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鲨咒骂了一声:“瞎道士活得不耐烦了!”反手一掌,立时便击中了白眼道人的额角。
白眼道人惨嗥一声,而两只眼洞仍然鲜血直流,形状极是惨厉可怖。
林群惊怒交集,道:“你满手血腥,真的不是人!”他说着这两句话的时候,两眼直瞪着海中鲨,手中雪刀也已经高高举起。
海中鲨目光倏地一亮,阴恻恻的笑道:“这柄刀不错,拿来!”
林群“呸”一声:“做梦!”
海中鲨的目光仍然凝注在雪刀之上:“这是不是风雪之刀?”
林群冷冷道:“哼!你不配谈论这柄刀!”
海中鲨道:“我不配,谁配?难道你又配得上这柄刀了?”
林群傲然道:“当然!”
海中鲨哈哈一笑:“听你的口气,好像已经成为这柄刀的主人了?”
林群说道:“我虽然不是这柄刀的主人,但却是它的主人亲手把它借给我使用的。”
海中鲨道:“那很好,你现在把刀给我,我马上给你解药。”
林群冷笑道:“我现在活得很好,有没有解药都不在乎。”
海中鲨道:“但没有真正的解药,你在一年之内就会头发落尽,生满疔疮毒发而死。”
林群道:“生死事等闲耳,而且只要头发落掉一半,我就会自行了断,不必再受那毒发全身等死之苦。”
海中鲨叹了口气:“这又是何苦由来?反正这柄刀又不是你的……”
“正因为不是我的,更加不能用来借花敬贼!”林群的语气斩钉截铁,绝无半点转圜余地。
海中鲨面露失望之色,叹口气道:“真不幸,我实在不想杀你,但是直到如今,唉……”
不等他“唉”下去,林群已一刀向海中鲨迎面砍至。
雪刀不是他的,他也不懂得八条龙刀法。
但当林群砍出这一刀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充满着一种气。
这种气,不但是勇气,而且也是正义凛然之气。
而任何人有了这种正义凛然之气,他就再也不会有任何的恐惧。
海中鲨的脸色变了,因为他看见林群这一刀,就知道林群已下了最大的决心来杀自己。
世间上最可怕的敌人,往往就是决心和勇气都同样大的顽敌。
这种人就算才智不高,武功不济,但仍然最有机会击败自己。
决心和勇气,本来就是最致命的武器,任何人拥有了它,都极有可能在最后关头夺取得到最后的胜利。
海中鲨的确不想杀林群,因为他曾经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花过不少心思。
但是,现在他再也不能为这一点而手下留情,否则,将来一定会变成“养虎为患”。
瞬息之间,林群已砍出了十刀。
刀刀如狼似虎,他誓杀海中鲨而后甘心,至于以往的一切顾虑,如今都已抛在脑后。
他甚至没有余暇去想及小屠、红叶和自己将来的命运。
海中鲨越看越是心惊,他并不是害怕会败在林群的手里,而是对自己的手段布局产生了忧虑、疑惑。
现在,他已深切体会到,当一个人把性命置诸不顾的时候,几乎任何威胁恐吓对他都是毫无效果的。
小詹来已是一柄锁,但林群这一柄大锁也冲毁了。
“连我都可以去死,你为甚么不能陪我走一趟?”这种想法并不可笑,而是可怕。
可惜小林还是小林,就算在这一年以来他的武功大有进展,毕竟还是打不过海中鲨。
海中鲨终于劲贯食指,在林群的“笑腰穴”上点了一下。
林群立时大笑,刀势却停了下来。
海中鲨已稳操胜券,只要再拍一掌,马上就可以把林群击毙,但也就在此际,风雪之刀已落在另一个人的手里。
这人握着雪刀,只见刀尖微微向上,虽然刀锋不动,却已有无穷杀着等待着海中鲨。
海中鲨脸色一沉:“龙城璧,这里并不好玩!”
那人淡淡一笑,正是雪刀浪子。
“你认为不好玩,但我却觉得好玩之至。”
海中鲨道:“在不久之前,你不是还在青云村吗?”
龙城璧道:“不错,那里也很不错,地方虽然细小一点,但却热闹得很。”
海中鲨道:“席九和平荫凫怎会大打一场?是不是你挑拨的?”
龙城璧笑了笑:“你喜欢怎么说就怎么说,就算是弥天大罪般的罪名加在我的身上,我都不会在乎。”
海中鲨冷哼道:“这两个混球,正经事办不好,就只会窝里反,自己人揍自己人!”
龙城璧道:“世间上不少战祸,都是由于窝里反才引起的。”
海中鲨瞳孔一缩,问道:“你是在说顾婆婆?”
“是你的好伙伴,她从来都没有欺骗过你。”
“放屁!”海中鲨怒道:“你以为我是个白痴?若不是她从中弄鬼,怎会弄得如此一团糟?”
龙城璧道:“你若不糟,别人就糟透了,尤其是田振烈夫妇,另有大石堂的几百个好汉,只怕都会毁在你的手里!”
海中鲨冷冷道:“你不必去为田振烈夫妇担心了。”
龙城璧道:“为甚么?”
海中鲨道:“我已下令把这对男女处死了,对于两个死人,你又何必为他们担心?”
龙城璧摇摇头,道:“你这道命令没有人会执行,因为顾婆婆已经把他们放掉了。”
海中鲨狞笑道:“一派胡言。”
龙城璧道:“你不相信,我也不会在乎,反正你已完了。”
海中鲨狂笑一阵,道:“浪子,你真是冥顽不灵……”说到这里,忽然接不下去。
因为顾婆婆来了。
“海中鲨,你还认得我吗?”顾婆婆的声音很冷,又冷又古怪。
海中鲨怔住,良久才突然喝道:“你不是顾婆婆!你是谁?”
顾婆婆哈哈一笑:“你现在才知道,太迟了!”
海中鲨脸色骤变:“你的声音好熟!好熟!我是听过的……”
顾婆婆格格一笑:“要想一想,你就会记起来了。”
海中鲨忽然失声道:“你……你……姓孙?”
“对了,我姓孙,是孙大夫的姐姐孙大娘!”
“顾婆婆呢?”
“她没有出卖你,但却死了。”
“是……是你干掉了她?”
“不是我又还会是谁?而且,除了孙大夫的姐姐外,又有谁的易容术可以瞒得过谭大老板的眼睛呢?”孙大娘又笑了,笑得令人为之毛骨悚然。
海中鲨的一颗心终于沉了下去。
龙城璧的雪刀又已逼近了半尺:“这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孙大娘冷冷道:“龙大侠是个值得信靠的人,所以,我在青云村把他拉拢过来,也只有他那样狂放不羁,极有侠义心肠的人,才可以给你这条恶鲨来一记致命的袭击!”
海中鲨倏地大笑:“好计谋!好计谋!孙大夫若跟你相比,简直和你脱鞋洗脚都不配。”
孙大娘冷笑道:“我这小小奸计又算得上甚么?跟你和顾婆婆所定下的龙凤奇谋,委实有天壤之别。”
“龙凤奇谋!不错,这是咱们的龙凤奇谋,我真想不到你连这四个字也都知道了!”
“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虽你可以瞒骗大多数人,但只要有半点漏洞那么所有阴谋都会完全失败。”
“孙大娘,我问你!你是怎样杀掉顾婆婆的?”
“要杀一个人,最少有好几百种方法,你又何必苦问到底?”
“好吧!我不问!但是我现在还活着呢!”
“活着又怎样?大石堂已经不再跟玉龙帮对敌了,连一园二谷三教的高手们也最少有一大半要倒戈相向!”
“这都是你干好事!”
“好事不妨多干,这是可以积福积寿的。”
海中鲨笑了,惨然地笑。
龙城璧望定了他,忽然问:“你是不是很喜欢风雪之刀?”
海中鲨点头。
龙城璧立刻把刀给了他。
孙大娘立刻惊呼道:“你疯了?”
龙城璧耸了耸肩:“我没有疯,只是残忍一点而已。”
海中鲨握紧着雪刀,意外地凝视着他,过了很久很久才说:“我是不是你的朋友?”
龙城璧道:“不是朋友,是敌人。”
海中鲨道:“你把刀交给小林,这还不难理解,但把刀交给海某,又有甚么理由?”
龙城璧道:“朋友只要用刀的时候,我不会吝啬,敌人也是一样。”
海中鲨道:“你把刀交给我,让我来杀害你和你的朋友?”
龙城璧摇摇头,道:“不是这样。”
海中鲨道:“不是这样又是怎样?难道你认为我会拿着你的刀来抹自己的脖子吗?”
龙城璧这一次点了点头,说:“对了!正是如此,所以我才说自己是个残忍的人。”
海中鲨的眼色变了。
他怔怔地凝视着龙城璧,又过了很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一注押对了。”
语毕,一刀抹颈,接着微笑着倒下。
没有人会相信的怪事已发生,而且已经结束。
海中鲨的确很喜欢风雪之刀,但是当他触摸到这柄刀的时候,他已面临穷途末路。
当然,他可以垂死挣扎。
但一个真正的大枭雄,是不屑如此挣扎的。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既然失败了,那么死也要死得爽爽快快,才算是枭雄本色。
龙城璧已看准了这一注,所以就用雪刀作为赌注押了下去。
这一注他赢了,但这种胜利并不值得高兴,而只会带来劫后余生的唏嘘。
故事已近尾声。
两个月后,医谷谷主许窍之在一间小酒铺里找到了龙城璧。
“浪子,久违了。”
“小林和红叶怎么啦?”
“毒性尽除,两人情投意合。”
“这又是时九公的功劳了?”
“非也,时九公不在医谷,解除奇毒之事,由另一神医包办妥当。”
“此人是谁?”
“许窍之是也。”
“你何时学得这样油腔滑调了?”
“偶一为之,无伤大雅。”
“红叶的和尚大哥,此刻情况又如何呢?”
“平安大吉,他已被孙大娘收为干儿子。”
“哦?和尚也会认个干妈?他想还俗吗?”
“他不是想还俗,而是已经决心要还俗。”
“其实做和尚也没有甚么不好,有时候我也想试一试。”
“何以一直不付诸实行?”
“舍不得一个人。”
“唐家二小姐?”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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