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忽停!
原是一片死寂的世界,还是仍然一片死寂。
这里虽然出现了一伙人,但他们的出现,仍是无声无息的,如果没有细心留意,可能根本完全不会发觉到他们的存在。
强敌已至。
但龙城璧好像完全不知道强敌已在他的身旁,随时都会向他展开致命的攻击。
这种镇定,已迹近乎超人。
大地静寂如此,杀气已笼罩着这间古屋!
龙城璧忽然全身不动,陷入了完全静止的状态。
银狐公子也毫无举动。
只有雷恶鬼,抓着那柄沉重的醉斩魔刀,不停的用手指轻弹着。
如此沉重的一柄刀,竟然给他用指劲弹得铮铮作响。
龙城璧丝毫不为所动。
他仿佛已变成了一个毫无知觉的死人一样!
铮!铮!铮……
雷恶鬼连续用指劲弹魔刀凡十余响,他的眼睛,一直都盯着屋子里的龙城璧。
他终于最先开口,道:“雨已停了,龙大侠何以还不愿意出来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龙城璧目中光芒突闪,彷如雷电瞬息即过。
雷恶鬼嘿嘿一笑,又道:“本帮即将正式成立,在此之前,能够把雪刀浪子变成无头浪子,那将是一件令银狐帮大大显露声威的事。”
龙城璧忽然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银狐帮的精锐高手,差不多已到齐了。”
丁魅影冷冷笑道:“这是咱们看得起阁下之故。”
龙城璧叹了口气,道:“如此看来,在下今晚倘若不死,岂非令各位失望得很了?”
丁魅影微笑:“这一点你大可不必担心。”他笑得很愉快,就像猎人看见一头猛兽已掉进陷阱里一样:“咱们绝不会失望,雪刀浪子很快就会变成无头浪子,就算你现在立刻变成一只鸟,也绝不可能闯出这里包围着你的天罗地网。”
银狐公子在屋外突然冷冷的道:“他绝不会走的,就算咱们把他剁成肉酱,他也绝不会舍得离开唐二小姐的。”
龙城璧神色木然。
丁魅影突然向前跨出一步。
忽然间,寒光乱闪。
七七四十九枚银亮毒刺,从丁魅影的袖中疾射而出。
他的出手很毒,不但射向龙城璧,也同时射向已被制住穴道、动弹不得的唐竹君。
龙城璧一声怒喝,一蓬刀雨随声急洒而下。
刀锋挟着劲风,四十九枚毒刺尽数被震开!
丁魅影格格怪笑,左手一翻,突然亮出一柄蛇形长剑。
丁魅影号称碧蛇山人,这一柄百毒蛇剑乃是他唯一的兵器。
古屋中一片漆黑。
丁魅影的蛇剑瞬间已向龙城璧连刺八剑。
每一剑都刺向龙城璧的鼻梁,好像一定要把他的鼻子割下来似的。
龙城璧刀光疾闪,把丁魅影的八剑全部化解!
丁魅影冷喝一声,道:“果然有两下子。”
六个字说话之间,百毒蛇剑又再连续刺出了两剑。
这两剑看来并不骇人,来势也绝不汹涌,只是很平凡很平凡的两剑。
第一剑,刺向龙城璧的左胸!
但第二剑,却是刺向唐竹君的脖子。
这两剑看似平凡,但突然间就起了莫大的变化,简直快得令人难以相信。
尤其是第二剑,他不刺龙城璧,却攻唐竹君,更是阴险无比。
他已算准龙城璧必救唐竹君。
因为他若不救唐竹君,这位武林中的第一大美人,立时就要血溅五步,命丧当场。
丁魅影是老江湖!
他这一着,最终的目的仍然不在唐竹君,而在龙城璧。
倘若龙城璧回刀拯救唐竹君,他的右胁下必然会露出一个空门。
这一个空门,已足以取掉雪刀浪子的性命。
剑风嘶嘶作响!
唐竹君已陷入最凶险的一刹那。
但龙城璧居然没有作出抢救唐竹君的行动。
丁魅影暗觉不妙。
但究竟有什么不妙之处,他又无法真正的知道。
倏地,他突然觉得腹中一阵剧痛。
百毒蛇剑距离唐竹君的脖子仅有一寸而已。
但就仅此一寸之差,唐竹君还未受到损伤,他自己反而弯下了身子,狂呼、吐血。
直到此刻,他才蓦然惊觉,一杆长枪,已贯穿了自己的腹部,直达背后。
丁魅影的脸色惨变。
“松……木红……缨……枪?”
黑暗中传来一个人冰冷的笑声。
丁魅影浑身都在发抖:“是……杭州……老祖宗唐老人?……”
倏地,一只苍老而充满劲力的手,紧紧按在枪杆之上。
虽然灯光极微的,但丁魅影还是看见这个人的脸!
这人白发长须,一袭灰袍,一双眼睛充满严厉的怒意,果然就是唐竹君的父亲唐老人。
唐老人冷冷的、缓缓的把松木红缨枪拔出。
丁魅影也同时缓缓的,在唐竹君的面前倒下。
这是一座古老而荒废多年的大屋。
龙城璧在这里,并不孤立。
因为唐老人一直都在这间大屋之内。
谁都难以料到,这座大屋的下层,还有一座不大不小的酒窖。
唐老人就藏身在这个酒窖之内。
当丁魅影等人出现的时候,他也突如其来、无声无息地刺出了一枪。
这一招老辣异常,丁魅影冷不提防,就挨了一记致命的穿腹枪。
唐竹君又回到父亲的怀抱里。
虽然她的容貌已被一层厚厚的黄蜡遮掩着,而且也已迷失了本性,但唐老人比龙城璧更早一刻看穿了这个白衣怪人,就是他自己的女儿唐竹君!
屋外,银狐公子叹着气,对雷恶鬼道:“看来这一座古屋,是雪刀浪子预布下来的陷阱。”
雷恶鬼仍然把玩着那柄沉重的醉斩魔刀。
银狐公子忽然长长吁了一口气,道:“禤老儿想必已在附近埋伏,本来在六月初一的那一战,恐怕得要提早一点了。”
雷恶鬼厉声一笑,道:“这只能算是他们的运气太差,连多活几天的机会也没有。”
龙城璧的冷笑声,突然传出。
他的风雪之刀已回鞘。
但他却从古屋之内,缓缓地走出屋外来!
银狐公子淡淡的说道:“龙城璧,现在我们又再碰头了。”
龙城璧微微点头。
银狐公子忽然有点黯然神伤的样子:“能与雪刀浪子相对在一起,本是人生快事,但是,这一次碰头,恐怕也是最后的一次了。”
龙城璧神色凝重,冷冷的道:“咱们本来就是水火不相容的。”
银狐公子轻轻一咳,道:“禤铁羽为何还不现身?”
龙城璧嘴角间露出一丝冷冷的微笑,道:“禤老先生并不在这里。”
银狐公子摇头道:“本公子很难相信这句说话会是事实。”
龙城璧缓缓道:“他已回到绛花丘去了。”
银狐公子的脸色微微一变:“禤铁羽再有十倍的胆量,也不敢回到绛花丘,那个地方早已是银狐帮的基地。”
龙城璧淡淡地一笑,道:“正因如此,他才要回到绛花丘,进行清剿叛党的行动。”
银狐公子突然觉得手心有点汗。
龙城璧又接着说道:“无可否认,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但是论经验的老辣,还是比不上禤老先生。”
银狐公子冷冷道:“好一套调虎离山之计。”
龙城璧道:“禤铁羽和他手下那批忠义之士,本就应该承继接管绛花丘的基业的。”
银狐公子道:“禤老儿的野心倒也不小。”
龙城璧冷笑,道:“他的野心再大一百倍,也及不上雷恶鬼的十分之一。”
雷恶鬼怒声咆哮,道:“臭小子别嘴里不干不净!”
龙城璧傲然冷笑,道:“两位若还欲逞强,不妨动手一试。”
雷恶鬼抡起醉斩魔刀,大步冲向龙城璧,不由分说就一刀迎头劈下。
这一劈的速度与气势,已足以使绝大多数的武林高手为之心胆俱裂。
但龙城璧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处,仿佛根本就没有看见这一个雷恶鬼。
骤然看来,他似乎犯了轻敌的大忌。
但龙城璧并没有轻敌。
他知道雷恶鬼的醉斩魔刀,已斩碎过无数武林高手的脑袋。无论是任何人,只要有些微的疏忽,都一定难以在这一刀之下得以幸免。
雷恶鬼不但在刀锋上贯注了极强的内力,连他整个人都像一团燃烧得正十分猛烈的烈火,不必刀锋,就连刀锋四周所卷带刀气,似乎也足以伤人于无形。
龙城璧突然一声暴喝。
他原本平平稳稳地站立着,但突然之间,他仿佛缺裂了的堤坝,刀光如长瀑般飞泻向雷恶鬼。
雷恶鬼的刀原本霸气十足,但风雪之刀刚出手,他的刀仿佛就缩细了一半。
最令雷恶鬼感到震惊的,是龙城璧的内力,竟然丝毫不在自己之下。
两人硬拼了一招,雷恶鬼又再冲了过来。
飕!飕!飕!
一连三刀,如泰山压顶般的袭击龙城璧。
这三刀的气势,其劲道犹在刚才第一刀之上。
可惜他这三刀虽然势如泰山,但龙城璧却绝不是个“卵”。
龙城璧是浪子。
而上天下地,独一无二的风雪之刀,也在龙城璧的手中。
雷恶鬼三刀落空。
但他劈出第四刀的时候,八条龙刀法中的“龙卷西风”来了。
刀声呼啸。
飒!飒!飒!
雷恶鬼身子猛然一震,随即翻身连发九刀。
九刀虽快,但仍然无法遏止这一招“龙卷西风”的威力。
刹那之间,雷恶鬼冷汗如雨。
龙城璧刀势却在这个时候突变。
雷恶鬼再发三刀,但这三刀已迹近乎盲目。
他已陷于刀法大乱之境。
银狐公子脸色一变。
想不到凭雷恶鬼的刀法,竟然亦不是雪刀浪子龙城璧的敌手。
铮一声轻响,银狐剑已出手。
但龙城璧已比银狐公子更快一步。
雷恶鬼突然觉得颈上一凉,风雪之刀已在他的额前深深的插了下去。
这一刀绝对致命。
银狐公子本想上前抢救,但已来不及了。
雷恶鬼临咽气前,大吼一声,叫道:“救命……”
龙城璧一怔。
他实在想不到,这一个威震江湖的大魔头,临死时竟然会叫出这一句如此毫无意义的说话。
刀锋已贯穿了他的脑袋,又有什么人能挽救他的性命呢?
银狐剑虽然出鞘,但毕竟慢了一步。
龙城璧抖动雪刀,冷冷地盯着银狐公子。
银狐公子冷冷道:“银狐帮的两大高手已死在你的刀下。”
龙城璧道:“丁魅影并非我杀,他是给杭州老祖宗的松木红缨枪杀死的。”
银狐公子冷哼一声,道:“看来本公子的形势,岂非大大不妙?”
龙城璧道:“有何不妙?你的借刀杀人计划,不是已经大功告成了么?”
“借刀杀人?”银狐公子突然微笑:“本公子绝不明白这句说话的意思。”
龙城璧悠悠一笑,道:“丁魅影与雷鬼恶虽然曾为你立过不少汗马功劳,但银狐帮有这两个人的存在,对你来说,看来并非是一件好事。”
银狐公子的瞳孔开始收缩。
他嘴角间的笑容也逐渐充满着浓厚的杀机。
龙城璧又道:“丁、雷二人的野心,恐怕绝不会在阁下之下,但他们都算错了一件事。”
银狐公子冷冷道:“什么事?”
龙城璧缓缓的接道:“他们都以为你的江湖经验很差,就算给你成为银狐帮的帮主,也不过是个傀儡而已。”
银狐公子沉默着。
龙城璧微微一笑,道:“但你却连玩傀儡的人也杀掉,可见你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傀儡。”
银狐公子冷笑着:“本公子并没有杀他们。”
“这正是阁下聪明之处,”龙城璧淡淡地道:“你要成为一帮之主,当然不能亲自出手,把建有汗马功劳的人杀掉。”
银狐公子又沉默着。
他无疑是个很聪明的人。
但雪刀浪子呢?
他是不是比银狐公子又更聪明了一点点?
一阵急骤的山风突然吹过。
银狐公子的剑早已出鞘,山风吹来,剑锋上的寒气更觉迫人。
龙城璧仍然是平时那副老样子,懒洋洋的好像什么都不经心,一切都不在乎。
但他已在刚才把凶名昭彰的雷恶鬼变成了刀下之鬼。
银狐公子突然左手轻挥,冷冷地说出了一个字。
这个字就是:“上!”
上!
冲杀而上!
六个白衣人,手持长剑,直向龙城璧涌了上来。
夜风飒烈。
剑影如雪。
龙城璧冷笑一声:“你们这六人,看来倒非无名之辈,何以要自甘作贱,成为银狐帮的喽啰小卒?”
六个白衣人完全不理会龙城璧的说话,六把长剑一齐发动攻势。
龙城璧持刀迎风而立,气定神闲。
六人同时出剑。
剑光如雪,剑气如虹。
龙城璧脸色微变。
这六人虽然都同是使用长剑,但每人所练的剑法,都不一样。
而且这六人的剑法,本就堪称武林中的一流高手。
无情的攻击,舍死忘生的一战。
龙城璧置身在这种环境之下,除了挥刀杀敌之外,又还能怎样?
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他不想杀人。
但这些人却不啻是白白前来送死。
风雪之刀,彷如雪花飞舞。
这六个白衣人的剑法各有所长。
但同样地,他们也各有所短。
在同一时间之内,要看破这六个人剑法上的破绽,并不容易。
就算能看破这六人剑法上的破绽,要把他们一一击败,亦谈何容易。
这是众寡悬殊的一战。
但龙城璧的刀很绝。
六柄剑同时向龙城璧进攻,但他凭一柄风雪之刀,居然就把他们的攻势轻描淡写的完全化解。
突然间,在第六柄剑攻出毒辣的一招之后,突然又出现了另一柄剑。
这已是第七柄剑,而且更是银狐公子的银狐剑!
剑气森森,剑锋远比夜风更寒冷。
龙城璧偏身急闪。
第七柄剑,才是真正要命的一剑。
若龙城璧稍为闪慢片刻,他现在的心脏已被银狐剑刺了一个窟窿。
倏地,突听得一人大声喝道:“没你娘鸟兴,以多欺少,老子一个一个摘掉你们的脑袋!”
这个大声呼喝的人,自然就是唐家的大少爷,有天下第一号大醉鬼之称的唐竹权。
唐竹权仍然和平时一样,抱着一只特大的酒坛。
为了唐竹君被掳,他已许久没有喝过酒。
但他毕竟酒瘾极深,熬了许多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又再大喝特喝。
他现在抱着的大酒坛,似乎比以前的更大。
酒坛里的酒,没有一百斤也最少在九十五斤以上。
他刚冲过来,立刻就有一根链子枪阻住他的去路。
用链子枪阻住唐竹权的人,是荷叶居的老板邹伯。
唐竹权怒喝一声,大酒坛飞甩出手,直向邹伯的脑袋上掷去。
邹伯一声怒喝,链子枪向大酒坛插过去。
“波”声巨响,大酒坛四分五裂。
但酒坛里已没有酒。
若酒坛里还有酒的话,恐怕唐竹权也不舍得把它抛弃。
霎眼之间,两人已缠斗在一起。
邹伯看来年纪老迈,而且身体也不见得怎样强壮。
但他的链子枪,却像一条凶狠恶毒的蛇,处处不离唐竹权的咽喉部位进攻。
唐竹权嘿嘿冷笑:“老匹夫,想取老子的性命,恐怕还不大容易。”
他每说出一句话,邹伯的链子枪就在他的咽喉旁疾刺而过。
蓦地,一把苍老的嗓子冷冷喝道:“竹权退开,让为父来领教领教链子枪的绝学。”
唐老人一出现,形势又顿然不同!
唐竹权突然看见唐老人的身旁,有一个白衣怪人。
唐竹权一呆,问唐老人:“这傢伙是什么妖怪?他奶奶的这般难看?”
唐老人登时整个人跳起,厉声道:“你才是妖怪,她是你的妹子!”
唐竹权更是楞住。
“什么?”
他呆了半晌,才继续道:“啊!她是竹君?”
唐老人厉声道:“你好好保护着她,让我来与邹伯较量较量。”
邹伯寒着脸,双臂急挥,链子枪刺向唐老人的胸膛。
唐老人绝不比邹伯稍慢半分,松木红缨枪“嗤”声向链子枪迎击。
叮的一声,两枪的枪尖不偏不倚,居然相碰在一起。
两枪交击,在黑夜中迸出了点点耀眼的火星。
这一拼,谁也没有占着什么便宜。
邹伯又是一声冷喝,链子枪有如毒蛇般疾刺唐老人的咽喉!
好快的一枪。
但唐老人的枪更是厉害,他的松木红樱枪突然弹出千百道枪影,射向邹伯的左右两胁。
邹伯身形急退,反手连环枪,把唐老人的千层枪浪挡开。
但唐老人杀机已动,一轮急枪之后,突然飞枪脱手。
邹伯的江湖经验,不可谓不够老辣,但他怎样也料不到,唐老人竟会在这个时候长枪脱手飞击过来。
这一招,无论对邹伯或是唐老人来说,都是极凶险的一着。
可以说,这是一场赌博。
邹伯面临到如此急骤的一枪,岂敢强接,连忙偏身急闪。
急闪之下,松木红缨枪居然击了个空,落在远处。
邹伯心头一喜。
唐老人手中无枪,他自己必然占着绝大的优势。
但他这种想法,是否乐观了一点呢?
杭州唐门,最著名的武功,当然首推唐老人的枪法。
杭州唐门枪法,与金陵岳家金枪齐名,江湖上能撄其锋的人并不多。
但唐门五绝指法的威力,并不在唐门枪法之下。
唐竹权自八岁开始练功,他最感到兴趣的并不是唐门枪法,而是五绝指。
武林中人一向都有个错觉,以为唐老人只精于枪法,对于五绝指法,恐怕比起他的儿子还犹有不如。
然而,这种想法是绝对错误的。
唐老人一向都只用枪而不用指,只因为他凭着手中一杆松木红缨枪,已足够杀敌有余,所以他很少用五绝指法。
唐老人不喜欢使用五绝指法的原因,是因为用五绝指法杀人,往往会把敌人的血,沾染到自己的手指之上。
唐竹权并无洁癖,甚至可以说是个有点肮脏的大胖子。
醉鬼通常都不太干净。
但唐老人的性格却截然不同。
他喜欢干净,尤其是一双手,他总是把指甲修饰得很洁白,很整齐。
他年轻的时候如此。
中年的时候如此。
直到晚年的时候,这种习惯仍然没有改变过。
为了要保持手指的干净,他居然因此很少用五绝指法来杀人。
但现在鉴于形势异常恶劣,唐竹君又被银狐帮弄成这个样子,唐老人已不再有任何顾忌,就算全身染满敌人的鲜血,也势非要杀个痛快不可。
邹伯显然没有想到,唐老人一枪飞去落空后,紧接的竟然是唐门五绝指法继之而来。
邹伯一枪刺去,但眼前的唐老人突然失了踪迹。
邹伯一凛。
突然间,他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僵立着。
因为唐老人的五根手指,已从他的后颈上深深的插了下去!
银狐公子与龙城璧的一战,也快走入了决定胜负的阶段。
银狐公子的六个手下,虽然非常勇猛,而且剑法上的造诣也不弱,但在龙城璧最危急的时候,石屋之外又出现了一个身穿青衣年轻剑客!
银狐公子失声脱口道:“卫空空!”
不错,来者正是偷脑袋大侠卫空空。
卫空空原本是与唐竹权一起赶到的,但中途却发生了一点意外。
他们居然给康白影拦住。
卫空空冷冷一笑,对唐竹权道:“他叫无名小卒。”
“无名小卒?”唐竹权哈哈一笑。
卫空空道:“这种无名小卒,交由卫某打发好了,唐兄不必多等,且请先走一步。”
唐竹权很听话,抱着大酒坛便奔上山岭。
康白影还有一群白衣武士跟随着,他们拼命的阻止唐竹权。
但凭他们的道行,又怎能阻拦得住唐竹权?
倒是卫空空与康白影的一战,打得异常剧烈。
但康白影苦战一番之后,仍然不是卫空空的敌手。结果他的脑袋被“分头斩”斩开两截。
其余还活着的白衣武士,又有谁还敢上前向卫空空挑战?
剑本无情。
卫空空手里的剑更无情。
他的行动敏捷而矫健,他的长剑虽非宝剑,但每一剑都充满着惊人的杀气。
卫空空一出现,就把围攻龙城璧的白衣剑手杀得片甲不留!
卫空空不杀人的时候,稳重而斯文。
但他杀起人的时候,却比谁都更加狠绝。
除非不拔剑,一拔了剑就得分出胜负,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这是卫空空与人交手的原则,也是一般武林人物不该忘记的原则。
卫空空的剑,是平凡的剑。
但平凡的剑落在卫空空的手里,就变得绝不平凡!
他以一敌六,依然神态从容不迫,异常镇定。
不但镇定,而且出剑凶猛绝伦。
飕!飕!飕!
飕!飕!飕!
剑锋染满鲜血,六颗人头滚滚落下。
这就是卫空空的剑。
砍脑袋剑法,霸气惊人,每出一剑,都绝不留半点余地!
银狐公子一直都盯着龙城璧的脸。
刀剑相争,战况激烈无比。
银狐公子的剑法,刚阳不足,阴柔有余,他的剑势看来并不太凶猛,但却暗潮涌伏,令人防不胜防。
“刷”一声,银狐剑急落,把龙城璧逼退三尺。
龙城璧的反应,可谓快到极点,身形甫退,又再回刀冲前,连环劈出三刀。
三刀之后,又再连环劈出十二刀。
雪刀飞舞,刀光已盖过了银狐剑的气势。
银狐公子突然向右疾冲五尺,左肘曲起,撒出六枚银光晶然的飞镖。
这是银狐镖,不但淬有奇毒,而且锐利沉重无比,杀伤力异常强大。
这六枚银狐镖分左右两路疾射龙城璧,去势快到了极点。
龙城璧右手挥刀,当当当一连三响,左边三枚银狐镖尽被击落。
右边仍然有三枚银狐镖。
但龙城璧居然毫无忌惮,伸手接镖。
银狐镖的来势极快。
但龙城璧的手更快。
三枚银狐镖已为龙城璧从容接下。
银狐公子连发六镖,俱未能击中龙城璧,紧接而来的又是一阵剑雨。
龙城璧一声冷喝,挥刀反击。
剑雨急骤。
但雪刀却像一条银龙,在剑雨中驰骋,丝毫不见阻滞。
银狐公子的剑势开始越展越急。
刹那间己如雷霆般刺出三十九剑。
龙城璧仍然站立原处,只是身形左闪右避。
银狐公子三十九剑尽皆刺空。
他的脸已变成了苍白之色。
倏地,刀光大盛,八条龙刀法已在龙城璧的刀下全力施展。
这是反击!
龙城璧的反应,绝不含糊,每一刀都劲力内贯,每一招都精深博大,他手里的刀,就像潮汐翻起了巨浪,一浪复一浪,永无止境。
银狐公子的脸更苍白,神态也显得狰狞可怖。
蓦地,风雪之刀变得更为疯狂,更为威猛。
银狐公子在这个时候,刺出了决定胜负,也决定生死的一剑。
这一剑,是银狐公子的绝技,名堂是“狐中狐,剑中剑”!
一剑刺出,还有一剑。
第一剑是杀着,但这一剑之中又另有一剑!
银狐剑的剑锷上,竟然还有一柄很细小的银剑,同时飞射出来。
无论是谁,都绝不会发觉到银狐剑居然是子母剑。
正因如此,银狐公子已有九分把握,可以凭这突然而来的一招,把名震江湖的雪刀浪子毙诸剑下。
狐中狐,剑中剑!
这一着不但阴险,而且已具备了必胜的条件。
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在刹那之间,连挡银狐公子的两柄剑。
龙城璧也不能。
但龙城璧却在这突然之间,把风雪之刀向后一抛。
刀抛得快,人闪得更快。
刀在半空,人也在半空。
这一着并无任何突出的变化,但却快得令人无法想象。
龙城璧人,竟比银狐公子的两柄剑都更快。
银狐公子脸色又再变。
不是变得更白,而是变得发绿!
风雪之刀已在半空,但龙城璧并不伸手把它接回。
因为他若接回雪刀,身形就难免为之一窒。
龙城璧杀人,通常都使用风雪之刀。
但世间的事,总有例外的时候。
龙城璧不用雪刀,同样能杀人。
他没有忘记,自己的左手里,还有三枚银狐镖。
银狐镖锐利沉重,且淬奇毒。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正是杀敌的最佳妙法。
龙城璧的风雪之刀,虽然名震天下,但他的暗器功夫,绝不会在任何一位暗器名家之下。
飕!
飕!
飕!
三枚银狐镖,排成品字形般,向银狐公子的天门要害凌空而击下。
银狐公子剑势已尽,招式已老,这三镖他已绝对无法躲避得开去。
但他仍然勉力挥剑。
叮!
叮!
两枚银狐镖被击落。
但第三枚银狐镖,却深深的插在他的后脑上。
血花飞溅!
银狐公子踉跄倒退,茫然地望着从半空飘然落下的龙城璧。
夜色茫茫。
月色朦胧。
但他仍然隐约的可以看见龙城璧的一双剑眉,紧锁着聚在一起。
“银狐帮不会成立了。”龙城璧轻叹着,俯身捡回风雪之刀,又再迸出了两个字:“再见!”
银狐公子终于颓然倒下。
他们不会有“再见”的日子了。
而银狐帮尚未正式成立,就已崩溃在今夜一战之下!
八月初一。
这一天热得要命。
唐竹权恨不得把衣服脱个清光,在酒缸里泡着睡觉。
禤铁羽已和司马血联手,到绛花丘把银狐帮的残余份子悉数诛灭。
直到现在,司马血才知道,当日用五万两银子聘请自己对付银狐帮的人,就是禤铁羽。
禤铁羽并不很有钱。
但李绛花临死的时候,已把三十万两银子,存进禤铁羽在钱庄的户头里。
银狐帮已被消灭。
但南山剑客杜铁裳却从此在江湖上消失了踪迹。
谁也不知道南山剑客在哪里。
至于唐竹君。
她被人用摄魂大法迷失了本性,险些与心上人龙城璧拼个同归于尽。
但在唐老人的细心照顾之下,已经恢复原状,而且容貌也丝毫无损。
她仍然是往日的唐竹君。
她仍然是武林中的第一位大美人。
但她与雪刀浪子的恋情,又将会怎样发展下去呢?
这是江湖中不少人都很关心的事。
唐竹权对于这件事也很关心。
但当他每次看见父亲唐老人那副严峻的脸孔后,心头就凉了一截。
老顽固!花岗岩石的脑袋。
为什么他总是反对女儿与雪刀浪子来往?
雪刀浪子龙城璧有何不好?他哪一点配不上她?
唐竹权越想越不通。他每逢有事想不通的时候,就会喝一口酒,再想一遍。
但这一次,他喝醉了还是想不通。他是为龙城璧与唐竹君的恋爱而喝醉的。
反而陪他喝酒的龙城璧,今次倒没有喝醉。
他悄悄的拿起风雪之刀,骑着一匹快马,离开了唐竹权,也离开了唐竹君。
流浪天涯的滋味如何?是痛快的?还是痛苦的?
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无法回答。
蹄声嗒嗒,人已远去。
他又再陪伴着风雪老祖所赐赠的雪刀,远走天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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