀,把他的攻势遏止住。
慕容灭嘿嘿一笑:“你们两人就是一起上也无妨,反正你们都将会同时死在这里。”
但铁凤师却在这个时候撤剑退出。
他相信司马纵横的刀法,可以对付慕容灭!
(五)
刀锋森冷,司马纵横的脸也同样的森冷。
他不能容忍慕容灭这种人生存在世间上。
慕容灭亦然。
任何人阻碍他的野心发展,他都绝对不能加以容忍。
双湖盟现在已向开封府大举进师,常笙被引进绝情世家之中,这一场凶险的决战已在进行之中。
但慕容灭最忌惮的人还是猎刀奇侠司马纵横。
他知道唯一能粉碎他整个计划的人,也许就只有猎刀奇侠。
他的想法并不是多余的,司马纵横的确给予他极大的威胁。
慕容灭的手很快。
他的一双金爪,简直就快得令人无从捉摸。
但司马纵横根本就不去捉摸他的招式,任凭慕容灭双爪的招式怎样变化,他也一概不管,只是不断的挥动猎刀。
慕容灭的招式看来凌乱无比,其实每一招都出其不意,攻向敌人的死穴。
何况他的一双金爪本来就已具奇毒,就随便给他擦上了一下,也是天大的麻烦。
飒!飒!
慕容灭倏地正面扑击司马纵横。
这两爪来势汹汹,在方圆三丈之内,竟然幻起千重爪影。
司马纵横刀光的范围蓦然缩窄。
慕容灭的金爪招式,越来越奇特,明明是攻向司马纵横胸前的双爪,忽然又向左一绕,反手抓向司马纵横腰间右边。
但司马纵横没有上当。
他用猎刀一直紧守,把慕容灭的爪势接二连三封住。
慕容灭的金爪虽然奇毒无比,但猎刀的锋芒却也令他为之震慑。
慕容灭的脸色微微一变。
猎刀奇侠果然并非易与之辈。
但他仍然有信心可以把司马纵横置诸死地。因为他除了这双金爪之外,还有九九八十一只更细小的金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