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长安之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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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长安城内 血雨腥风

(一)

龙城璧喝的酒远比唐竹权为少。

他好像也比唐竹权较为清醒。

他忽然看见长桥巷口不远处,出现了一个衣衫很单薄,身材很瘦削,但一双眼睛却比普通人的眼睛最小大上三倍的人。

龙城璧冷冷一笑:“他又来了。”

唐竹权放下了大酒坛,道:“这个大眼睛的老而不是谁?”

龙城璧道:“他就是西门慧眼。”

“西门慧眼”这四个字刚说出,那人立刻就提出了更正:“老夫并非西门慧眼,西门慧眼已经死了。”

“死了?”

唐竹权一呆:“西门慧眼若死了,那么你又是谁?”

那人淡淡地回答道:“老夫是西门无珠。”

龙城璧冷冷一笑:“你是西门慧眼也好,西门无珠也好,反正都是同一人。”

西门无珠冷笑道:“在冰雪镇上老夫没有出手,算是你走运,但你的运气不会永远都是那么好的。”

龙城璧道:“看来毒花教的精英高手,差不多都已来到了长安城中。”

西门无珠道:“但杀龙城璧,单独老夫一人便已足够。”

龙城璧道:“你有这份把握?”

西门无珠道:“这个当然。”

唐竹权“呸”一声:“你果然有眼无珠,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枉你娘把你的眼睛生得比牛眼还大。”

西门无珠嘿嘿一笑:“唐家大少爷的威风果然不小,居然在这里卖面!”

唐竹权冷冷道:“老子不卖面,倒想卖人头。”

龙城璧故意问道:“你想出卖谁的人头?”

唐竹权道:“据说大眼睛的人头割下来也同样神气十足,正好拿他来试试!”

西门无珠忽然叹了口气。

就在他叹气的时候,两颗烈火神弹同时分别向龙城璧和唐竹权的身上射去。

烈火神弹的威力非同小可,一经爆炸,难免被它炸得血肉横飞。

但这两颗烈火神弹并没有爆炸,却给一个突如其来的灰袍老人用一只右手轻轻接住。

西门无珠的脸色忽然间就变得像一张白纸。

单是龙城璧和唐竹权两人,便已绝对不容易对付。

而这个灰袍老人的武功,看来更是令人吃惊。

他是谁?

西门无珠认识他吗?

不。

西门无珠并不认识这个灰袍老人,但他却认出这个灰袍老人左手中的武器,那是一杆松木红缨枪。

“唐老人?”西门无珠脱口道。

灰袍老人的目光是森冷的,也是严峻的。他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点了点头。

这个灰袍老人,正是有杭州老祖宗之称的唐老人。

每逢看见了唐老人,龙城璧就有头皮发炸,浑身不是滋味的感觉。

唐老人是个顽固到极点的老人,他一向都反对自己的儿女和这个有“浪子”之称的年轻刀客来往。

但他的女儿唐竹君,却与龙城璧在相恋。还有他的儿子唐竹权,更与龙城璧成为老朋友。

他们经常一起喝酒,也一起去闯祸。

这两个人闯祸的本领,就和喝酒的本领同样大,同样惊人。

唐老人虽然是个威严十足的长者,但对这两个宝贝儿女,也有无可奈何之叹。

唐竹君还好一点,虽然她与龙城璧相恋,但她毕竟是个很安份的女孩子,她一向都很少离开自己的家。

但唐竹权却经常不在唐家,而是到处喝酒,到处闯祸。

幸好他收拾残局和保命的本领都很不错,否则像唐竹权的性格,恐怕早就已死了不知多少次。

唐竹权没有死。

只不过他的肚子更胖大,酒量也比以前更大了不少。

西门无珠看见唐老人的时候,身子微微向后一退。

他想打退堂鼓?

不!

他没有这个打算,因为在他的身后,还有一大批强而有力的援兵。

那是奇花宫的女主人穆琵琶,还有十几个身穿彩衣的剑手。

看见了这十几个身穿彩衣的剑手,龙城璧就想起了七色地狱。

七色地狱也有几十个彩衣剑手,但结果都死在七色地狱之内。

而毒花教彩衣剑手的下场,又会怎样呢?

这十几个彩衣剑手,他们好像是专门对付雪刀浪子龙城璧似的。

总共十五个人,三十只眼睛,一齐逼视着龙城璧。

龙城璧淡淡一笑:“在下有什么好看?难道你们能看得见我肚子里的五脏?”

穆琵琶冷冷道:“我们很快就会看见,因为你的五脏很快就会被人挖出来。”

十五个彩衣剑手忽然一齐冲前,举剑就向龙城璧攻去。

唐老人脸上木无表情。

但他的松木红缨枪,却已像骤雨般向这十五个彩衣剑手急刺。

嗤!嗤!

嗤!嗤!

嗤!嗤!

唐老人一发就是六枪。

每一枪刺出,立刻就响起了一阵惨叫声。

十五个彩衣剑手,竟然立刻就倒下了六个。

穆琵琶的神态丝毫不变。

她只是淡淡地说出了两个字。

“退下!”

她在奇花宫中的地位,虽然远不及他的丈夫,但她的命令仍然十分有效。

余下来的九个彩衣剑手,立刻就像踩着了猫粪般,急退不迭。

唐老人连眼角都没有看龙城璧一眼。

他把这些彩衣剑手击退,是为了龙城璧?还是为了他的尊严呢?

无论是谁,在唐老人面前肆意杀人,都是大大的不敬。

唐老人的松木红缨枪一下子就解决了六个彩衣剑手,是否表示毒花教的人都是饭桶?

当然绝不!

在这个充满血腥的晚上,谁也不知道长安城中总共死了多少人?

万鸿绸缎庄的火已熄灭。

遗留下来的,只有那些一堆又一堆的焦炭。

这焦炭可能是一条木梁,也可能是一张木桌。

但也有可能是一具烧焦了的尸体。

烈火虽已熄灭,但决战仍未停止。

卫空空与毒花教主的一战,仍然在持续。

但毒花教主的武功,实在太令人感到意外,卫空空虽然剑法超群,但面对着毒花教主,竟然处处落在下风。

一百招之内,卫空空已告受伤。

他伤的是左膝。

毒花教主用黑玉杖把他的左膝盖骨撞断。

但卫空空的砍脑袋剑法,仍然足以自保。

在三百招之内,毒花教主想把卫空空毙于黑玉杖下,并不是一件易事。

万无一也已陷入了凶险的激战漩涡之中。

毒花教果然倾巢而出,长安城每一块土地,都几乎有他们的人存在。

毒花教主攻势大盛。

他忽然连环式的,一口气攻出三十三杖。

这三十三杖一出手,就再也没有给卫空空留下还手的余地。

毒花教主果然不愧是一代枭雄,他的武功确在卫空空之上。

这三十三杖,快得令人有眼花撩乱之感。

但卫空空仍然没有乱。

他的剑法仍然保持着庞大的威力,虽然他已被逼采取守势,但守势随时也可化为攻势,而且任何一剑都足以致命。

毒花教这三十三杖好像又告无效了。

但就在他第三十三杖攻出的时候,两旁突然“飕”声掠出了两个青衣人。

这两个青衣人的衣服上,都绣上无数细小的花朵。

他们的衣服是青色的,但这些细小的花朵,则是鲜红色的。

他们的相貌并不难看,甚至可以说是英俊得很。

但他们的脸上,却散发出一股邪恶的杀气,就像是两条恶毒的蛇,一齐扑出来向卫空空袭击。

他们扑出来的时候,无声无息,显然是配合着毒花教主,联手突袭卫空空。

毒花教主没有把握杀卫空空?

那倒不是。

真正的原因很简单,毒花教主不愿花费太大的气力。

能够省得了一点工夫,总是省下来的好。

他还有不少事情要办,他最主要的目标并不是为了对付偷脑袋大侠卫空空,而是为了要找寻宝贝和尚。

万无一就是唯一知道宝贝和尚下落的人。

毒花教主当然不会放过他。

万无一在毒花教剑手苦缠之下,虽然没有受伤,但却也被弄得天旋地转。

这并非万无一不济事,而是对方人数太多,而且又采取车轮战法来消耗他的内力。

毒花教主突然一声冷喝:“退下。”

一声退下,围攻万无一的人全部退开两旁。

万无一冷冷一笑:“恶魔,你到底还是来了。”

毒花教主冷冷道:“贝美檐的儿子在哪里?快把他交出来。”

万无一吸了口气:“你休想。”

“休想?”毒花教主冷酷地一笑:“贝美檐是本座的大仇人,他的儿子本座是非杀不可的。”

万无一道:“想杀贝大侠的儿子,首先问一问老夫!”

毒花教主冷冷道:“凭你的武功,也敢对本座如此无礼?”

万无一道:“正义之所在,就算拼掉头颅,也绝不向尔等奸邪之辈屈膝。”

毒花教主嘿嘿一笑。

“好!说得好!”他用黑玉杖虚指着万无一的胸膛:“本座今天就要你尝一尝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

霍!霍!

黑玉杖卷起一股狂飙,向万无一的胸膛上扫去。

万无一挥掌顽抗。

论武功,万无一就算不及毒花教主,也不会相差得太远。

但问题在于万无一刚才已虚耗了不少内力,一时之间显然还未能完全复原。

毒花教主气势咄咄逼人,似是立下决心,要把万无一杀死。

但他是否会把万无一杀掉?

不。

最少在找到宝贝和尚之前,他是绝对不会把万无一置诸死地的。

万无一苦战之下,发觉到情况甚为不妙。

但他却在同时,看见远处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影子。

虽然只是一幌眼间,但万无一已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刹那间,这条高大的人影已几乎来到了万无一的背后。

万无一心中大喜。

因为这个人就是他的老朋友——贝美檐!

(二)

万无一没有忘记贝美檐。

贝美檐也没有忘记万无一。

他们在十几岁的时候,便已经是很要好的朋友。

他们长大后,各有一番骄人的成就。

但很不幸,他们都爱上了一个女人。

结果,万无一甘愿退出这一个三角恋爱的漩涡,他把自己最心爱的一个女人,“让”了给贝美檐。

然而,这一件事过去之后,并无损他们之间深厚的友谊。

他们还是知己,还是一对老朋友。

但另一件不幸的事,又在数年之后突然发生。

毒花教在江湖中崛起,并与贝美檐夫妇发生多次的冲突。

结果,在一次血战中,贝美檐的妻子,惨死在毒花教主的黑玉杖下,而贝美檐亦身受重伤,仅能死战逃脱。

贝美檐当然绝对没有忘记这一段的血仇。

万无一也没有忘记。

虽然他的意中人已嫁了给贝美檐,但他仍然无法忘记她的一颦一笑。

所以,贝美檐的仇恨,也就是万无一的仇恨!

宝贝和尚是贝美檐的儿子,他真正的名字应该是贝天宝。

贝天宝是个很孝顺的孩子,他从来都没有违抗过父亲的命令。

贝美檐嘱咐他去跟随不戒大师做和尚,他居然答应下来。

虽然那时候他还是个拖着一大把鼻涕的黄毛小子,但他似乎比许多成年人都还更懂事。

他的确很懂事。

他不但懂事,而且勤力。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死在毒花人魔手上的。

毒花人魔姓花。

他叫花蝎!

花蝎是一个怎样的人,江湖上对他真正了解的人并不多。

甚至连花蝎这个姓名,知道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一般人都只知道奇花宫和毒花教都是同一个组织,但毒花人魔花蝎的名号,一般人都没有听说过。

但贝美檐与万无一都很清楚。

因为花蝎不但是他们的仇人,而且更是他们的同门师兄!

贝美檐与万无一不但是老朋友,同时也是师兄弟。

花蝎的师父,也就是贝美檐与万无一的师父。

他们的师父都同属一人,但在江湖上一向都以多个不同身份的人物出现。

那是一个邪正不分,亦侠亦盗的武林怪杰。

他真正的姓名,是丁小一。

丁小一这个名字,是他的父亲丁凿鳄给他的命名。

丁凿鳄是个目不识丁的人,他为了要写自己的名字,花了一段很长的时间,而且还写得极差。

丁凿鳄对自己的名字大为不满,“凿鳄”这两个字既不好听,更是难写万分。

所以,他的儿子还未出世,他就已经向一间书塾的夫子请教,怎样替自己的儿女弄一个容易写的名字。

这个夫子随口就回答:“就叫丁小一吧,这个名字保证连你都很快会写。”

丁凿鳄果然真的就把自己的儿子命名为丁小一!

其实无论怎样看来,丁小一都绝不是一个很好的名字。

这个名字给人有一种简陋,孤清清的感觉。

唯一的好处,就是书写容易,笔划快捷。

但丁凿鳄没有料到,他自己不识字,但自己的儿子居然会是个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学者。

丁小一不但才学极佳,而且还高中状元!

丁凿鳄楞住了,那是他做梦都没有想象得到的事。

然而,丁小一只是做了半年状元,就突然神秘失踪。

朝廷大为紧张,到处找寻这一个丁状元。

但结果,丁状元不见了,江湖上却出现了一个鬼脸状元。

鬼脸状元平时绝少在江湖中出现,但每逢清明节与重阳节的时候,他就会在江湖中大开杀戒。

谁也想不到,这个鬼脸状元,竟然就是失踪了的丁状元。

丁状元是个孱弱书生。

但鬼脸状元的武功却高得令人出奇,有人甚至认为就算是北极异人风雪老祖,也未必是他的敌手。

当然,这只不过是以讹传讹之说,倘若风雪老祖与他交手,还是风雪老祖胜算较高的。

但无论如何,鬼脸状元的武功极高,那是事实。

然而,他的武功来历如何,却又是一个永远都无法打破的哑谜。

世上不可理解的事情实在太多,又岂仅一个“文武全材”的丁小一而已。

丁凿鳄是个浑人,但他生下来的这个儿子,却聪明得令人难以想象。

他不但聪明,而且勤力。

他不但勤力,而且际遇之佳,更是罕有人能冀及。

他成为了一个文武双全,但却“过份聪明”的怪物。

常言也有道:“物无美恶,过则成灾。”

比方说,老天不下雨,糟糕!

但老天若把雨水像塌天也似的泼下来,也是要命之至。

天降甘霖若降得太多,就会变成洪水泛滥。

“聪明”也像是雨水。

太过聪明的人,往往反而会被聪明所累。

这个丁小一就是其中一个比较古怪的例子。

由于他太聪明,也太勤力,更由于他的际遇太好,终于物极必反,他的性格变得极其古怪。

有时候,他的心地很慈祥,连蚂蚁也不忍心把它踩死。

但有时候,他却像是一个从地狱里钻出来的恶魔,不分青红皂白,不分正邪善恶,频频闯祸。

到了四十二岁的时候,他不但是个“鬼脸状元”,也是个行侠仗义的“恶人煞星”。

他具有双重性格,两种面孔。

他是个聪明的人。

同时,也是一个善恶不分,忽邪忽正的怪人。

丁小一有三个弟子。

第一个弟子,就是花蝎。

那时候,丁小一刚从京师里撇下状元这个官职不干,跑到江南武林到处杀人,到处抢掠。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抢掠别人的财产,毁灭不少大好的家庭。

他疯了?

很可能他真的疯了。

但看他那冰冷的神态,又不像是个疯子。

难道他的血已变成冰冷?

花蝎并非江南人氏,他是昆仑山百丈崖下的一个小无赖。

他不远千里来到江南,是为了要替他的一个朋友报仇。

他有一个贼朋友,因为奸杀一个寡妇,而被江南天刀客郭平壤所杀。

他这个贼朋友本是死有余辜,但花蝎却要替他报复。

但花蝎那时候的武功,根本就是三脚猫般的本领,如何是郭平壤的敌手?

结果,他险些死在郭平壤的刀下。

但到最后,真正去地府会见阎王的,并不是花蝎,而是郭平壤。

因为到了最后关头,花蝎忽遇救星。

这个救星,就是鬼脸状元丁小一!

丁小一不但把花蝎从死亡边缘挽救过来,而且还把郭平壤的脖子捏断。

丁小一救花蝎,只有一个理由。

他想收录一个年轻的弟子,他这个念头刚冒起,恰巧就遇上了这件事。

结果,花蝎走运,但郭平壤却倒霉透顶。

虽然郭平壤是威名赫赫的江南武林大豪,但他又岂是丁小一的敌手?

在这种情况之下,花蝎无缘无故地就成为了丁小一的第一个弟子。

丁小一的性格越变越怪,有时候他很文静,但有时候却比花和尚鲁智深和那个黑旋风李逵还更粗鲁。

他的性格变化得如此之大,连花蝎也吃不消。

终于,花蝎在一个深夜里,盗走了丁小一的两本武功经典,然后连夜逃亡。

丁小一大怒,但他穷追了多天,仍然无法把花蝎抓回来。

花蝎逃走后,丁小一又分别以另外的几个身份在江湖中出现。

在三年之内,他又收录了两个弟子,他们就是贝美檐和万无一!

贝美檐与万无一拜在丁小一门下之后,不到五年,丁小一就远赴天竺。

他去天竺,并没有什么目的,而是他多年以来的心愿。

他早就想到天竺游历。

他一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丁小一去如黄鹤,但他的三个弟子的关系却弄到一团糟。

花蝎知道师父到天竺远游,于是就以大师兄的身份,想压倒贝美檐和万无一两人。

但贝美檐与万无一对这个大师兄,可谓毫无好感,而且师父也已嘱咐下来,他日若有机会碰见花蝎,不必手下留情,尽管把他好好地教训。

但丁小一没有想到,花蝎盗走两本武功经典之后,武功进展神速,贝美檐与万无一如果单打独斗,根本就不是花蝎的敌手。

结果,贝美檐终于败在毒花教的剑阵之下,而他的妻子给花蝎用黑玉杖杀死!

对于贝美檐来说,这是一个极沉痛的打击。

他不愿把自己的武功传授给贝天宝,却把他交到不戒大师的手中,希望他能练成不戒大师的绝学,再与自己联手对付花蝎。

但不戒大师又要求万无一传授掌法招式给贝天宝。

他认为自己的内功心诀虽然是佛门正宗,但如要练成,需要花费太多时间,倒不如在掌法招式之上,能够给予他有所补助。

不戒大师虽脾气古怪,但他并不呆板。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

贝天宝在两大名师指点之下,武功进展一日千里。

以他的年纪而言,他的成就简直已迹近乎奇迹。

然而,他现在还是受了重伤。

把他击伤的,当然就是毒花教,他是在以寡敌众的情况之下而败阵的。

可以说,他虽败不足为辱。

花蝎为人心狠手辣,他曾屡次派遣手下追杀贝美檐不果,忽然接获到一个消息,知道宝贝和尚就是贝美檐的儿子贝天宝,于是毒花教就大举出动,务求要把宝贝和尚擒下,或是杀掉亦可!

花蝎最终目的,还是要把贝美檐找出来。

他要找贝美檐,除了要斩草除根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

当年他盗走了师父的两本武功经典,只不过是整部经典的上、中两卷。

还有下卷,仍然在师父的手中。

现在,师父已远去天竺,一去不返,生死存亡未卜,但那部武功经典的下卷,最少有八分机会是落在贝美檐的手中!

花蝎现在的武功已相当惊人,但令他最遗憾的,就是他所练的武功,根本就并不完整。

对于一个练武的人来说,那种难熬心情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所以,他不但要追杀贝家父子,同时更希望从贝美檐的手中,把武功经典的下卷夺取过来。

花蝎的年纪已不轻。但他的好胜之心,却彷彿也随着岁月而逐渐地不断增长。

他要对付贝美檐,更要杀贝天宝。

但有一点是他没有想到的,就是贝美檐的朋友,远比花蝎想象中为多。

那不是指泛泛之交的朋友,而是甘愿为朋友而披肝沥胆的热血朋友。

唐竹权的八姑妈,也是其中之一!

(三)

长安城中,乱七八糟,战火在到处燃起。

长桥巷口的一战,固然是“场面伟大,盛况空前”。而万鸿绸缎庄的一战,更是整个战局的首要关键所在。花蝎率领着毒花教的高手杀到长安,不但要对付贝家父子,同时也要把万无一解决。

现在,贝美檐与万无一已联合在一起,花蝎是否能把他们两人,一起毙诸黑玉杖下?

在长桥巷口,激战仍在持续。

毒花教高手倾巢而出,其中有不少都是剑法极高的好手。

唐竹权放下了酒坛,大开杀戒。

穆琵琶却与唐老人耗上了。

唐老人的枪法,就算不能称为天下第一,但江湖上能够接得下他十招枪法的人,恐怕是已然不多。

但穆琵琶只凭一双匕首,居然就与唐老人战成了一个平手。

唐老人的攻势并不过份猛烈,他好像一点也不着急。

他的确没有着急。

毒花教虽然占了人数众多之利,但他们面对着的,都是当今武林的第一流顶尖高手。

除了唐竹权、龙城璧之外,银箭老魔金天害也来到这里,并且立刻加入战圈。

金天害与唐老人是老朋友,也是死对头。

但现在,金天害已对唐老人表示,决心改过前非,并且要立功赎罪。

金天害与唐老人是老朋友,也是死对头。

唐老人大喜。

他一直都很关心这个异姓兄弟,虽然他们一度之间曾经弄得很不愉快。

正当长桥巷口的战事最激烈的时候,龙城璧忽然悄悄地离开面摊。

他从金天害的口中,知道万鸿绸缎庄已化为灰烬,同时万无一与卫空空正陷入苦战。

唐竹权是他的老朋友,卫空空亦然。

他关心唐竹权,也同样关心卫空空。

他观察长桥巷口的形势,毒花教虽然人数众多,但凭唐家父子,再加上银箭老魔金天害,已足够应付裕如。

既然卫空空与万无一的情况不大妙,龙城璧自然急于替他们解围。

但龙城璧刚离开面摊五丈左右,立刻就有三个毒花教的剑手截住了他的去路。

龙城璧雪刀横胸,冷冷地说道:“在下给你们一个最后的机会。”

“什么机会?”其中一人冷笑着问。

“滚开!”

“否则又如何?”

“杀!”

“杀?”三个剑手同时大笑。

这三个剑手,是毒花教中的用剑高手,他们的剑法,比起其他的剑手,确是出类拔萃,不同凡响。

正唯如此,他们一直都很自负。

花蝎对他们宠信有加,更形成他们养成了一股嚣张跋扈之气。

龙城璧不禁有点冒火了。

他还未动手,对方就已有一人,连续向他的咽喉刺出十二剑。

这十二剑毒辣异常,但龙城璧根本就没有把他的剑法看在眼内。

其他的两人见状,同时出剑对付龙城璧。但龙城璧刀法之快,远在他们意料之外。

飕!

刀光一闪,那个最先出手的剑士已应声倒下。

其余两人脸色一变。

但他们仍然不知死活,继续出击。

龙城璧吸了口气,八条龙刀法如风雷般展开。

这两个剑手虽然剑法不错,但是与龙城璧的八条龙刀法相比,却是相差得太远了。

龙城璧又解决了余下两个人。

他刚欲离去,背后又再扑出五个毒花教的武士。

他们手中的武器并不相同,但来势之凶悍却是完全一样。

龙城璧不愿再与他们周旋,施展出绝世轻功,很快就把他们抛于身后。

这五人仍欲再追。

但唐竹权却把他们留了下来。

永远地留下!

唐门的五绝指法,在唐竹权的“胖指”施展出来,威力之庞大真是不可思议。

这五个毒花教的武士想追赶龙城璧,但唐竹权却把他们一一赶进阴曹地府里!

穆琵琶的神态有点变了。

她也已看出,毒花教虽然以众凌寡,但到头来还是落了下风!

(四)

虽然万鸿绸缎庄的火光已差不多完全熄灭,但万无一的脸色却还是像烈火般殷红。他的脸色变成红色,有两个因素。

第一:那是为了乾坤三老中的诸葛善背叛了自己,虽然诸葛善已死,但裘天云和刘营亦已惨遭毒手。

第二:他的老朋友,也是他的同门师兄贝美檐,终于又再回到长安,并与自己并肩作战。

第一件事是令他愤怒的。

但第二件事却令他感到很兴奋。

无论是愤怒,抑或是兴奋,万无一的脸色都很容易涨成殷红之色。

还有第三件事,更是令他的情绪无法抑制。

那就是威胁贝家父子多年,同时也威胁自己已久的毒花人魔花蝎,就在自己的面前。

这将是足以决定许多人毕生命运的一战!

贝美檐在这些岁月以来,并没有把武功耽搁。

然而,他曾受过一次严重的创伤,这一个创伤使他在三年之内,根本无法再行练功。

对于一个练武的人,这是一个很严重的挫折。

虽然贝美檐并没有因此而心灰意冷,但他的武功进展已受到了极大的阻碍。

如果此刻他与花蝎单打独斗,必死无疑。

但现在,他与万无一联手对付花蝎,情况自然又有所分别。

花蝎绝对没有看轻这两个师弟所加起来的力量,故他一出手就是凌厉已极的“千花万絮摄魂杖法”!

千花万絮摄魂杖法全套总共有三百三十九式,变化之多,招式之诡异,简直就不是一般武林中人所能想象得到的。

贝美檐用的武器是一把不算太长,也不算太短的紫电飞霜剑。

这一把剑是三百年前陇西武林怪杰秦百恭的精心杰作。

秦百恭铸造这一把剑的时候,他已九十一岁。

当这把剑铸成之后,他已年逾过百。

为了铸造这一把剑,秦百恭瘦了二十八斤。

他本来就只有七十多斤的重量,一瘦再瘦之下,自然变成了“皮包骨”。

秦百恭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事实上,他已年纪老迈不堪,一切雄心早已消失。

但说来奇怪,剑铸成后,秦百恭忽然又恢复了昔日的豪迈作风,居然还仗剑再闯江湖,直到二十一年之后才在武林中消失。

他只是失踪,而非死去。

但那时候,谁也不知道这个武林怪杰去了什么地方,连紫电飞霜剑亦随着而消失。

直到鬼脸状元出现在江湖之后,紫电飞霜剑才又告重现江湖,成为了鬼脸状元的武器。

于是,有人忖测鬼脸状元的武功,是与秦百恭有所关连的,也许鬼脸状元无意中得到了他的武功秘笈,并得到了紫电飞霜剑。

但事实是否如此?

那却是一个谜。

一个永远都没有人能解答的哑谜。

花蝎以一敌二,但是,他没有半点慌乱,反而越战越勇,招式也越来越是阴险毒辣。

千花万絮摄魂杖法是他近年来独自闭门研创出来的武功,虽然招式花样极为繁杂,但每一招每一式都可以单独使用。

万无一赤手空拳接战,渐感力绌。

但贝美檐的紫电飞霜剑,却给予花蝎颇大的威胁。

一时之间,剑幕重重,杖影如山,再加上万无一的威猛拳力,场面凶险已极。

花蝎的杖法甚是邪门,但贝美檐亦不示弱,一杖一剑,似是战个旗鼓相当。

但忽然间,花蝎的杖法大变,由邪门的路子,变成佛门正宗的疯魔杖法。

疯魔杖法本是少林绝技,想不到花蝎居然也使用得头头是道。

花蝎的杖法由邪变正,是否会令贝美檐和万无一容易对付一点呢?

那又不然。

因为花蝎的杖法既能由邪变正,也就能够由正再而变邪。

忽邪忽正的杖法,更是令到贝美檐与万无一无所适从。

黑玉杖之上,缚着一朵奇形怪状的花朵。

这朵花也是黑色的。

但这朵花的花蕊,却有一点小小的红色。

这朵花是装饰品?

不。

这朵花是一种杀人的暗器。

就在贝美檐与万无一施展浑身解数本领,对付花蝎亦正亦邪杖法之际,花蝎突然将那朵黑色的花朵摘下,然后向贝美檐掷去。

这朵花觉然是用黑铁铸成的。

花朵一掷出,花瓣立刻就像萤火虫般飞散开,分成数十道黑点扑向贝美檐。

贝美檐挥袖迎击。

一时之间,叮叮当当之声响个不绝。

贝美檐袖剑齐施,把所有的黑点全都击落。

但在数十道黑点之中,还有一团小小的红影,那正是花蕊的部份。

那真的是花蕊吗?

不!

那是一个小小的钢球,钢球上有无数毒刺。

这一枚毒钢球的份量,沉重得令人出奇,贝美檐虽然把那数十黑点全部击落,但这枚小钢球却不偏不倚地,钉在他的鼻尖之上。

钢球是猩红色的。

但当这个钢球钉在贝美檐鼻尖的时候,他的脸色却变成了青绿!

青绿的脸,很快又变成墨绿。

墨绿的脸,在不到一瞬间又再变成了墨般漆黑!

万无一的脸色却苍白如纸。

他们两人的脸,一黑一白,你望我,我望你的,那是他们最后的一次相见!

贝美檐中了毒钢球之后,万无一这个老江湖竟然为之一呆。

在如此重要的关节上,任何微小的疏忽也足以带来杀身之祸。

万无一并不是一个初出道的雏儿,这种道理他当然比谁都更明白。

但明白是一回事,无法自抑又是另一回事。

他居然真的呆住了。

因为他最关心的师兄,他最体怀的老朋友,就在这一刹那之间,死在一枚小小的毒钢球之下。

花蝎当然不会放过这种好机会。

他立刻利用黑玉杖,撞向万无一的心脏。

这一撞之势奇快无比,万无一在错愕之中,他如何能闪避开去。

花蝎嘴角间露出了冰冷的微笑。

他已是个胜利者。

贝美檐死了,万无一也即将死在自己的杖下。

这两人一除,他就再无任何顾虑,唯一还要做的事,就是斩草除根,杀贝天宝,并且找回武功经典的下卷。

他一切的愿望,都彷彿已在这一刹那间全部达成。

但是他这样洋洋自得,是否太早一点呢?

不错。

花蝎本来已攀登到一个高接云霄的高峰。

但忽然间,他竟然会从这个高峰之上,直线地倒坠下来。

黑玉杖还有一寸,就可以撞碎万无一的胸膛,但就在这个时候,一蓬雪亮的刀光,从他的左侧疾卷过来!

黑玉杖快!

但这一蓬刀光的来势更是快得令人无法想象。

花蝎忽然又听到三种声音。

第一种声音,是刀锋在呼啸。

第二种声音,是一个人响亮的叱喝。

而第三种声音,却是刀锋从他左胸穿过心脏时的可怕声响。

刀比杖快,所以,黑玉杖在最后一刹那间被撞开!

万无一死里逃生。

花蝎却从高峰倒下,掉进了第十八层地狱。

直到他咽气的时候,他还是无法相信,天下间竟然有人能刺出如此精采绝伦的一刀。

他没有说出半个字,就已死去。

他是否知道,把他从高峰摔下去的人,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呢?

花蝎伏法,毒花教是否全军尽墨?

不。

毒花教仍然有不少高手在慌乱之中逃之夭夭。

但穆琵琶、西门无珠却在长桥巷口,尸横地上。

唐老人、唐竹权,再加上金天害,并不是好惹的。

至于卫空空,他却比较倒霉。

虽然到最后,他还是把敌人的脑袋一一砍下,但他却受了伤。

伤势不算严重,但也不算轻。

唐竹权说要把卫空空送到医谷,让医谷的神医给他治疗伤势。

卫空空连连耍手不迭,他说怕了医谷的第一号神医时九公。

时九公是一个脾气暴躁的怪医,别说卫空空怕了他,连唐竹权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胖子也怕了他三分。

幸好金天害这个银箭老魔也是个医术深湛的高手,卫空空的伤势,金天害“一手包办”,而且连唐老人亦觉得很满意。

其实卫空空也是个放荡不羁的江湖浪客,但唐老人对他的印象,却比起对龙城璧好得多。

幸好龙城璧并不是个容易妒忌的人,他只是替卫空空庆幸。

宝贝和尚的伤势,也渐有起色。

他本来可以还俗了。

然而,他没有还俗,他仍然做其小和尚。

不戒大师死了,他的父亲贝美檐也死在花蝎的毒钢球下,但这个年纪小小的小和尚居然没有淌下一滴眼泪。

他对万无一表示,贝美檐要他做一个坚强的人。

虽然他很悲伤,但他居然真的没有掉下眼泪。

他一直都做其和尚,结果不戒大师的一切“优点”,几乎都在这个小和尚的身上重现……

(五)

又是一个风雪之夜。

龙城璧抚摸着身上鹅毛般的白雪,他胯下的已不是猴子马,而是一只长满厚毛的怪驴。

这一只怪驴不怕冷。

龙城璧也不怕冷。

只要他想起唐竹君,心中永远都暖洋洋。

风雪不停。

怪驴的步伐也没有停下。

浪子,你为什么不去杭州?

你为什么不去见一见朝思暮想的梦中人呢?

(全文完,“可爱的懒羊羊”提供图档,“凌妙颜”OCR、“weiwei27”初校、“忆飞刀”二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