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住崔不动等人的刀,当然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的风雪之刀。
崔不动冷冷一笑,道:“江南六大名侠已被释放,你还想怎样?”
龙城璧刀锋一收,只说出四个字:“拿解药来。”
崔不动冷笑道:“什么解药?”
龙城璧道:“当然是他们六个人身上所中奇毒的解药。”
崔不动冷然道:“恕难从命。”
龙城璧面罩寒霜,风雪之刀“飒”声凌空一划。
崔不动面露揶揄之色:“这一把刀虽然不错,但想凭它把解药抢到手,恐怕还不大容易。”
龙城璧沉声道:“抢得到固然要抢,抢不到也一样要抢。”
崔不动大笑道:“救人一命,已胜造七级浮屠,今日如果你能够一举把江南六侠的性命都挽回,未尝不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善行。”
龙城璧叹息一声:“崔老板,你还是别逼我出手的好。”
崔不动目光一寒,冷笑连声,道:“江湖上人人都说八条龙刀法天下无双,想不到今日倒有机会领教领教。”
龙城璧默然,刀锋看来更是寒光刺目,闪闪迫人。
崔不动突然双手一翻,随即亮出一双金光灿然的短枪。
龙城璧心头一懔。
这一双黄金短枪,他曾经见识过,那是中原独行大盗“双枪追命”莫逆行的独门兵器。
但两年前,莫逆行突然被杀,尸体被遗弃在河南野草谷五里外的一条小溪下。
至于他的独门兵器黄金双枪,也顿失所踪。
谁料到此刻龙城璧又再看见这一双金枪,而且落在“活命堂”的崔老板手上。
龙城璧冷冷一笑,道:“原来莫逆行是阁下所杀的?”
崔不动淡然一笑,点头道:“那又如何?”
龙城璧目光一闪,道:“莫逆行多行不义,为恶武林多年,该死有余,崔老板杀了这种人,对于整个江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崔不动嘿嘿冷笑,不置可否。
龙城璧话声微顿,又道:“只可惜阁下杀莫逆行的用心,并非旨在替天行道,而是为了杀人灭口!”
崔不动脸色一变:“杀人灭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龙城璧冷冷道:“莫逆行虽然号称独行盗,但他曾经干过一宗巨案。”
崔不动静静的听着。
龙城璧轻轻一咳,又自接道:“河南邬家堡惨罹浩劫,满门老幼被杀的血案,崔老板大概还不会忘记吧?”
崔不动冷冷道:“龙城璧,你的话太多了,还是快点动手吧。”
龙城璧还未动手,崔不动已手持黄金双枪,首先向他迎头疾击!
龙城璧冷喝一声,挥刀相迎,口中仍然说道:“你利用了莫逆行,也杀了莫逆行,连他的独门兵器也据为己有!”
崔不动杀机已动。
“抬床三杰”互相打了一个眼色,也加入了战圈,向龙城璧围攻!
杭州唐门,现在已被弄得一团糟。
唐家门前固然形势混乱,唐家东院中,也是弄得血腥满地,惨不忍睹。
唐竹权喝下的酒,现在都已化为冷汗,涔涔冒出。
他浑身都是又湿又冷的汗水。
门前的假唐义被杀,而真的唐义,却在更早的时候,被人用一根锈迹斑斑的判官笔钉在石墙之上。
唐义被杀,对于唐竹权来说,是一个很严重的打击。
不但唐义被杀,唐家中几个颇有武功的奴仆,也已惨遭毒手。显然,在崔不动来到门前卖命的时候,曾经有一批手段凶残的武林高手闯进这里。
但他们是什么人呢?
唐竹权急得有点疯了。
他到处找唐竹君。
但唐竹君呢?她在哪里?
唐家东院,不见了唐竹君。
唐家西院,也找不着她。
唐竹权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已感觉得到事情的严重性。
杭州唐家,遭受到前所未有的严重袭击。
龙城璧此刻正与“活命堂”的人耗上了,但唐竹权仍然没有找到唐竹君。
到了最后,他才在一座假山之后,发现了冰梅。
冰梅是一个很听话的丫鬟,她一向都是服侍唐竹君的。
当唐竹权发现冰梅的时候,她的胸膛上已染满了鲜血。
一把锋利的匕首,插在她的胸前。
她的脸色惨白如雪。
唐竹权大吃一惊,连忙上前,问道:“二小姐在哪里?”
冰梅气若游丝,断断续续的道:“扶……扶起……奴婢……”
唐竹权不再犹豫,立刻俯身。
但他俯身并不是扶起冰梅,而是突然出手,把她身上的七道要穴一齐点住。
唐门五绝指法,天下无双。
这种武功不但能制人于死命,要把一个人弄成动弹不得,更是绝顶拿手好戏。
冰梅就在唐竹权的五绝指法之下,变成整个人都为之僵硬。
但她的嘴巴仍然能够活动自如。
“大少爷,你……”
唐竹权适才满脸关切之色,但现在已换上了一副完全不同的脸孔。
“别在老子面前装模作样了。”
冰梅的脸刚才雪白如纸,现在忽然又变得阵红阵白。
唐竹权冷冷一笑,道:“无可否认,你的易容术相当高明,可惜仍然瞒不过老子的眼睛。”
冰梅忽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唐竹权的目中,闪射着愤怒的光芒:“你是什么人?何以冒充冰梅?”
“我的确不是冰梅,但我很想知道,你凭哪一点看出破绽?”
唐竹权冷哼一声:“很简单,冰梅不会讲话的,而你的声音却太动听了。”
“冰梅……她竟是个哑巴?”
唐竹权冷笑道:“你们连这一件事都没有弄清楚,就贸贸然的行刺老子,真是白费心机。”说罢,立即一手把她胸前的匕首拔出。
这当然是假装的,这个女人根本就完全没有受伤。
唐竹权怒容满面:“你再不说出来历,老子就要你由装死变成真死!”
假冰梅无可奈何的叹道:“你听过绛花丘的故事没有?”
“绛花丘?”唐竹权神色一变:“难道你是绛花丘十二仙女之一?”
假冰梅点了点头,道:“贱妾是苗小萼。”
唐竹权冷冷一笑:“无论你是小萼也好,大萼也好,老子现在问你一句,冰梅和唐二小姐在哪里?”
苗小萼垂下眼帘,道:“你何必向贱妾苦苦相逼?反正她们现在绝对没有什么危险。”
唐竹权的面色变了,骇然道:“绛花丘劫走了竹君?”
苗小萼没有回答他。
回答唐竹权的,是一把剑。
那是一把银光闪烁的剑。
剑锷上,镌刻着一只狐……银狐!
龙城璧与崔不动硬拼了五招,谁都没有占着便宜。
“抬床四杰”虽然已变成了“抬床三杰”,但余下来这三个人,都绝不容易对付。
龙城璧雪刀在手,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看来就像是一尊石像。
刷!刷!刷!
乔缺眉继崔不动之后动手。
在他的袖中,居然藏着三柄短小的利斧。
短斧锋利无匹,但他却只有两只手,又怎能同时使用三柄斧呢?
别人不能,但他能。
因为他为了研究怎样同一时间之内使用三柄利斧,已花去了他大半生的时光。
他的左右双手,分别握着一斧。
第三柄短小的利斧,他竟然是用颚下的胡子卷着来使用。
直到现在,龙城璧才明白他的胡子为什么比别人的长得更长。
用胡子卷着利斧作为攻击的方法,绝不容易练成。
但乔缺眉却练成了。
他左右手中的利斧固然咄咄迫人,威势勇不可当,而他用胡子卷着的一柄利斧更是怪招百出,令人防不胜防。
乔缺眉的三柄利斧,都曾杀过人。
而杀人最多的,竟然还是他用胡子卷斧这一套奇招。
能够用这种方法使用兵器,其人在内力运如自如的程度,实属骇人听闻已极。
一般武林高手,要应付他左右双手的短斧,已感到大不容易。
而他用胡子卷斧的奇招,看似累赘,但与敌人决战起来,居然亦妙用无穷。
龙城璧木讷的神色,突然一转,大笑道:“好!真是令在下大开眼界。”
乔缺眉并不开口说话。
他全身的内家真气,已凝聚颚下,斧风呼啸,处处不离龙城璧的要害下手。
龙城璧虽然刀法厉害,但骤然间碰上了如此古怪的武功,也不禁为之错愕。
乔缺眉一招三式,转眼之间,已是八招二十四式,一齐攻向龙城璧。
崔不动手持黄金双枪,身形猛一转,绕到龙城璧的背后。
一时之间,只见斧光与枪影乱闪,龙城璧已陷入前后受夹攻的险境。
但他一点也没有慌乱,八条龙刀法在他手中施展出来,彷彿真的有八条矫捷的游龙,在他身旁围绕着一样。
崔不动握着金枪的双手,青筋显现,左冲右突,仍然无法把龙城璧的刀网冲开任何破绽。
崔不动冷冷一笑:“果然好刀法。”
冷笑声中,左枪突然从中拗折,一分为二。
但这杆短枪虽分为二,中间仍然有一条金链联系着。
枪枝拗折的部份,居然像乌贼般喷射出一种黑色的液汁。
这种液汁奇腥无比,虽然不致于中人欲呕,但也刺鼻得很。
龙城璧的距离并不远,眼看首当其冲,立时就要变成满身污秽不堪。
肮脏一点还不打紧,最要命的就是这种东西,显然是足以致命的毒汁。
昔年独行盗莫逆行,凭着这一下阴损毒辣的招数,已夺取过不知多少武林英雄豪杰的性命。
这种武器现在落在崔不动的手上,恐怕遗祸之烈,犹胜从前。
但当毒汁射出的一刹那,明明就在崔不动眼前的雪刀浪子龙城璧,突然就不见了!
“突然就不见了!”
这种事说出来好像很滑稽,很可笑。
一个人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就不见了?
难道龙城璧学会了什么仙法、妖术不成?
事实当然并不是这样的。
龙城璧没有移动脚步,他仍然站在原来的方位。
但当崔不动左手金枪刚刚一折为二的时候,龙城璧已经惊觉到是怎么一回事。
他虽然从来未见识过昔年莫逆行的独门兵器,但却曾听人说过。
原来司马血以前曾与莫逆行敌对过一次。
那一次,司马血在取得绝对性的上风之后,但几乎要死在莫逆行的毒汁之下。
幸好司马血机灵,得以逃过大难。但莫逆行也趁机逃脱。
司马血一直都到处找寻他,要与他再决一死战。
但莫逆行却在不久之后被人所杀。
龙城璧与司马血已成为莫逆之交,所以有关莫逆行金枪中的秘密,司马血也对龙城璧说过。
因此,当崔不动把金枪一折为二之际,龙城璧早已有所准备。
毒汁射出,龙城璧突然不见了。
其实龙城璧亦没有移动,但在他的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替他挡住射来的毒汁。
成为龙城璧护身盾牌的人,竟是乔缺眉!
乔缺眉以三斧进攻龙城璧,他所使用的招式虽然厉害,但到底还是给龙城璧看穿了那其中的破绽。
乔缺眉的胡子,卷着一柄利斧。
但这一柄利斧,却偏重于右路,以致形成左右之间的攻势并不协调。
所以,乔缺眉的破绽,就在左方。
当他右方的攻势越凌厉时,他在左方所漏出来的破绽也就越大。
龙城璧是最善于利用敌人的弱点的。
他并不急急冒进。
但只要他一经全力进袭,那一击便势非成功不可。
当崔不动已想发射毒汁的时候,龙城璧刚巧正准备给予乔缺眉致命的一击。
龙城璧并没有因为崔不动的突袭而放弃了进击乔缺眉。
但他的刀势却及时改变,并非一刀劈向乔缺眉,而是用刀尖把他整个人挑了起来。
乔缺眉的斧势正在最急劲的时候,他怎样也料不到龙城璧的刀来得这样快,也这般狠。
飕!
乔缺眉不但左胁中刀,而且还被刀锋牵带,整个身子凌空飞了起来。
不偏不倚,恰巧挡在龙城璧和崔不动的中间。
乔缺眉中了这一刀,固然伤得极重,但更要命的,还是崔不动从枪中疾射出来的毒汁。
这种毒汁,奇毒无比,无论是谁,就算身上只是沾上了一滴之微,也势非全身肌肉肿烂至死不可。
龙城璧一击得手,身形急退八尺。
崔不动误伤乔缺眉,脸色更加变得令人触目心惊。
乔缺眉立时全身发黑,连惨叫声也没有叫出,便已气绝毕命。
崔不动眉头紧皱,道:“好歹毒的刀法。”
龙城璧脸色一寒:“论到歹毒二字,还是崔老板的金枪高明得多吧。”
崔不动满脸杀机,因为“抬床四杰”已损折一半。
龙城璧一声冷笑,道:“崔老板,解铃还须系铃人,江南六大名侠身上所中的奇毒,最好还是烦劳尊驾把解药奉上。”
崔不动面色铁青。
他突然点点头,道:“你要解药,并不困难,只怕你没有本领去取。”
龙城璧倒抽了一口凉气,道:“解药在哪里?”
崔不动冷冷的伸手向大床一指:“解药就在这张大床之下!”
这张床不但宽大舒适,而且床脚高得很。
床上固然可以躺上两至三个人,而床底下也一样可以匿藏着人。
龙城璧一早就已经怀疑这张大床之下,还有些别的古怪。
现在他已可以证明自己的怀疑,并不是多余的。
床下果然有人。
这人本来隐藏得很好,连呼吸之声也没有半点外泄。
但当崔不动掀开大床的床布之后,他不再躲藏了,他大模大样的从床下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隆鼻如鹰、身材枯瘦矮小的老人。
虽然他的身材矮小,但却目光如电,使人一眼望去,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崔不动的身材,不能算是魁伟,但比起这个老人,却还是高大得多的。
但这两人相比之下,最令人生畏的并不是崔不动,而是这个枯瘦的矮小老人。
龙城璧微一沉吟,忽道:“这位老先生一直都睡在床下?”
矮老人冷冷的瞪了他一眼,道:“不错,难道老夫躺在床下,都要你来管上一管?”
龙城璧耸肩淡淡一笑:“莫非躺在床下很舒服?”
矮老人沉声道:“本来是很舒服的,但现在老夫却不舒服到了极点。”
龙城璧道:“为什么老先生忽然又会觉得不舒服?”
矮老人的脸色开始发青。
他的脸色发青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准备杀人。
只听他冷冷一笑,缓缓道:“老夫睡觉的时候,最讨厌给别人弄醒。”
龙城璧道:“在下此举,事非得已,还请宽恕,而且弄醒老先生的,是崔老板而并非在下。”
“胡说!”矮老人目中红筋毕现,整张脸看来就像是发狠的老狼:“是你弄醒老夫的,谁弄醒老夫,谁就必死!”
龙城璧也不再客气了,刀锋一扬,冷冷说道:“在下只希望替江南六侠取得解药,是死是活,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
矮老人哼了一声:“说得好漂亮!”
语声一顿,突然对崔不动道:“徒儿,拿解药来。”
崔不动一愕。
矮老人的脸立刻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厉声喝道:“你聋了?还不把解药拿来!”
崔不动不敢怠慢,连忙从床角一个暗格里,找出一个碧绿的小瓶子。
矮老人把瓶子取过,目注龙城璧,冷冷的说道:“解药就在老夫的左手中,你若有本领把老夫的左手砍了下来,这瓶解药就是你的!”
龙城璧吸了口气,缓缓道:“这位老先生原来是崔老板的师父,倒不知道如何称呼?”
矮老人嘿嘿一笑:“你虽号称江湖最杰出的年轻刀客,可是,凭你还不配问老夫的名号,想取解药,最好还是早一些动手。”
龙城璧叹了口气,道:“你真的要迫在下动手?”
矮老人冷然不语。
他虽然长得身材矮小,但目光炯炯有神,气势重如山岳,任何人与他站在一起,都反而变得自己渺小起来。
但龙城璧却没有这种感觉。
他从不看轻别人。
但也永不看轻自己。
他很了解:
——自傲与自卑都同样是错误的。
高手相争,任何错误都足以带来失败与死亡。
他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浪子,但他并不消极。
如果你看见他经常喝醉酒,便断定他是个无可救药的醉鬼,那是大错特错。
有一次,他在一间破庙里独自喝酒,已经醉得连自己都以为不能再动弹分毫。
但当一个刺客欲趁机下手捡便宜的时候,突然刀光一闪。
那个刺客不仅没有捡到便宜,却捡回了自己的一条右臂。
然后,他就听到龙城璧似醉非醉,非醉又似醉的声音响起:“想杀龙城璧,你最少还得多下八年功夫。”
刺客立刻魂飞魄散的亡命飞奔。
直到半年之后,龙城璧才知道那天在破庙里行刺他的人,原来竟是江湖上有“一剑绝十命”之称的独行杀手卢百快。
卢百快接受了一个大盗的万两黄金,要来行刺龙城璧,他一直都在等待机会,务求一举把龙城璧杀死。
谁料到龙城璧大醉之余,仍然能够一刀就把他的一条臂膀卸了下来。
所以,龙城璧永远不看轻别人,也永远不看轻自己。因此他面对任何敌人,都如临渊履冰,不敢掉以轻心。
矮老人虽然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但他的双手却突然有勒勒声的响了起来。
他的一双手,原本枯瘦有如鸟爪。
但随着勒勒的异响之声,一双鸟爪般手竟然随而胀大。
龙城璧眉头一皱,脱口道:“通臂神功!”
矮老人格格一笑:“你的见识倒也不少。”
崔不动也在笑,而且笑得比师父还要愉快:“他的见识虽然不错,可惜太不自量力。”
矮老人哼一声:“你不必替为师打气,雪刀浪子能够在江湖上屡胜强敌,也绝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崔不动不再说话了。
龙城璧的雪刀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点都没有改变。
矮老人冷冷一笑,目注龙城璧:“年轻人,难道你面对着老夫,竟然不敢出手吗?”
龙城璧手握雪刀,眼睛里突然暴射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光芒。
这种光芒,竟比雪刀的锋芒更为令人震慑!
矮老人的脸沉了下去。
“好!老夫今天正想见识一下山东济南府龙氏世家八条龙刀法的厉害。”
语声方罢,矮老人双掌突然疾冲数尺,右掌向龙城璧小腹下的要穴劈去。
龙城璧虽然有刀在手,但矮老人的右掌,攻的已是龙城璧必救之处。
龙城璧若一刀向他的右掌劈下,那么他就死定了。
因为这本来就是矮老人的诱敌之计。
他这一掌方劈出,便已估计到龙城璧的刀势将会向下一沉。
雪刀若一沉,矮老人就会用一种令人无法想象的速度,一拳打碎龙城璧的脸。
矮老人很有信心能够击败龙城璧。
矮老人的左手,仍然握着那瓶解药。
龙城璧能否把他的左手砍了下来?
矮老人虽然独掌出击,但在方圆三丈之内,竟然幻起千重掌影。
龙城璧的刀光根本就无法施展出任何威力。
矮老人第一掌攻向他小腹下要穴的时候,他并没有沉刀劈下。
矮老人冷冷一笑,暗忖道:“臭小子居然不上当。”
龙城璧虽然没有上当,但矮老人的一只右掌已把他迫得连连后退。
矮老人的掌法,颇为奇特,每一掌总是攻向龙城璧必救之处,但却并非每一招都是实打实着,而是虚虚实实互相交错使用,稍不留神,立时就会被他那浑雄的掌力活生生的打死!
但龙城璧一直紧守着,风雪之刀屡把矮老人的掌路封住。
矮老人久攻不下,突然化掌为拳。
他的拳法,虽然以刚阳为主,但每逢七拳之后,就渗杂着一招阴毒的指法,向龙城璧的眼珠子挖去。
拳不毒,但指毒。
龙城璧的眼珠子,好几次几乎就这样给他挖了出来。
矮老人突然一声大喝,拳指齐施之余,突然双腿翻飞,连踢三腿。
第一腿,他踢龙城璧的左腰。
第二腿,他踢龙城璧的右胸膛。
而第三腿踢出的时候,鞋中竟然同时射出一团绿影。
这一团绿影,瞬即伸张成为直条形状的怪物。
龙城璧看得真切,那是一条碧绿的毒蛇!
当这条碧绿毒蛇从矮老人鞋中射出,龙城璧终于知道这个矮老人的来历了。
五十年前,风雪老祖仍然在中原武林,过着放荡不羁的风流生活。
这个矮老人,就是当时屡屡与风雪老祖互争长短的黑道恶魔——碧蛇山人丁魅影!
这一条碧绿的毒蛇,长仅八寸。
当丁魅影踢出第三脚的时候,它就像一枝箭般向龙城璧怒射而至。
它张开蛇嘴,毒齿森森,蛇信殷红,形状狰狞可怕已极。
龙城璧曾经见过这种蛇。
这是黔北一带最恶毒的细小毒蛇,名为“三步断肠”。
从“三步断肠”这四个字,已可以想象得到,它的毒性是何等猛烈。
龙城璧不敢怠慢,刀锋急卷,向蛇首部份砍去。
他砍得很准。
但这条蛇儿竟然若有所知似的,蛇首一沉,攻向龙城璧的臂上缠去。
龙城璧左手一伸,双指如铁钳般,紧紧捏住蛇首对下两寸的部位。
谁知道“三步断肠”居然狡猾异常,当龙城璧的手指还未完全拑制着它的那瞬间,便已给它咬了一口!
蛇儿咬了龙城璧一口。
龙城璧也把蛇儿活活捏死。
丁魅影桀桀怪笑。
“龙城璧,你果然是个很不错的年轻高手,可惜你非但不能为江南六侠取到解药,连自己也快要毒发身亡了。”
龙城璧咬紧牙关,额上已开始冒出了汗珠。
“三步断肠”!
看来雪刀浪子难免就此丧身于蛇儿的毒齿之下!
常言有道:
猎犬终须山上丧,
将军难免阵中亡!
龙城璧并非猎犬,也不是将军。
他是个江湖浪子。
但江湖浪子也和猎犬、将军一样,经常都必须冒险。
冒险越多,遇险的机会也越多。
这是任何冒险者都无法避免的事。
现在,他快要死了。
他将会死在一条只有八寸长的毒蛇齿下。
但他连自己的伤口都懒得看一下,他只是凝视着丁魅影。
丁魅影冷冷道:“哼!难道你还想再战?”
龙城璧毫不考虑,毅然回答:“当然想。”
丁魅影嘿嘿一笑:“好不自量力的傢伙,你可知道老夫是谁?”
龙城璧的手已开始发黑。
而且黑气一直向上蔓延。
但他的神态,仍然尽量保持安详:“如果在下没有猜错,你就是碧蛇山人丁魅影!”
丁魅影冷冷一笑:“好小子,终于给你看出老夫的来历。”
冷笑声中,身随声动,丁魅影突然向前踏出一步。
龙城璧的手中仍然握着刀。
那是曾经为他杀过不少强梁、恶魔的风雪之刀。
刀锋微微颤动。
龙城璧的身子彷彿也在颤动。
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狮虎重死,余威犹在。
普天之下,又有谁敢漠视龙城璧所发出来的任何一刀呢?
丁魅影虽然凭一条毒蛇暗算龙城璧得手,但他也一样没有小觑龙城璧的刀法。
他知道,任何的疏忽,都会使自己死在对方的雪刀之下。
然而,他更清楚的一点:
龙城璧已身中奇毒,只要他不再运用真气,蛇毒立刻就会攻心。
那时候,就算大罗金仙降世,也无法能挽救他的性命。
所以,他很镇静。
他在等待龙城璧发刀。
他要引诱龙城璧动怒,泄其真气。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听一人急促的嗓子响起,朗声道:“城璧,你绝不能动,你一动就没有得救了。”
丁魅影目中怒芒暴闪。
他的目光就像两支箭似的,直射着一个人。
这人的身材很胖,他的肚皮简直就像一个大酒坛。
唐竹权!
天下第一号大醉鬼又来了。
但他的再次出现,却使龙城璧为之一阵心悸。
因为唐竹权在短短的时间内,竟然已变成了一个血人?
血!
唐竹权一向只喜欢酒,不喜欢血。
尤其是自己的血,他更不喜欢看见它从自己的身体内流出来。
但现在,他身上的酒臭气味,已被自己的血腥气味所盖过。
他自从懂事以来,一直都未流过这样多的血。
他的脸上有血,胸膛、手臂、大腿上都有血。
这不是别人的血,而是他自己的血。
唐竹权的武功如何,龙城璧很清楚。
能够让这个大胖子流出这许多的血,这人必定是江湖上绝顶的高手无疑。
他是谁?
龙城璧没有猜估,也不必猜估。
因为唐竹权已用右手把他揪了出来!
如果说唐竹权是鹰,那么被他揪着的人,应该是条羊吧!
但事实上,唐竹权并非揪着一条羊,而是抓着一条凶恶的狐狸。
这人的年纪并不大,大概只有二十五六岁左右。
他的相貌本来很俊美,但现在已因为愤怒而变了形。
他的手里仍然握着一柄剑。
剑锷上镌刻着一条银色的狐狸,而剑锋上,仍然沾染着若干血迹。
这些血,自然是从唐竹权身上流出来的。
龙城璧突然重重一咳,道:“你把……他的穴道制住了?”
唐竹权冷冷道:“这人的剑法虽然不错,但经验毕竟还是幼嫩了一点。”
崔不动的脸色变了。
丁魅影虽然不动声色,但龙城璧都已看出了他的心境,比崔不动还更紧张。
只不过丁魅影是老江湖,掩饰的功夫远比崔不动到家而已。
唐竹权显然受伤不轻。
但把他弄伤的人,现在亦已被他擒下了。
眼前的形势,是紧张惊险的,唐竹权并没有喝得酩酊大醉,他心里比谁都更清醒。
他已看出了崔不动与这个矮老人,对于这个用银狐剑剑手的性命,看得都很重要。
敌人越看得重要,对于自己的形势就越有利。
他突然缓缓的拿出一根长约五寸的金针,向银狐剑剑客的手上刺去。
丁魅影是老江湖,也是条老狐狸。
唐竹权的用意,他也知道得很清楚。
只见丁魅影长长吐出了口气,竖起拇指赞道:“唐家大少爷,果然有一手,这是以毒攻毒,对不?”
唐竹权冷笑道:“凭绛花丘的力量,想踩跨杭州唐门,恐怕还不太容易。”
丁魅影脸色一寒:“你居然知道绛花丘这三个字,看来唐老人已把昔年的恩怨情仇,全都告诉你知道了?”
唐竹权既不承认,亦不否认。
丁魅影突然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你大概已知道老夫是谁了?”
唐竹权瞪了那老人一眼,道:“除了碧蛇老妖之外,又有谁能如此擅长使用‘三步断肠’这种毒物?”
丁魅影强笑一声,道:“说得好,既知本山人在此,尔还敢猖狂?”
唐竹权目中彷似有一股火焰在燃烧着:“绛花丘为何要如此对付杭州唐门?”
丁魅影沉默片刻,然后才缓缓道:“现在并非谈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你最好还是把银狐公子的穴道解开,什么事情总可以慢慢商量。”
唐竹权怪眼一翻,嘿嘿笑道:“原来这个兔崽子叫什么银狐公子,老子的手脚若稍慢分毫,现在恐怕已成为了他的剑下冤魂。”
龙城璧额上的汗珠已如雨般淌下,他的嘴唇都开始发黑。
唐竹权厉声道:“丁老儿,你若不立刻把龙城璧身上的蛇毒除去,老子就先毙了银狐公子。”
丁魅影面色微变,终于咬了咬牙,把一颗丹药抛给龙城璧。
“这是专治蛇毒的辟毒大还丹,只有这种丹药才能把‘三步断肠’的蛇毒尽数消解。”
唐竹权冷哼道:“你若敢弄些什么花样,老子决不客气!”
龙城璧叹一口气,喃喃道:“在下一时疏忽,不慎被蛇儿咬了一口,就算毒发而死,这也是天意,不能埋怨任何人。”
他这番说话,看来似乎属于多余,但却给予唐竹权一种镇定的作用。
他服下了辟毒大还丹之后,腕上的黑气果然渐渐消失。
丁魅影冷冷一笑,道:“龙城璧果然有点道行,中了这种蛇毒还能撑到现在,若是换了别人,早已咽气了。”
唐竹权道:“龙兄弟虽然已解去蛇毒,但老子的妹子呢?”
龙城璧心神一懔:“他们掳走了竹君,是么?”
唐竹权哼了一声,道:“整个唐门,差不多已给这班龟儿子搅翻了。”
龙城璧可以放弃一切,失去一切。但他绝不能放弃唐竹君,更不能失去竹君。
然而,无论他遭到任何的困难与挫折,他都绝不会消极与慌乱。
他仍然保持镇静,脸上毫无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