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潜武坐在一辆马车上。
车厢的窗子是打开的,上官芳舞恰巧就看见了他的脸。
他的脸木无表情,就像是一尊塑像。
上官芳舞看见了他。
但他却没有看见上官芳舞。
马车在大路上疾驰而过。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上官芳舞却可以绝对的肯定,马车上的人,就是上官潜武。
但她立刻又可以肯定,这人看来虽然十足十是自己的哥哥,但他决不会是上官潜武。
理由实在再简单不过。
上官潜武已经死了,他的额上穿了一个洞,他的尸体己被埋葬。
但这人是谁?
他为什么要冒充上官潜武?
其中又隐藏着什么可怕的阴谋?
她抹干了脸上的泪,她决定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她必须冷静,保持绝对的冷静。
她要好好的思索一下,从千头万绪中找出头绪。
实际上,她既是千头万绪,也是无头无绪。
这件事应该怎样去查呢?
马车已疾驰远去,但她绝不能这样子跟上去,她必须要易容。
但这个时候,她连半点易容的工具都没有。
甚至,想更换一件衣服也是在所不能。
怎办呢?
她跺了跺脚,突然玉手一翻,七枚银针向身后一棵大树射去。
上官芳舞的银针当然不是无的放矢,她已听得很清楚,这棵大树上有人。
这人鬼鬼祟祟的,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人,她现在的情绪极为恶劣,一怒之下,银针已然脱手飞出。
但当她转身一看的时候,却是不禁一楞。
树上树下,哪里有人的踪迹?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她长长的吐出口气,心想:也许是自己太紧张了。
但忽然间,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上官芳舞吓了一跳。
但她随即心神略为安定,原来这人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龙城璧看着她,目中带着笑意:“你在生气?”
上官芳舞点点头。
龙城璧微笑道:“你在生谁的气?是李藏珍激怒了你?”
上官芳舞沉默半晌,摇着头说:“我在生自己的气,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龙城璧知道她不是,但却也不去反驳她。
他知道女孩子的话最难反驳,因为大多数女孩子都是蛮不讲理的高手。
尤其是上官芳舞,她本来就是个千金小姐,她的小姐脾气一发作,你就算搬出十万条比长江还长的道理,也一样拗不过她。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自讨苦吃?
上官芳舞凝视着龙城璧很久,才接着说道:“你刚才是否看见了一辆马车?”
龙城璧道:“我并不是瞎子,当然看见。”
上官芳舞道:“车厢里的人是谁?你有没有看见?”
龙城璧道:“也看见了。”
上官芳舞道:“你看见他是谁?”
龙城璧摇摇头:“我虽然看见他的脸,却不知道他是谁。”
上官芳舞又问道:“你从未见过那张脸?”
龙城璧又摇摇头,道:“那也不是,最少前两天晚上我曾在古刹中见过。”
上官芳舞道:“他是我的哥哥?”
龙城璧淡淡道:“的确很像,但却绝对不是他。”
上官芳舞芳心卜卜乱跳,道:“那么他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我的哥哥?”
龙城璧叹了口气,道:“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但他冒充上官堡主的目的,我却略知一二。”
上官芳舞深深吸了口气:“你说。”
龙城璧缓缓道:“你可知道今天玉南城很热闹?”
上官芳舞一怔。
“怎么热闹法?”
“你听过范常醉、许飞煌、柴二笙、翟无常、恨金大师这些人的名字没有?”
“听过,他们都是名震一方的武林高手。”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不少名气比他们更响亮,平时绝少在江湖上走动的风麝异人,他们也来到了玉南城。”龙城璧道:“他们都接到了一张请贴。”
上官芳舞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你说什么?”
龙城璧淡淡道:“是比武招亲,在擂台上能战胜群雄者,将成为你的丈夫。”
上官芳舞又给吓了一大跳:“这是谁的主意?”
龙城璧道:“当然是上官堡主的主意啦。”
上官芳舞怒道:“上官堡主已死!”
龙城璧点点头,道:“这个我知道,但他们不知,而且你刚才不是看见一个上官堡主正乘着马车向玉南城进发吗?”
上官芳舞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噤。
“他是在昨天被历红霞杀死的,但请帖显然早已发出,难道……”
龙城璧点点头,道:“请贴是上官堡主生前发出的,当然,真正决定这件事的人还不是他,而是西门乌云。”
上官芳舞脸色苍白如雪:“他们为什么要摆设比武招亲的擂台阵?”
她想了一想,又气愤愤道:“连恨金大师也被列入邀请之列,难道他们打算要我嫁给一个老和尚?”
龙城璧道:“恨金大师从不喜欢女人,他喜欢的东西只有一样,那是黄金。”
上官芳舞道:“那么他为什么要来?我又不是一块金砖。”
龙城璧道:“你不是一块金砖,但大会中有明文规定,假如最后胜利者是个出家人,或者是已有家室者,一律以黄金万两代替。”
上官芳舞冷冷一笑:“俗不可耐。”
龙城璧道:“这是一个大阴谋。”
上官芳舞道:“假如我离开这里,离开无双堡,甚至离开人世,他们又怎能完成这一宗亲事了如何向参战者交代?”
龙城璧冷冷笑道:“他们本来就不必向任何人交代,因为这个比武招亲的擂台阵,彻头彻尾是一个大陷阱、大骗局。”
上官芳舞恍然大悟,脱口道:“魔帝门的目的,是要借无双堡主的名义,把这些武林人引到此地,然后加以杀戮。”
龙城璧道:“这是一场可怕的浩劫,西门乌云暗中主持这个大骗局,目的就是要把这些人全部铲除,打击罗浮五圣。”
上官芳舞道:“他们都与罗浮五圣很有渊源?”
龙城璧颔首说道:“他们其中有十余人是罗浮五圣的弟子,又有二十余人是罗浮五圣的多年老友,也有不少是罗浮五圣的亲属,至于恨金大师,更是罗浮五圣以前的同门师弟。”
上官芳舞道:“好阴险的手段。”
龙城璧道:“西门乌云的如意算盘是,首先让他们在擂台上拚个你死我活,然后……”
上官芳舞接道:“然后一网打尽!”
龙城璧道:“正是如此。”
上官芳舞冷笑道:“想不到我竟然变成了香饵,他们也未免太愚蠢了。”
龙城璧道:“西门乌云虽然布下罗网?但熊否如愿,还是未可逆料。”
上官芳舞道,“我们现在就去揭破这个阴险恶毒的骗局。”
“现在去?”
“难道还要等到明天不成?”上官芳舞脸上露出了焦虑的神情,道:“救兵如救火,这件事万万拖延不得。”
龙城璧悠然一笑:“当然是拖延不得,倘若我们现在才去擂台阵,恐怕已经太迟了。”
上官芳舞目光一亮,道:“已经有人去提出警告?”
龙城璧点点头,道:“当你还未离开符家宅院的时候,杀手之王司马血已去办这一件事。”
上官芳舞问道:“就只是他一个人前去?”
龙城璧道:“他已有了三个本领很大的人相助。”
上官芳舞松了口气。
虽然她和罗浮五圣素无交往,但她绝对不希望罗浮五圣败在西门乌云和历红霞手下。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上官潜武是给谁害死,又是给谁杀死的。
玉南城西南,原来有一列白墙黑瓦的房子,但在两天之前,这一列房子忽然给拆了。
拆房子的,都是精壮如牛的大汉,他们不但拆房子速度奇快,搭建擂台的手段;是令人叹为观止。
前后不到两天时光,七八幢房子已被夷为平地,变成了一个大擂台,和剩下一块广阔的空地。
那些房子早在两个月前就已全部易手,买主同是一人,但在玉南城,谁都没有见过这个财主老爷的模样,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直到现在,总算有点“眉目”了,有人说买下这一列房子的人,就是无双堡主上官潜武。
但上官潜武买下这些房子,又把它们拆掉,搭建一座大擂台,是不是太奇怪了一点呢?
无双堡主有不少地方,可以搭建擂台,上官潜武又何必选择这种地方?
有人觉得奇怪,但却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
擂台比武快要开始。
擂台下黑压压的堆满了人群,忽然有人大声道:“上官小姐为什么还不现身子也好教俺一饱眼福。”
这人的声音很粗鲁,说话也是无礼之极。
立时有人骂道:“什么一饱眼福?简直是侮辱佳人。小心挨揍。”
“比武应该开始啦!”
“让开,让开,上官堡主到了!”
突听一人哈哈大笑道:“什么上官堡主?他妈的不怕笑掉老子的大牙,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
刚才有人说了一句“一饱眼福”,已几乎要给别人揍一顿,现在,居然更有人大声辱骂上官堡主,更是“骇人听闻”
之至。
立刻有人喝道:“是谁在胡说八道?滚出来!”
那人大笑道:“是老子在胡说八道,你要揍老子,请滚进来!”
人群中有人脱口惊呼:“天下第一号大醉鬼!”
“唐竹权?”
“看他的身材,和他抱着的大酒坛,准有八成是他。”
刚才还在呼喝的人,忽然脸色苍白如纸,继而迅速地在人群中消失。
“上官堡主来了……”
“什么人在捣乱?”擂台上又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大喝声。
“老子在捣乱!”
“你是谁?吃了豹胆熊心?还是活得不耐烦了?”一个锦衣大汉从擂台上冲下来。
台下捣乱的人大声道:“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杭州唐竹权是也!”
锦衣大汉怒喝道,“管你是糖粥还是稀饭,吃大爷一刀再说。”
这锦衣大汉好像一股旋风般从擂台上冲到唐竹权的面前,挥刀就砍。
他用的刀份量奇重,最少有二三十斤的重量,这一刀砍下,虽然唐竹权身材胖大,也势非被削开两半不可。
但唐竹权根本就不理这一刀,却大摇大摆地向擂台上走去。
他走动的姿势并不很快,但锦衣大汉的刀偏偏没有砍中,却砍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但这人也没有给他一刀砍死。
因为这人的手很快,而且手上的力度更是大得令人出奇。
他居然一伸手就把大刀的刀背紧紧挟住,然后顺势一拉,这把刀就平平稳稳的落在他的手中。
锦衣大汉吓得呆了。
他从来都没有碰到过这种人,也没有碰见过这种事,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呐呐道:“你……你是……”
那人淡道:“我是杀手司马血。”
“杀手司马?”锦衣大汉又再吓出一身冷汗,身子连连后退,说:“杀手之王司马血?”
人群中又再起了一阵骚动。
这时候,上官潜武已在擂台上。
他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既不觉得惊诧,也不觉得愤怒。
唐竹权已冲到擂台边,戟指向上官潜武道:“你是何方神棍?”
在上官潜武身旁,还有四个黑袍武士,闻言纷纷亮剑,四支剑寒森森地直指着唐竹权。
来参加擂台比武的人虽不少,但大会尚未开始,就已有人前来捣乱,不禁都抱着隔江观火的心情慢慢“欣赏”,除了一个老和尚企图劝开唐竹权之外,谁也没有插上一手。
这老和尚就是恨金大师。
刹那间,气氛变得又热闹、又紧张。
恨金大师口中不住在吟“阿弥陀佛”,一面劝阻唐竹权,别作无谓的捣乱;唐竹权忽然大声道:“老和尚,你以为这个上官潜武是……”
但他只是说到这里,胸中忽然血气翻腾,竟然中了恨金,大师一掌。
他怎样也想不到,恨金大师竟然会突然出手。
唐竹权蓦然醒觉,原来这个老和尚也是一丘之貉,他上前劝架是假的,实在是要对付自己。
他虽然挨了一掌,但仍然具有反击之力,一见情势不对,唐门五绝指法已经施展。
四个黑袍武士长剑飞舞,趁机围攻唐竹权。
人人都在看热闹。
他们心想:“擂台比武的正本戏还未上演,就已在擂台下打得天翻地覆,倒是眼福不浅。
这也难怪他们。
这是突然爆发,没头没脑的一战;他不知其中底蕴,根本就不知道谁是谁非,既然连是非黑白都来能分得清楚,就算要抱打不平也是无从下手。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所以尽管人群中有不少大侠之流的绝顶高手,他们都暂时袖手旁观,未敢插手。
唐竹权大战恨金大师,掌来指往,一时之间杀得难分难解。
四个黑袍武士挥剑袭击唐竹权,冷不防一杆松木红缨枪从旁杀出。
一个灰袍老人挺枪而出,老人正是杭州老祖宗唐老人。
这一来,人群中倒有人作出了反应。
“唐老祖宗嫉恶如仇,而且绝对不会袒护儿子,难道其中当真有些蹊跷?”
“不会吧?”
“何以见得?”
“无双堡主可也是个大侠,这一次比武招亲,绝对不会有什么阴谋。”
“那倒未必。”
“你对上官堡主动了疑心?”
“咳:咳!那也不是,只不过若论到彼此在江湖上的声誉,自然是唐老人比上官潜武为佳,老兄,你说是不是?”
“这个……这个也未尝没有道理。”
这时候,那四个黑袍武士已和唐老人在激战之中,但那些武士的剑法并不太高明,遇上了唐老人的松木红缨枪,又怎能抵当得住?
顷刻之间,四个黑袍武士已到下了三个,余下一人眼见剑法比自已高明的同伴都已纷纷倒卧在血泊之中,如何还敢再战,匆匆后退。
擂台上的上官潜武怒喝一声:“丢脸!”
接着一掌击下,顿时把黑袍武士的脑袋拍为肉浆。
又有八个黑袍武士杀出,把唐老人团团围住。
擂台上的上官潜武大喝道:“上!”
八个黑袍武士同时抢攻。
他们的剑法,比刚才那四人厉害得多,而且人数也多了一倍,唐老人的枪法虽然厉害,但一时间也是无法占到优势,双方渐渐陷入苦战之中!
擂台下又响起了一连串的惨呼声。
司马血早已把那个锦衣大汉一脚踢开,但又有几个汉子挥刀舞剑的缠着他!
他们的刀法和剑法都很霸道。
但他们却没有一个是司马血的敌手。
上官潜武大怒,突然一个翻身,飞下擂台。
两道寒光同时向司马血的咽喉刺去。
司马血冷笑。
他没有动,反而把碧血剑插回剑鞘之内。
刷!一道青芒闪过,把上官潜武发出的两道寒光震开。
上官潜武身在半空,应变却也极快。
只见他身子猛然一拧,人已稳站在地上。
他手中有两把锋利的短剑,但更具杀气的还是他的目光。
把手中两把利剑震开的,是一把平凡的长剑。
剑虽平凡,人却绝不平凡。
因为这把剑的主人,就是名震天下的偷脑袋大侠卫空空。
上官潜武脸如寒霜;冷冷道:“你是谁?”
卫空空道,“你又是谁?”
上官潜武大笑:“是无双堡主上官潜武。”
卫空空冷冷道:“真巧合。”
上官潜武冷笑:“何谓之真巧合?”
卫空空淡淡一笑,道:“因为刚好我也是上官潜武。”
上官潜武一怔,继而怒喝一声:“胡说!”
卫空空哈哈笑道:“不错,我是在胡说,你也同样是胡说。”
司马血忽然冷冷道:“你们两人都不是上官潜武。”
人群中又起了一阵骚动。
“他不是上官潜武?”
“他是谁?”“难道这个上官堡主是假冒的?不会吧?”
司马血突然站到擂台上,朗声遭:“上官潜武已经死在飞仙魔姥历红霞的手下,这个上官潜武当然是假的。”
司马血说的都是事实。
但群众还是半信半疑。
唐老人却在这个时候大吼道:“这是一个陷阱,西门乌云对付罗浮五圣,面你们都与罗浮五圣颇有渊源,当然也是西门乌云要铲除的对象。”
这一番话出自唐老人的口中,份量更是不大相同,众人你望我,我望你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惶之色。
假上官潜武沉着脸,突然双剑齐飞,向司马血扑过去。
但卫空空丝毫不肯放松,紧缠着他。
而且他的砍脑袋剑法已经施展。
比武招亲大会,缺少了中间两个字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比武大会。
许多人严时精明能干,但到了这个时候,却统统变成了糊涂虫。
他们有些为了黄金,有些为了美人,不惜千里迢迢的赶到此地,那知道到头来却只有“拚命”这两个字。
贪字误人,此语果然不假。
前来比武的人,其中有几个都认识唐家父子,也有些是偷脑袋大侠卫空空的朋友。他们都很相信唐家父子和卫空空。
所以,他们都愿意助一臂之力,去对付那些从四方八面突然涌现的黑袍武士。
假上官潜武恶战卫空空,杀的难分难解。
司马血却突然从擂台上飞跃而下,直向一棵又高又大的树冲去!
司马血在擂台上高居临下,他看见了一个黄衣汉子,正鬼鬼祟祟的爬在树上。
司马血一眼就已认出这个人是谁。
他就是师傅客栈的老板言用武。
言用武为什么像只猴子般要爬在大树上呢?
就算别人看见他爬树,也未必会觉得奇怪。
现在擂台四周战火四起,他爬在树上看热闹,倒是人之-常情。
世间上喜欢看别人打架的实在太多。
尤其是高手相争,有机会欣赏,当然不肯放过。
言用武虽然只不过是武林中第七八流的角色,但也算得上是个武林人物,他要看看这一场罕见的“盛会”,爬在大树上的确是最佳的“座位”。
但司马血的想法和看法并非如此。
他在很久以前就已认识言用武,他很清楚言用武是一个怎样的人。
自从他在三十一岁连吃几次败仗之后,他再也不喜欢看热闹,更不喜欢看别人打架。
有一次,师傅客栈门前有十二个醉汉扭作一团,大打出手,但言用武却在柜台上打瞌睡,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当时司马血也在场,而且更是十二个醉汉其中之一。
虽然他的确已醉了,但他仍然记得很清楚。
这间客栈的老板并不是个喜欢理会闲事的人!
有人在他的客栈门前打架,他尚且可以不闻不问,这里距离师傅客栈相当远,他又岂会有兴趣爬上这棵大树上看热闹?
司马血心念电转,目光更是锐利非常。他一看见言用武,已觉得事有跷蹊。
抬头一看,大树上茂密的枝叶里,赫然藏着一只用纱布封边的铁笼子。
这笼子安放的位置极其隐秘,若不小心观察,很难看得出来。
言用武已是一个可疑人物,再加上这笼子,事情更加大有古怪。
司马血连想都不去想,立刻就冲了过去。
言用武蓦然惊觉,爬树的速度更快几分。
他的手中已亮出一把又长又锋利的钢刀,但他并不是用来对付司马血,而是要把那笼子劈开。
他的身子虽然不算极快,但距离铁笼子却已很接近。
这时候,司马血已看见了铁笼子里的东西。
他一看之下,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笼子里竟然有数之不尽的毒蜂。
司马血是杀手之王。
他不但在剑法上有极高深的造诣,对于各种毒物的认识也是非常到家。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他已认出这种毒蜂,是苗疆最凶恶的大黑煞。
大黑煞这种毒蜂极其罕见,毒性之猛烈,比起青竹蛇,金脚带之类的毒蛇还更歹毒得多,给它螫了一下,不到一盏茶时光就已足可致命,端的非同小可。
司马血大喝道:“言老板,你不想要命了?”
言用武并不答话,挥刀就向那铁笼子劈去。
只要他一劈开铁笼子,他自己固然首当其冲,非要死在毒蜂下不可,而司马血和擂台下的人也势必大大的遭殃。
言用武不要命的扑向铁笼子,刀锋已劈在笼子之上。
但司马血的手也在同时捏着言用武的足踝。
言用武在挣扎,但司马血岂能放松他?就是这么一阵纠缠,言用武的刀虽然劈中了铁笼子,但力度又大为减弱,未能把笼子劈开。
言用武一声怒吼,翻身一刀向司马血的头顶上劈去。但司马血的身手远在他之上,他的刀刚劈下,司马血已把他的腿高高抬起。
言用武不知有此一着,竟然收势不及,一刀剁向自己的大腿。
司马血一声冷蝎,反手一摔,把言用武凌空抛了出去。
言用武从大树上被抛下,这一抛之势非同小可,居然把他抛到擂台之上。
言用武惨呼一声,背脊上最少断了好几根骨头。
司马血小心翼翼的把铁笼子提起,也施展轻功,飘然落到擂台之上!
众人一见,不禁又惊又怒!
幸亏司马血及时制止言用武,否则此刻景况如何,实在是不堪设想。
立刻有人燃起了火摺子,把笼子里的毒蜂烧死。
言用武怒目逼视司马血。
司马血冷冷道:“是谁指使你放出毒蜂的?”
言用武大声道:“没有任何人指使,这是我自己的主意。”
司马血冷冷一笑:“你不想活?”
言用武道:“我早就置生死于度外,否则又岂敢放毒蜂?”
司马血道:“你首当其冲,第一个死在毒蜂之下,对你又有何好处?”
言用武紧闭着嘴巴,不再回答,突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叹道:“指使你放毒的人是西门乌云,而他自己早就不想活了。”
又是另一个苍老的声音接着说:“他有个儿子叫言树安,很想练习上乘的武功,而且看上了一本少林寺的掌法秘谱。”
先前那苍老的声音又道:“言老板这一辈子已无法成为武林高手,但他却望子成龙,所以不惜答允西门乌云的条件,在这里施放毒蜂陷害群雄,目的就是希望言树安能藉着这一本掌法秘谱,他日能完成惊人的艺业。”
第二个苍老的声音叹了口气,说:“言老板爱子心切,不惜牺牲自己,但他却未曾想到,此举非但害己,而且害人,掌法秘谱虽然在西门乌云手中,但他会履行诺言吗?嘿嘿,嘿嘿!”
言用武脸色惨变,身子不住颤抖着。
把他底蕴完全揭穿的,赫然正是丐帮二老的袁不惧和黄养平。
言用武忍不住问:“这些事是谁告诉你们的?”
黄养平叹了口气,道,“是你的儿子言树安。”
言用武的身子抖得更厉害。
只见远处一块草坪上,站着一个粗眉大目的少年。
他看着言用武,却不敢走过来。
言用武叹了口气,“畜生!朽木不可雕,朽木不可雕!”
袁不惧冷冷道:“他毕竟是你的儿子,你毕竟是他的父亲。”
黄养平道:“假如他宁愿以父亲的性命来交换一本秘谱,那才是该剁万刀的衣冠禽兽。”
袁不惧道:“他不是。”
黄养平道:“但我们却已来迟了一步了。”
袁不惧道,“幸好世间上还有一个聪明的杀手之王司马血,否则你们现在都已成为了毒锋之下鬼。”
众人闻言,都是深深的抽了口冷气,只有那假上官潜武,依然冥顽不灵,仍然与卫空空展开激战!
卫空空不再客气。
他的剑势本已一度缓和下来,但现在又再度发挥了强大的威力。
剑气萧萧,映目生寒。
砍脑袋剑法是天下间最霸道的剑法,每一剑击出,都是绝对致命的杀手招数。
假上官潜武初时还能守中带攻,但卫空空长剑不断挥舞,简直把他看得头昏脑胀。
突听一声惨呼,卫空空的长剑带着一道冲天的鲜血,在擂台下同时飞扬。
惨呼声未已,假上官潜武的脑袋已被砍了下来。
唐竹权伸手一接,居然把这颗脑袋四平八稳的接着!
他瞪着假上官潜武的脑袋。
假上官潜武的眼睛也仿佛在瞪着唐竹权。
唐竹权瞧了一瞧,喃喃道:“这种易容术虽然与第一流的相差甚远,但要瞒骗这些糊涂虫,已经很足够。”
他的话立刻引来十几道愤怒的目光,但这些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唐竹权也不去理会别人的反应,他以左手捧着人头,用右手在它的脸上不停的又搓又抹。
渐渐地,这张脸孔变了。
初时,这张脸变得一塌糊涂,既不像是上官潜武,甚至不像是人的脸。
但经过唐竹权的手左搓右捏之后,另一张苍白的脸终于显露出来。
这是假上官潜武的庐山真面目。
唐竹权瞧了半晌,频频摇头。
“老子不认识阁下啊!”
他不认识,但却有人突然惊叫起来:“银琴公子?不会吧了”
“哼!怎么不会,这不是银琴公子是谁?除非连这张脸也是假的,那倒难说得很了。”
唐竹权这又在那张脸上捏了几把,终于道:“这张脸决不会是假的了,想不到银琴公子居然甘心成为西门乌云的走狗。”
这时候,魔帝门的人已意志全消,不是被人打得死去活来,就是纷纷的狼狈逃窜。
司马血叹了口气,对言用武道:“你回去做客栈老板好了,草莽江湖,并不适合阁下,也未必会适合你的儿子。”
人群中有人怒吼道:“这厮要放毒蜂害咱们,岂能纵虎归山?”
“对!”立刻有人大声附和。
“咱们把他吊起来,每人揍他一拳消气!”
“妙极!”
“把他吊起来……”
一时间,人声扰嚷,形势对言用武极其不利。
就在人声最鼎沸的时候,擂台上突然有人以枪顿台,朗声道:“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
此人登高一呼,一时之间,果然人人都静了下来。
杭州唐老人毕竟德高望重,他的话在这种环境中往往能发挥重大的作用。
每个人都在洗耳恭听。
唐老人大声接道:“言老板要放毒蜂陷害我们,确然是罪大恶极……”
他说到这里,众人又是七嘴八舌骂个不休:“当然罪大恶极,他妈的混帐之又混帐!”
“倘若不是司马大侠及时制止,咱们现在非要又肥又肿不可。”
“俺本来就嫌自己太胖,再胖下去可乖乖不得了。”
“老周,你不算胖,比起唐大少爷相差得远啦!”
“无论如何,这厮放过不得。”
唐老人白眉一皱,又大声道,“大家再静一静……”
人群又再静下来。
唐老人咳嗽两声,道:“言老板虽然罪大恶极,但却不是为了自己,而且也不是主谋。”
众人又在窃窃私语。
唐老人接道:“即使言老板不放毒蜂,西门乌云也一定会派别人干这件事!”
他这番话却是合情合理。
众人沉默下来。
唐老人又叹了口气:“放毒蜂并不是有趣的事,言老板已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他付出的代价也是绝对不轻。现在他虽然落在我们的手上,但老夫认为交给司马血发落最为恰当。”
没有人反对。
司马血也在擂台上;只听他朗声道:“在下愿意给他一个机会,谁反对的,尽管说出来。”
刚才人人都反对释放官用武。
但经过唐老人的一番话之后,再也没有人反对。
言用武勉强一笑:“很好,很好!你们都原谅了我。”
司马血突然脸色一变,惊道:“言老板……”
言用武的嘴角突然吐血,原来刚才竟然暗中服下一颗毒丸。
他凄然一笑,道:“你们可以原谅我,但我……却没有脸再活下去……司马大侠……”
他凝视着司马血,一双眼睛已不能再转动。
他的脸迅速地变成死灰色,继而转为紫蓝色……
言用武的头忽然垂下。
他已气绝。
司马血的指尖在发冷。
言用武并不是大奸大恶的人。
但这一次他却走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这条道路的终点,是把他带向罪恶的深渊,死亡的地狱。
言树安抱起了他的尸体。
这个年轻人没有哭!
他甚至没有流泪!
他的泪已化为血,他的血已在他的唇边一行一行的滴着。
他忽然对司马血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他说:“谢谢你。”
司马血了解这句话的意思。
因为他已原谅了言用武,而擂台十的人也因此而原谅了他。
擂台比武的结果,是比武不成,变成一场乱战。
后来,乱战也战不起来,变成了乱七八糟。
混乱中,恨金大师终于逃之夭夭,唐竹权也受了内伤。
就在这时候,人群中传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罗浮五圣已到了玉南城外的天魂古刹。
古刹荒凉,处处野草茂生。
天地苍茫,古刹殿堂之内,更是气氛阴沉,令人有不寒而粟之感。
殿堂内的陈设,早已败坏不堪,甚至连神案也已坍塌下来。
但在神坛前,却有五个长发老者,各据一方,盘膝而坐。
杂草几乎遮掩着他们的脸庞。
这五个老者,正是西门乌云的大仇人罗浮五圣。
罗浮五圣神态肃穆,每一张脸都是冷冰冰的。
他们在等待着西门乌云。
西门乌云还没有出现,老天忽然下起雨来。
雨点并不很大,但有绵绵不绝之势。
罗浮五圣虽然在古刹之内,但衣衫已渐渐被雨点沾湿。
原来这一座古刹的盖顶,早已千疮百孔,下雨的时候,自然是水淹殿堂。
罗浮五圣对于绵绵雨点,毫不理会。
他们并没有久等。
一阵鼓乐之声,从西方响起,渐渐由远而近,逼近了天魂古刹。
罗浮五圣仍然盘坐殿中,脸上的神情丝毫没有改变。
鼓乐声已降临到天魂古刹之内。
二十四个白衣金靴,脸上戴着银色面具的怪人,敲罗打鼓的率先进入古刹。
接着,又有十二个绿裳艳婢,分列两行,中间簇拥着一顶宽敞无比,要用十二个彪形大汉才能抬得动的豪华大轿。
这轿子灿烂辉煌,堆金砌玉,左右两旁,还悬挂着两列宝剑,总数共达二十八把之多。
轿内珠廉低垂,依稀可见轿中人是个华服男于。
此人不问而知,自然就是天南魔帝西门乌云。
苍凉静寂的古刹殿堂,忽然变得热闹非凡。
鼓乐忽停。
接着,又是一阵笛声,从东方响起。
笛声初时柔和悦耳,但渐渐的却起了变化。
柔和的笛声变成了尖锐激荡的音律,阵阵扣人心弦的杀机融汇在笛声之中,连雨点都似已化成了无数尖锐的利针,刺在全身每一处毛孔之上。
这是飞仙宫的“飞仙笛音”。
“飞仙笛音”共分四章,前三章温和悦耳,娓娓动听,但第四章却有如鬼哭神号,蕴藏着无穷无尽的杀机。
罗浮五圣仍然盘膝而坐,对外间发生的一切事,似是不闻不问。
笛声越来越接近。
随着笛声的逼近,天魂古刹外忽然传来了阵阵幽香。
十六个黄衣少女,每人的襟上都插着一朵颜色鲜艳的花朵。
这些花朵每一朵的颜色都不相同,但每一朵都同样妖艳可爱。
在十六个黄衣少女之后,是一辆用四匹骏马拉动的华丽马车。
赶车的是个美丽如花的妇人。
车厢内人影朦胧,但依稀可以看见,那是一个老太婆。
这个老太婆自然就是飞仙宫的辜人仙宫魔姥历红霞。
强敌已临。
罗浮五圣仍然闭着眼睛,盘膝坐在野草丛中一马车不能驶进古刹。
车厢门缓缓打开,里面一人果然正是仙宫魔姥历红霞。
历红霞手持拐杖,步履稳重的来到了天魂古刹的大殿上。
轿中人忽然沉声说道:“历宫主,我们的敌人果然言而有信,他们早已恭候多时了。”
历红霞冷冷一笑:“五圣的胆量虽然不小;但还及不上另外两个人。”
轿中人道:“历宫主指的是谁?”
历红霞道:“西门乌云,难道你真的不知老身指的是谁?”
西门乌云在轿中淡淡一笑,道:“历宫主莫非是说隐身在佛殿后的两人?”
历红霞冷笑一声,突然历声喝道:“什么人在佛殿后鬼鬼祟祟?”
佛殿后缓缓地出现了两个年轻人,那是一男一女。
男的正是雪刀浪子龙城璧,女的就是无双堡的上官芳舞。
一直闭上眼睛的罗浮五圣,突然同时张开眼睛。
十道目光都一齐集中在这两个年轻男女的身上。
五圣之首是谭振棠。
谭振棠十八岁出道江湖,二十九岁方始成名,直到四十六岁那年,成为了罗浮五圣之首。
他历尽江湖风险,一向都很爱惜那些刚在江湖上闯荡事业的年轻人。
龙城璧虽然出道江湖已超逾十载,但在谭振棠的眼中看来,他还只不过是个小孩子。
但他没有看轻“小孩”。
年轻能干的人,往往只有用“后生可畏”这四个字能形容。
龙城璧无疑也是其中之一。
这几年以来,他已干过不少令江湖人侧目的大事。
就算是谭振棠年轻的时候,他的历史也及不上龙城璧那般多姿多采。
龙城璧突然挺身而出。谭振棠实在感到有点意外。
他忽然长叹一声,目注龙城璧道:“我们这一战,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你不必强自出头。”
烦恼皆因强出头,这句话人人都知道。
但龙城璧似乎不怕烦恼,也许他就是为了要自寻烦恼才来到这里的。
他一本正经的对谭振棠说:“五位前辈都是家父的老朋友,晚辈绝不能让五位白白牺牲。”
谭振棠脸色一沉。
“你这算是什么话?这一战还未开始,谁敢说我们必定会吃败仗?”
龙城璧吸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忽然又从佛殿后响起。”
殿堂后还有人!
这人显然并不打算掩藏自己的行动,他的每一下脚步声都使人清晰可闻。”
谭振堂喝道:“什么人?”
一人缓缓从殿堂左侧步出,赫然竟是唐老人。
唐老人的衣衫也已湿透。
他在古刹殿堂后逗留了多久,连龙城璧也不清楚!
谭振棠的目光忽然垂下。
唐老人却盯着他,不断的摇头,又不断的叹气。
历红霞脸色一沉,冷道:“唐老人,这一件事你不能插手。”
历红霞冷冷道:“这一场决战,是我们早在三年前就已订下来的。”
唐老人道:“老夫知道。”
历红霞道:“你既然知道,应当懂得江湖规矩,这是我们七个人的事,与你无关!”
唐老人冷冷道:“本来是的。”
历红霞道:“现在的情况,也没有改变。”
“不!”唐老人摇摇头:“情况已变了。”
历红霞冷笑道:“你要插手多管闲事,老身可不会饶你。”
唐老人大笑。
“老夫何时怕你来着?”他把松木红缨枪一挺,冷冷道:“老夫此次赶来,就是要看看你凶恶到怎样的程度。”
历红霞脸色铁青,冷冷道:“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唐老人摇头道:“老夫不喝酒,敬酒也不喝,罚酒更不喝。”
龙城璧微微一笑。
他想不到这个顽固的老人居然也会有如此幽默的时候。
历红霞怒道,“滚开!”
唐老人道:“老夫非但不会滚开,而且还要代替五圣和你们决战。”
“笑话!”西门乌云在轿中冷笑道:“这是本座与罗浮五圣的决战,岂容任何人代替。”
唐老人道:“老夫有很好的理由,可以代替五圣出战。”
西门乌云道:“难道他们都已经成为了废人?”
唐老人叹了一口气,道:“五圣行动如常,但五人的武功已经尽失!”
西门乌云冷冷道:“荒谬!”
龙城璧突然插口道:“不是荒谬之言,而是事实。”
西门乌云冷冷道:“他们何以会武功尽失?”
唐老人道:“五圣在两年前中了一种奇毒,至今仍然未能解脱。”
西门乌云道:“此乃何种毒物?”
唐老人道:“天魔散功粉。”
西门乌云冷冷道:“本座从来都没有听过这种毒药的名字。”
唐老人脸如寒霜,道:“无耻?”
西门乌云怒声道:“你要骂谁?”
唐老人道:“当然是骂你。”
西门乌云道:“本座行事光明磊落,岂是卑鄙无耻之徒?”
唐老人“哼”一声:“说的漂亮,可惜阁下卑鄙的行为,已被老夫查得清清楚楚。”
西门乌云沉默片刻,道:“唐老儿,这里可不是杭州,岂容你胡来?”
唐老人冷笑道:“老夫有真凭实据,并非信口雌黄!”
西门乌云又沉默了下来!
唐老人接道:“两年前,你花银十万两,聘请千毒杀手杜神豹,用天魔散功粉来使罗浮五圣武功尽失。”
西门乌云冷冷道:“一派胡言。”
唐老人道:“杜神豹已把事情真相全部说出,岂容你抵赖?”
西门乌云道:“本座与杜神豹素不相识。”
唐老人突然掏出一张件笺。
“这是杜神豹临死前亲笔所划,把这件事说得清清楚楚。”
“他已死亡?”
“何必装蒜,你若不是存心杀人灭口,杜神豹也不会把这件事写在遗书上。”
飒!
信笺如刀般飞出,向轿子急旋过去。
西门乌云伸手一抄,把信笺接住。
良久,西门乌云笑声从轿中传出:“这个姓杜的小子果然靠不住,本座总算没有杀错他。”
唐老人冷冷一笑,道:“你现在承认了罢?”
西门乌云大笑。
“就算本座承认,那又如何?”
唐老人道,“老夫最看不过眼的,就是这种暗箭伤人的手段!”
龙城璧也接道:“比起罗浮五圣,阁下未免是太卑鄙了,五圣武功尽失,依然赴约,那是视死如归……”
西门乌云大笑道:“他们都是蠢材,你们也是一样。”
历红霞哈哈一笑,对轿中的西门乌云道:“这是他们咎由自取,怪不了咱们心狠手辣!”
铿!
历红霞手中拐杖一分为二,其中一截变成了一把轻盈的长剑。
“唐老儿,唐门枪法乃江湖一绝,老身来领教领教。”
西门乌云也同时从轿中窜出,他的速度比历红霞还更快。
他的手里没有,任何武器,但他的十只手指却比十把尖刀更具杀伤力。
唐老人的枪还没有动,西门乌云左手的五指已几乎插在唐老人的胸膛上。
西门乌云并不是个很高大的人,但他的十只手指却比任何人都更长一些。
但手指长并不足以克敌制胜。
阵上交锋,决定胜负存亡的因素,往往在于哪一方能最快先把握机会。
尤其是高手相争,可以克敌制胜的机会往往有如白驹过隙。
西门乌云是高手,邪魔道上一等一的顶尖高手。
他擅于制造机会,更擅于把握机会。
他突然袭击唐老人,目的就是要制造一个好机会,来杀另一个人。
他真正的目标并不是唐老人。
他真正的目标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龙城璧的雪刀已闪电般出手。
他绝不能让唐老人以一敌二。
雪刀出鞘,刀锋疾旋急落,疾劈西门乌云的左手。
这一只手已几乎插进唐老人的胸膛上,但雪刀也已落下。
除非西门乌云不要这只手,否则他必须放弃继续袭击唐老人。
这只是一刹那间的事,他必须在电光石火之前作出决定。
但西门乌云根本连想都不必想,因为这一着已在他意料之中。
他本来就不是准备对付唐老人,他首先要对付的人是龙城璧。
西门乌云的手应变奇快,五指一收,腕向下沉,反手化指为拳,一拳就向龙城璧的左肩上撞过去。
龙城璧的身子仿佛突然收缩!
砰!
西门乌云这一拳的力量真还不小,居然把龙城璧整个人震飞三尺之外。
西门乌云这一拳是致命的一击,他有十分把握可以把龙城璧置诸死地。”
但他却忽略了一件事龙城璧早已运起龙心神诀上的内功,保护自己的身体。
虽然龙城璧的人被震飞,但他立刻又像皮球反弹回来。
这一下的姿势,真是令人大出意料之外。
就在这一刻间,唐老人的松木红缨枪已和历红霞的拐杖剑交击。
西门乌云不再理会他们,因为龙城璧的雪刀已向他咽喉刺了过来。
这一刀并不太快,但却令人很难闪避得开。
刀光一闪,雪刀已刺入西门乌云的咽喉。
刀快如电,一击已命中西门乌云的要害。
但西门乌云却没有死,他的脖子甚至没有流出半点鲜血。
原来刀锋并没有刺入他的咽喉,只是他的脖子猛然一拧,把雪刀挟在脖子与肩膊之间。
这是何等凶险的一着。
这一着不但凶险,而且古怪无比,龙城璧竟然无法把雪刀拔出来。
对于龙城璧这种刀法上的大行家而言,这简直是从来都没有遇见过的怪事。
他只是怔了一怔,西门乌云的右掌已疾拍而出,又把龙城璧震出去。
这一拳威力刚猛无比,龙城璧虽然已运起龙心神诀护体,但仍然被一掌打得口吐鲜血。
上官芳舞一惊,突然不顾一切的扑了出去。
突听一声大喝道:“速退,你绝不是他的敌手!”
但上官芳舞的身子已扑出,再也没有人能阻止。
西门乌云那里会把她放在眼内;左手一翻;七件暗器如飞般射了出去。
上官芳舞只觉眼前一花,胸膛上已中了七枝蓝汪汪的毒针。
龙城璧脸无血色。
另一个从外面冲进来的人,脸上更是变成一片死灰之色。
那是李藏珍!
西门乌云狰狞怪笑。
他大笑着说:“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哈哈……哈哈。”
就在他笑声不绝的时候,李藏珍的剑已刺了过来。
西门乌云不怕龙城璧,更不会惧怕一个只有一条手臂的风流杀手。
刷!刷!刷!刷!刷!刷!
李藏珍连发五剑。
这时候风雪之刀已落在西门乌云手上,李藏珍这五剑,都被他用风雪之刀化解于无形。
李藏珍虽然只有一条左臂,但剑法竟比从前更快,剑招也更辛辣,只是他重伤初愈,劲力不免受到影响。
风雪之刀在西门乌云的手里,威力并不比在龙城璧手里逊色。
西门乌云的刀法也颇有独特之处,而且刀招狠辣霸道,更非龙城璧所能企及。
但李藏珍丝毫不惧,他的人已豁了出去,不杀西门乌云决不罢休。
就在他们激战的时候,唐老人的右肩上突然射中一只血箭。
历红霞的剑已刺中了唐老人。
她剑更快、更狠。
唐老人似有力竭之势。
但龙城璧并没有去助他一臂之力对付历红霞.因为他已看出唐老人虽然中剑,但他的松木红缨枪已反而趁势套住了厉红霞,不出十招之内,历红霞同样会受伤。
龙城璧没有看错。
唐老人虽然受伤,但在形势上反而占到了实在的上风。
历红霞的剑虽快,却已无法再冲过唐老人的松木红缨枪!
仙宫魔姥固然是江湖一绝,杭州唐门老祖宗可也不是泛泛之辈。
龙城璧已不只一次见识过唐老人的枪法,他对唐老人极具信心。
刀如急雨!
西门乌云用风雪之刀,砍杀雪刀浪子龙城璧。
龙城璧虽然受伤,但身手仍然极为矫捷灵活。
西门乌云以一敌二,脸上佳满了自信的神色。
雪刀落在他的手里,正是如虎添翼,李藏珍若单打独门,绝不是他的敌手。
但现在纵使加上龙城璧,形势也是极为不妙。
龙城璧雪刀在手之际,尚且无可奈何,现在雪刀反而成为敌人手中的武器,又焉能会有奇迹出现?
倏地,一声惨呼响起。
果然不出龙城璧所料,历红霞虽然首先击伤唐老人,但最后反而要败在唐老人的枪下。
唐老人的松木红缨枪已穿过了她的小腹,这一枪已足以把她推进地狱。
就此在同时,西门乌云也突然闷哼起来。
他当初没有小觑龙城璧,但当他夺刀之后,他却认为雪刀浪子不外尔尔。
但龙城璧真的不外如是吗?
倘若没有李藏珍的剑相助,他也决计无法胜过西门乌云。
但现在西门乌云却是以一敌二,而且越来越是骄傲。
他相信凭这两个年轻人的力量,绝对无法击败自己。
但他错了。
龙城璧除了是刀法名家之外,他的掌法也有极高深的造诣。
再加上龙心神诀相辅,他双掌下的威力就更不容漠视。
但西门乌云却漠视了这一点。
所以,当他见到历红霞中枪之后,只不过是楞了一楞,龙城璧的双掌已无声无息的拍在他的胸膛上!
西门乌云一声闷哼,踉跄后退三尺。
李藏珍等候这个机会多时,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飒!
血激溅,李藏珍的左手剑法果然更快,更准确。
天南魔帝西门乌云的性命,就此结束在龙城璧和李藏珍的手里。
古刹又再回复了一片死寂。
魔帝门一战溃败,宣告瓦解。
飞仙宫虽然仍存在,但主人已更易。
新主人居然是个尼姑,据说她是历红霞的师姐。
老尼姑本不该成为飞仙宫的主人,但她不避嫌。
原来她另有目的,居然在短短半年之内,把飞仙宫变为尼姑庵。
她真有办法。
女人的办法真多,而且往往比男人想出来的办法更有效。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叠凤居然也成为了尼姑。
她在三个月内,花掉一万二千两黄金,总共聘请十二个杀手去对付司马血。
但这十二个杀手全都失败,若非司马血剑下留情,他们早已变成死人。
自此之后,她再也没有聘请杀手。
她开始觉得这是一件傻事。
也许她太累。
她终于跑到东海,出家为尼。
飞仙宫变成了云月庵。
云月庵没有仇恨,她也没有了仇恨。
罗浮五圣武功尽失的消息,终于在江湖上传了开去。
不少人要找他们算帐。
这些人平时听见了罗浮五圣这四个字,连腿部都会发软,但现在却不可一世地,公然要找五圣报仇。
但罗浮五圣已离开了中原。
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
也许他们也已太疲累了。
他们到天魂古刹赴约,本来就是去送死。
他们也许很傻。
但有一点就任何人都不能否认的。
罗浮五圣重信义,一言既出,永不反悔,虽然他们最后没有和西门乌云交手,但胜负之分早巳明显,所以战与不战,都是一样。
最少,他们已曾赴约。
三月,雾中。
天魂古刹外,李藏珍终于跟上官芳舞告别。
其实他们早已分手。
在大半年之前,他们已分手。
上官芳舞已死在西门乌云的毒针下。
但李藏珍仍然留下。
他在古刹内渡过无数寂寞的黄昏,他每天都在这里看看她。
美人已埋在黄土下。美人已成为一堆枯骨,但他仍然陪伴着她,直到今天,他必须跟她告别。
因为他已接到一宗生意,一宗杀人的生意。
他要去杀人,远在岛国扶桑。
那是一个伪君子。
当这个伪君子的假面具被人拆穿之后,他远走高飞。
一个人若有五十万两金子,他当然可以走得很远,飞得很高。
但曾经给他害得苦透的人,却不甘愿让这个伪君子逍遥法外。于是,他们筹谋了一千两银子,去找李藏珍。
这时候,李藏珍已很穷。
但他却发觉,这些人更穷。
风流杀手李藏珍,会为了区区一千两银子,就跑到扶桑岛国去杀人吗?
碧海茫茫,那艘残旧的大帆船已离开了港口,望东而去。
龙城璧和司马血骑着快马,赶了大半天的路程,他们所能看见的,就是这一艘已远扬而去的巨帆。
他们是来向李藏珍告别的。
虽然,他们知道李藏珍一定还会回来,但却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