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崔颢,黄鹤楼
黄鹤楼,位于湖北武昌县。
此楼自孙吴始建,高据黄鹤山之巅,俯瞰大江,气魄雄伟,自崔颢题诗之后,诗与楼俱脍炙人口,成为到湖北必游之胜景。
暮春,三月十八。
天上无白云,灰黯的云雾遮盖着整座黄鹤山,也阻挡了在黄鹤楼眺望远方景象的视线。
看不见大江!
看不见鹦鹉洲。
甚至连黄鹤楼也看不清楚。
“人在黄鹤楼,心在绛花丘。”这正是杜铁裳的心境。
黄鹤楼在雾中。
杜铁裳在楼中。
楼中无雾,但这位名震大江南北的南山剑客,他的眼中却有雾。
这种雾,是“情雾”。
只有情人的眼神里,才会浮现出的一种“雾”。
杜铁裳是谁的情人?而他的情人又是谁?
吕绿芳?
姬蜜蜜?
还是大漠飞驼族的伊斯莲公主?
南山剑客不但是名剑客,也是一个艳史比别人特别多的风流才子。
每年三月十八,他一定会到这黄鹤楼来。
二十年来,每逢三月十八,他都一定会在黄鹤楼出现,从未有一年中断过。
即使在三年前的三月十八,当时他刚与黄山七剑决战不久,身负十一道剑伤,右腿几乎废掉,但他仍然搀扶着木柺,一颤一跛的走上黄鹤山,登上黄鹤楼。
“人在黄鹤楼,心在绛花丘。”
黄鹤楼在黄鹤山。
绛花丘却在何处?
云深不知处。
没有白云,也没有黄鹤。
但就在云雾最深浓的时候,一阵鹤鸣之声,破天而起。
黄鹤?
不!
既非黄鹤,亦非白鹤,而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彩鹤!
彩鹤从云雾中突然出现,杜铁裳的心头立时为之一震。
“彩衣神鹤!”杜铁裳呆住了。
二十年前,他曾见过它。
那时候,正是绛花丘中,梧桐叶落,百花凋零的时候。
彩衣神鹤的目光,就像是两把无情的剑。
它冷冷的看着他走进绛花丘。
当他离开的绛花丘的时候,它的目光似乎更森冷,更无情。
彩衣神鹤突如其来,杜铁裳倒有疑幻疑真的感觉。
倏地,一阵琵琶之声,娓娓传来。
杜铁裳不禁心神大震,连脸色都为之苍白!
但顷刻之间,苍白的脸色又变为红润,神情亦激动无比。
他毫不犹疑,就循声飞奔而去。
自此之后,江湖中就没有人再见杜铁裳,他彷彿已随黄鹤楼四周的云雾,一起消失!
三月二十三,晴空万里,飞霞山庄外,草木青葱,百花盛开。
飞霞山庄创建于八十年前,第一代庄主麦铜离,在飞霞山庄上与江湖十二巨寇展开竟日竟夜的凶险厮杀,终于把飞霞山的盗贼全数清剿,并创建飞霞山庄,树立了极庞大的势力。
八十年来,飞霞山庄曾干过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到了这一代庄主,乃是麦铜离的曾外孙,也是江南六大名侠之首的红叶金钩霍襄。
霍襄接管飞霞山庄已有二十六年。
在这二十六年的岁月中,飞霞山庄最少经历过五次惊涛骇浪,遭遇到敌人强力的挑战。
但霍襄凭着七十二枚红叶镖,与一根追命金钩,终于把敌人全部消灭。
现在,霍襄正在五霞厅中练功。
追命金钩的钩法,一共有三十六招。
三十六招追命钩法,已勾去无数江湖败类的魂魄。
就在霍襄准备练第三十六招“穹苍碧海”的时候,飞霞山庄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幽怨的琵琶之声。
霍襄已准备出手的练功招式,也突然停顿下来。
同时,他更看见五霞厅的天际外,有一只彩鹤盘旋在半空之中。
霍襄呆住了!
接着,他大步踏出飞霞山庄,向山下狂奔而去。
自此之后,霍襄就和杜铁裳一样,失踪了。
三月二十八,春雨绵绵。
江南六侠其中两人无故失踪的事,已传遍了大半个武林。
杜铁裳在黄鹤楼失踪。
霍襄也在飞霞山庄练功的时候,突然狂奔离开庄院,自此之后一去无踪无影。
但更令人吃惊的,还是江南六大名侠的另外四人,竟然也在三日之前,同时失踪。
江南六大名侠,声名最响亮的,是南山剑客杜铁裳。
他是六侠中的老三。
至于排名最先的,则是飞霞山庄庄主红叶金钩霍襄。
还有另外四人,分别是震山神掌房问天,美髯太岁徐侠魂,霸王斧曹颇,及紫箫郎君孟秋思。
三日前,四人在江南一灯镇翠叶轩聚首,谁料到自此一聚之后,这四个人就像水泡般在江湖中消失了。
江南六大名侠,竟然全部失踪!
这真是一件令人吃惊的事。
他们是不是被仇家所杀?还是另有别情?
没有人知道。
别人不知道,杀手之王司马血也不知道。
但他已开始调查他们的下落。
虽然雨下得并不很大,但司马血的衣衫早已湿透。
近来,他穷得要命,连赌骰宝和推牌九的赌本都没有着落。
他曾站在一间赌坊之内,看别人赌骰宝,推牌九,足足呆了大半天!
赌坊的老板忍不住亲自走过来问他,为什么今天不下注?
司马血的回答很简单,也很确实。
他对赌坊的老板坦然说道:“我没有钱。”
老板吃吃一笑,搓了搓肚子,道:“只要你愿意赌,我可以借给你,虽然数目不能太多,但三几万两银子,总可以让你赌三几天痛痛快快的。”
司马血耸肩一笑:“如果在下的手气稍好一点,说不定还可以把你这座赌坊赢过来。”
老板笑得很愉快:“只要你有运气,这座赌坊你随时都可以赢过去。”
司马血摇了摇头,道:“你的好意,在下很感激,可惜借钱赌博,是一件危险的事。”
老板怔住,“哦”了一声,然后道:“想不到杀手之王竟也害怕债台高筑。”
司马血道:“债台高筑,远比山崩还危险,它可以把任何人压扁,包括你和我在内。”
老板苦笑着,道:“既然如此,鄙人亦无能为力了,只好待你有钱的时候,再来这里玩个痛快吧。”
司马血含笑点头。
骰宝枱上又开了一口。
“双三五,十一点大!”
司马血叹了口气,对老板道:“如果刚才我有钱押注,这一口就中定了……”说完之后,就掉头离开了赌坊。
半个时辰之后,司马血又回来了。
他仍然是半个时辰之前那副样子,但手里却拿着了一张银票。
这张银票绝对可以随时兑现。
当老板从司马血的手里把它接过的时候,忍不住脱口赞道:“司马兄,你果然是一个有办法的人。”
这张银票,是五万两。
五万两银子,已足够让五十个人舒舒服服的活一辈子。
但在司马血的手里这笔财富,却只能够让他赌一天,或者是赌两三天,又或者赌一个月,两个月。
但也可能只赌一口,他就把五万两银子完全输掉。
世间上的人,尽管有不少大财主,但能够像司马血般豪赌的人,却并不多见!
家财千万的富家子弟,当他输得干干净净之后,就再也没有翻本的本钱,也没有卷土重来的本领。
但司马血有。
无论你在赌坊中看见他输得多厉害,只要他还想赌,他就一定有办法在很短的时间内,能筹到一笔惊人的赌本。
他并不重视胜负。
——一个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重视的人,又怎会重视金钱上的胜负得失?
——所以,司马血虽然是个职业杀手,但他杀人的代价,是毫无准则的,有时候杀一个很容易下手的人,他索价数以万两计算,但有时候他只收了别人纹银十两,就居然会去找一个很厉害的魔头拼命。
这一次,他又接了一宗买卖,而且还未动手,便已收了一张五万两的银票。
他收下了银票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回到赌坊去赌骰宝。
他赌得很痛快。
可惜也输得很快。
当他输掉了四万两之后,想转一转运气,到牌九桌上推几手牌九。
可惜他的运气没有转好,反而越转越差劲!
第一手牌他就拿了一副蹩十。
一张板凳四,一张铜锤六!
一万两立刻只剩了五千。
第二手,牌不错,是一张地牌,一张弯脚八。
谁知庄家的牌,居然也是一张地牌,但却拼上了一张弯九!
五万两银子,已在不足半天时间之内,输得干干净净。
司马血向怀中一摸,还有一锭十两重的银子。
这十两银子,与五万两相比,是无疑微不足道的。
但身上有十两银子的人,总比连一两银子都没有的人好得多。
司马血可以尽情挥霍,也可以悭俭得像个守财奴。
他花了五钱银子,买了一壶淡而无味的酒,而且居然喝得津津有味。
正当司马血在雨中踽踽独行,喝完最后一口酒的时候,背后突然有人淡淡一笑,道:“想不到名震江湖的杀手之王,竟然也肯喝第八流的劣酒。”
司马血没有回头。
前面不远,有一间酒馆。
背后那人又笑一笑,然后对司马血道:“复德酒馆的千里香,相信就算再差劲,也必比你壶中的酒好八倍,未知阁下可否赏个脸,让晚生做个东道?”
司马血仍然没有回头,他只是微微一笑,然后道:“阁下如此盛情,倒是却之不恭。”
背后那人朗声一笑,拍掌道:“如此妙极,难怪江湖上的朋友,都说杀手之王是个容易相处的人物。”
司马血冷冷一笑:“那要看对方是什么人而定。”
背后那人怔住。
司马血又缓缓接道:“在下只与朋友容易相处,至于敌人,嘿嘿……”
背后那人干笑一声,连连笑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那人虽然笑着,但笑声已有点勉强。
邀请一个陌生人喝酒,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尤其是像司马血这种人,你若想无缘无故的就邀请他喝酒,保管十次有九次碰钉子。
但奇怪得很,背后那人刚出口,司马血就立刻答应下来。
背后那人,身材并不很高大,长相一表斯文,但他身上的衣服,都已残旧不堪,看来就像一个失意落拓的穷秀才。
复德酒馆里的千里香,虽然算不上什么佳酿,但比起司马血刚才的那壶劣酒,的确是好多了。
穷秀才般的汉子喝了几杯,然后就自我介绍,道:“晚生康白影,乃江湖上屈指可数的无名小卒。”
他说的话,好像已经醉了似的。
既是“无名小卒”,又如何会“屈指可数”?
天下间的无名小卒不知凡几,“屈指可数”这四个字未免用词不当吧。
但司马血没有这种感觉。
因为他早已知道这人就是康白影,而他在江湖上的外号,正是“无名小卒”。
在两年前,江湖上突然冒出了一个号称“无名小卒”的剑手。
他就是康白影。
康白影刚出道江湖,就与恒山剑派的弟子发生冲突。
恒山剑派中,剑法最高的首推千臂神剑缪一亮。
缪一亮性格高傲,脾气很差,动不动就得罪别人,偏偏他的剑法又极高,在恒山范围方圆数百里内,还没有什么人敢去捋他的虎须。
但康白影却故意找梁子,借题发挥,就在恒山下与缪一亮激战起来。
缪一亮自负甚高。
他根本就没有把康白影这个“无名小卒”放在眼内。
但三十招之后,缪一亮的眼睛不再亮了。
他的眼睛已被康白影用剑尖剜掉。
恒山剑派剑法中最高明的缪一亮居然打不过一个“无名小卒”,这个脸可丢得不小。
立刻又有几个恒山剑派的弟子向康白影围攻。
但到最后,胜利者仍然是康白影。
自从那个时候,自称“无名小卒”的康白影,已在江湖上露很大的脸了。
三个月后,康白影又在强人山,把盘踞山上的四大强人逐个杀死。
再过半年,康白影杀人越来越多,而且杀的都是江湖上成名之辈,于是“无名小卒”这四个字就成为了康白影的外号。
好一个无名小卒!
现在,他想向杀手之王司马血打什么主意?
酒逢知己千杯少。
倘若此刻与司马血对饮的人,是雪刀浪子龙城璧、偷脑袋大侠卫空空,或者是杭州大胖子唐竹权的话,他一定会喝个痛快。
可是现在,他虽然在喝酒,但并没有“痛快”这种感觉。
他在喝酒之前,甚至要提防酒中是否有人做了手脚。
康白影哈哈笑道:“司马大侠能赏脸与康某对饮,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
司马血冷冷一笑,道:“在下既非大侠,亦非给阁下什么脸,只不过我刚想喝酒,偏偏穷得连买酒钱都拿不出来。”
康白影干笑一声,道:“江湖中人,谁不知道司马血富可敌国?”
“富可敌国?”司马血哂然一笑,道:“现在可变成贫无立锥之地了。”
康白影摇摇头,道:“此言差矣!”
司马血道:“何差之有?难道你认为在下的身上,还有一大叠银票?”
康白影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实不相瞒,晚生的身上,倒有一张银票,保证可以随时在万兴钱庄兑换白花花的银子三十……”
司马血的目中射出了两道疑惑的光芒:“三十万两?”
康白影又干笑一声。
司马血叹了口气,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阁下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出来,如果在下能够办得到的话,总可以考虑考虑的。”
康白影缓缓道:“这件事你一定可以办得到的,而且容易得很,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司马血冷冷道:“砍下自己的脑袋,这也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康白影忽然一笑:“晚生不想要你的脑袋,只想要你的剑而已。”
司马血动容道:“碧血剑?”
康白影连连点着头,道:“正是碧血剑。”
司马血吸了口气,道:“碧血剑虽然是一柄很不错的剑,但三十万两……”
康白影的嘴角又露出了微笑,道:“司马血,你弄错了。”
司马血的眼睛陡地一亮,不禁错愕。
康白影接着淡淡的道:“阁下如果算是个聪明的人,你一定会想到自己弄错了什么事。”
司马血的脸色立刻沉下:“难道刚才你说的那张银票,不是三十万两,而是三十两?”
康白影仰天打个哈哈,狐狸般狡猾的表情,已洋溢无遗,道:“杀手之王果然还不算是天下间最笨的笨蛋,这一点算你猜对了。”
司马血吸了口气,突然拔剑。
剑光一现,彷似天上惊鸿,已钻进这间狭小的酒馆之内。
康白影忍不住脱口赞道:“好,好,果然好剑。”
司马血冷冷一笑:“这把剑虽好,但阁下的脖子却不太好了。”
康白影道:“我的脖子一向都没有什么毛病。”
司马血道:“小毛病倒没有,但却有一个致命伤。”
康白影脸色一沉,道:“你认为我的脖子快会被碧血剑刺穿一个大洞?”
司马血淡淡一笑,道:“不是一个大洞,而是一个碗大的疤痕。”
康白影笑了:“想不到司马血也会用剑把别人的脑袋砍下。”
司马血含笑不语。
他的笑容很友善,但却并不是对着康白影笑。
在康白影背后不远处,有一副座头,座头上坐着一个英俊潇洒的青袍公子。
那个人,就是名震天下的偷脑袋大侠卫空空!
卫空空在这间酒馆里,已枯坐了半个时辰。
当司马血和康白影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已喝下第十八杯酒。
酒很香。
但卫空空却觉得有点腥膻的气味。
那是血腥。
血腥的气味,已笼罩着整间细小的酒馆。
康白影忽然转过身子,一双阴冷的目光盯在卫空空的脸上。
卫空空却连眼角都不瞧他一下!
康白影忽然大笑起来。
司马血冷冷道:“我实在不明白,在这个时候你还有什么可笑的?”
康白影仍然大笑,良久才道:“名满天下的卫空空、司马血,原来竟然是脓包货色。”
司马血道:“你凭什么说这些话?”
康白影大笑,道:“难道直到现在,你们还未发觉已经堕入了我康某人的天罗地网之中?”
卫空空忽然咳嗽一声,笑道:“如果凭魔旗山的喽啰,就想把咱们两人留下,阁下的手段,也未免太低能一点了。”
司马血一怔,对卫空空说道:“在屋顶上、榕树后,和厨房中的那些傢伙,原来就是魔旗山的高手?”
卫空空一笑,道:“不是高手,而是庸手。”
司马血道:“你为什么一直都耽在这里?”
卫空空道:“等你。”
司马血道:“为什么你要等我?”
卫空空淡然一笑,道:“因为我早已知道,康白影打算在这里布下埋伏,要取你性命。”
康白影嘿嘿一笑,道:“卫空空,你别以为自己的做法很聪明,很够义气,其实你是来白白送死的。”
康白影说到这里,屋顶上已飘下了五个赤发黄衣,手提厚背大刀的汉子。
接着,酒馆门外左右的大榕树后,也闪出了四个面目狰狞的恶头陀。
司马血冷冷道:“魔旗山的九大寇已出现,还有阴阳旗叟,莫非竟躲在厨房之中?”
司马血的说话刚出口,厨房里果然就有两个白发老叟,分别从左右冲了出来。
这两个白发老叟,一个穿黑袍,一个穿红衣,黑袍老叟手持一面铁旗,而红衣老叟则手持一面铜旗。
卫空空扬眉一笑,道:“两位莫非正是魔旗山的两位寨主,铁旗叟关冰鸿与铜旗叟呼延兴?”
黑袍老叟冷冷一笑,道:“总算你见识不差。”
卫空空道:“你是关冰鸿?”
黑袍老叟道:“不错。”
卫空空道:“在下从来与魔旗山并无仇怨。”
关冰鸿道:“是没有。”
卫空空道:“司马血呢?”
铜旗叟呼延兴道:“他更与咱们无仇无怨。”
卫空空道:“既然如此,今天两位何以偏要找咱们的麻烦?”
呼延兴冷冷道:“难道你没有听过一句说话?”
卫空空一呆。
呼延兴缓缓接下去,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卫空空“哦”了一声,缓缓道:“原来魔旗山已接受了康白影的聘请,要来对付卫某人与司马血?”
呼延兴道:“不错。”
司马血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盯着康白影:“朋友,你很想要在下的碧血剑?”
康白影道:“我不但要你的剑,也要你的命。”
司马血道:“在下的命,远远比不上碧血剑值钱。”
康白影道:“错了,你的命值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司马血的眸子陡地射出一阵异彩:“居然有人要买我的命?”
康白影悠悠道:“别人能花钱叫你去杀人,亦难免有人会花钱叫我来杀你。”
——杀人者,人亦杀之。
这似乎是很公平的事。
但康白影能否凭魔旗山的助力,一举杀掉司马血?
而指使康白影杀司马血的人又是谁?
铜旗叟呼延兴想动手了。
他的双肩微耸,那面重达二十一斤的铜旗已准备敲向司马血的头上。
无论是谁,如果给这面铜旗敲上一记,都势非头破血流,一颗脑袋非分成两半不可。
但呼延兴还没有动手,屋顶上立刻就有个人淡淡的道:“喂!呼延兴,好久不见了……”
呼延兴只听到这里,整张脸立刻就变成铁青之色。
不但呼延兴的脸色变了,连九大寇和铁旗叟关冰鸿的神态也变得慌惶失措。
司马血却感到头皮有点发炸,心中暗暗嘀咕,忖道:“幸好龙城璧不在这里,否则他可头疼死了。”
为什么?
原来屋顶上这人,就是有杭州老祖宗之称的唐老人!
魔旗山原本有五个赤发黄衣的刀手躲在屋顶之上。
谁知道这五个人刚从屋顶飘下来不久,上面居然还有一个老人,手持松木红缨枪,威风凛凛的站在那里。
他不现身犹是可,他一说话,魔旗山上上下下全部人等的脸色都变了。
尤其是呼延兴,更是脸色如土,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唐老人仍然和平时一样,一袭灰袍,神态不怒而威。
当他从屋顶上飘下来的时候,就像一朵灰云从天而降,但他的目光,却比刀锋还要锐利。
康白影的脸上,掠过一丝愤怒的神色:“这位老先生,岂非就是杭州唐门的唐老人?”
唐老人嘿嘿一笑:“小伙子,凭你还不配问老夫的名号。”
康白影眉头一皱,向前踏出一步。
就在他踏出一步的时候,他身上最少已有三十二件暗器同时暴射而出。
唐老人冷冷一笑,左袖如铁翼般展开,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康白影的暗器,已全被他的左袍袖击落。
康白影一击不中,欺身上前,突拍三掌。
这三掌的走势极快,甚至有些暗器仍未跌落在地上,这三掌已拍在唐老人的胸膛间。
但唐老人的反应,也快得令人不可思议。
他的双腿完全不动,只是身躯左摇右幌。
康白影这三掌眼看可以得手,不知如何,却偏偏全都打了个空。
唐老人冷喝一声:“老夫若不是看在令师尊的脸上,此刻你已变成了枪下之鬼了!”
康白影悚然一惊。
唐老人的说话,并非恐吓之言。
唐门枪法,独步天下。
康白影虽然在江湖上已闯出了一番天下,但是若与唐老人相比,仍然还差了一截。
可是康白影仍然不明唐老人的说话。
唐老人冷冷一笑,道:“你以无名小卒自号,就以为江湖上没有人知道你的师承来历,但老夫却知道得很清楚。”
康白影的脸色陡地大变。
唐老人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他老人家晚年胡涂,竟然收录了一个像你这般的劣徒,老夫实在为他感到可惜。”
康白影额上的汗珠涔涔而下。
唐老人缓缓道:“老夫这一次放过你,望你以后别再为非作歹,否则下次再碰见老夫,咳……咳……”
康白影银牙一挫,不发一言,悻悻然就掉头离开这间小酒馆。
康白影一走,魔旗山的人更加变成了“树倒猢狲散”之局。
唐老人冷冷一笑,扬眉道:“老夫今天不想杀人,否则九寇二叟,最少也得有五、六个给我躺下去。”
关冰鸿与呼延兴此时走得并不远,唐老人的说话,他们都听得很清楚。
他们绝不敢反驳,只盼自己的双腿能够跑得快一些。
原来魔旗山以前一共有十八寇,四大旗叟。
当时魔旗山的势力,异常雄厚,分舵遍设黄河两岸,连地方官府都要避忌他们七分。
但在十二年前,设在黄河两岸的分舵突然被人毁掉。
十八寇与四大旗叟大为震怒,正在到处追查,谁知杀掉分舵的人,竟然孤身一人,直闯上魔旗山。
这人就是杭州老祖宗唐老人。
魔旗山群魔虽知唐老人的枪法厉害,但自恃人多势众,以为这一次必可将唐老人收拾。
谁知一路接战之下,唐老人大发神威,数十招之内,已把十八寇与四大旗叟杀了一半。
余下来的九寇二叟,不禁看得连眼珠子都为之发直。
结果,他们不敢再战,俯首称臣。
此刻狭路相逢,又怎教他们不为之魂飞魄散,走避不迭呢?
小酒馆内,又回复了一片宁静。
就在这个时候,路上忽然又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
只见一个灰衣武士,骑着一匹青骢马,风驰电掣的向酒馆狂奔而去。
唐老人的脸色一沉。
这个灰衣武士,是杭州唐门的护院武士,他叫徐默。
唐老人一向都喜欢独来独往,但徐默是他的心腹手下,所以他的行踪连儿子唐竹权都不知,但徐默却往往反而会知道。
唐老人一看见徐默气急败坏的赶来,便知又有事情发生。
卫空空与司马血也见过徐默。
杭州唐门,莫非发生了些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