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酒直由清晨,吃得傍晚,尚未明早已玉山颓倒,熊倜也是昏然欲睡了。
他然后走回书房,夏芸正嘟着嘴在等他,见他便娇嗔道:“你看你,喝成这个样子,把我丢在这儿也不管。”
熊倜此刻脑中已是不清,只管笑着。
夏芸又嗔道:“快去睡吧,你瞧你这样子,我看着都生气。”
熊倜连声说着:“好,好。”走到自己房中,带上房门,便睡去了。
他这一觉,睡得极沉,睡梦中忽地有人吧、吧打了自己几个耳光,睁开眼来,迷茫中看到有一条人影站在床前。
总知练武之人,睡觉最是灵敏,何况熊倜身怀绝技,纵然再醉,也不致于有人到他床前打他耳光,他都不知道,熊倜顿觉浑身的根根汗毛,都寒栗起来,惊得腹中之酒都化作了冷汗。
那人见熊倜醒来,冷冷地哼了一声,回转身去,说道:“混蛋,还不跟我来。”
说着身形一闪,便由窗中飘了出去。
熊倜本是连衣卧倒,此刻连鞋子都顾不得穿,双肘一支床板,腿、腰一齐用力,自床上便飞身而出,但他空自施出“潜形遁影”的绝顶轻功,却始终无法追上那人。
他只觉得前面有一条白茫茫的人影,像是依附着空气似的在极快的移动着,他若不是苦练成“潜形遁影”的轻功,只怕那人的影子都追不上,须知熊倜近日闯荡江湖,知道自己的轻功,在芸芸武林中已是顶儿尖儿的高手了,如今这人,轻功竟又高出自己,熊倜之惊悸,是可以想见的。
幌眼之间,两人都已到了城郊的田野上,此时万籁俱寂,四野哪有人影,只见微风起处,吹动着那人纯白的衣衫,望之直如鬼魅。
熊倜猛地想起一人,他再见那人浑白色的长衫,随风而动,满头银白色的头发,直垂到肩上,更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熊倜先前满腔的惊悸和愤怒,此刻顿然化为乌有,那人停下身形之后,仍然背向着他,没有转回身来望一眼。
熊倜呆了一会,整了整衣裳,再也不敢施展身法,恭恭敬敬的绕到那人身前,悄悄一望,见那人白须,白眉,脸色如霜,果然是一别多年的毒心神魔侯生,连忙跪了下去,叩了一个头,惶恐地说:“师父这一向可好,弟子这里拜见师父。”
毒心神魔鼻孔里冷哼了一声,怒道:“畜牲,谁是你的师父。”
他神色冷峻已极,声音更是冰冷,熊倜头也不敢抬,仍然跪在地上。
毒心神魔冷然又道:“你可别跪在地上,我老头子可担待不起,我可受不了名传江湖的三秀,天下第一奇人飘然叟高足的这样大礼。”
熊倜知道侯生已然动怒,更不敢答腔,仍老实实的跪在地上。
毒心神魔虽然仍无表情,但目光中已不似方才的严峻,说道:“起来,起来,这些年来,你已经成了有名的好汉,把我的话早已忘到九霄云外了吧,既不到关外来找我,把我老头子送你的剑,也抛到不知哪里去了,想必是你的武功已经高出我老头子甚多,再也用不着我老头子教你了。”
他顿了顿,又说道:“可是我老头子天生的怪脾气,倒要看着你在天下第一奇人那里学了些什么超凡入圣的本事,来,来,快站起来,把你那些本事掏出来,和我老头子比划,比划。”
熊倜连忙道:“弟子不敢。”
毒心神魔叱道:“什么敢不敢的,你连我老头子的话都敢不听吗。”
熊倜心中实是难受已极,他也在责怪着自己,委实对不住这第一个对他有恩的人,当然他更不敢和毒心神魔比划,但是他却知道毒心神魔向来行事奇怪,说出来的话更不许别人更改地。
他为难地抬起头来,偷偷地望了侯生一眼,见侯生眼中流露的目光,并不是他所想像的愤怒,而几乎是当年在为他打通“督”、“任”两脉时的那样慈爱,熊倜心中一动,暗忖道:“师父一向对我极好,莫不是他在借比武考验我什么。”
毒心神魔见熊倜仍跪在那里不动,怒叱道:“我的话你听见没有。”
熊倜恭敬地说:“弟子听见了!只是……”
侯生道:“没有什么只是不只是的,快站起来和我动手。”
熊倜无法,只得缓缓站了起来,口中说道:“弟子听从师父的吩咐。”
他还没有完全站直身躯,侯生已一掌拍来,快到身上的时候,忽又改拍为挥,手掌一反,以手背斜斜拍下,那左掌却后发先至,急速地挥向熊倜面门,这一招“扭转阴阳”看似轻易,威力却非同小可,熊倜焉有不识厉害之理。
他知道此招之后,必然还有其他招式连环而来,须知高手过招,第一招里往往给对方留下一条退路,而第二招却已在退路等候了。
是以熊倜不敢直接去避此招,他脚下急遽地踏着五行方位,侧身避开此招后,又巧妙地幌动身躯,以期扰乱对方的目光。
果然,毒心神魔一掌落空,双掌挥处,随即发出三招“追魂索命”、“名登鬼录”、“十殿游弋”,他出手如风,熊倜只觉得像是有十余只手掌一齐向他拍来,但熊倜眼光动处,却发觉一宗奇事。
原来毒心神魔的掌影,虽如漫天花雨,但在掌影与掌影之间,却有一条空隙,高手出招,念动即发,熊倜随手一掌,向空隙中拍去,而且部位妙到毫巅,正攻到毒心神魔必救之处。
熊倜一掌拍出,才恍发现此招正是毒心神魔数年前所授自己的十数式奇怪的剑式之一,他这才瞭解了毒心神魔逼他动手之意。
毒心神魔见他这掌发出,无论时间,部位,劲力,都恰到好处,嘴角竟隐隐泛出笑意,但这笑意仅宛若漫天冰云中一丝火花而已,若是不留心的话,是绝对难以发觉的。
毒心神魔突地口中发出一丝丝尖锐而刺耳的啸声,掌影如山,施展出江湖少见的“催魂阴掌”,那是一种极繁复的掌式和极阴柔的掌力,每一招都密切的连贯着,像是有许多手掌一齐用招。
但是他招与招之间,却永远留出一条空隙,熊倜眼明心灵,当然了解他的用意,于是毫不犹疑地连环使出那十余招奇异的剑式。
渐渐,熊倜心领神会,已能将那十余式怪招,密切的契合了。
他这才发觉这十余招式,非但内中的变化不可思议,而且还有一种专破阴柔掌力的威力妙用,那是任何掌法所不能企及的。
毒心神魔将“催魂阴掌”反复施展了好几遍,熊倜也将那十余式怪招用得得心应手了,他心中的喜悦是不可言喻的。
毒心神魔猛一收招,飘飘地将身挪开了丈余,冷冷地望着熊倜。
熊倜又扑地跪在地上,他是在感激着毒心神魔的悉心教导。
毒心神魔的面容仍如幽山里的冰岩,只有雪白的须眉在夜色中显得有少许温柔,他说道:“亏你还记得这几招。”
熊倜道:“弟子怎会忘记,就是师父的每一句话,弟子都是记在心里的。”
毒心神魔哼了一声,说道:“我的话你忘了没有,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只是你将我那柄倚天剑丢了,却真是该死。”
熊倜听了,从背脊上冒出一丝寒意,他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他的疏忽。
侯生望着熊倜惶恐的面色,他知道绝不是可以伪冒的,心里不禁软了许多,说道:“我偶游太行,却无意中听得天阴教主焦异行,从手下处得到柄名剑,剑名‘倚天’,我还以为你可能遭了天阴教的毒手,逼着天阴教里的一个小头目一问,才知道那柄剑是江苏分舵里的一人在茶馆中拾得的。”
“我听了不觉大怒,你要知道那柄剑除了本身价值之外,里面还关系着一件极大的秘密,数十年前,武林却盛传此事,我仔细地研究了数十年,也没有发现,这才将它交给你。”
“这也因为我看你心思灵敏,而且日后福缘甚多,希望你能无意发现,却不料你看来聪明,其实却是个呆蛋,竟然将剑给丢了。”
熊倜一听此剑,还关连着许多隐情,更是不敢则声。
毒心神魔随又说道:“我一气之下,一掌就将那家伙劈了,到处找你,也找不到,于是我跑到武当山去,我想那里的老道也许知道你的下落,却想不到你竟跟一个女娃娃又闯下大祸。”
“后来你自店中救出那个姓夏的女娃娃,我看着那武当老道以大欺小,而且一脸傲气,心里有气,随手给他吃了个苦头,就跑来跟着你,你却心里只挂着那个女娃娃,连有人在后面跟着都不知道,哼,像你这样,以后遇到强敌怎么办。”
熊倜心中暗暗叫冤,想道:“除了你毒心神魔,别人跟在我后面我还会不知道。”他想是如此想,可不敢显露出来。
毒心神魔语气渐缓,说道:“亏好你还有点男子气概,又交了几个好朋友,但是以后喝酒却是不能过量,知道吗。”
熊倜赶忙答应着。
毒心神魔又说道:“只是你自己丢了剑,一定要你自己去拿回来,我给你一年的限期,一年之内你若不能到太行山去把剑拿回来的话,哼!”
熊倜更是叫苦不迭,太行山为天阴教的总坛,里面自是高手如云,单是看那黑白两个司礼童子的身手,就可以知道其他,要想自教主夫妇手中,将剑取回,岂非难如登天。
但是毒心神魔却不让他说话,冷冷一挥袍袖,说:“一年之后,我再来找你,焦异行又不是鬼怪,你怕什么。”
熊倜刚想说他并不是怕,而是在考虑着成功的机会,但是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毒心神魔已然走了,只见远处淡白的人影一闪。
他站起身来,拍拍膝上的泥土,看看天色,却在不知不觉间又是清晨了。
但此时城郊路上,尚无人迹,熊倜施展出“潜形遁影”的轻功,片刻便到了城下,只是却又有一个问题来了。
因为此刻城内已有行人,光天化日之下,他总不能在人群中施展轻功呀。
他看了看脚下,鞋子既没有穿,一双白袜子,虽然他轻功佳妙,脚不沾地,但在跪着时,也沾了不少尘土。
他苦笑了一下,但也并未十分在意,便大步向城内走去。
他在路上转下几个弯,却又迷了路,找不着叶姓兄弟那店的方向。
于是他赶紧问了问路人,他又不知店名,幸好城中的衣铺不多,问了一下,便知道了途径,一直向那方向走去。
路上的行人见他穿得甚是华丽,却没有穿鞋子,都在暗暗窃笑着,熊倜此时已不同往日,仍然大大方方地向前走着。
过了这条路,再向左转,便是叶氏兄弟的店铺,可是正当他走到街的尽头,一只黑毛茸茸的粗手,突地在他肩上一拍。
在大街上,他势不能闪展腾挪,来避开此一拍,只得让他拍了一下,侧脸一看,见是两个穿着短打的粗汉。
熊倜一愕,不知道这两粗汉为什么突然拍他一下,其中一个散着衣襟的粗汉,沙哑着喉咙道:“我们当家的请你去一趟。”
熊倜更是奇怪,他在此地一人不识,怎会有人来请他,便问道:“什么事。”
那个沙哑喉咙的粗汉好像很不耐烦地说道:“你到了那里就知道了。”
熊倜想了想,他相信以他的武功,走到哪里也不会吃亏,坦然地跟着那粗汉走。
叶家兄弟的店铺是向左转,那两个粗汉却带着他往右转,那两人步脚亦是矫健,像是也有武功底子,走了一会,到了一个很大的宅院,黑漆的大门,铜做的把手擦得雪亮,门是开着的。
门口本来聚着一堆闲汉,其中一个走来笑道:“喝!到底是老赵有本事,居然找到了,这一回可少不了十两银子的酒钱了。”
那沙哑喉咙的粗汉,裂开一嘴黄牙笑道:“好说,好说,当家的若真的赏下银子,你我兄弟今天晚上又可以到小杨花那里乐一乐了。”
熊倜听了这些粗汉所讲的话,更是莫名其妙,但他仍然忍受着,希望知道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们的当家的又是何许人也。
那叫做老赵的带着熊倜昂头走进门去,熊倜见院子里也聚着十数个壮汉,看见老赵也说着同样无聊的话。
老赵找了一个青头小厮,咕咕嘟嘟说了半天,那小厮跑了进去。
一会,里面走出一个白里白净,但却妖形怪状的年青后生,见了老赵说:“喝,老赵真有你的,头子真在里面夸奖你呢。等会到账房去领五两银子喝酒去,这个人交给我吧。”
老赵哈哈打了个千,说道:“李二爷,你好,当家的那里还请多照应。”
那个李二爷笑着点了点头,问道:“你怎么找到他的呀。”
老赵巴结地笑着说道:“我见这人没穿鞋子,走路又慌慌张张地,就知道准是他,果然这小子做贼心虚,就跟着来了。”
熊倜越听越奇怪,心想:“这莫非又是个误会,唉,这些日子来我怎么老碰见这些不明不白的麻烦,真是倒霉得很。”
那个“李二爷”却笑了笑拉着熊倜的膀子,怪里怪气地道:“兄弟,跟我来吧。等会头子真要怎么样你,都有我呢,只要以后兄弟你不要忘了哥哥的好处就行了。”
熊倜见此人说话妖里妖气的像个女人,心里讨厌得很,也不愿多说话。暗想见了这个什么“头子”再说吧,遂跟着他走进大厅。
那“李二爷”走进大厅后,并不停留,带着熊倜七转八转,走到一排极精致的平轩,隔着门轻轻叫了声:“来了。”
熊倜就听得里面一个中气甚足的声音说道:“带他进来。”
熊倜一听此人说话的声音,就知道此人有些武功根基,跟着“李二爷”走进那平轩,只见一个身材甚是高大的汉子正负着手在轩里来回走着。
那汉子见熊倜走了进来,眼里突现煞气,从头到脚打量了熊倜几眼,又狠狠地盯了几眼熊倜那双没有穿鞋的脚。
突然,他说道:“小李,将那双鞋子拿过来。”小李应声拿来一双甚是讲究的鞋子,最妙的是那鞋子的颜色竟也和熊倜的衣服相配。
那汉子指着那双鞋子,对熊倜说道:“穿上。”熊倜愈来愈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却好奇之心大起,想看看这些到底在弄什么名堂,遂一言不发的穿上那双鞋子,又极为合脚。
那汉子似乎非常生气,脸上青筋都根根显露了出来,怒极冷笑道:“朋友真是个角色,竟敢在我面前弄鬼。”
熊倜笑了一下,轻松地说道:“我和当家的素昧平生,弄过什么鬼呢?”
那汉子闻言更是气得满脸通红,说道:“大丈夫敢做敢为,朋友既然有胆子爬上我老婆的床,怎么现在又没有胆子承认了呢。”
熊倜听了,倒真是吃了一个大惊,心想:“这玩笑倒真开得太大了,若不解释清楚,看样子这汉子一定不会和我善罢甘休的。”
他喑里在转着心事,一时竟没有答那汉子的话,那汉子却以为他默认了,说道:“看你文质彬彬的样子,而且一表人材,真想不到你会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来,虽然咎非在你一人,但我已将那娼妇杀死,你正好到鬼门关去陪陪她。”
他浓眉一竖,又叫道:“小李,去把我的那柄剑拿来,人家既然痛痛快炔地来了,我们也该痛痛快快地送他回去。”
熊倜已知此事愈搞愈精,似非三言两语可以解释明白的,忙正容说道:“当家的想必是误会了,有话慢慢地说,我……”
他正说至此处,忽地一眼睹见那“李二爷”拿来的剑,心中一跳。
原来他看见那“李二爷”所取来的剑,剑身特长,形式奇古,竟是自己所遗失的那柄“倚天剑”,大惊之下,将所要说的话竟咽回腹中了。
那汉子拿过“李二爷”取来的剑,满脸煞气说道:“你还有什么后事,快点说出来,我看你文质彬彬,卖你这冤魂一条交情,只要你说出来的话,我总替你做到就是了。”
熊倜暗中正在思索着:他这两天听到的,全是奇事,而最奇怪的事,就是自己所遗失的“倚天剑”,明明是说落在天阴教中,怎地又会在这小城里一个看似土豪般的角色手里发现。
他脑中所想的,尽是有关“倚天剑”的事,却把眼前的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况,全然没有放在心里,这自是他对“倚天剑”关心太过,而自恃身手,相信会将这误会化解的。
那汉子见他如此,怒喝一声,随手拔出剑,竟向熊倜当头劈下。
熊倜这才一惊,但那汉子虽然武功不弱,但怎会劈得着熊倜。
他稍为一侧自己的身躯,便轻易的避开了这看似凌厉的一剑。
那汉子一剑走空,喝道:“好,朋友居然也是个练家子。”长剑住回一带,剑尾竟也有寒茫暴起,横起一剑,向熊倜横腰斩去。
按说这汉子所使的道一招“玉带横腰”,也算得上是不坏的了,再加上他手中所持之剑本身的威力、声威看来,也颇惊人,那“李二爷”在旁边,竟惊得呀地叫了出来。
熊倜一见此剑尾带寒茫,更认定是自己所失之物,再见这汉子不明青白皂白,在家中就敢随便杀人,想必平日是个横行乡里的土豪,大怒之下,往前猛一迈步,那剑便又落空。
熊倜并指如铁,在那汉子剑势已到尾声的时候,突地用食中两指,挟着剑身,只觉得入手如冰,确是一把宝剑。
那汉子却大吃一惊,高大的身躯,往下一坐马,想从熊倜手中夺回此剑。
熊倜冷笑一声,左掌斜斜削出,那汉子忙缩头藏头,想避开此招,熊倜怎让他称心,忽地改掌为指,点在他鼻边“沉香”要穴上。
那“李二爷”见人家一出手,就将头子制住,脚底抹油,便想溜出去讨救兵,熊倜身起如风,横越过去,用剑在他头上平着一拍,那“李二爷”竟咚地一声,晕倒在地上了。
熊倜随即将这平轩的房门带起,他忽觉得手中的剑,似乎要比他自己原先那柄轻了一些,于是他将剑拿起仔细一看。
他这一看,才知道这剑虽然和自己那柄“倚天剑”,形式,大小,甚至锋利全都完全一样,但却并不是自己所失的那柄“倚天剑”。
那剑柄上,也用金线缕成两字,却是“贯日”两字。
熊倜便知道,出了一个误会,他暗笑自己所遇误会之多。
他走到那汉子身侧,轻轻用手拍开那汉子的穴道,说道:“喂,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怎的用剑就要杀我。”
那汉子一动手,就被人家制住,心知自己武功比起人家差得太远,但胸中之气,却是难平,咬牙道:“我小丧门技不如人,什么话都没得说,朋友是好的,就请留下个万儿,我话说在前头,今日你若不杀我,他日我却要杀你的。”
熊倜奇道:“那么我到底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怨,你非要杀我不可。”
那小丧门闻言气得发抖说道:“朋友,你这样就不是好汉子了,我老婆虽然不好。但你堂堂男子汉,怎地也如此,我小丧门的老婆与你私通,难道我就做瞪眼乌龟吗。”
熊倜听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勉强忍耐说道:“你又凭什么知道我曾和你老婆私通呢,你根本就不认识我。”
那汉子理直气壮地说:“昨晚上你乘我出外,和我老婆苟合,被我撞见,没穿鞋子就从窗子跑了。今晨被我手下弟兄捉住,你还来气我,我虽技不如你,但此仇我是非报不可的。”
熊倜更是哭笑不得,他知道这汉子虽然看来是个角色,其实却是个任事不懂的莽汉,忍着气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怎能凭着我没穿鞋子就认定我是和你老婆私通之人,难道世上凡是不穿鞋子的人,都是你那老婆的姘头。”
那汉子叫小丧门,是当地的一霸,手底下也来得两下子,为人却不折不扣的是个莽汉,倒也无甚劣迹,闻言竟怔怔地答不上话来。
熊倜低头见那鞋子甚是华丽,不是人人都能穿着的,脱下一看,见鞋底上写着“安徽老介福鞋店特制”几个字。
于是他又问小丧门道:“这老介福鞋店可是在当涂城里。”
小丧门点了点头。
熊倜用鞋底一拍小丧门的肩头,说道:“那不就好办了吗,你拿着这双鞋到老介福去一问,这种鞋穿的人不会多,而且这鞋有九成新,一定是刚买的,你看是谁买的,再去找那人算账的好了。”
小丧门两条浓眉几乎皱到一起,想了半天,才会过意来,喜道:“这倒是个好办法。”抬头望见熊倜,又惭愧地低下头去。
熊倜知道这种莽汉直肠直肚,什么都不会拐弯,便笑道:“老实告诉你,我姓熊,叫熊倜,你听过这名字吗,你看我会做这种事吗。”
那小丧门本也是个江湖中人,而且家中住的,多是行走江湖的好汉,熊倜近年来名传江湖,小丧门焉有没有听到过之理。
他一听这人竟是熊倜,惊地站了起来,说道:“我实在没想到是熊大侠,实在该死。”又骂道:“老赵那王八蛋,做事不长眼睛,以后我非得教训教训他,免得总出事。”
熊倜心中暗笑忖道:“其实老兄也不见得比老赵高明多少。”嘴中却说道:“这也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你害我险些挨了一剑,却该对我补偿一番才是,你说该不该呢。”
小丧门忙答道:“该,该,熊大侠说怎么办好了。”
熊倜抚弄着手中的剑,沉吟不语,他想此剑虽非“倚天剑”,但必和“倚天剑”有着甚大的关系,甚至和毒心神魔所说的那件秘密,有着关联也未可知,是以他想获得此剑。
但他究竟不是强取之徒,他想这种利器神兵,定也是人家心爱之物,就算自己就恃强取来,也不是侠义道应做的事。
因之他沉吟再三,那想问人家要剑的话,却说不出口。
哪知小丧门此刻却突然聪明了起来,抢着说道:“熊大侠想是喜欢这柄剑吧,宝剑理应赠给英雄,像我这样的,还真不配这把剑。”
熊倜大喜道:“这倒真谢谢了。”转念又问道:“这把剑是怎么得来的呀,若是你的传家之物,那我倒不好意思夺人所好了。”
小丧门却摇手道:“这哪里是我的传家之物,那天我手下的兄弟到铜山去买一批旧兵器,这柄剑就是在那些兵器里被一齐买来了,我看着还锋利可用,自己就留了来用了。”
他笑了笑又说道:“其实我也是摆在那里做样子,倒真没怎么用过。”
熊倜喜道:“既是这样,我就收下了。”他将剑收到鞘里,又说道:“这里既然没事,我就告辞啦。”
小丧门虽然再三挽留他用过午饭再走,但熊倜怎会肯呢。
于是小丧门恭敬地送熊倜走出门外,他回家后,果然着人到老介福去问那朱履的买主,查问之下,竟是他素日的好友之一,此处表过不提。
熊倜走到街上,得到这柄宝剑,心中甚是高兴,连脚步都显得轻快了些,他暗笑道:“这真叫做因祸得福了。”
此次他倒认清了方向,沿着大街不一会,就到了叶家兄弟的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