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树镇,最热闹的地点就是漠北的一片广场,尤其是在清晨的时份,这里更是有如大杂会一般,少说也有七、八十个贩卖杂物的摊子挤在一起。
这一天上午也不例外,不但原来的小贩一档不缺,同时还出现了一个卖箱子的怪人。
这怪人大概四十岁左右年纪,穿着一件异常宽大的破棉袄,脸色白中带灰,似乎正在生病。
今天,天还没有亮,他就已盘膝坐在庞石桥旁边,在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只四四方方的木箱,而在木箱旁边,又竖起了一个木牌子,写道:“箱子平沽,白银千两。”
最早发现此人此箱的,是卖炸豆腐的焦四伯,他一看之下,差点没当场把自己捧着的两盘豆腐压扁。
但他没有说甚么,只是轻轻地叹一口气,就捧着豆腐走开。
接着,卖菜三婆、梳头六姑、猪肉阿焯、针线巧姐也相继来了,他们脸上的反应虽然不一样,但心里想着的都是那一句话:“疯了!准是想钱想疯了。”
梳头六姑还悄悄的对巧姐说:“那箱子又破又笨拙,就算送给老娘放梳子也嫌肮脏。”
猪肉阿焯却是个嘻皮笑脸的像伙,他终于忍不住上前,问那怪人:“这箱子为甚么要一千两才肯卖?”
卖箱怪人淡淡地一笑,说:“不为甚么,因为我认为它可以卖一千两。”
猪肉阿焯问道:“箱子里面有甚么东西?”
卖箱怪人道:“不能说。”
阿焯道:“这东西很值钱吗?
卖箱怪人道:“不知道。”
阿焯道:“莫非里面装满了奇珍异宝,所以非要一千两不可!”
卖箱怪人道:“你想看看吗?”
阿焯喜孜孜地说:“当然想。”
卖箱怪人道:“那么请拿来。”
“拿来?”阿焯一怔,道:“拿甚么来?”
卖箱怪人道:“一千两银子。”
阿焯笑了笑道:“我何来这许多银子?”
卖箱怪人冷笑道:“你怎会连一千两银子也没有?”
阿焯道:“没有就是没有,我若有一千两,也不必在这里卖猪肉啦!”
卖箱怪人道:“既然没有银子,何以故意前来兜搭?”
阿焯笑道:“你是卖箱子的,而我是卖猪肉的,虽然大家所卖的东西不一样,但总算都是同行……”
“同行如敌国!”卖箱怪人截然道:“所以你卖你的,我卖我的,谁都不要干扰对方才是。”
阿焯谈到这里,已有点兴致索然的感觉,正要打退堂鼓,忽然鼻子一阵剧痛,居然给卖箱怪人在脸上重重地打了一拳。
阿焯又惊又怒,一摸鼻子,只觉满手湿濡,原来已给打得鼻血长流。
“你为甚么打人?”他怒气冲冲也要回敬卖箱怪人一拳,但他的拳头还没打出去,头上居然已给人打了一记爆栗。
阿焯更加吃惊,但这一记爆栗却又不是卖箱怪人打他的。
阿焯回头一望,只见背后站了一个黑衣人。
这黑衣人头上戴着宽边的竹笠,而这顶竹笠也同样是髹得漆黑的。
阿焯本来还是一肚子怒火,但等到他瞧清楚这人是谁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完全改变了。
他连忙弯腰鞠躬,陪笑着道:“裘老板,您早!”
黑衣人“唔”的应了一声,道:“这里没有你的事,快回去卖你的猪肉。”
阿焯又连忙点头不迭,道:“是的!是的!小人应该卖猪肉,不该多管别人的闲事。”说完,匆匆忙忙地退了下去。
黑衣人赶走了阿焯,目光注视在怪人面前那口箱子之上,他看了很久,才说:“是不是一千两就卖了?”
卖箱怪人道:“不错,这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买卖。”
黑太人点点头,道:“这箱子只卖一千两,不算贵,一点也不算贵。”
卖箱怪人道:“你买下了?”
黑衣人道:“我是个生竟人,遇上了便宜货,怎可以放过!”
卖箱怪人道:“如此甚好,你给我银子,我就给你箱子。”
黑衣人道:“我没带银子出来,可以到舍下收取吗?”
卖箱怪人道:“这个不成问题。”说着,缓缓地站直了身子,跟随着黑衣人离开了广场。
猪肉阿焯怔住了。
卖菜三婆、梳头六姑、针钱巧姐也是大感意外。
他们都知道,那个黑衣人就是一钱药局的老板裘润,裘润又被称为黑衣大夫,他是个著名的老奸巨猾,又怎会用一千两来买一口木箱子?
众人自然难免议论纷纷了,但他们又怎能想象得到事情的真相?”
一钱药局是黄树镇里最大的药局,也是镇内所有行业中最大的一间店铺。
裘润的宅院就在道药局的后面。
卖箱怪人双手捧着箱子,一直跟在裘润的背后向前走。
不久,两人来到一座楼房门外,这里地上铺满着细砂,两旁都摆放着兵器架。
毫无疑问,这里经常有人在练武,但现在却只有裘润和那个卖箱怪人。
裘润把怪人带到这里,才慢慢地转过了身子,道:“尊驾贵姓?”
卖箱怪人道:“我是来卖掉这口箱子的,我叫甚么名字,你不必理会!”
裘润道:“但我认为非问不可!”
卖箱怪人道:“为甚么非问不可?”
裘润道:“像你这一口箱子,只卖一千两实在是太少了。”
卖箱怪人道:“那又怎样?”
裘润道:“所以,我怀疑这是贼赃,所以才会以这种低廉的卖价出手。”
卖箱怪人道:“你认为它值多少?”
裘润道:“你若把这口箱子拿到医谷,最少可以卖得一万两,甚至二三万两也不是奇事!”
卖箱怪人道:“这口箱子怎会这样值钱?”
裘润道:“箱子的手工虽然很拙劣,但它是用千年雪木造成的。”
卖箱怪人道:“千年雪木又是甚么东西?”
裘润道:“它是一种矮小的树木,生是极慢,每一百年才会增高一尺左右。”
卖箱怪人道:“这种树木珍贵吗?”
裘润道:“当然珍费,在医者的眼中,它甚至比千年雪莲还更难求!”
卖箱怪人道:“但却有个怪人,把这种稀罕之台的木料造成一口箱子。”
裘润道:“这人是谁?”
卖箱怪人道:“不是我。”
裘润道:“当然不是你,因为照我看,这口箱子最少已完成了超过五十年。”
卖箱怪人道:“不错,你的眼光真准,不愧是鼎鼎大名的黑衣大夫!”
裘润道:“你早已知道我需要这口箱子?”
卖箱怪人道:“只要是想治好‘神麻五毒虫’的人,都会很需要这口箱子。”
裘润道:“但我不一定真的很需要千年雪木。”
卖箱怪人冷冷一笑,道:“可是,我却知道你是答应了吕鸯,要清除他的女儿身上所中之神麻五毒蛊。”
裘润淡漠一笑,道:“你对裘某的事情,倒是知道得不少,但我却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卖箱怪人道:“你不必知道,我只是一个卖箱子的人而已。”
裘润道:“你绝不是为了一千两而劳碌奔波。”
卖箱怪人道:“那么你认为我的目的是甚么?”
裘润脸色一寒,道:“你是来杀我的杀手!”
卖箱怪人冷然道:“我若要杀你,何以一直没有动手?”
裘润道:“因为你没有把握,所以直到现在还不敢动手!”
卖箱怪人道:“这倒好笑了。我若一直不动手,岂非必然无功而退?”
裘润道:“不,你最少还有一个机会的。”
卖箱怪人道:“你认为这机会在那里,是不是这一口箱子?”
“不错,”裘润冷冷道:“只要我一打开这口箱子,你的机会就来了。”
卖箱怪人冷然一笑:“你敢肯定,这口木箱子里一定暗藏机关?”
裘润嘿嘿一笑:“难道你敢否认?”
卖箱怪人叹了一口气,道:“你以为我是甚么人?要用这种第八流的手段才能杀得了你?”
裘润道:“我知道你是谁,你就是陇西‘毒杀手’花千变!”
“花千变?”卖箱怪人陡地大笑:“你说我就是陇西的毒杀手花千变?”
裘润冷冷一笑,道:“你这种手段,可满不过裘某的眼睛,而且世间上也只有花千变,才会拥有这一口箱子!”
卖箱怪人道:“你知道这一口箱子的来历?”
裘润道:“当然知道,造这一口箱子的人,是风雪老祖,他在五十年前把这口箱子造好,保存了三十年之后,就送给了‘武林诗君子’花梦人。”
卖箱怪人点点头,道:“花梦人虽以诗剑名动江湖,但是他的诗词和剑法,其实都并不怎么出色,倒是君子一二字,可以当之无愧!”
裘润道:“所以风雪老祖才会把这口用千年雪木造成的箱子送给花梦人。”
卖箱怪人冷冷一笑,道:“而花千变的父亲,就是这位武林诗君子,所以你就以为,当花梦人去世后,这口箱子必然会落在花千变的手上。”
裘润冷哼道:“难道不是这样吗?”
卖箱怪人嘿嘿一笑,道:“本来的确是这样的,但后来却又有了变化。”
裘润道:“甚么变化?”
卖箱怪人道:“花千变在剑法方面,不错是青出于蓝,远胜乃父花梦人甚多,但他父亲是个君子,而他却是一个冷血禽兽!”
裘润道:“职业杀手不能有情,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卖箱怪人哼了一声,道:“但他连老弱妇孺都杀!”
裘润皱了皱眉,道:“也许他有苦衷!”
卖箱怪人道:“不必为这种冷血禽兽辩护了,总而言之,他该杀!”
裘润吸了一口气,道:“你真的不是花千变?”
卖箱怪人道:“我若是花千变,又怎会自己大骂自己?”
裘润冷冷道:“人心难测,虽知道你心里有甚么鬼主意?”
卖箱怪人道:“这口箱子本来已是花千变之物,但我却认为他不配拥有千年雪木这稀世奇珍,所以就跑到陇西千花阁,把这个冷血禽兽一掌毙了!”
裘润冷然说道:“君子不夺人之所好,你杀人夺箱,这种手段也不见得如何光采!”
卖箱怪人道:“幸好我跟君子二字,本来就是相距千千万万休说杀一个花千变,便是把一万个花千变杀了,天下间又有谁能把我怎样?”
裘润冷笑道:“尊驾好大的口气,这份胆色,我看只怕连韦雪魂也要给你比了下去!”
卖箱怪人道:“你以为我是大冰原之魔的党羽?”
裘润目光闪动,沉声道:“虽不中亦不远矣!”
卖箱怪人摇摇头,道:“我可以老老实实的告诉你,我并不是韦雪魂的任何党羽,从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绝不会是。”
裘润沉默了半晌,忽然脸色骇然一变,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了两步。
“你……你……你……难道你就是韦雪魂?”
卖箱怪人没有回答,却忽然把头发一扯。
他这一扯也并不如何用力,但就这么一扯之下,他头上所有的头发都已掉落了下来,立刻露出了一颗光秃秃滑不留手的脑袋。
裘润的脸色立刻变得一片灰白。
他早已知道这个卖箱怪人大有来历,但却怎样也想不到,这人竟然就是大冰原之魔韦雪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