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玉堂城北,浊水河畔,一盏细小的灯笼,挂在一株杨柳树上,发出了微弱的光芒。
灯笼下,一个老人,在持竿垂钓。
天色已晚了,他没有收获。
但他仍然独坐河畔,脸上毫无半点表情。
在玉堂城,不少人认识他。
他叫孟六爹,是个无依无靠的老人。
他似乎只有两种本领。
第一是钓鱼。
第二是采药。
浊水河虽然恰如其名,河水浑浊不堪,但却有鱼。
孟六爹喜欢钓鱼,但却从来不吃。
他钓到的鱼,总是送给那些不懂得钓鱼,而又很喜欢吃鱼的小孩子。
他疼爱孩子。
无论是漂亮活泼的小孩子,或者是丑怪迟钝的小孩子,他都同样喜欢。
他实在是个很孤苦伶仃,但又很慈祥的老人。
但玉堂城中,真正知道他身份的人,却是太少太少了。
甚至连甘一拜都不知道,他就是昔年叱咤风云,几乎一跺脚就足以令半边武林风云变色的天顶圣君李帝尊。
甘一拜娶徐小艳,其中大有文章。
徐小艳也就是李冰冰,是天顶圣君唯一的女儿。
甘一拜从来都没有想过,忽然有一天,曾有个漂亮得不得了的少女对他说:“我要嫁给你,而你也非娶我不可。”
那时候,这个有“休妻瘾”的甘一拜,刚刚把刚娶回来只有十八天的妻子“休”掉。
这本来是求之不得的美事。
但就在这时候,这少女忽然上前,正正反反的刮了他十几个耳光。
这十几个耳光,可不是开玩笑的。
甘一拜不见了三枚牙齿,脸上却高高隆起。
他知道,这少女并不是和他开玩笑,而且以自己的武功,根本就连人家一根指头都比不上。
她虽然漂亮,但他不想娶了。
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以往他看上了任何一个女人,无论对方愿意与否,他都一定要把她娶过来。
然而,这一次却是恰好相反。
他不想娶这个凶蛮的女郎为妻,但却变成不由他不娶。
——对付甘一拜这种男人,冰冰很有办法。
——她“嫁”了。
又有谁想到,甘一拜这个新郎倌,根本就没有享什么温柔之福,而是每天晚上都要睡在地上。
(二)
假如这种婚姻也算是认真的,那么李帝尊的“女婿”已经死了。
他是在城外的一战,死在赫连元手里的。
冰冰也已被掳。
但李帝尊仍然坐在浊水河畔,持竿垂钓,好像一点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龙城璧带着乐八方,由乐八方背着唐竹权,一来到了浊水河。
李帝尊仍然在河畔,独坐垂钓。
龙城璧开声说道:“老前辈……”
他还没说完,李帝尊已截然接道:“受了伤的,是不是唐老人的儿子?”
龙城璧点点头道:“正是。”
李帝尊叹了口气,把钓竿抛进河中:“唐老人虽然顽固,但人却不错。”
龙城璧道:“唐大少爷也不错。”
李帝尊道:“但他涉足到这趟浑水,恐怕却是错了。”
乐八方摇摇头:“不,这是我辈中人该做的事,一点也不错。”
李帝尊瞧着他:“这位是……”
“晚辈是乐八方。”乐八方淡憐一笑道:“像我这种臭叫化子,天下间多的是,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原来是逍遥神丐,果然逍遥写意,自由自在。”
“区区贱号,真想不到李前辈也曾听闻。”
李帝尊强颜一笑:“老夫虽然武功不行,但耳目倒还是灵通得很。”
说到这里,上前检视唐竹权的伤势。
“伤得不轻,”李帝尊皱着眉。
乐八方忙道:“还有救吗?”
李帝尊沉默半晌,才缓缓道:“天下间,只有两个人能治好这种伤势。”
乐八方一呆。
“他们是谁?”
“第一个是时九公。”
“那么第二个一定就是李前辈了?”
“不是我。”李帝尊摇摇头。
乐八方陡地露出了,骇惊而又失望的神色,
“不是你?那么他岂不是没救了?”
李帝尊却又摇头:“那也不是,只要把他送到韩仙人那里,自然有救。”
“韩仙人是谁?”
“老夫的师父。”李帝尊淡淡道:“老夫生平共拜过两次师,第一位师父教我武功,第二位师父教我医术。”
乐八方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咱们立刻把他送去韩仙人那里。”
龙城璧忽然冷冷一笑:“韩仙人在哪里?”
李帝尊也笑,笑得比龙城璧还更冰冷:“韩仙人早已成仙去也。“
乐八方脸色一变:“李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龙城璧冷冷道:“他根本就不是李帝尊!”
“不是李帝尊?”乐八方脸上陡地露出怒容:“他是谁?”
这人嘿嘿一笑:“直到现在,你们才总算弄清楚,我不是什么天顶圣君李帝尊了。”
龙城璧沉声道:“若不是在黑夜中,凭尊驾这种劣拙的易容术,恐怕瞒不了任何人。”
这人冷笑。
“我也不必隐瞒,反正你们是天堂有路不走,地获无门闯进来。”
龙城璧目光一寒。
只见这人已亮出了一双形状怪异,一长一短的锋刀。
“乾坤双绝刀!”乐八方脱口道。
这人嘿嘿一笑:“正是乾坤双绝刀,你们现在已注定要死在这里。”
龙城璧冷笑着道:“想不到乾坤府的双绝神君柳榕翰,居然也会甘心为复仇帮卖命。”*
这人道:既知我就是柳榕翰,就该明白,柳某双刀,一经岀鞘,永远不留活口。”
龙城璧道:“这个在下知道,只是就算我马上便要死在你刀下,我也想知道李帝尊的下落。”
柳榕翰道:“李帝尊已被咱们的人带走了。”
龙城璧目光一寒道:“复仇帮干的好绝。”
柳榕翰“呸”的一声道:“你声声称我是复仇帮的爪牙,这简直是很混账。”
龙城璧道:“难道你和复仇帮毫无关系?”
柳榕翰冷笑道:“复仇帮是复仇帮,乾坤府是乾坤府,复仇之魔虽然势力庞大,但柳某的乾坤府,在江湖上可也不是好惹。”
龙城璧道:“这个在下是知道的。”
柳榕翰道:“你想知道李帝尊的下落,除非你能闯出乾坤十绝阵。”
静寂河畔,忽然悄悄的出现了十个灰衣人。
乐八方脸色一寒:“管他什么十绝八绝,咱们把这群兔崽子揍得七荤八素,绝子绝孙。”
柳榕翰突地大喝:“上!”
十个灰衣人,十种完全不同的武器,疯狂般涌向龙城璧与乐八方。
(三)
这十人看似疯狂,看似杂乱无章,但却绝非乌合之众。
乾坤府在金陵西南三十里外,号称金陵三大家族之一。
柳榕翰自三十岁开始,一直掌管着这个庞大的家族,府中高手如云,连南宫世家都未敢轻易招惹他们。
这十余年来,柳榕翰已绝少插手江湖中事。
他突然在玉堂城附近出现,而且还承认掳走了天顶圣君李帝尊,可说是事非寻常。
乾坤十绝阵,虽然在江湖上没有太大名气,但那并不表示它平庸无奇,而是因为乾坤府中人,一直都很少动用到这套阵法。
此际柳榕翰一上来就动用到乾坤十绝阵,似乎是志在必杀龙城璧与乐八方。
还有已经受伤的唐竹权,更是形势凶险。
龙城璧、乐八方护着唐竹权,力战乾坤十绝阵。
这一战,异常激烈。
柳榕翰在阵外,一双目光深沉,充满杀机。
但乾坤十绝阵,并未像他想象中,轻易地就能把龙城璧收拾。
相反地,龙城璧挥舞雪刀,力战之下,终于伤了阵中三人。
柳榕翰深沉而充满杀机的眼色,已化作惊诧。
龙城璧不再容情。
又有两人,伤在刀下。
柳榕翰突然大喝:“退!”
乾坤十绝阵已散。
柳榕翰却更早一步走了。
乐八方恨得牙痒痒的,怒道:“杂种王八!不守诺言,还没有把李帝尊的下落说出。就已逃之夭夭,妈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龙城璧眉头一皱:“这位乾坤府主人,轻功实在高明。”
乐八方叹道:“这下子要命了,不要我的命,而是要了大醉鬼的命。”
龙城璧道:“目下唯一之法,就是尽快去医谷找时九公。”
乐八方道:“还赶得及吗?”
龙城璧沉吟道:“这很难说,但总比呆在这里好一点。”
乐八方道:“这未尝不是道理。”
语音一顿,半接道:“但李帝尊的事……”
龙城璧接着道:“咱们现在回医谷,除了为唐大少爷治伤之外,还要去找一个人。”
乐八方道:“是不是找医谷谷主许窍之?”
“不,”龙城璧摇摇头道:“这人并不在医谷,但居处与医谷距离并不远。”
乐八方揉揉眼睛,道:“你要找的是谁?”
“陶天群。”
“铁衣居士陶天群?”
“不错。”
“这人是个老怪物,不好对付。”
“我们并不是去对付他,而是去求他的。”
“求他什么事?”
“清理门户。”
说到这里,龙城璧背起唐竹权,向南而去。
乐八方吓了一跳。
“浪子,你不是吓臭叫化罢?难道你要背着这个大胖子跑到医谷?”
龙城璧笑而不答。
也亏他在这个时候还能笑出来。
(四)
大雨把陶天群浑身淋得湿透。
他不在乎。
他喜欢雨,从四五岁的时候开始,他一直都有这种怪癖,他喜欢淋雨。
虽然,现在他已六十三岁,但这种怪癖仍然没有改变。
每当老天下雨的时候,他总是喜欢跑到屋外,任由雨点打在自己的身上。
这天大雨由中午一直下到黄昏。
陶天群带着愉快的心情,拖着一条被他赤手空拳打死的野猪,回到“陶巢”。
“陶巢”是他为自己居处的命名。
它在一座竹林后,面对着一条流水清澈的小溪。
陶天群喜欢这里。
虽然,他有五个儿子,其中两个是大木材商,还有三个身在京师,得意官场,但他却不喜欢和他们住在一起,反而隐居山隅,过着隐士般的生活。
在“陶巢''里,唯一与他为伴的,并不是人,而是一只金丝猴。
它叫“军军”。
军军是公猴,性聪颖,而且在陶天群苦心教导下,居然“略懂武功”。
它不但聪明,而且还很有趣。
在平时,陶天群出外,军军必然在左右相陪。
但由于这一天下大雨,军军没有跟随着。
它喜欢主人,但却不喜欢淋雨。
有一次,陶天群带着军军外出,途中忽然下倾盆大雨,人和猴子都被淋得浑身湿透,结果,军军害了一场大病,险些死掉。
自此之后,每逢下雨,陶天群就把军军留在陶巢,不敢和它一起外岀。
军军喜欢吃桃子。
陶天群在一个隐秘的山谷里,摘了一篮又甜又大的桃子,准备拿给军军大快朵颐。
看见这些桃子,军军一定会高兴万分了。
但当陶天群回到陶巢的时候,他呆住了。
军军竟然给人缚了起来,倒吊在横梁下。
陶天群脸色骤变,简直比给人揍扁了鼻子还更生气,
军军看见了主人,更是吱吱乱叫。
但陶天群没有立刻救它。
因为“陶巢”里忽然冒出了三个他绝不相识的汉子,而且每人的手里都握着一把剑。
剑已出鞘。
这三个人的目光,也像是寒光四射的剑锋。
陶天群瞳孔收缩,冷冷道:“堂堂三名大汉,居然欺负一只弱小猴子,太不要脸了。”
中间一人,面如锅底,眼若铜铃,闻言冷冷道:“俺这张脸又丑又黑,不要也罢。”
左边一人,脸孔狭长,一双倒吊三角眼睛,蹲着一只鹰鼻,令人看来有一种阴森可怖的感觉。
他冷冷接道:“江湖上的朋友往往就是只顾着要面子,结果连性命都弄掉。”
另一人身高不满五尺,但身材却是粗壮得惊人’
他面上有青记,颈下有疤痕,也是一个丑汉子。
他嘿嘿一笑,道:“要脸不要命,要命不要脸,咱们不要脸,咱们宁可要命,绝不要脸。”
陶天群放下桃子,冷冷道:“三位莫非是‘不要脸水寨’的‘河底三蛟’?”
黑脸汉子大笑。
“不错,咱们在水里不要脸,在陆上也是一样不要脸。”长脸汉子接道:“所以,只要是利之所在,休说欺负一只猴子,就算欺负自己的祖宗,也是在所不计。”
矮汉怪笑:“正是金银珠宝样样俱妙,仁义道德屁也不如。”
陶天群干咳两声。
“老夫也是这么想,黄澄澄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子,还有五光十色的珠宝,全是好东西,什么仁义道德,的确是连屁也不如。”
黑脸汉子大笑:“不错,想不到陶居士也是同道中人,妙极,妙极!”
陶天群目光一转,转移到军军的脸上,道:“你们想的只是金子银子,但这又和猴子有什么关系?”
黑脸汉子道:“听说你对这只猴子很好。”
矮汉杰杰一笑:“甚至有人说,你对这猴子简直比对儿子还更亲切。”
陶天群道:“就算这都是真的,那又怎样?”
黑脸汉子默然半晌,缓缓道:“我们也不想怎样,只要陶老先生不让我们为难,我们也自然会放了这只猴子「
陶天群冷冷一笑:“现在是你们为难老夫,有什么事,尽管说出来。”
长脸汉子忽然叹了口气:“咱们也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灭,陶老先生若要怪罪,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黑脸汉子接道:“听说陶老先生,收藏着一块千年血玉。”
陶天群闻言,似是一怔:“什么千年血玉?老夫可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矮汉“哼”的一声:“不必装蒜了,把血玉交岀来,猴子可以不死,你也可以多活几年。”
陶天群叹道:“老夫生性淡泊,向来视功名富贵如浮云,别说是一块什么血玉,就算是万两黄金,千万财富,老夫也是绝不稀罕,倘若真的有千年血玉,而三位又是那么喜欢的话,自然双手奉送,又何必多费唇舌?”
长脸汉子不断冷笑:“陶天群,这猴子的性命,可说是断送在你手里了。”
嗤!
剑影一闪,向军军剌去。
陶天群呆住。
虽然他身怀绝艺,但这时候却是无从挽救军军的性命。因为黑脸汉子和矮汉都已岀手,阻拦住陶天群。
猴子吱吱乱叫。
刹那间,陶天群的心向下沉。
但也就在这时候,长脸汉子也突然怪叫了起来。
他的剑已跌在地上,右腕不知如何,忽然又肿又疼。
矮汉怒叱,从左方一个窗户,飞跃出去。'
“什么人,鬼鬼祟祟?”
矮汉冲岀去的时候,大声吆喝,,气势倒很吓人。
但他吓不了谁。
因为他刚从窗户飞跃岀去,很快又从窗户那里回来。
但他这一次,却不是飞跃回来,而是像一只死狗般给人摔回来的。
陶天群大笑,从容上前,为军军解除捆缚。
黑脸汉子不敢动。
因为在这时候,他已看见窗外出现一个蓝衣人。
这蓝衣人瞧着他,面露笑容,
黑脸汉子也想笑,但却笑不出来。
(五)
“鲁黑子,久违了。”蓝衣人淡淡一笑:“自从三年前大同府一别,你的脸好像白了一点。”
黑脸汉子吸了口气:“浪子,你别说风凉话好不好?俺承认,曾经是你的手下败将,但士可杀不可辱。”
这蓝衣人原来正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陶天群忽然一怔,瞧着他。
“你就是龙隐的儿子龙城璧?”
龙城璧点头:“晚辈正是龙城璧。”
陶天群让军军骑在自己的肩膊上,然后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果然英雄出少年,龙隐有你这么一个儿子,的确值得骄傲。”
那黑脸汉子,已匆匆背起矮汉,扶着长险汉子离去,陶天群大声道:“老夫今天还不想杀人,算你们走运。”
他们只有走得很快。
但龙城璧却淡淡的说:“他们一定还会来的。”
陶天群一怔:“还回来干吗?是不是又要对付猴子。”
“不,他们回来,是要为崔长脸讨解药。”
“你用什么暗器招呼他?”
“唐门小蜂尾神针。”
“小蜂尾神针?这可不是开玩笑!”
“他们也不是在开玩笑的,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门外突然又来了个人,大笑说道。
那是一个叫化。
陶天群盯着他:“老夫一向与丐帮中人,没有来往。”
叫化咧嘴一笑。
“我也是一样。”
“你不是丐帮的弟子?”陶天群为之一楞。
叫化吃吃一笑:“我是玉皇大帝的弟子,逍遥自在,吃风喝水,专打恶人。”
“恶鬼打不打?”
“照打不误!”
“好极,老夫已知道你是谁。”
“你知道我是谁?”
“臭叫化!”陶天群冷冷一笑:“你说来说去,搬出一大堆废话,到头来只不过是个臭叫化,老夫没有菩萨心肠,更不是什么乐善好施的大善人,所以,你现在马上滚岀去!”
叫化脸上的表情变了,就像个刚从雪堆上摔到泥沼里的呆鸭。
但他很快又笑了起来。
“不错,我的确是个臭叫化,现在也该是滚岀去的时候,只不过……”
“不必废话,走。”
叫化笑道:“我一定走!我现在就去姑苏。”
陶天群冷冷道:“管你去姑苏还是上西天。”
叫化忽然沉着脸道:“我现在马上就赶去姑苏城,找你的老妈子,跟她说你忽然发疯,已上吊死掉了。”
龙城璧眉着一皱:“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叫化脸上的表情又是一变,吃吃笑道:“他对我不客气,我为什么要对这种老王八客气,他要赶我走,我是个臭叫化子,又是个锱铢必计的小人,他开罪了我,我绝不会就此作罢,就算现在打不过他,也要用卑鄙的手段向他报复,向姑苏城报丧,那是一种报仇的好办法,最少,可以让她的老妈子伤心得死去活来,哈哈,臭叫化告辞去也。”
他走了,走得比兔子还快。
但陶天群却比他更快,拦在他面前。
叫化冷冷的盯着他:“你要赶叫化容易,要叫化留下来,恐怕办不到。”
陶天群冷笑道:“你以为老夫不敢杀了你?”
叫化呵呵一笑:“不是不敢杀,只不过我这个叫化子若是死在这里,对你的名誉受损。”
“总比放你去姑苏城胡说八道好得多。”
叫化冷冷一笑:“想不到隐居深山中的陶居士,也和江湖黑道中人一样心狠手辣,好一副宁我负天下人,莫天下人负我的模样。”
陶天群叱道:“废话,看掌。”
呼!
陶天群一掌向叫化迎头劈下。
叫化急闪,嘴里却冷冷道:“武林中人,个个各自为战,难怪妖气弥漫,群魔当道了。”
陶天群一掌不中,正待发出第二掌,闻言却不由把招式收下来。
他不发掌,哪知这叫化却不客气,乘虚而入,连环闪电般反击七掌。
他右掌斜斜劈出,左掌平砍而来,左三右四,七掌招招不同,但却掌掌蕴藏着惊人的内力。
陶天群脸色微变,想不到这个臭叫子居然身手不俗,不由豪气顿生,挥掌与对方周旋。
龙城璧皱着眉,摇头叹气,坐在一块大石上,居然袖手旁观。
军军蹲在他脚下,仰首瞧着他,似乎对他感到很有趣。龙城璧也瞧着它,他忽然也对这猴子感到有点兴趣。
军军忽然手舞足蹈,居然耍岀几招拳脚功夫岀来。,龙城璧忍不住笑了。
他鼓掌。
“好,好功夫。”
军军依样葫芒,也跟着拍掌。
但这时候,叫化渐感不支,他毕竟不是陶天群的敌手。这叫化当然就是逍遥神丐乐八方。
陶天群得势不饶人,一轮急攻,把乐八方逼压得透气不过。
乐八方气极了,骂龙城璧:“猴子好功夫,但臭叫化功夫却不行,你还坐视不理,臭叫化可要变成死叫化了。”
龙城璧微微一笑:“我敢打赌,你一定不会死的,陶居士不是视人命如草芥的人。”
陶天群冷笑:“老夫偏偏就要宰掉这个臭叫化,”
龙城璧耸耸肩,微笑如故:“臭叫化打死了不要紧,但圣君知道后,一定会伤心死了。”
“圣君?什么圣君?是吃饭圣君还是穿起龙袍像猢狲的齐天大圣?”
“都不是,是千年血玉的主人。”
“什么,你再说一遍?”陶天群忽然收掌。
直到这时候,乐八方才如获大赦,气喘喘的站在一株杨柳树下。
龙城璧看了他一眼,缓缓接道:“这位是逍遥神丐乐八方,是天顶圣君李帝尊的钓友。”
陶天群一怔:“何谓之钓友?”
龙城璧微笑道:“钓友者,乃是钓鱼朋友,他经常陪着圣君,在浊水河畔持竿垂钓。”
乐八方眼珠子一转,心想:“原来这个浪子也会徹谎,这个谎简直撒得比老牛的牛头还大。”
陶天群闻言,不由冷笑。
“龙隐一生忠厚,绝不说半句假话,想不到他的儿子却是信口雌黄之辈。”
龙城璧脸上的表情很平静,缓缓道:“陶居士不相信?”
陶天群冷笑道:“当然不相信,圣君钓鱼成癖,此事人所皆知,但老夫却也知道,他向来只喜欢独钓于河畔,决不会与任何人结伴打扰自己的情绪。”
龙城璧摇摇头:“正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昔年之圣君,不错是喜欢独来独往,但自他武功尽失,就不能不结伴同行,以策万全。”
陶天群冷笑:“老夫还是不相信有这种事。”
龙城璧道:“陶居士真的不相信?”
陶天群道:“不相信就是不相信,老夫敢夸言,天下间最了解天顶圣君者,舍我其谁?”
龙城璧似是一怔,忽然朗声大笑。
陶天群面露不悦之色:“有什么好笑的?”
龙城璧笑声立停,正色道:“在下并非故意在前辈面前放肆,也绝非故意撒谎,而是想借此证实,前辈的确是最了解天顶圣君之人。”
陶天群仍然不悦:“你凭什么来试探老夫?即使是天顶圣君,也未敢对老夫如此无礼。”
龙城璧摇摇头:“在下刚才绝非故意无礼,而是情非得已。”
陶天群冷冷道:“这臭叫化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和圣君共钓于河畔?”
龙城璧这次却点头:“的确没有这种事。”
陶天群目中光芒闪动,捋须勃然道:“那么你刚才是在胡说八道了?”
龙城璧承认:“不错,因为你刚才的火气很大,不岔开话题的话,你说不定真的打死了乐八方。”
陶天群嘿嘿一笑:“好一套拖延时间的手法,但老夫现在的火气却更大了
龙城璧叹了口气:“但现在并不是自相残杀的时候,你若杀了逍遥神丐,对谁都没有好处,唯一有利者就是复仇帮。”
乐八方冷冷一笑,道:“复仇帮把半边武林搅得天翻地覆,再弄下去,恐怕谁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听见了“复仇帮”这三个字,陶天群的脸色似乎很难看。
龙城璧立刻接着说:“就是为了对付复仇帮,这位逍遥神丐与杭州唐门大少爷,几乎死在玉堂城之外。”
陶天群道:“你说的是唐竹权?”
龙城璧点头,
陶天群道:“他怎样了?”
龙城璧道:“受了伤,已被送到医谷,由时九公悉心治疗。”
陶天群道:“以时九公的医术,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决死不了的。”
乐八方冷笑道:“但李帝尊父女却恐怕都快要死了。”
陶天群怒瞪着他:“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乐八方道:“他们都已被人掳走。”
陶天群愣住。
龙城璧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复仇帮掳走了冰冰,但李帝尊却不是复仇帮干的。”
陶天群道:“不是复仇帮又是什么人干的?”
龙城璧目中光芒闪动,缓缓地说出了三个字:乾坤府。
陶天群面色一变:“你在说什么?”
龙城璧沉默了半响,才说:“是乾坤府掳走了天顶圣君。?”
“好大胆!”陶天群咬牙道:“那畜牲不想活了。”
乐八方瞧着他:“你骂谁是畜牲?”
陶天群道:“姓柳的。”
“柳榕翰?”
“不错,老夫要清理门户。”
“清理什么个门户?他又不是你的弟子。”
“你知道得太少了。”龙城璧皱眉苦笑:“柳榕翰是陶居士的记名弟子。”
“记名弟子?”
“不错,记名弟子也是弟子,他干出这件事,分明是没把陶居士放在眼内。”
“对!他妈的说得对!”
“什么他妈的说得对?”陶天群瞪了他一眼:“是雪刀浪子说得对,他叫龙城璧,并不是叫他妈的。”
乐八方一笑:“对,陶居士说得对,龙城璧也说得对,就是我这个臭叫化,他妈的狗口长不出象牙来,适才诸多冒犯了居士,实在是太不该,太不对,大大的不该,大大的不对!该打,该踢三脚,该斩千刀……”
陶天群听得眉头大皱,摇手道:“别再说了,老夫不再追究便是。”
乐八方大喜:“还是居士大量宽宏,臭叫化以后决不敢再胡言乱语。”
就在这时候,那黑脸汉子果然又回来了。
他瞧着龙城璧,龙城璧也看着他,笑而不语。
黑脸汉子叫鲁黑子,他果然是回来取解药的。
龙城璧没有拒绝,把小蜂尾神针的解药双手奉上。
这一来,鲁黑子反而呆住。
龙城璧淡淡道:“你是不是怀疑这解药是假的?”
鲁黑子道:“倒不是,只不过……”
龙城璧挥了挥手,道:“不必怀疑,解药尽管拿去,但奉劝三位一句,柳榕翰绝不是值得三位为他卖命的人,连师父都不买帐的叛徒,又怎会真的和你们同甘共苦?若再弄下去,你们随时都可能会因他而丧命,而他却只当是损失了三只猎犬而已!”
听到这里,鲁黑子的脸庞已是“黑上加黑”,黑得不得了。
龙城璧淡淡一笑,接道:“倘若在下没有猜错,你们若回到乾坤府,必然会被冠上办事不力的罪名,柳榕翰的手段,可毒辣得很。”
鲁黑子拿过解药,只说一句:“多谢。”然后,去如黄鹤。
乐八方皱了皱眉,对龙城璧道:“这样子就放走他们,岂不是太便宜了?”
龙城璧耸耸肩,说:“虽然这三个都不是好东西,但比起柳榕翰来说,还要好一点,最少,他们平时绝对没有什么假仁假义。”
陶天群的脸色又变得难看:“算是老夫瞎了眼睛,收了一个假仁假义的记名弟子。”
龙城璧道:“他要拿取千年血玉,野心可不小。”
陶天群冷冷道:“老夫本来已隐居不出,不理江湖尘世事,但这畜生却逼得老夫无法不重出江湖,重掌大将门帅印。”
听见“大将门”这三个字,乐八方又不禁吓了一大跳。一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这位居士的真正身份。
原来,他就是昔年在武林中,号称江南第一大帮“大将门”的金衣统帅。
金衣统帅掌管大将门,这是江湖中人所共知的事,但知道金衣统帅真正身份究竟是何许人也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那千年血玉,其实也就是大将门的最高令符。
柳榕翰要夺到千年血玉,那分明是背叛师门,大逆不道的行径。
陶天群虽已归隐多年,但大将门仍然存在。在昔年,无论是谁,只要能执掌千年血玉,他就能成为江南大将门三十六分舵,近千高手的主宰。
这绝不是一件小事。虽然,到了今天,大将门的人数已大为减少,但余下来的,却全是帮中的长老份子,精英高手。
千年血玉之上,还雕刻着四十六个人的名字。
那就是三十六分舵舵主,和帮中十大高手。
乐八方呆了半天,最后才长叹一声道:“若非眼见,实在很难想象得到,事情牵连之广,居然达到了这等严重地步?”
龙城璧沉思着,忽然道:“照目前的形势看来,单是乾坤府,恐怕还没有这种力量和勇气,连大将门都敢挑出来。”
乐八方动容道:“莫非幕后还另有人在暗中主持?”
陶天群道:“这是绝不足以为奇的,柳榕翰虽然好大喜功,但胆识却还不见得这么大,居然连大将门的千年血玉也敢打主意。”
龙城璧又沉思了很久,才道:“到了这种时候,大将门已不容坐视,否则复仇帮与乾坤府的气焰,将会更加厉害。”
乐八方道:“有金衣统帅在此,我这个臭叫化倒是什么都不怕。”
陶天群微微一笑:“别忘了老夫还想要了你这条性命。”
乐八方吃吃笑道:“既已化干戈为玉帛,前事不提如何?”
陶天群的神色却渐渐地沉重起来。
“咱们要去一个地方。”
“乾坤府?”龙城璧道。
“不,”陶天群摇摇头:“譬如你所说,凭柳榕翰这劣徒,还不足以独当一面,干出这种惊人之举,老夫在怀疑,那是野狼在幕后暗中搅鬼。”
“野狼杜怒芳?”乐八方又吓了一跳:“这恶魔岂不是已经在二十年前死在天顶圣君的掌下了吗?”
陶天群的目光遥注在远方,脸上笼罩着一层沉重的阴影。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的说:“当年李帝尊与他苦战,直到千余招外,才击中这可怕的野狼杜怒芳三掌!”
龙城璧点点头,道:“那时候,圣君若再下一掌,就可以杀了野狼。”
陶天群道:“但他却在这时候,起了惺惺相惜之念,不忍向这个能够与自己苦战千余招的野狼施下杀手。”
龙城璧道:“但野狼性躁自负,经不起失败,终于跳崖。”
乐八方听得岀神,忍不住道:“一个已经身受重伤的人,再坠悬岩之下,那是必死。”
“当时,李帝尊也是这么想。”陶天群缓缓道:“但他错了。”
龙城璧道:“岩下原来有瀑泉,野狼跌进一口深潭中,他没有死。”
陶天群道:“自此之后,野狼杜怒芳这个人,就在江湖上消失。“
乐八方吸了口气。
“莫不是这个已经消失了的野狼,又再在江湖上出现?”
“没有。”陶天群道:“他一直都没有再出现,但在半年前,老夫却听到了一个消息,说野狼已在一个隐秘的山林中,建立了一个野狼窝。”
乐八方道:“道听途说未必可靠。”
陶天群道:“但老夫听到的这个消息,则要花钱才能听回来的。”
乐八方道:“是谁说的?”
陶天群道:“金百两。”
乐八方呆住。
他可以怀疑任何人的话,但对于金百两透露岀来的消息,却是令人无从怀疑的。
凡是知道金百两这个人的江湖人,都知道他的消息一向都很准确,只要你肯付出代价,而他又愿意回答的话,那么,他的消息可说是从来都没有出过半点岔子。
假如他不愿意回答的问题,那么只有两个原因。
第一:他认为把消息说出来,会对自己或者是别人铸成巨大的灾祸。
第二:他根本对阁下所问的一切,完全毫不知情。
金百两并非无所不知。
但只要是他说出来的,就从来没有出过半点错。
这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一点。
陶天群已决定去找野狼。
因为只要金百两这一次的消息也没有错,那么就算他现在不去找野狼杜怒芳,野狼迟早也会找上门来。
野狼没有死,对于中原武林,可说是一场灾祸。
他二十年蛰伏不出,一旦重现江湖,以他昔年的行事作风,势必惹起一场可怕的血腥仇杀。
李帝尊当年没痛施杀手,除去野狼,这一件事恐怕是错了。
虽然,李帝尊武功尽失,与野狼无关,但乾坤府掳走李帝尊,这件事恐怕就和野狼大有关系。
龙城璧与陶天群,都已想到,柳榕翰已暗中与野狼勾结,才敢先掳李帝尊,继而对付陶天群,夺取千年血玉。
杜怒芳向来野心勃勃。
这二十年来,他若是养精蓄锐,要一举撼垮圣君府、大将门、甚至是复仇帮,也并非绝不可能的事。
仇恨是一种力量。
可惜这种力量代表的并不是建设,而是毁灭。
人间有爱。
遗憾的是,人间也有更多的仇恨,就像是大海里波涛,永无止境。
(六)
晨风吹来,夹着阵阵花叶清香。
每天拂晓时份,舒仲庭例必策马骋驰于郊野,这几乎已成为他每天绝不间断的习惯。
舒仲庭,本是山西人氏,十五岁出道江湖,二十岁就成为山西第一大镖局的总镖头。
山西第一大镖局,也是名副其实,的确是山西最大的一间镖局。
经过三十年的艰苦奋斗,第一大镖局业务更兴隆,舒仲庭也成为了巨富。
但舒仲庭并不是那种容易满足的人。
虽然他已拥有巨大的财富,但他仍然要更进一步,扩展自己的事业。
五年前,他花了几十万两,买下了一个市镇。
虽然,这市镇只有百来户人家,但能够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就把整个市镇里所有一切都买下来,这非但要有足够的财力,还得要有点手段。
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肯出卖自己的屋子的。
但舒仲庭却很成功地,把这个市镇上的每一幢房子,每一寸土地都买下来。
现在,这市镇已完全改变。
他把这地方易名为大销金窝,无论你是男人或是女人,无论你现在的年纪有多大,也不论你的身份是什么人,只要你来到大销金窝,就可以获得不少人梦寐以求的享受。
当然,无论你是什么人,想获得这些享受,必然要有钱。
这几乎是放诸天下而皆准的条件。
舒仲庭已很久没有回山西了。
第一大镖局没有歇业,它的业务仍然是不断地蒸蒸日上。
但舒仲庭却已不把它放在心上。
因为镖局虽然赚钱,但和大销金窝相比之下,它每年所赚的数目,也许还及不上这里一个晚上的收益。
当然他也从来没有打算结束第一大镖局。
因为他还有俩个儿子,他们都只对镖局的生意有兴趣,对于大销金窝,反而觉得不是味儿。
舒仲庭并不勉强他们。
所以,他的儿子现在已掌管着第一大镖局,而他却是乐不思蜀,宁愿留在大销金窝。
(七)
每天清晨策马骋驰于郊霽,是一种乐趣。
一种无以上之,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代替的乐趣。
他策马来到渡山湖。
渡山湖下有座大桥,桥面宽阔,可以让两匹马同时并肩疾驰。
但现在他只有一个人,一匹马。
而这座大桥,也已成为他每天必经之地。
因为他除了骑马之外,还有另一一个嗜好,就是下棋。
在桥彼端,有一座六角亭。
每天清晨这个时候,总会有个人在这亭下,等他对奕二局。
那是一个和尚。
这和尚并不老,还没有五十岁。
他总是喜欢穿着一套雪白的僧袍,手里挽着一串又圆又乌亮的佛珠。
他叫闲僧。
从外表看来,闲僧的确很清闲,每天除了吃斋念佛之外,唯一要干的事就是下棋。
至于他的棋艺如何,除了舒仲庭之外,恐怕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因为除了舒仲庭之外,他根本就从来不与任何人对奕,而且每逢他俩下棋的时候,附近一定不会有人,原因也很简单。
闲僧养了一头花豹。
没有他的许可,任何人想接近这座六角亭,最少都要先问一问花豹。
闲僧下棋,一定要清静。
绝对的清静。
当舒仲庭来到这六角亭下的时候,一切都很清静。
闲僧已来了。
花豹也在。
石桌上的棋盘,也已摆好了棋子。
这本来很正常,
但事实却是刚好相反。
因为花豹平时是喜欢蹲在一株大榕树下的。
但现在,它并不是在榕树下,而是在榕树上。花豹撞于爬树,它在树上,本来也不足为奇。
但它却也不是自己爬上树去,而是给人用绳子缚着,就像只大棕子吊在树枝上。
它甚至连吼叫声也叫不出来,因为它已昏睡过去。
能够让一只花豹昏掉,然后缚在树上的人,当然很有点本领,
但和砍下闲僧脑袋这件事相比下来,却还是太微不足道了。
(八)
闲僧是个怎样的和尚?
别人也许不会知道,但舒仲庭却很清楚。
因为这个和尚,并不单是他下棋的对手,而且也是他的杀手。
舒仲庭能够在江湖上屹立不倒,闲僧可说给他极大的助力。
十二年前,当舒仲庭还在山西第一大镖局座镇的时候,闲僧就已替他杀掉八个人。
这八个并不是等闲之辈,而是山西三间镖局的总镖头、镖师。
闲僧杀掉他们,是因为这八个人都看不起第一大镖局。
直到舒仲庭建起大销金窝之后,闲僧也一直在暗中帮助着他。
无论是谁想杀舒仲庭,闲僧就会去杀他,而且杀得干净俐落,不留半点痕迹。
无论舒仲庭想对付谁,只要在下棋的时候,说出那个人的名字,那么,他很快就可以看见那人的脑袋。
舒仲庭当然很重视闲僧。
闲僧也一直忠于舒仲庭,甚至有些人曾用万两黄金,想拉拢他背叛舒仲庭,结果反而给闲僧所杀害。
闲僧对舒仲庭的忠心,是绝对不容怀疑的。
因为这个僧人,本来就是舒仲庭的亲弟。
冷冰冰的石桌上,除了摆放着三十二颗棋子之外,还摆放着一颗头颅。
看见这头颅,舒仲庭闭了呼吸,但眼睛却睁得很大。
这赫然竟是闲僧的头颅。
舒仲庭拴好了马,面色沉重地,坐在石椅上。
闲僧虽然已经脑袋搬家,但一双眼睛也和舒仲庭一样,睁得很大。
舒仲庭的脸色也和闲僧一样,变得极其难看,就像个死人一样。
他忽然冷冷大喝:“什么人?还不出来!”
语声未落,大树后已缓缓地岀现了一个年轻剑客。
舒仲庭目光一转,落在这人的脸庞之上。
“这和尚是你杀的?”,
“不错。”
“你可知道他是谁?”
“知道,否则在下也不会胡乱杀人。”年轻剑客淡淡一笑:“他既是个和尚,也是个杀手,在和尚来说,他是个好和尚,在杀手来说,他更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好材料。”
舒仲庭沉着脸:“但你却毁了他!”
年轻剑客淡淡道:“我本不想动他,但却有人求我,要我替他报却一段血海深仇。”
舒仲庭道:“这人是谁?”
年轻剑客道:“你一定认识他,他以前曾经是第一大镖局的镖师。”
舒仲庭默然。
年轻剑客慢慢的接道:“若不是亲眼看见,就实在很难相信,人,称‘飞太岁’的林洛飘,居然会变成一个只能在地上爬着行走的老残废。”
舒仲庭忽然笑了。
“原来你是为了林洛飘而来的。”虽然他在笑,但这种笑容,却是那么冷,那么可怕。
“我不是完全为了林洛飘才来的。”年轻剑客的声音也同样冷峻,充满着一种沉重的压逼力:“但林洛飘一家六口,只剩下他一个死里逃生,他也已变成残废了,而造成这桩参案的凶手,就是闲僧。”
舒仲庭冷冷一笑道:“林洛飘吃里扒外,竟然勾结大盗雷洪要打大销金窝的主意,这种人杀之不枉。”
年轻剑客冷然道:“林洛飘与雷洪联手,是因为你设下陷阱,害死了雷洪十六个兄弟,雷洪虽然是贼,但却本着侠义心肠,二十余年来,都只是劫富济贫,从未害过一个好人。”
舒仲庭沉着脸:“如此说来,还是舒某的不是了?”
年轻剑客冷冷道:“林洛飘惨案,暂且不提,现在我只想问你,创建大销金窝,耗资不菲,这笔财富,舒老板是从何而来?”
舒仲庭瞧着他看了半天,忽然道:“我也想问,你是谁?”
年轻剑客道:“我若不说呢?”
舒仲庭叹息着,道:“其实你说与不说都是一样,反正你很快就会变成一个死人,死人又何须还有名字?”
年轻剑客却说道:“在下姓卫,卫空空。”
“果然是偷脑袋大侠卫空空,”舒仲庭吸了口气:“难怪连闲僧的脑袋也给你偷去。”
他忽然以一种闪电般的速度,离开了六角亭。
卫空空没有追。
因为就在这时候,亭外已出现了五个刀手。
舒仲庭的目光,遥遥注视着卫空空道:“告诉你,这里毕竟还是我的地方,你虽然在这里杀了人,但却绝对无法在杀人之后,还能从容逃去。”
卫空空悠然笑道:“我也没有想过要逃。”
舒仲庭冷冷道:“上!”
五个刀手早已把卫空空包围着。
但卫空空一点也不慌乱,他甚至对舒仲庭说:“我现在安全得很,你却要小心一些。”
舒仲庭冷笑。
诚如他所说,这里是他的地方。
虽然,这里距离大销金窝已五里之遥,但仍然属于他势力范围之内。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眼前这位偷脑袋大侠,的确并非浪得虚名之辈。
他以为闲僧是给卫空空出其不意所杀的。
但他错了。
卫空空是在极公平的情况下,与闲僧决一死战的。
闲僧没有小觑卫空空,但仍然给对方把脑袋砍掉下来。这五个刀手,也是刚才赶到六角亭。
他们是大销金窝八组刀手中,排名第二组的断肠组。他们擅长断肠刀法。
五刀齐出,刀刀断肠。
可是,他们这一次遇上了克星。
五刀犹未发,突见一条黑影闪过,劈劈拍拍之声四响,五人同时惨呼闷哼,脸色惨变。
卫空空没有动,他仍然是那么的悠闲,静静的站在那里。
但这五个刀手的腿,却全都被人敲断了腿骨。
这阵痛苦的滋味,他们将会毕生难以忘掉。
把这五个刀手腿骨敲断的,是一只铜葫芦。
铜葫芦里有没有酒,没有人知道。
但有个叫化,忽然杀出来,把这五个刀手的腿骨敲断,却是每个人都可以看得很清楚的。
卫空空认得这个叫化,却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岀现。
看见这个叫化,舒仲庭的脸色更是很难看。
“乐八方!”这叫化正是逍遥神丐乐八方。
“嘻嘻,臭叫化来了,大老板乐善好施,想必定不会叫我失望罢。”
“你想要多少?”
“一文钱就够了。”
“一文钱就能够令你满足,你实在不能算是一个贪心的人。”
“常言道,知足者,贫亦乐,尤其是干咱们叫化这一行的,有人赏给自己一文钱,那已经是很不错的运气。”乐八方眯着眼睛,淡淡一一笑:“像我这种穷叫花,实在很准明白,舒老板本来已经很有钱了,为什么还要冒险,开创一个什么大销金窝。”
舒仲庭干咳两声,道:“我是个生意人,生意人的事,你很难懂,就像是我也很难会明白你们这些叫化子一样。”
乐八方点点头,道:“有理,有理!舒大老板的话,实在讲得很有理,难怪杜先生这么信任你了。”
舒仲庭冷笑道:“什么杜先生?”
乐八方笑了笑,道:“虽然你是个生意人,而我却是个臭叫化,但咱们都是明白人,‘什么杜先生’这种你还是别说了。”
舒仲庭脸色一沉,忽然解马,上鞍。
乐八方“噢”的一声,道:“你要走了?”
舒仲庭冷冷一笑:“我没有这种心情和你门胡闹下去。”
乐八方大笑:“想打退堂鼓吗?太迟了!”
舒仲庭不理,挥鞭策马而去。
但他只是离开亭子数丈,整个人就已经被一条索子套住。
舒仲庭脸色骤变,以他的身手,居然会给人用绳索套住,实在是一牛不可思议的怪事。
他立刻以最快的速度,亮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把绳索割断。
匕首极锋利,绳索一割即断。
但乐八方这时候却已身如箭矢,怒射上来。
他一出手,就点住了舒仲庭的几个穴道。
舒仲庭登时呆若木鸡。
马儿已离开他的身子,远远奔去。
“叭啲一声,舒仲庭像是一个元宝般落在地上。
乐八方冷笑:“这厮平素好事多为,杀之不枉!”说着,举掌就要在舒仲庭的天灵上拍下。
舒仲庭大叫:“饶命!”
乐八方“呸”的一声:“他娘的没种,更加非杀不可。”
突听一人说道:“且慢!
舒仲庭目光一亮,又看见一老一少两人。
那是陶天群和雪刀浪子龙城璧。
舒仲庭以为可免一死。但他错了。
陶天群并不是放过他,而是亲自动手,用这个罪恶贯盈的坏蛋,来试一试自己的掌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