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苍穹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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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三龙投毒,尊者受愚;双剑合璧,侠士轻生

感情啮噬着熊倜的心房,他不肯再返武当,他像做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夏芸的倩影,永远盘旋在他的脑中!

塞外愚夫老于世故,他看透了这少年陷入了郁闷枯寂,而痛苦的境界里,但是他无法拯救这少年!

人的性格,和内在的支配因素,愈结愈牢,不是用寻常几句慰藉的话所能奏效,也就是说,必须对症下药,不关痛痒的慰藉,反而更增加了当事者的感慨怅惘!他从这少年的目光里,已竟窥出他心理上的复杂变化,而更趋向于忧郁!

沿途许多名胜,大好的山青水秀丽景,塞外愚夫邀他欣赏,反而更增加了他的感慨怅惘!正如杜甫诗中所咏:“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良辰美景,反而倍增情愁,塞外愚夫对于熊倜固然还不算十分明了,但是他已替这少年非常悬心了。

塞外愚夫只有以事业前途,与本身侠义责任,敦勉这位少年,而熊倜态度确实有些失常,他狂笑一阵,说:“峨嵋一行,收回倚天剑,我的责任就完了!”

塞外愚夫正色说:“熊老弟,你忘记银杖婆婆的话么?飘然前辈,毒心神魔又怎样嘱咐你的?天阴教大害未除,你能置身事外么?”

熊倜摇头叹息,继之以一声苦笑!

他双目注向滚滚东流的江水,似乎他已沿江而下,置身秣陵城内秦淮河畔,眼前一片青冢,若馨临死前那种凄怨欲绝的神态,又映现眼帘,他突然垂下头去,凝思,又凝思,他应该相随若馨于地下!

接着又来了第二幕——他转首痴痴的望着北天苍空,另一个幻像发生了——夏芸在太行风云馆楼上,最后互相温存的情形,夏芸又伏在宝马神鞭怀中哀泣着,她的银鞭晃闪卷舞,他竟不肯引颈受戮,他太自私了!他逃避了应得的报偿!这一幕久久在他脑中轮番隐现着,他情感麻木了!

熊倜这种不时恍惚出神的异态,惊骇了塞外愚夫!

在荆州府附近和笑天叟尚未明诸人分手之后,他俩驰向荆山甜甜谷,那次熊倜和尚未明是夜间入山,迷失方向,只略略记得些影子,这时宛如追寻一场梦痕,碧峰深涧,到处都像是曾经踏过,而又都不像是原来位置!

塞外愚夫信赖着他,以为他应算老马识途了,而熊倜却连自己也迷迷糊糊,他的心里正在恍惚神往。

他又因甜甜谷散花仙子,即将会晤,而触想起了夏芸。

苍苍翠微,横岭侧峰,他俩东奔一气,越过几重峰岭,又西奔一气,依然是层峦叠幛,熊倜凝立而思。

深山之中既无显明的路径,熊倜极力在搜寻他的回忆了。塞外愚夫也以锐利的目光,向四周搜索着。

他们来回奔驰,许多双峰夹峙的谷口,都看过了,熊倜找寻那块石碑,碑上刻着:“入谷者杀”四字,但是他无法找见那块石碑,玉面神剑常漫天早已在熊倜尚未明入谷之后,把它废去,他觉得那种禁例无存在之必要了。

他俩停步伫立在一处双峰夹峙的谷口,云山横亘,这条谷深幽险峻,有些像了,但是还未敢轻入,一旦找错了地段,再退回来,就很费一段时间!冬末衰草披靡,淡云封锁了峰腰,回环如带。

突然谷中传来一阵马蹄达达之声,他俩立刻精神为之一振,熊倜眼前一亮,常漫天和田敏敏已双双跨马驰来。

他们四人骤然相遇,互相惊喜。

倚马而谈,班荆道故,熊倜遇见好友,精神为之一度开朗,散花仙子力邀他们回谷中款待,稍作勾留。

熊倜的经历,沧桑变易,他以无限感慨,挑灯细述。田敏敏叹息着夏芸的遭遇,她同情夏芸,但也欣慰粉蝶能由熊倜亲手救出太行,她不测熊弟弟现在究竟是什么心事,由夏芸而移情东方瑛么?

熊倜心情的恍惚,表露在面上的,使散花仙子为之非常焦虑,她柔声软语,劝他应该珍重别人所付出的情感。她却不能代熊倜有所抉择。而散花仙子最关心的是夏芸,她认为宝马神鞭,死不足惜!

夏芸终会向正义求得谅解,散花仙子几乎要亲自去找夏芸,她向熊倜担保,她终能把夏芸的心挽回来!

残冬岁暮,散花仙子夫妇遂准备款留他们,渡过这微雪阴霾的除夕和元旦,熊倜伤感的心情,反而有增无已。

他不愿散花仙子插入他和夏芸之间的恩怨!

新春随着时序降临,家家爆竹,户户屠苏,而川鄂道上,正冒着朔风,急驰着四匹骏马,马上三男一女。

乘舟进入三峡之后,他们又以骏马代步。

沿江而上,他们来至嘉定府。

到处一片升平景象,天阴教的势力,尚未蔓延入川,他们丝毫不加防范,欣赏着四川境内的风物名胜。

过了眉县,他们已接近终点,巍峨崇峻的三峨,遥遥在望,峨嵋号称天下秀,也是佛教三大圣地之一。

马行至山脚的伏虎寺为止。

他们在寺中投歇下来,寄存了马匹,向知客和尚探问去断云崖的路径,奇怪当地僧人竟不知断云崖所在。

至于残云尊者和流云师太的大名,山下僧人也竟不大熟悉,他们说:“似乎有这么两位僧尼,但是很少遇见过。”

峨嵋一派,在武林声势不小,而在当地,反而不为人知,可见他们是如何善于韬光养晦了。

他们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既来峨嵋,只有入山一探了。他们还期待着峨嵋派人,自动出山来迎迓他们。

正月里上香的游客是非常稀少,他们头一天歇在中峨的宝光寺,又向这山寺僧侣,打听断云崖所在。

所得的结果,仍然是杳无下落!

一夜朔风吹拂,彤云密布,飘下一天大雪!

雪封山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知客和尚兜揽生意,劝他们待雪消之后,再朝金顶。极殷勤的以山上的药酒异味相飨,知客和尚,颇为健谈,细细述说山上的佛光神灯所有的灵迹,使人听来娓娓忘倦。

他们在斋堂中,享受着山中佳肴,和寺僧特为香客准备的荤味,暮色朦胧中,突然自山门涌进来三位人物。

一色儿黑衣劲装,前行的是位苍须老人,而后面却是两个年青汉子,这三人的出现,使熊倜等大为震惊。

在峨嵋山中会碰上了天山三龙父子?这是他们意想不到的事,天山三龙还伪装着正派人士,武当加盟者的身份,他父子不远数千里跋涉至此,其目的又何在?塞外愚夫忙嘱咐熊倜不可露出痕迹,最好仍保持着同盟友谊,反可从他们身上,刺探出来些消息,窥察他们的动向。

于是他们四人不动声色,仍然低头饮着酒。

天山三龙,被迎入款待香客的净室之中,老龙钟问天,选定了房间,大声急问知客:“知客师傅,老夫留下的话,老夫几位下江朋友已否到此?你只记着和我们衣服式样相同的人就好好招待吧!记着还有一位黄衣的仇老先生呢!”

熊倜和塞外愚夫等又神情一震,天阴教人大规模齐集峨嵋,他们一定有什么毒辣的计划,难道也是为倚天剑而来?峨嵋派人应该食不甘味夜不安寝了!峨嵋派门徒也不少,何以如此粗心大意,竟没有一人出现?

他们把光明洞夺剑之约忘掉不成?

天山三龙,趾高气扬,而他们面上都露着无限自满与得意之色,好像已把武林各派完全征服一样。

知客和尚足恭的回答他们:“下江口音的客人,只有昨天来的四位,又与老施主所示的服色不同,小僧不敢确定是否你老的朋友!”

和尚一指斋堂说:“他们正在用斋呢。”

天山三龙哦了一声,他们急急相率而出,一直往斋堂踱来,他们像急于明了这四位远来的生客!

当这七位武林名手觌面之下,那神情是异常紧张的。

苍龙钟天宇和墨龙钟天仇都手问剑鞘,大有一触即发之势,老龙钟问天却向两个儿子递了个眼色,抱拳呵呵一笑说:“尧大侠,点苍双侠,还有熊小侠,不期而遇,幸会幸会!四位新春岁首,竟远道有闲来游峨嵋么?”

他装着同盟友人身份,塞外愚夫也正想从他口中,刺探些秘密,遂很客气的答礼,散花仙子则一直闭着嘴,不屑为礼,玉面神剑也徐徐起立,点首为礼。

熊倜随着他俩起立,微一抱拳说:“名山幸会三龙,往日的梁子,到不妨在这名山胜境,作个了断!”

老龙呵呵奸笑着又向二子连使眼色,说道:“老夫既已加盟武当,公仇重于私怨,我们先把以往的过节收起,将来随时都可以解决一下!老夫不能让同道骂我不识事体,破坏今春清明节的义举!我想四位此来一定是约峨嵋一派高手东下共襄大举吧!”

塞外愚夫拦住熊倜,陪笑说:“正是如此!在武当玉真下院,我们和峨嵋流云师太,还发生过一件小小不愉快的事件,其实不过为了一口剑!来此顺便一游,却不料竟问不出断云崖所在,那只有废然而返,无法一登断云崖了!”

钟问天听了塞外愚夫这种轻松而不着边际的话,他眼光灼灼,似想从塞外愚夫态度上判断什么蹊跷,但是他也为“一口剑”那三个字而神气一变,他笑声震彻了整个斋堂,他面上仍然不露一丝怒意,又笑说:“那很好!老夫父子就刚从断云崖回来,颇蒙行云大师款待,四位如不识路径,老夫可以奉告。熊小侠如不记以往的嫌隙,老夫今夜具点薄酒野味,痛饮一宵,老夫倒很愿结交武林中后起之秀呢!”

又向塞外愚夫拱拱手说:“今夜禅堂洁樽候教,不知昆仑尧大侠可肯赏光?”

天山老龙这种前倨后恭的态度,使熊倜等大为愕然,真不知这老家伙存着什么心?钟问天已吩咐天仇天宇,把自山顶打来的野味,交付和尚们烹调烧烤,并向和尚订购两大坛松露酒。

细心的熊倜,散花仙子,和老练的塞外愚夫都猛然想起天阴教人,制有不少各种性能的秘药,像软骨酥筋散之类,难道他父子想施展这种下三流伎俩,暗算他们?塞外愚夫则客客气气满口答应下来。

他又追问断云崖的位置路径,天山老龙笑说:“今晚煮酒论英雄,慢慢谈吧!”

他和天仇天宇等满面春风的先行告退。

禅堂分外宽大,厚厚的棉布帘隔绝了寒气,室内正熊熊燃烧着一大盆杠炭(四川的木炭),暖洋洋的春意盎然。

墨龙钟天仇正把酒坛子偎在火盆之旁,去了泥封,他以极快的手法,取出大包药粉,倾入酒中,立刻冒起一层浓泡,他又掺入另一种药粉,使先前这药的怪味几乎消失掉,他舀了点尝尝,酒香依旧,馥馥扑鼻。

他得意地裂嘴微笑。

又很快的回身四面张望,却听得屋上薄瓦格登一响,接着竟是一声猫叫,和极轻的一叠瓦响。

他投下去的不是软骨酥筋散,也非蒙汗迷药,另外是一种更可怕的东西,他将置熊倜等于万劫不复之境的!

苍龙钟天宇招呼着和尚们,把烹制好的鹿脯、山雉、野兔等,水陆杂陈,一味味端进禅堂之内。

老龙钟问天缓步而入,他和他邀来的知客和尚打招呼,说:“那边尧大侠熊小侠们在屋里吧!烦大和尚请一请,就说老夫钟问天,已在这儿煮酒相待了!”

知客和尚唯唯应是,正待向门外走去,突然门帘揭处,涌现了一位年近五十的苍白发髻丑怪狰狞的老妇。

她一身雪白色的衣裳,肩头缠绕着一条白绫软巾,金丝熠熠生光,她还簪满了一头花朵!真是个老怪物!

知客正惊异这位生客,闷声不响的走入庙内,天山老龙忙说:“大和尚,这位勿恶夫人,也是老夫的朋友,请勿见怪!”他忙迎过去,附耳向那丑老妇不知叽咕些什么,丑老妇却尖声笑道:“钟老龙,何必费这么多的手脚?仇堂主他们——”

天山老龙慌忙使眼色制止她说下去,并说:“那我先随夫人去一趟,回来再收拾这些恶煞——断云崖那面的事,老夫已经办得妥妥帖帖,不出三天——”

他又俯在老丑妇肩头咬耳朵,声音非常微细。

知客和尚自然奇怪他们的举动,有些不伦不类了。

禅堂屋顶,突然划破夜空,一叠冷酷的笑声荡震开来。立刻使天山老龙和丑老妇勿恶夫人大为震惊!

丑老妇忍不住一声尖啸,声如鸱枭夜啼恶鬼悲嚎,凄惨惨的摄人心魄,她立即晃身飞出禅堂,老龙也倏然随之而出。

接着外面一片喝叱之声,渐喝渐远。

苍龙钟天宇正在准备两把锡壶,旋满了酒,知客和尚猜不透这些人是什么门路?但是绝非善类!

他还来不及去请那边净室里的四位远客,熊倜塞外愚夫等,他迟疑着等侯这位钟老头回来以后,有何吩咐。

棉布帘一掀,熊倜和塞外愚夫双双缓步而入。

塞外愚夫呵呵笑道:“主人把酒配好了吧!今日不醉无归,我尧寉来领情了,怎么不见令尊大人?长宵围烬,旨酒佳肴,不妨先痛饮三杯!”苍龙和墨龙,狡诈异常,怎能听不出塞外愚夫话中带刺,他俩都神色一变。

知客和尚不明内幕,他起来张罗着,让这两位客人就坐,墨龙钟天仇还想装傻,立刻斟了一大杯酒,递与熊倜说:“熊小侠,有种的请干一杯,我再奉陪你几手高招,咱们把以前的过节,作为一笔购销!”

熊倜他们饭后回净室,相商应付天山三龙之策,散花仙子则招呼熊倜,同借上乘轻功,跃上禅堂屋顶,把天山三龙施展的手脚,窥看清楚,散花仙子装成两声猫叫,他们就跃回那边净院墙头。

他们临去时,却发现了两条黑影,自庙外电射而入。

前面是个白衣老妇,后面是个面覆青纱的青衣女人。

熊倜认识这两者,前面正是扁山螺狮坳的勿恶夫人,后面则可以想象而知是他的青魄姊姊。

青衣女人远远向他打了个手势,意思是不许他声张,她更显示着有什么重要的事,亟待办理,她无暇来和他晤谈。熊倜遂和散花仙子,匆匆返室,知会塞外愚夫和常漫天。关于青魄仙子,玉面神剑夫妇也非常景慕。

他们立即向正殿禅堂这面走来,玉面神剑主张把天山三龙一齐制伏,逼问他们的恶毒计划,但是恰逢勿恶夫人和天山老龙,发觉屋上笑声,追出庙外,散花仙子夫妇自愿去协助青魄仙子,侦查天阴教人的举动。

熊倜嘱咐他夫妇千万注意勿恶夫人的恶毒迷魂砂等,约定仍在净室里互相等候,以决定下一个行动步骤。

他们都明了峨嵋山顶,出现天阴教人踪迹,必有巨大的阴谋,而那柄倚天剑又是峨嵋派人自天阴教手中盗去,倘若让他们得手,平添无穷的麻烦。可是他们又岂知天阴教人的野心勃勃,还不止为了这口剑呢!

所以塞外愚夫和熊倜坦然来赴这类似鸿门宴的约会。

墨龙钟天仇斟过酒来,熊倜怒不可遏,以疾如闪电的手法,五指突伸,扣住了钟天仇的脉门手腕穴道。

钟天仇猛然一惊,想挣脱手腕,熊倜已朗声喝道:“天山三龙,投身天阴教下,还鬼鬼祟祟自充正派人士,为虎作伥,来武当卧底,暗中算计各正派豪杰,真是无耻之尤!我熊倜绝不暗算你!你亮兵刃动手吧!”

熊倜把五指一松,顺手一送,加上了八成内力,把钟天仇送得踉踉跄跄倒跌回去!

恰好他哥哥苍龙抽剑奋身而前,再没有这么巧,墨龙的背部竟向钟天宇剑尖倒下,苍龙吓得尖叫一声,慌忙收剑已来不及了,哧的一声,他的利剑已穿入弟弟的腰部,他然虽撤去剑上力道,却因墨龙跌回去的势子过猛,依然刺入七八寸深,墨龙惨唳如牛,脸上一阵抽搐,倒下去了!

苍龙心痛手足误伤在自己的剑下,轻轻把剑抽出,鲜血依然涌起一条血柱!剑上完全是他弟弟的血迹!

熊倜不禁为之一怔,他很抱歉的说:“在下误伤令弟,实出无心,而阁下也应负失手疏神之咎呀!你如找在下报复,就请动手吧!”

钟天宇咬牙切齿骂道:“我父子念及同盟之谊,设筵招待,谁知你这小子狼心狗肺,暗算我弟弟!你还想逃出钟某手下么?看剑!”

钟天宇志切为弟弟报仇,他顾不得为墨龙急救,展开了飞龙七式,刷刷刷直攻了三剑,顿时禅堂内寒风肃肃。

知客和尚见出了人命,两方面又火拼起来,他吓得面无人色,东抢西跌的躲避不迭,哆嗦着乱嚷:“救命!”

塞外愚夫却认为天山三龙父子,穷凶极恶,笑里藏刀,罪无可恕,耸身过去,骈指又一点钟天仇太阳穴。

把这个狂妄作恶的少年,点了死穴。

钟天宇连攻三剑,熊倜只以潜形遁影轻功闪避,并未拔剑还招,苍龙看见塞外愚夫骤下毒手,更是愤不欲生。

他舍了熊倜,向塞外愚夫挥剑猛劈。

庙里的种尚,听见救命的呼声,涌来了一大堆光头,塞外愚夫以一双肉掌,封拿苍龙的长剑,还略占优势。

熊倜见闹成这种场面,是非曲直,在这些和尚眼中,显然他们是坏人了!遂向塞外愚夫招呼说:“尧老前辈,我们去接应常大哥们吧!不必伤及钟天宇,刚才是他误伤了他的弟弟,别让和尚们发生误会!”

塞外愚夫以极巧妙的手法,偻指一弹苍龙手中剑面,当啷一声,长剑震飞出去,撞上了墙壁,又跌落地上。

苍龙不自量力,他疯犬一般,抡拳猛攻,塞外愚夫喝声:“去吧!”他一掌拍出,苍龙虽然挥掌硬碰,毕竟内力相差太远,砰的被震退一丈多远,他胸前气血翻逆,身子抵住了木隔扇,颓然坐在地上了!

外面的和尚们一齐口宣佛号,吵得乱哄哄的,有人说:“这位施主,打出了人命,可怎么办?”另一个惶急的声音说:“老施主你不能走,陪人家打场官司吧!”

塞外愚夫挽了熊倜的手,掀帘而出,他俩飘身跃上屋檐,向庙外飞纵而去。下面有人叫嚷:“别让凶手跑掉,他们都是飞贼——”

熊倜和塞外愚夫飞出山门,突然迎面林中纵出两条身影,并肩而至,正是玉面神剑夫妇。常漫天匆匆说:“尧大侠来得正好,我已探明他们的毒计,正要通知你两位,连夜赶往断云崖——事机已迫——迟则峨嵋一派从此烟消云散了!”这几句话,使熊倜和塞外愚夫惊惶莫名,不知究有多么严重的事态?

熊倜急急问说:“青魄仙子呢?”

散花仙子笑道:“天阴教人满山狂追,也没追上她的影子!青魄女侠,的确是一位了不起的奇人!”

塞外愚夫也急询究竟。常漫天说:“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我们边走边谈吧!”

原来他夫妇随在天山老龙身后,他们没追上青魄仙子,就进入附近崖侧一座佛光寺里,天阴教来了黄衫客仇不可和黑煞魔掌尚文斌勿恶夫人三位高手,他们互相计议着对付熊倜等的手段。

天山三龙以加盟友人的身份,拜访峨嵋派的残云尊者,适值残云尊者外出,由流云师太,行云头陀两位尊辈接待,天山老龙鼓起如簧之舌,挑拨峨嵋派与熊倜及昆仑双杰间剑的争执。

天山老龙奉有特殊使命,乘机偷偷在峨嵋派法雨禅院香积厨中水缸里投下秘药,据说叫做“夺命散”,效力非常毒辣,究是何种毒性,他们没有谈及。不过所有峨嵋派两世的名手男女一十四位,都已束手待戮了!

天山老龙做好手脚,他就率领苍龙墨龙告辞下山,回转中峨宝光寺,恰好与熊倜等相遇,天山老龙自忖在他们四位跟前,讨不着便宜,遂伪装友好,邀他们饮酒,仍用夺命散来收拾熊倜等,那就把天下有数的几位高手,一网打尽了!

仇不可等最重要的决定,就是乘峨嵋派人毒性发作后,连夜前往断云崖法雨寺取回倚天剑,同时夺命散乃苍虚上人手制,隔了多年,未知效力如何,又恐熊倜等不肯上钩,也去争夺倚天剑,他们遂采先发制人之策。

散花仙子匆匆窃听到的,只是他们急于星夜前往断云崖,和投过秘药夺命散,以及争取倚天剑寥寥数语而已,但已约略知道他们的计划了!至于断云崖,天山老龙提过在金顶侧面深峪云海之中,不难找见。

他们四人遂连夜往上峨峨嵋金顶驰去。

熊倜和塞外愚夫点死墨龙钟天仇,又重创苍龙钟天宇,宝光寺一般世俗和尚不明内幕,自然误会他们是凶手了。四人一路急脚疾驰,多半讨论夺命散秘药和青魄仙子身世师门渊源等,也仅仅是推测之词!得不到确切答案。

险峻崇高的峨嵋山,夜间行来确很吃力,不过他们轻功绝高,较常人要快上一两倍。愈行愈高,接近金顶下面,山尖上积雪如银,四周削峰壁立万仞,群峰之间云海汪洋,只有日出前后,云收雾敛,山容略为清晰。

熊倜等于昧爽时分,攀上金顶,浓厚的晓雾,他们飞跃巉岩削壁之上,初自山外涌升的日轮,旭光竟无法消融那层浓雾,他们无心赏玩奇丽的风景,而浓雾也正遮绝了他们的视野。

他们身临峭壁之下,攀藤拊石,立足处正当万仞削崖的边缘,正不知从何处找寻下去的路径,身旁却有个高大的白影子晃了一下,那白影子竟直穿云层雾影,向深壑中扶摇而下!而且还响起一片笑声,苍老的怪声说:“哈哈!下面就是断云崖呀!”

笑声和话音,在熊倜耳中十分熟悉,不禁使他想起了毒心神魔,老人在郑州曾允诺他来峨嵋照料他!

散花仙子等却如临大敌,留神警戒起来。

熊倜虽不敢确定就是侯生,但是这人似乎专为指示他们方向而言的,塞外愚夫略为迟疑了一下,熊倜却欣然一跃而下,他想招呼一声,如果是毒心神魔,那更使他非常兴奋,熊倜目前来到峨嵋,他正努力做着取剑的大事,他恍惚的心情,反而暂时集中在这一件事上。

他的心情异常激动,好友尚未明已被他亲手救出,双剑都回到身边,那他还有什么事留待他去完成呢!

若是他人生旅程尚未结束,就应该只剩下最后一着——自刎以谢爱他而又恨他的夏芸了!沉郁而冷静的性格,使他把他的决定,隐藏自密,任何好友如玉面神剑、尚未明、新识的青魄姊姊,都无法测知他自己安排的结局!

再见上毒心神魔一面,而正好把倚天剑如命交还,这是他乐于完成的任务,他乐观地充满了自信之心。

一个人的心理,倘若走向枯木死灰万念俱寂的路子上,他往往会类似精神分裂性的患者,实际这也就是人类精神分裂的边缘,熊倜把若兰义姊安置在飞灵堡,他漫游江南之际,已经走近这危险的讯号!

若馨控制了他的灵魂,反而邂逅夏芸,夏芸重新鼓舞了他的生机,现在又该让夏芸主宰着他的灵魂了!

他仍然很理智的去完成他认为最重要的事——收回倚天剑,毒心神魔似乎就在他身边,无疑的这算是一种鼓舞他的力量。所以他在瞥睹白影听见笑声时,他立即兴奋起来!熊倜一向就是沉郁而冷静,散花仙子夫妇以故毫无异感!

四人鱼贯向着峭壁,穿越云层,雀跃而下,这自然是一幕惊险的场面,稍一不慎,就会坠落不测的幽壑之中!

穿过云层之后,奇丽的境界豁然呈现!

云海铺砌的巨大空间里,依然是削峰林立,碧崖环拱,不过各个峰崖之间,幽峪深峡,深不可测。

这是一个寻常人不能到的境界。

而前面碧翠交错,竟是一座极广的平顶断崖,三面环以幽窈不测的深峡幽谷,与这面高峰之间,也天然隔绝。

隔着一段百余丈的绝壑!

碧树蒙笼,再加上一层轻纱似的薄雾,断崖上面的情形,很难望得清晰,他们仔细地寻觅着路径。

终于发现了有一条凸出的小岭,岭脊狭仅丈余,蜿蜒向北,似乎可以接近断崖的侧背,当然很可能那儿就是断云崖。

以他四人的轻功,走起来捷若猿猱,轻如飞鸟,是不难飞越过去的,他们仍然付出很大的力气,方始抵达断崖之上。远望颇为平坦,实则仍有若干丘壑,乱石堆叠,密树交覆,异鸟仙猿,啼啸出没。

他们跃上以后,仍然怀疑是否找到了断云崖?

但是绕过一带石丘之后,密篁中显出一道石级小径,而小径的终点,法雨禅院的正门已赫然在望!

这座夐绝尘嚣的禅林,处境之幽雅,确算得世外仙源呢。松涛竹浪,使人有飘飘遗世出尘之想。

从粉垩的围墙,可以望见墙内也是花木森罗,静悄悄的不闻人声,院门虽是虚掩着,他们仍遵守礼节,伫立轻叩门环,以俟峨嵋派人的迎迓!他们不想采用激斗豪夺的方式,而是想晓以武林道义,不能冒然作意气之争的。

良久而又良久,竟无人应门!

峨嵋乃五大正派之一,这儿又是他们高手们隐遁聚集之所,何以竟对于来客不加理会?难道久久与世隔绝,竟不屑招待来人?

他们又叩击铜环,熊倜用内力发出朗澈的音调:“小子熊倜,特来断云崖拜谒峨嵋一派高手前辈!”

沉重的脚步声,夹着一声凄楚苍凉的叹息,门内似有人走近!于是大门呀然而开,应门的却是一位身被衲衣,目光炯炯的瘦削缁流,他眉峰愁锁,面呈戚容,怀着重重的心事,目光向他们四位射来!

塞外愚夫认得此人就是峨嵋掌门残云尊者。

残云尊者瞪视了他们一眼,怒目喝问:“谁是熊倜!”

熊倜以彬彬有礼的态度,躬身应诺!

残云尊者骤然右臂一伸,发出了他排山倒海一般的内力,猛向熊倜当胸穴道拍下,手法之神速,令人眼花缭乱,而这一掌带出来的力道,激震得气流暴旋,发出尖锐的肃肃啸音,他同时以哀痛愤怒的腔口喝叱:“熊倜,你心术竟如此恶毒,毒害本派两世十四位同门,抢走了倚天剑,还不放过老衲这仅存的老年人么?”

残云尊者的举动,出乎他们的意外,他一见面就痛下辣手,熊倜几乎无法躲避,他当门而立,首当其冲,固然因为这口倚天剑,引起些儿误会,然而却不料残云尊者,竟不顾武林规矩,一见面就以全力狙击!

残云尊者喝叱的话,更使他们非常惊异,峨嵋派人受了天阴教人暗害,却把责任一齐加诸熊倜头上,显然误会太深了!熊倜仓卒间想运内功迎阻,其势万来不及,而这一掌之力,熊倜着上了,不死也该重伤!

突然檐头呼啸之声下遏,一股巨大带有凛冽气息的寒风,自上而下,迎接住残云尊者的掌风,砰然一声震响,把残云尊者一掌之威反震回去,熊倜仅仅本能地向后缩退了两步,一条青影已自空而降。

面覆青纱的青魄仙子已飘然堕地,她冷冰冰喝道:“残云大师!你一门人受天阴教秘药之害,濒临绝境,你轻信人言,开门揖盗,反而认贼作父,把仇不可勿恶夫人一干恶魔款为上宾,真是老悖昏愦到了极点!倚天剑早为他们觊觎之物,我不暂时取去,凭你只手双拳,还能保得住么?快快觉悟,解药就在黑煞魔掌尚文斌手中,还不从他手中夺下解药,你峨嵋一派人,休想活命了!”

众人再一看,青魄仙子背上果然系着两口古剑,一柄是她自己的青魄剑,另一柄塞外愚夫认得正是昆仑旧物!

塞外愚夫和熊倜,急促中先向青魄仙子作礼招呼,而不及向散花仙子夫妇介绍!他们正处于极端紧张的局面之下。

残云尊者一掌未劈中熊倜,反感觉一股砭人肌骨的冷气,直逼身畔,而眼前落下来个四肢僵硬的青衣女子,他惊问:“你是什么人?”

青魄仙子冷酷的腔调,死板板的说:“我么?自号青魄仙子!倚天剑原是熊弟弟受自毒心神魔,真正的原主,还是昆仑铁剑先生!这口剑应归何人,大家慢慢磋商!应该先救贵派诸同门为要!黄衫客仇不可借此要挟,让你一派人集体投降天阴教,不是他们投下的毒药,他们又怎能有这种解药,送上门来?”

残云尊者被她说得有些迷惑,他迟疑而俯首深思了。

原来残云尊者昨夜归来,发现法雨禅院,他一门的师弟师侄弟子等,都卧床不起,发作了一种奇怪的病症,四肢酸软,寒热交加,而又不是痢疾伤寒,全身的筋络,抽缩痉孪,抽风一般抽缩成一堆儿,痛苦不堪言状。

天光甫亮,他投下许多药物毫不见效,而天阴教的仇不可勿恶夫人和尚文斌三人,踵门求见!

他们诬陷熊倜暗中投放毒药,目的只在夺取倚天剑,恰巧倚天剑也自残云尊者练功的光明洞中失踪,自然残云尊者要信以为真,仇不可则自述懂得这种毒性,但是他力主峨嵋一派,加入天阴教。

他说昆仑点苍各派,不顾信义,以卑鄙恶劣手段,残杀异己,只有天阴教谒诚愿与峨嵋合作。

他们提出的条件很简单,只要宣誓加入天阴教,他们负责配制解药,医活峨嵋派所有受毒的人的性命!

对残云尊者来说,这是一场惊天动地的空前惨祸,流云师太行云头陀,以及徐小兰谷小静孤峰一剑边浩等十二个男女弟子,一个打尽,峨嵋派从此在武林绝迹了,这是何等悲痛的事!

残云尊者忧急同门,糊糊涂涂的就相信了天阴教人的话,所以他一开门,就怒不可遏,狙击了熊倜一掌。

他经过青魄仙子的当头棒喝,他怀疑天阴教人了!他们远在川边,素与天阴教人风马牛不相及,天阴教人竟恰好在他们中毒之后,登门送上解药,这绝非巧合的事,而投降天阴教,是残云尊者绝对不屑出此下策的!

熊倜介绍常漫天夫妇和青魄仙子相见。

塞外愚夫也和残云尊者互相见礼,并证实青魄仙子的话,催促他快快作个决断,表示他们愿协助残云尊者,一致对付天阴教人。

但是局势却急转直下,不容残云尊者多作考虑了!

院内突然一片喝叱夹着尖声怪啸。

自墙中飞跃出来个白发白眉白衣的通体白色怪人,紧紧随着他纵出三位天阴教高手,黄衫客仇不可、勿恶夫人和黑煞魔掌尚文斌!后来的三位,剑掌白绫软巾,一齐涌上,把白衣老人围住厮斗!

熊倜认得是他恩师之一,毒心神魔,被天阴教人围攻了!他慌忙拔剑纵了过去,加入搏斗。

毒心神魔呵呵笑道:“青魄仙子身手的确不凡,而且她处处占了先着!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他们这三个魔星子,要下手屠戮峨嵋一派同门了!你能获得青魄仙子的帮助,将来与你裨益甚巨!用不着你帮忙,我会消遣消遣这些魔星子的!”

毒心神魔在三人兵刃影中,闪飞飘忽,旋转如电,他乘空把一个大白缎包袱,掷向残云尊者,笑说:“老残!这是老夫夺来他们带的解药,快些拿进去救救你峨嵋一门弟子!老朋友我不烦你道谢,只是我交给劣徒熊倜的那口倚天剑,关系着武林劫运,银杖婆婆在子午谷,立等此物!你不必再撒赖吧!”

毒心神魔和残云尊者,也是老朋友呢。

残云尊者这时不由他不相信了,他以感谢的口吻说:“老毒!你为何不早些现形?让老衲几乎把你的高足劈了!而且也对不起青魄仙子老尧这几位武林同道呀!”

残云尊者也高兴起来,因为他的同门获救了!

他本想和这几位远客客套一番,而散花仙子等已加入加战,青魄仙子也立即挥剑助阵。

天阴教三人,被这一群武林顶尖儿高手连手合击,他们吓得抱头鼠窜而去,论实力相差太远了,他们是见机逃走,这次在峨嵋枉费了许多手脚,黑煞魔掌尚文斌还被青魄仙子砍中一剑,他们狠狈不堪的逃去!

侯生拦住不让熊倜他们追赶,他只警告仇不可,让他转告焦异行夫妇,从速解散邪教,洗心向善,以免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但是仇不可等狼狈遁走,连他的话也没听清楚,即或听见,他们也不肯敛迹的。

熊倜忙收剑还鞘,上前拜见毒心神魔。

塞外愚夫已协助残云尊者,张罗解救峨嵋受害诸同门的事,因为经这一番惊险,嵋嵋昆仑两派摒弃了一点儿意气之争,和睦得像一家人了!青魄仙子则正与散花仙子执手互致倾慕之忱,不过她还是不愿把面纱揭去。

青魄仙子得来的倚天剑,已交给熊倜,熊倜双手把倚天剑呈上侯生,他算完成了毒心神魔交付他的使命。

毒心神魔叹息:“此剑原系我暂为保存,银杖婆婆既有安排,自当交还她分派用场,多少会与你发生些缘分——天阴教这一场浩劫,方兴未艾,应该是你们几个年青人的责任!老夫从此归隐八达岭了!武林局面澄清以后,你再来告慰我吧!”

他又慰勉了熊倜几句,径自去禅院找他的老朋友——残云尊者谈叙去了!残云尊者也把他们几位邀进去款待。

流云师太等经服过解药,毒性立解,大吐大泻,吐泻出来的都是深绿色污汁,他们仍须多日调养始能复原。

而这种夺命散所含的毒性,仍然无法研究出来,只知道是一种剧烈的毒药而已。若无解药救治,三天以后就不免丧掉性命!

青魄仙子在君山探听出来,天阴教派仇不可等携带解药,约定时间,由天山三龙以友人身分,设法投下毒药,而另由仇不可等出面,以解药为饵,要挟峨嵋一派归依天阴教,青魄仙子以为还是那种软骨酥筋散的解药。

所以她一直尾随在仇不可勿恶夫人之后,星夜驰来峨嵋。

他们没有得到软骨酥筋散的解药,仍然不无遗憾。

熊倜佩了倚天剑贯日两柄古剑,与散花仙子夫妇、青魄仙子、塞外愚夫,五个人出了峨嵋山,在伏虎寺借宿一宵。

塞外愚夫多年没参谒他的师姑银杖婆婆了,他愿陪熊倜同赴子午谷,他知道银杖婆婆的住址!

青魄仙子则拟把熊倜伴送至终南山,然后东出关洛,回她的太行山风穴,她的内心却不愿离开这位少年呢。

散花仙子夫妇,则多年隐居甜甜谷,久未参加点苍同门的盛会,他俩准备遄返点苍山,顺便邀请几位同门于清明节前赶往君山,应武当之邀,共同与天阴教人周旋,以故他们就和熊倜等作别,另自寻路南下。

熊倜的心理散漫了,倚天剑已亲手交还过毒心神魔,他心里再没有什么中心课题,虚空!空空荡荡的一无所有!

三个人沿江北上的途中。

熊倜突然把双剑一齐解下来,交付塞外愚夫,不自然的狂笑说:“昆仑旧物,何烦小子送交银杖前辈,敬恳尧前辈代劳吧!”他面上露出坚定而决绝的神态,他表示要离开他们!

塞外愚夫十分惶惑,而惊奇他这种举措,忙说:“银杖婆婆既有指示,小侠应该如命亲自去子午谷,我想她老人家必有深意!小侠为什么要这样矫情见外呢?”

熊倜由于心理上的重重负担,他目前只有一件事,萦绕心中,无论如何,海角天涯,先找见了夏芸,然后了结他的心愿,自刎以谢爱他的芸!

他精神确有些恍恍惚惚,饮食乏味,坐卧不宁,他彷徨着,夜夜辗转反侧,他觉得,应该立即找寻他人生的归宿!

熊倜依然狂笑不止,也深深郁结在心里,而不肯表示任何理由,最后,他猛拍坐马,另向一条路驰去!

青魄仙子暂为佩上了双剑,她和塞外愚夫都惊得呆了,熊倜显然是精神错乱!青魄仙子只知道这少年可以代表她的龙的人,有两个爱他或相爱的女子,其中一个粉蝶她见过的,另一个夏芸,则为她所未曾谋面。

粉蝶和熊倜在沙河客店中表现的,他俩是相敬如宾,非常融洽,而夏芸这女孩子呢,又有多大魔力,攫住这少年的心灵?他究竟为了哪一个女孩子而失魂落魄?青魄仙子很难猜测而知了!

塞外愚夫虽知道熊倜和他的芸,有着不平凡的关系,却不明白究曾发生过什么纠葛,熊倜杀死宝马神鞭的事,他是讳莫如深,从不愿告诉别人的。反而只有粉蝶兄妹,能了解他心理上藏着一种隐痛!

青魄仙子和塞外愚夫,费了很大力气,又找着熊倜,熊倜深深低头不语,青魄仙子怜惜而又焦急,问说:“熊弟弟,你还认识我么?”

熊倜低声应道:“你是青姊姊呀!”

他并没有神经错乱,他只是不能控制他自己的行动,青魄仙子和塞外愚夫用很多的话来劝解他,问他:“你要去哪里?”

熊倜面向着东北方的茫茫苍空,出神的目光呆呆望着,不发一言,他的嘴唇轻轻颤动着,微吐他的心声:“芸!你不会孤伶伶回了关外落日马场吧!”

塞外愚夫急得惶惶无主,他不知该如何劝醒这位呓语着如在梦中的少年。青魄仙子较为细心,她听出来“芸,关外”三个字!心病必须心药医,眼前只有她算了解熊倜的心事了!她欣然拉住熊倜的手说:“弟弟,你要去关外找你的芸么?”

熊倜被她刺穿了谜底,这少年竟红了脸无限愧赧,而且他积蓄已久的幽郁孤愤的情感,突然奔泻而出!

他伏在青魄仙子身上,呜咽,失声而哭!

青魄仙子被他这深情感动了,她了解了情的真谛,她跋涉关山,又是为了什么,她陪着洒了几滴热泪!

青魄仙子以从来未有的情调,柔声叹息说:“倜弟弟!只要你说出心事,姊姊我送你去关外!顺路出川经过子午谷,把双剑呈还银杖婆婆,然后姊姊随你天涯海角,不找着夏芸,我们绝不罢手!你听姊姊的话吧!不可忧苦坏了身子!”

熊倜的全部理智又恢复清醒,他像从大梦之中苏醒过来,他激动的心情,颤抖的声调,接受了青魄仙子的盛意安排。他点点头说:“就这样吧!不过会见了她,希望你不要干与我俩间的交涉!”

青魄仙子为安慰他幽郁的心灵,她完全顺着他的性子,一切都赞成,于是熊倜方始渐渐回复了说笑,心情也开朗一些。塞外愚夫则十分惊奇这少年的隐情,同时也诧异他和青魄仙子间究算一种什么情谊?

青魄仙子内心仍然爱怜粉蝶,显然这少年对于粉蝶只是些虚情假意,而可怜的粉蝶,一片痴情,怎不遗恨终天?

青魄仙子把熊倜和两女之间的情形,判断一下,她恨不立时设法找来粉蝶,使她灌输柔情,挽回这少年的痴心!但是她又不能离开熊倜,因为塞外愚夫绝不肯那么细心体贴照拂他,一个男子也做不来的。

他三人经剑阁栈道而至汉中,无意中遇见了武当派的飞鹤子,飞鹤子来汉中邀聘关中正派豪杰的,于是青魄仙子塞外愚夫暗暗嘱托他回去转告粉蝶兄妹,务须急速来终南山子午谷一趟,她觉得粉蝶温柔多情,还可以设法慰藉他的倜弟弟。

他们循捷径,出蓝关北上。

终于他们来至子午谷,银杖婆婆的云峰小筑。

一片岩壁上,一带竹篱,靠石壁一排儿数楹精舍,清幽出尘,而崖上翠竹蔽日,寒梅争艳。

他三人走近银杖婆婆的云峰小筑,熊倜把双剑捧在手上,塞外愚夫隔着竹篱笆,向里面肃容高叫:“银杖师姑!愚娃尧寉,陪同熊倜小侠,青魄仙子拜谒你老人家来了!”

精舍的风门开处,出来迎迓他们的,却是一位十七八岁披着雪白兔皮风蓬的绝丽少女。

少女飞步而出,和熊倜骤然对面相逢,他和她立刻都呀了一声,那种离奇而突出的表情,双方都呆呆怔住!

他俩都神情剧变,少女却只感到意外的惊喜,而加上一份儿隐愧!

塞外愚夫和青魄仙子都不认识这位少女。

夏芸出乎意外在子午谷出现,使熊倜周身热血喷涌,他仰头狂笑,声音突然变了,说:“芸!快拿你的银鞭动手吧!你应该替令尊宝马神鞭报仇呀!熊倜的一颗心,永远交给你,我决不畏缩引避,让你任意处置,决不还手!”

少女芳容又为之惨变,她不胜内心的隐痛,她没表露丝毫愤怒之色,她反而掩面哭泣,泪珠涔涔下滴,她激动得尖叫道:“哥哥!你听我把话说明白……”

她不叫“倜”,而另以一种亲切称谓——“哥哥”来称呼他,她的眼光里是纯挚的爱,而不复是情人的眼波了!

少女还来不及说下去……

熊倜已陡然拔出倚天剑,他积蕴已久的悲愤沉郁的心情,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以豪放的笑声语调说:“芸,你不肯动手,我来履行我的诺言吧!”

他猛然横剑向他自己咽喉刎去,青魄仙子极神速的一掌,向他臂腕上推出一股劲力!熊倜的手臂顿抖了一下。

鲜血自熊倜的胸前激射而出,这少年全身抽搐着,徐徐倒在地上了!

伴以三声惊呼,少女伏在熊倜的身上,哀哀悲号起来!

哭声震动了山谷,佐以塞外愚夫的两声长叹!

苍穹神剑的唯一传人——熊倜,就此死在他的爱侣——夏芸的面前么?造物者不应安排这样悲惨的结局吧!

天地含悲,风云变色,似乎子午谷中,被一层凄凄惨惨的阴霾愁氛所笼罩,而杲杲的红日,却正送来无限的光明!

(全书完,凌妙颜OCR并校对,2018.5.7—2019.6.10,→孙悟空←、张探花、兔子先生等复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