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璧是个很奇怪的人。
你若要找他,可并不容易,但当他要出现的时候,却往往会令你有意想不到之感。
他本来就是一个行踪飘忽,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明天将会在什么地方的浪子。
他要来就来,他要去就去,这种人你很难见得到他,也很难把他留住。
即使是令他刻骨难忘的武林第一大美人唐竹君,她目前还是未能把他留在杭州,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但每个人都知道,龙城璧虽然不在唐竹君的身边,但他的心却已被锁住。
龙城璧也许有点牛脾气。
凡是有牛脾气的人,只要他决定了某种选择,很难会令他中途改变。
善变的人当然靠不住。
然而,却又有不少老成持重看人看的很准的人,他们很信任龙城璧。
他们往往把最重要的事告诉给龙城璧知道,甚至把一些连他盯自己都没有信心去干的事交给龙城璧去做!
因为他们都知道一件事:龙城璧绝不肯让自己的朋友吃亏,也绝不肯让自己的朋友受到恶势的欺侮。
在龙城璧的背后,有两个白发老丐。
这两个老丐并非等闲之辈,乃是天下第一大帮丐的八代长老。
当司马血看见他们两人的时候,脸上的神态变得更沉重。
因为他们居然抬着一具棺木。
龙城璧虽然出道江湖只不过十年光景,但他与丐帮的关系,却是深厚得令人出奇。
昔年,风雪老祖纵横江湖的时候,他与丐帮先敌后友,那是江湖中人人皆知之事。
龙城璧和风雪老祖渊源甚深,风雪老祖连风雪之刀也既然相赠,由此可见他对龙城璧的期望是何等深厚。
虽然现在风雪老祖已然物化,但丐帮中人,对于这个北极异人,还是非常的怀念。
龙城璧与丐帮交情深厚,未尝不是与风雪老祖颇有关系。
但最主要的,还是丐帮近十年内,最少有三次极大的危难,都是凭龙城璧力挽狂澜,结果转危为安。
然而,丐帮上下,也曾帮助过龙城璧不少忙,尤其是丁黑狗,更是处处替龙城璧打探消息,成为龙城璧的另一双眼睛,另一双耳朵。
丁黑狗在帮中辈份极低,但眼前的两个八袋长老,却是丐帮中大名鼎鼎的丐中双侠。
丐中双侠是同门兄弟,师兄袁不惧,师弟黄养子,两人加起来超过一百五十岁。
虽然他们的年纪比丐帮帮主还大,但精神还是相当允沛,打起架的时候,还和年轻的时候一样不要命。
司马血也认识他们,也知道他们不愧被人誉为丐中双侠。
尤其是袁不惧,他十五岁的时候已是江湖中七大名丐之一,在丐帮中竟然已是七袋弟子。
这数十年来,袁不惧在帮中地位虽然只不过普升一级之微,但除了帮主一职之外,他已再无可升。
他并非没有能力成为帮主,也绝非不受丐帮上下的拥戴,而是他三番四次放弃了成为丐帮帮主的机会。
他觉得现在身为八袋长老,已经责任重大,再成为一帮之主,可不轻松。
他喜欢做乞丐,就是喜欢过着轻松无拘无束的生活,他认为自己成为八袋长老已是一件烦事,万万不可再成为帮主。
袁不惧是个风流快活的老叫化,他平时总是喜欢喜喜哈哈的。
但现在他的脸色却比一块铅还更沉重难看。
李藏珍看着他,他的脸色也很不好看的。
袁不惧突然冷冷的对李藏珍说:“风流杀手,你上了大当。”
李藏珍不知道自己上了什么大当,但他却相信袁不惧的说话。
袁不惧平时虽然放荡不羁,喜欢说笑,但现在他绝不是在开玩笑。
他只想知道棺木里装着的是谁。
棺木无盖,里面果然装着一个死人。
李藏珍走上前去一瞧,脸色发白。
那是一个死道士。
“不假道长?”
司马血却连望也不望一眼,就冷冷的道:“这个不假道长应该少了一个字。”
李藏珍一怔。
司马血却闭上了嘴。
龙城璧叹了口气,道:“他没有说错,他不是不假道长,而是假道长。”
李藏珍抽了一口冷笑,突然伸手在死尸体的脸上轻轻一抹。
棺木里的一张脸立时溃烂,变成了另一张脸。
这个不假道长果然是假的。
龙城璧凝注着李藏珍,缓缓道:“不假道长的说话你可以绝对相信,最少这数十年来,从来都没有人听过他说过一次谎话。”
李藏珍呆了一呆,半晌才苦笑道:“但他并不是不假道长。”
龙城璧道:“所以他说话根本就是一点也不可靠。”
李藏珍的手已有点发抖。
他喃喃道:“我杀错人了。”
司马血冷冷一笑,“你已收了别人的酬金,当然非完成任务不可,又怎能说是杀错良民。”
李藏珍突然跳了起来,大喝道:“我不错上了别人的大当,你若不服气可以杀了我!”
司马血的目光黯淡下来,过了很久才黯然道:“也许是我说错了,这件事你虽然应该负责,但却也不完全怪责在你的身上。”
李藏珍额。亡的青筋突起,怒道:“铁琴郎是我杀的,我愿负全责。”
龙城璧摇摇头,道:“现在并不是讨论谁要负责的时候,我们所遭遇的并不是一群乌合之众,而是一个具有极大潜力的组织。”
李藏珍冷冷一笑:“无双堡虽然是陇东第一座巨堡,上官兄妹虽然是人中龙凤,但李某也未必就会怕了他们。”
龙城璧看着他,皱眉道:“这件事恐怕不是无双堡一手策划出来的。”
李藏珍怔了怔,道:“难道你认为上官兄妹也只不过是受人所利用?”
龙城璧默然半晌,道:“这一双兄妹都聪颖过人,无论是谁想利用他们都并容易。”
李藏珍冷冷笑道:“难道他们是受人挟制,身不由主。”
龙城璧皱了皱眉,道:“这个可能性虽然并不很大,但却也不能抹煞。”
一直没有说过半句话的黄养子突然冷冷道:“无论怎样,小铁是给他们杀死的……”
李藏珍打断了他的说话,道:“杀铁琴郎的是我。”
黄养平道:“你只是被人所利用。”
李藏珍一楞,忽然长长的叹息一声:“想不到我也有如此愚蠢的时候。”
司马血淡淡道:“你并不蠢,只是大意了一些。”
他凝视着李藏珍,接道:“当我知道你会见过一假道长的时候,我就已知道你已经上了别人的当。”
李藏珍吸了口气,道:“莫非不假道长早已遭遇到不测!”
司马血点点头,缓缓道:“不假道长早在去年就已死在狼山三魔之手。”
李藏珍的脸色变了:“这件事是你亲眼看见的?”
司马血摇摇头:“当我看见不假道长的时候,他已奄奄一息,狼山三魔后来却也死在卫空空的剑下。”
李藏珍道:“偷脑袋大侠卫空空?”
“不错。”
“卫大侠不愧人中之杰,只恨至今无缘识荆。”
黄养平道:“那倒不难,龙城璧和司马血都是卫空空的老朋友,将来你一定会遇见他的。”
龙城璧沉吟半晌,道:“听说他已到了长安。”
李藏珍接着道:“此地距离长安并不远。”
龙城璧道:“你想去找他?”
“当然想”,李藏珍叹息一声,道:“可惜现在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
龙城璧缓缓辩道:“你想的事情太多了。”
司马血道:“他想着的女人更多。”
李藏珍喃喃道:“上官芳舞!好一个上官芳舞。”
龙城璧道:“还有叠凤呢?你想不想她?”
李藏珍道:“她在凤凰庭中,不愁寂寞,又何必去想她。”
龙城璧叹了口气道:“她现在已不在凤凰庭。”
李藏珍瞪眼道:“你怎么知道?”
龙城璧道:“你不必理会这一点,我能够告诉你的事情也只有这一点,她昨夜已离开了凤凰庭。”
正午,天晴,卫空空从长安城骑着猴子马,不消半天已来到了玉南城。
他到玉南城是为了要赴约。
那是一个生死决斗的约会。
他的对手是寒戟将军冼休。
玉南城东,有一条清澈的小河。
小河对岸,是一片绵密的丛林。
林木青葱,林中异常恬静。
他们这一战相约的地点,就在这一片丛林外。
寒戟将军冼休是个绿林大盗。
他虽然是个大盗,但手中一支天方画戟却绝少杀人。
他只盗而不杀。
这是他祖传下来的遣训。
“劫而不杀,尚可积德,又劫又杀,必遭天谴。”
“劫而不杀,”是否真可以“尚可积德?”
这当然是见仁见智的事。
但在盗贼之中,又劫又杀的大不乏人,相比下来,冼休倒也算是个比较“可爱”的大盗。
对于这种绿林大盗,官府中人依然不肯放过,因为他们的确是在犯罪,而且罪名不轻。
但卫空空很少找他们算帐。
卫空空是偷脑袋大侠,他喜欢偷取江湖败类的脑袋。
近年来,他更是“又偷又抢。”
但像冼休这种盗贼,虽然是个坏人,但却罪不致死。
这种人卫空空不打算去加以对付。
这一次他与冼休决战,挑战者是冼休,而不是卫空空。
冼休向卫空空下战书,是因为卫空空在两年前偷走了一个黑色的脑袋。
两年前,卫空空把黑霸王姚力的脑袋砍了下来,冼休矢誓要替姚力报仇。
姚力并不是个好东西,除了不贪女色之外,杀人、放火,抢劫,欺凌百姓的事,他可说是一一不缺。
他不贪女色,乃是因为他练的是童子功。
这种人卫空空碰上了,当然不会轻宜放过。
但姚力死性不改。
非但如此,他还联同黑道中的高手,伏击卫空空。
但是他们误中副车,卫空空没有被杀,却把几个刚刚和卫空空喝得酩酊大醉的青年侠客全部杀掉。
卫空空这一次真的光火了。
他花了三个月的时间,追踪三千里终于在接近大漠的戈飞壁,找到了姚力。
姚力虽然已离开了中原,但仍然不改凶残暴戾的作风,在戈飞壁又杀了七八个藏人,抢掠了一批价值不菲的珠宝。
他准备再回中原,另邀高手相助,务求把卫空空除掉。
但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在一座牛皮帐蓬内,被卫空空砍掉了脑袋。
偷脑袋大侠神出鬼没,直到他身首异处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姚力对自己的死亡,一概不知。
卫空空那一剑来得极其突然,而且比闪电还快。
但冼休却知道是死在什么人剑下。
原因很简单,卫空空每杀一个人,从来郡没有隐藏秘密的必要。
姚力被杀的事很快就在江湖上传出了。
三个月后,冼休下战书,要向卫空空挑战。
但卫空空却来个不理不睬。
一年半之后,卫空空却不能不接受冼休的挑战,因为就在这十八个月之内,冼休已经杀了七个人。
这七个人都是卫空空的朋友。
他本与冼休无仇无怨,甚至彼此从来没有见过面,但冼休却杀了他们。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逼卫空空与他决一死战。
卫空空只好一战。
就算这一战会令他粉身碎骨,他亦在所不辞。
寒戟将军虽然是个绿林大盗,但他从来都没有党羽。
他是个独行大盗,生平只有一个朋友而已。
他就是姚力。
姚力虽然不是善男信女,但广结人缘,他与冼休却是情同手足。
当年姚力伏击卫空空,本想找冼休助一臂之力,但冼休却拒绝了。
他不喜欢杀人。
虽然他原则上并不反对姚力伏击卫空空,但他自己却不愿意出手。
当时姚力对他说:“俺若死在卫空空的剑下,你就永远没有我这种朋友。”
冼休道:“你若死在他的剑下,我一定会替你报仇。”
姚力大骂他荒谬。
“荒谬之又荒谬,荒谬绝顶,荒天下之大谬,荒谬荒谬……”
他一面大骂,一面远离冼休。
但他最后的一句说话却是:“俺若活不成,而你又不去毙了卫空空,俺做鬼也不放过你。”
他不怕鬼,也不相信鬼。
但他却相信,卫空空一定会被黑霸王姚力杀掉的。
冼休并非小视卫空空,而是他知道黑霸王姚力邀请的黑道高手,他们的力道已是足够杀死卫空空。
虽然,后来他们误中副军,根本就没有跟卫空空交手,但他们力量仍然不容任何人所漠视。
姚力一击不中,当然还想再第二次的攻击。
但那些黑道朋友却不够朋友,纷纷推辞。
但当时卫空空与龙城璧和司马血在一起。
命天涯,逃避卫空空的“反追杀。”
他跑得很快,而且已溜到戈飞壁。
但卫空空神通广大,姚力依然没有逃脱。
冼休闻讯,决定履行诺言,要替姚力报仇。
这一天的正午,已是他与卫空空决一死战的时候。
天上白云飘动,从远处青翠山峦上飘过来,然后又在卫空空的头顶上飘过去。
日渐移,已过了午晌时分。
他在等待,等待冼休赴约。
但冼休来迟了。
他不是爽约,而是迟到。
当卫空空看见他那支天方画戟的时候,几乎已近黄昏。
冼休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悠然地从玉南城来到决斗地点。
河中有鱼。
鱼在水中悠然自得地游来游去,它们本是无忧无虑。
马飞渡河,忽然一股杀气直逼河中。
鱼儿仿佛受了惊,四下散开。
飒!
银光一闪,天方画戟一抖,突然向河水中掷去。
平静的河水激起浪花。
浪花有血,天方画戟居然在河中插中了一尾鱼儿。
鱼在冒血挣扎,血腥已染红了方天画戟。
冼休就和他的武器一样,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粟的肃杀之意。
卫空空早已把猴子马拴在一棵树下,他抬头看着冼休的脸孔。
冼休也在看着他。
鱼在戟上挣扎,最后终于身子软垂下来,动也不动。
冼休也不动。
两人沉默了很久,卫空空才缓缓地说道:“你来迟了。”
冼休长戟一抖,死鱼儿如箭般向卫空空疾射过去。
卫空空没有动,更没有闪避。
这毕竟只是一条死鱼,并非箭。
噗。
死鱼跌在卫空空的脚下。
“无论我来迟是来早,你的命运却不会因此而改变。”
冼休凝注着卫空空,冷冷道:“这条死鱼就是你,你就是这条死鱼。”
卫空空坦然笑了。
他俯身把地上的那条死鱼捡起,看了又看。
最后,他才慢慢的说道:“你若是个渔夫,这里的鱼儿恐怕全部都要遭殃,可惜我不是鱼,更不会变成一条死鱼。”
冼休目光如鹰,冷笑道:“你很骄傲,以为砍脑袋剑法真的可以天下无敌。”
卫空空道:“你又错了。”
“错在什么地方?”
“在下从来都没有认为砍脑袋剑法可以天下无敌。”
卫空空的目光不像鹰,但却尖锐而冷静,他用不速不徐的声音说:“真正天下无敌的剑法,和真正天下无敌的人,恐怕现在还未出世。”
冼休默然。
卫空空接道:“真正无敌的,只有‘正义’这两个字,邪不能胜正这五个字,是无论何时何地都绝不会错误的。”
“你是正,冼休是邪?”
卫空空双眉一扬,道:“人本无分正邪,亦无分善恶,是邪是正,全凭心念善恶之差,正如相学有云:”相随心生‘,这种道理阁下一定会明白。”
洗休冷冷笑道:“好大的道理,可惜我现在并不是来跟你讲道理的。”
卫空空叹了口气:“不错,你是来决斗的,我也是。”
冼休道:“所以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无论你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他忽然下马。
他下马的姿势虽然很笨拙,非但不能用“飘然下马”这四个字来形容,他简直就像一块巨石从马鞍上跌下来一样。
他下马的姿势虽然不好看,但他紧接而来刺出的一戟,却有如天马行空,在一刹那间就刺向卫空空的胸膛上!
最笨拙的下马姿势,却配合着一种令人意想不到的速度,发出了绝对致命的攻击。
这是凶悍的一戟,也是致命的一击。
冼休一出手,就绝不予对方有闪避的机会。
卫空空仿佛已变成了河中的鱼。
连水中鱼儿都不能闪避的一戟,人如何闪避?
但卫空空既不是鱼,也不是寻常人。
鱼儿不能闪避,别人不能闪避,他却能。
人影一闪,长戟刺空。
卫空空凌空翻身,反应之快更是令人有匪夷所思的感觉。
在这个时候,远处出峦的景色已开始黯淡下来。
暮色四合,卫空空的影子,像是雾中的飞鸟。
无论他是游鱼也好,飞鸟也好,冼休已决定要把他刺下来,为姚力报仇。
他的动作更快,手中长戟发挥更大的威力。
他练的是连环穿心十八戟,每一戟最少都有七种不同的变化。
一阵急攻,长戟已连攻九招。
虽然他很少杀人,但这九招却绝少失手。
能逼使他动用到后面九招戟的人并不多。
但卫空空却是其中之一。
在这九戟之内,卫空空的人时而在地上,时而在半空中,最后两戟他人更落在石桥的栏杆之上。
冼休咄咄逼人,每一戟都绝对不留余地。
这本是生死决斗,你若不逼死对方,自己就会死在对方的手下。
所以,无论谁都不能说冼休太狠。
直到他发出第十戟的时候,卫空空的长剑终于出鞘。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卫空空的砍脑袋剑法非常霸道,但他用的剑却只不过是一口平凡的长剑。
冼休也知道。
自从姚力死在卫空空的剑下之后,一直以来他都在研究卫空空的人,研究卫空空的剑和他的砍脑袋剑法。
他的剑本来并不可怕。
与名刀宝剑相比之下,卫空空的剑只能算是一块废铁。
但却有不少手持犀利武器的武林高手,死在卫空空的剑下。
冼休却不信这个邪。
他的天方画戟,无论如何都比卫空空的长剑优胜得多。
他要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先把卫空空的长剑击断再说。
当卫空空长剑出鞘的时候,长戟已像箭般射出。
戟本是长剑的克星,它可以把长剑“锁”住。
但冼休并不打算缠住卫空空的剑,而是要击断他的剑。
铿!
长戟击在卫空空的剑锋上。
但剑没有断却乘势滑下,一剑疾刺冼休的咽喉。
这是卫空空的反击。
冼休深知砍脑袋剑法厉害,这一剑他是万万不敢轻视的。
长戟与人并时后退,一退就是三丈。
但卫空空手里的剑再度扬起,砍脑袋剑法继续向冼休猛攻。
这是杀人的剑法,每一剑都和冼休的长戟同样凶悍。
冼休脸色微变,他苦练多年,绝少失手的连环穿心十八戟,竟然无法发挥它全部的威力。
他已陷入卫空空的剑网中。
幕色渐浓。
玉南城内,忽然悄悄出现了八条人影。
八条人影移动迅速,瞬即渡桥而至,竟然把卫空空重重围困。
卫空空一面挥剑,一面冷笑着对冼休道:“你没有把握对付我,所以勾结了八黑燕?”
这八个人俱穿黑衣腰间都悬着一把黑色刀柄的刀。
他们就是江湖上行动最神秘的杀手,最干净俐落的八黑燕。
八黑燕是一个怎样的组织,江湖上的人虽然并不十分了解,但对于他们的行事作风,却是谈虎色变。
这并不是一个新近才崛起的组织,据说在三百年前,江湖上就已经有这么一个组织存在。
有人说他们是个暗杀组织,只要有钱,就可以叫他们丰对付任何人。
有人说这是一个盗匪帮会,江湖上不少无头公案,都是八黑燕干出来的。
但是无论怎样,八黑燕绝非善类,这是可以肯定的。
四长剑寒芒闪动,冼休处于极度的劣势之中。
但八黑燕仍想只是围着卫空空两人,并没有立刻动手。
卫座空忽然停剑。
冼休大喝一声,长戟直挺过去。
卫空空勃然大怒,道:“你一定要我杀你?”
冼休连攻五戟,厉声道:“我们本来就无法共同活到明天,如在今夜之内同归于尽,却绝非奇事。”
卫空空的面色微白,忽然对八黑燕道:“他不是我的敌手,你们还呆着看什么?”
冼休又再攻八戟。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只要我还能挺戟要你的命,他们都绝不会出手。”
卫空空怔了怔,险些给冼休一戟刺中。
冼休像一只疯狂的豹子,不断扑起、冲前,挟着怒嘶的声音,疯狂地击杀卫空空。
卫空空定要杀冼休,而且绝不能拖延,否则他将会给冼休累垮。
八黑燕这个组织能在江湖上存在这许多年,当然并非易与之辈。
冼休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惊呼声未已,他的头颅就像皮球般从他的颈上飞了出去。
这是卫空空的看家本领砍脑袋剑法。
好快的一剑。
卫空空一剑解决了冼休,但却没有感到高兴。
杀人并不是一件值得高手的事,决斗胜利也同样不足以令到卫空空感到兴奋。
八黑燕的神情还是很镇静。
他们脸上仿佛连一点表情都没有,冼休是死是活对他们来说不但不重要,简直就是毫无关系。
十六只冷酷的眼睛,像十六支利箭般射向卫空空,他们腰间的刀虽然还未出鞘,但杀气已逼人眉睫。
卫空空忽然叹了口气,道:“八位合力对付卫某,看来并不是冼休的主意。”
八黑燕中一人冷冷道:“凭他这块材料,还不足以令到我们出手。”
卫空空看着冼休的尸体,淡淡道:“虽然近年来他已在江湖上有很大名气,但在你们的眼中看来,他的确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不错,”说话仍然是刚才说话那人,他的鼻梁中央有一条裂痕,就像是生长着两个鼻子:“冼休固然要杀你,我们更要杀你?”
卫空空道:“阁下贵姓?”
“原不忧。”
“你是八黑燕的首领?”
“可以这么说。”
卫空空皱了皱眉,道:“我们以前素未谋面,将来碰头的机会也不多,可说是无仇无怨,何以你们一定要杀我?”
八黑燕突然同时亮刀。他们的刀不得刀柄漆黑,连刀锋也是漆黑如墨。
原不忧冷冷道:“就算今天我们不找你,迟早你仍然会找到我们的头上来的。”
卫空空摇头笑道:“我不明白。”
原不忧冷笑一声,道:“你可知道铁琴郎已死要李藏珍的手下?”
卫空空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很奇怪,虽然他仍然在笑,但这种笑却像是一只被烤熟了的狗头。
过了半晌,他才道:“我不知道这件事。”
原不忧冷冷道:“这件事你迟早总会知道,你一定会追查主谋者是谁。”
卫空空的眸子似已变成两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他冷冷说道:“我当然会追查,铁琴郎是个好人,而且也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年轻朋友。”
原不忧一笑道:“他已死了,杀他的人是李藏珍,但真正的主谋却不是他。”
卫空空吸了口气,道:“这些事你可以不告诉我,但你却全部说了出来,为什么?”
原不忧冷冷道:“这是八黑燕的老规矩。”
“老规矩?”
“不错。”原不忧凝视着他,目光就像是猎人看着陷井里的野兽:“我们的老规矩,在三百年前已定下,每逢杀人之前;一定要把杀人的原因和所有事情的真相完全说出。”
卫空空忽然闭起眼睛,缓缓道:“很好,你们的老规矩的确很好。”
原不忧冷冷道:“所以,现在你可以死了。”
八把黑燕刀同时抖动起漆黑的刀花。
黑燕飞翔,八八六十四式铁翼回风刀法已从四方八面一齐涌向卫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