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宝马奇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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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赛斗骑术 醉酒显本领

雨后的夜空,仍然乌云覆罩着大地。

幸好长安城毕竟是个很热闹的地方,尤其是现在已是上元佳节,大街小巷,处处都灯火通明,欢乐的气氛,充斥着整个城镇。

但现在,越热闹的地方,龙城璧越不想逗留,他只想快一点找到唐竹权、司马血和卫空空。

他没有找到他们。但到最后,他居然在一条不太繁盛的街道上,碰见了时九公!

时九公是医谷中第一神医。

卫空空曾受重伤,结果全凭时九公妙手回春,否则江湖上早已没有了卫空空这一号人物。

时九公并不喜欢喝酒,但现在,龙城璧居然看见这个脾气猛烈而古怪的老人,左手捧着一块油煎饼,右手却拿着一瓶竹叶青咕嘟咕嘟的猛喝。

他平时苍白的脸孔,现在已泛冒着酒醉时的红润颜色。

时九公最后终于看见了龙城璧,他第一句话就问:“你现在才回来?”

龙城璧道:“时老前辈,有什么不妥吗?”

时九公怪眼一翻,道:“老夫有什么不妥?”

龙城璧吓了一跳,这个老人家的脾气又发作了。

“别误会,”龙城璧勉强一笑道:“时老前辈当然没有什么不妥,也许不妥的是晚辈而已。”

时九公哼了一声,打量龙城璧一眼道:“你也没有什么不妥,不妥的是你的酒肉朋友。”

“酒肉朋友?”这四个字,登时听得龙城璧一呆。

“难道是唐竹权发生了什么意外?”

“唐竹权没事,出了事的人,又是那个龟儿子卫空空!”时九公一面说,一面又把竹叶青喝个点滴不留。

龙城璧心头一震,忙道:“卫空空他怎样了?”

时九公好像已有八九分醉意,随手一抛,就把酒瓶摔个稀烂,然后才道:“你们这些年轻小伙子,随随便便就与别人结怨,简直不当老夫是老朋友,老夫也给你们连累了。”

时九公说了一大堆说话,仍没有把卫空空的情况如何说出来。

龙城璧忍不住又再问道:“卫空空有什么不妥之处?”

时九公冷笑一声:“你放心好了,有我这个老人家在,他要死还不太容易!”

龙城璧一怔:“他受伤了?”

时九公点点头,道:“他挨了别人一记内家重掌,几乎连肺都给呕了出来。很严重!”

“没有老夫医治,他死了八成。”时九公脸上的神态,似醉非醉,非醉亦似醉:“算他福大命大,经过老夫施用推天转地潜心大法之后,这条命总算保住了。”

龙城璧松了一口气。

时九公又道:“但在三个月之内,他绝不能喝酒。”

龙城璧道:“这个自然,上次他受了重伤,伤癒之后半年都没有喝酒。”

时九公一声轻咳,再道:“两个月之内,他绝不能与任何人交手,不能练习任何武功。”

龙城璧一呆,沉吟半晌,忽道:“骑马大概总可以吧!”

“骑马?”时九公瞪大一双铜铃般的怪眼:“他若在两个月之内骑马,老夫保证他立刻要骑进棺材里。”

龙城璧一呆。

时九公横扫了他一眼,冷笑道:“你若还算是他的朋友,最好就叫他暂时做个小乖乖,躺在床上休息两个月,否则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龙城璧眉头紧皱,道:“他在什么地方?”

时九公叹了口气,道:“虽然他现在绝对不能喝酒,但他藏身之地,却是个很宽大的酒窑。”

“酒窑?”

“不错,是酒窑!”

“难道是宝马别院的酒窖?”

“错!”时九公冷哼一声:“别以为只有宝马别院才有酒窖。”

龙城璧一怔。

时九公忽然压低了嗓子,道:“你现在站着的这个地方,下面就是酒窖,说不定你已站在卫空空的头顶上!”

酒窖!街道的下面,果然是一个很宽大的酒窖。

时九公带着龙城璧在街道上绕了一个圈子,从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饭馆后门,钻进了一条秘道。

秘道有铁栅,里面还有几个灰衣汉子在把守着。

他们一看见了时九公,立刻就问:“站在你背后的是什么人?”

时九公嘿嘿一笑:“他姓龙。”

“难道他就是雪刀浪子?”

时九公点点头,冷笑道:“如果不是龙城璧,老夫又怎会带别人到这里来?”

几个灰衣汉子立刻七手八脚的弄开了铁栅。

时九公带着龙城璧走进去,只见里面堆放着数之不尽的大酒缸、小酒坛。

就在这个时候,一堆大酒缸的后面,突然传出一阵懒洋洋的笑声。

时九公的脸立刻紧绷绷的:“司马血,有什么好笑?”

大酒缸后冒出了一张醉脸,这人果然就是杀手之王司马血。

——耽在这个酒窖里又有谁能不喝得天昏地暗呢?

龙城璧也不禁问司马血:“你在笑什么?”

司马血笑笑道:“酒很香。”

时九公哼一声,道:“这里虽然很多酒,偏偏就少了竹叶青。”

龙城璧道:“难道你只喝竹叶青?”

时九公冷冷笑道:“老夫平时什么酒都喝,就是不喜欢喝竹叶青。”

龙城璧一愕,道:“为什么今天忽然变了口味,放着这许多酒不喝,偏要喝竹叶青?”

时九公白眼一翻,道:“就是因为这里没有竹叶青,所以老夫才要喝竹叶青,这是故意执拗,行不行?”

龙城璧为之一阵苦笑。

面对着时九公这种人,的确是很难对付。

他忽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个老顽固——唐老人。

唐老人是唐竹权的父亲,他的脾气与时九公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龙城璧宁愿与时九公在一起,也总比碰着了唐老人好得多。

天下间唯一能令龙城璧头皮发炸的,也许就只有唐老人而已。

司马血又笑了笑,一双朦胧醉眼直盯着时九公:“你不是很喜欢执拗的吗?这个酒窖不但没有竹叶青,连白干也没有,你为什么不去喝白干?”

时九公怒吼道:“老子喜欢喝什么酒关你屁事!”

龙城璧吓了一跳!这两个醉醺醺的人若打了起来,可不是一件容易收拾的事。

幸好司马血不是真的喝醉,见时九公大动肝火,连忙堆下笑脸,说道:“对不起,晚辈得罪之处,还望包涵包涵……”

龙城璧不禁莞尔一笑。平时,司马血并不太喜欢与别人开玩笑的,他杀人远比开玩笑多得多。

时九公见司马血赔罪,也不为已甚,但仍然板起了脸孔:“卫空空和唐大胖子在什么地方?”

他的话刚说完,酒缸堆有一人笑道:“卫空空在这里。”

这句说话刚响起,龙城璧的心头就为之一震——好虚弱的声音。

龙城璧立刻大步上前,只见一大堆酒缸后面,居然有一张不太狭窄的床。

床上卧着一个脸色苍白的人——卫空空。

卫空空一看见了龙城璧,就苦笑着说道:“这一次,我这条命又是时九公捡回来的。”

时九公这时候也已经走过来,冷冰冰的说道:“老夫就算欠你九辈子的债,现在也该还清了。下次你再受伤,干脆一剑抹头,别再给老夫带来麻烦。”

司马血心中有气,忍不住又顶撞一句:“你怕麻烦,该由你自己抹头才对!”

时九公气得哇哇大叫,抡起拳头,就要打司马血。

司马血从大酒坛后走出来之后,仍然不断地在发笑。

时九公气得几乎想动手一拳打碎这张醉脸。

但他的拳头刚抡起,立刻就听到一个粗豪的嗓子在叫道:“他妈的巴子,这一次大大不妙,气煞老子也!”

龙城璧脸色一变,那是唐竹权的声音。

唐竹权大呼大叫的时候,他仍在大铁栅之外,未曾走进地窖中。

龙城璧忙走出外,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唐竹权看见了龙城璧,立刻道:“你去了哪里?可知道卫空空差点被人打死了吗?”

龙城璧黯然道:“这个事我已知道了,现在又发生了什么事?”

唐竹权叹息一声,道:“不醉神翁简天痴在金蹄堡里嚼舌自尽了!”

龙城璧的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时九公骤闻噩耗,瞪大眼睛大声道:“唐大胖子,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唐竹权怒道:“死了就是死了,老子又没有害神经病,岂会开这种玩笑!”

时九公连连跌足,长叹不已。

龙城璧眉心一聚,问唐竹权:“你怎会知道简神翁在金蹄堡中嚼舌自尽?”

唐竹权叹了口气,道:“简天痴早就在金蹄堡里布下了卧底,老子是从那个卧底方面知道这个消息的。”

龙城璧目光一闪,道:“那个卧底可靠吗?”

唐竹权道:“绝对可靠。”

龙城璧道:“何以见得?”

唐竹权道:“因为简天痴在金蹄堡里伏下的卧底,就是他的儿子简活。”

龙城璧一怔:“简活?”

唐竹权道:“不错,他叫简活,他在金蹄堡里,当然并不是用这个名字。”

龙城璧叹了口气,道:“简神翁嚼舌自尽,目的只有一个。”

司马血点头,道:“他不想被石九烧要挟,他仍然希望卫空空能策骑猴子马,为他的组织带来五万两黄金的财富。”

龙城璧道:“简神翁这个组织并不弱小,不过,在经济方面,却与金蹄堡有一段距离。”

司马血道:“江湖上的争斗,也和国与国的战争一样,在在需财,没有金钱的力量支持,任何一个团体都会垮台。”

龙城璧皱了皱眉,道:“但卫空空现在身受重伤,又有谁可以策骑猴子马出赛呢?”

唐竹权一拍胸膛大声道:“老子上阵又如何?”

司马血笑了笑,道:“唐兄义勇可嘉,但你的体重不轻,猴子马又太瘦小,一旦把它压扁,反为不妙!”

唐竹权鼓起了胖腮子,道:“既然如此,就由司马血代策猴子马出赛,替简天痴的组织赢取五万两黄金奖赏!”

司马血仍然摇头。

唐竹权怒道:“到这个时候还推三推四的,还算什么朋友?”

司马血淡淡一笑,道:“这并非朋友不朋友的问题,而是骑术上的问题,我根本不行。”

唐竹权道:“你的骑术总比老子好很多呀!”

司马血道:“但还有一个人的骑术,远比在下优胜百倍。”

唐竹权一怔:“那人是谁?”

司马血一字一顿地道:“龙城璧!”

正月十六,晨雾如乳,雾浓而白。

金蹄堡中,石九烧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匹马。

这一匹马的来头大极了,因为它就是天下第一良驹——血汗宝马。

石九烧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双眉紧紧地锁着。

无论从任何角度去看,它都是万中无一的千里宝马。可是,石九烧对于这一匹马,绝不满意。

严连玉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得到这匹血汗宝马,而且还释放了珠玑山庄的薛三小姐。

可是,他所换取得到的血汗宝马,竟无法在马王大赛中参加比赛。

龙城璧既曾保证血汗宝马的健康绝对正常,何以它不能参加比赛?

原因只有一个,马儿的健康状态,虽然正常,但它是雌马,而且是已经怀了孕的雌马!

严连玉双手垂下,像一具石像般似的,站在石九烧的面前,连手指尖都没有动一下。

石九烧脸色冰冷,他的目光,始终都集中在这匹已经怀孕的血汗宝马身上。

连他自己都无法不承认,龙城璧没有说谎。

这一匹马,的确是血汗宝马。

这一匹马的健康绝对正常。

可是,它却在这个时候怀了孕。

一匹正在怀孕,腹大便便的马,又怎能参加马王大赛?

石九烧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他连眼角都没有瞧严连玉一眼,只是冷冷的道:“这件事情弄到这个地步,你怎样向本座交待?”

严连玉无言,他无法交待。

石九烧又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你不妨策骑黑蟀去碰一碰运气。”

严连玉道:“黑蟀虽然是好马,但又岂能与金蹄追风和猴子马相比?”

石九烧冷冷的道:“难道你认为这匹怀孕的血汗宝马,能比黑蟀跑得更快?”

严连玉道:“在下并非这个意思,但与其策骑黑蟀,何不干脆退出比赛?”

石九烧冷哼一声:“你若不出赛,这一个马王大赛的宝座就必会落在梅桃李或卫空空之手。”

严连玉道:“卫空空已经受了重伤,他在短期之内,又怎能出赛?”

石九烧冷笑道:“卫空空虽然受伤,但猴子马仍在他的手上,如果本座所料不差,雪刀浪子龙城璧将会代策猴子马上阵,为‘简记’争夺五万两黄金的奖赏。”

严连玉道:“这一笔奖赏若落在简记那伙人的手里,事情就不妙了。”

“简记”就是简天痴的团体的代号,“简记”的势力如果日趋壮大,对于金蹄堡自然是一个严重的威胁。

石九烧面色一沉,道:“你一定要策骑黑蟀出赛,在赛马场上把龙城璧杀个人仰马翻!”

严连玉不再说话了。

他已明白石九烧的意思……

万众瞩目,期待已久的马王大赛,终于举行了。

这一天,阳光躲在云雾里,天空一片灰黯。

数以万计的人群,黑压压的聚在长安城郊北六十里以外的草原上。

比赛还有半个时辰才开始,但在这块辽阔的草原上,已经人声鼎沸,热闹到了极点。

举办这一次赛马的是宝马别院,节目丰富,不但赛马,而且还邀请到不少武林高手,在赛马之前表演各门各派的武功。

在一个巨大的擂台上,五行门的“神力土皇”欧照,正在表演举马。

他竟然把一匹悍健的骏马,高高举起,而且马鞍之上,还有四个人在表演“叠罗汉”。

在马鞍上的四人,是五行门的其他四位门主。

这一手功夫,立刻博得轰然喝采。

欧照面露得意之色,又再表演了几套功夫,才下擂台,坐在一张椅上,等待观看马王大赛。

在起点前,观众简直挤得水泄不通,准备出赛的骏马,已经纷纷亮相。

参加比赛的马,总共是十九匹,最受人瞩目的几匹马,包括了梅桃李的金蹄追风。

反而龙城璧的猴子马,并不受人群重视,除了少数识马之士外,谁都不敢看好这匹又瘦又丑的怪马。

猴子马一出场,有人惊叹。

惊叹的只是极少数的人,而这些人对于相马之术,可谓极其到家,居然看出这匹是好马。

但这些惊叹之声,却被那些无知的喝倒采声、讪笑声远远盖过。

“这一匹究竟是马还是猴子?”

“他妈的,这种骡不似骡,马不似马的怪物,居然也来参加马王大赛,真不自量力。”

“据说这匹马叫猴子马,是一等一的千里良驹……”

“这种马若还算是良驹,一条猪都可以参加马王大赛啦!”

“骑这匹马的人是谁?”

“好像是龙……龙什么璧似的。”

“雪刀浪子龙城璧?”

“不错,就是他。”

人丛中有人赞叹,但也有人不断地冷笑。

“龙城璧算是什么东西?这种人不修边幅,终日在醉乡之中,就算胯下的是天下第一良驹,也会跑个第十九回来。”

“十九匹马出赛跑第十九?”

“说不定还跑出个二十!”

“怎会十九匹马出赛,他却会跑个二十?”

“说不定中途跑出了一只猫,连猫都比他的马跑得更快!”

但在另一个角落里,却有人冷冷的说道:“嘿嘿!”

“这些人简直是猪!”

“猴子马居然会跑不赢一只猫?真是胡说八道之至!”

十年才得一见的马王大赛,快要开始了。

梅桃李虽然策骑金蹄追风,备受各方瞩目,但是,夺标呼声最高的一匹马,却是上官美龙的大宛名驹,它的名字叫“雷眼”。

雷眼刚亮相,人群就热烈的喝采,不少人认定,上官美龙很可能替宝马别院争取这项殊荣。

纵使上官美龙赢得这一场比赛,但那些奖赏绝不会给他夺去,而将会留下来给跑第二名的人。

大会是规定宝马别院中人,可以参加马王大赛,但纵使获胜,亦不能赢取奖赏。

这是公平的决定,江湖中人对于这一点规章,无不大为称赞。

除了上官美龙的“雷眼”之外,金蹄堡的“黑蟀”,太极门的“一朵云”,都是马王大赛中的热门马匹。

观看比赛的人,不少都在赌博,看哪一匹马能够杀出重围。

他们的赌注,由一钱几分,以至数百两银子不等,其中也有不少豪阔的公子哥儿,凭口中一句说话,便赌上过万两的银子。

赌客们一致公认,这一场比赛,将会由“雷眼”、“黑蟀”、“金蹄追风”、“一朵云”这几匹马控制大局。

最受人冷落在一匹,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策骑的猴子马!

古往今来,“奇迹”已出现过不知多少千万遍。

许多人认为注定失败的一方,往往反而会夺取到最后的胜利。

强与弱,并不是争胜的绝对因素。

有时候最弱的人,也可以把最强的人击倒。

这并不是奇迹,而是因为看来最强的人未必最强,看来最弱的人也未必最弱。

人如此。

马如此。

猴子马被人们忽略,但无可否认,它是一匹好马,但它“好”的程度,可否已足以杀败其他十八匹对手?

这一点,是个疑问,连最懂得看马的人,也未必能看得准,猜得透。

鞍上骑者,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龙城璧是江湖上最杰出的年轻刀客,他的八条龙刀法,不愧是天下一绝。

但他的骑技如何?

很少人知道。

甚至有人以为龙城璧在二十岁之前,根本就未曾骑过马。

他从前是龙氏世家的三少爷,平素娇生惯养,不懂得骑马绝不是一件奇事。

然而,一个“娇生惯养”的少爷,为什么忽然会变成一个浪子?

这一点,也是江湖中人,无法知道的事。

事实上,江湖中人知道的事,并不如他们想象的多。

马王大赛快要开始了,发号施令的裁判已经准备好一切,只要一声令下,十九匹健马就会在规定的路程上骋驰,争夺马王之王的宝座。

万众瞩目,期待已久的马王大赛,终于开始了。

十九匹健马同时冲出,疾如风,势如雷。

人群爆出的呼叫声,居然连马蹄的疾响声亦被盖了下去。

这是长途比赛,起点的地方,也是终点,比赛的马匹,一定要绕过一座山岗,渡过两条河流,然后再绕回到终点之上。

十九匹马如长蛇般冲出,但眨眼之间,太极门的“一朵云”已首先单骑领放,超越群驹。

太极门原属道教,但策骑“一朵云”的却是俗家弟子魏仁勇。

魏仁勇十八岁时,便已仗剑行走江湖,剑法虽然不算突出,但为人机警,每挫强敌于劣势中!近十年来剑法更是突飞猛进,是太极门俗家弟子中表表者。

魏仁勇参加此次马王大赛,最大的目标并不是醇酒与黄金,而是上官美凤。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魏仁勇曾与上官美凤有数面之缘,想不到竟然因此惹来一段相思的烦恼。

是相思?

还是单思?

魏仁勇不知道。

此次马王大赛,乃是赛马招亲,他当然不愿放过。

毫无疑问的,“一朵云”的前速相当锐利,但后劲能否支持到底,却是未知之数。

魏仁勇并不想领先抢放。

但“一朵云”的马性喜欢一冲即出,魏仁勇虽然欲按韁留力,却是事与愿违。

魏仁勇无法可想,唯有任由马儿一直领前奔放。

“一朵云”虽然领放取得优势,但后面的一群马并不着急,尤其是龙城璧的猴子马和严连玉的“黑蟀”,远远的堕后。

“黑蟀”排第十八。

猴子马更差劲,十九驹出赛,居然跑第十九。

人丛中有人喝采,也有人喝倒采。

“妈的,俺早就说这匹非驴非马的东西会跑第十九,现在没有说错吧!”

“现在刚刚开始!说不定……”

“说个屁!它若跑得第十八名以上,就输一千两银子,谁敢赌尽管开口!”

这个嗓门特大,最瞧不起猴子马的人,原来就是刚才在擂台上表演神力的五行门的欧照。

他这句话刚说出,立刻就有人淡淡的说道:“要赌就赌大一点,一千两中个屁用。”

欧照脸色一变,向说话的人瞪着大眼:“你是谁?想赌多少?”

那人搓了搓肚子,他的肚子简直就像个大酒坛。

而他的左手,也捧着一个大酒坛,连眼角都不瞧欧照一眼。

欧照怒气上冲,走上前大喝道:“那你想怎样赌?”

那人淡淡一笑,道:“你说猴子马跑第十九,老子认为它会跑个第一!”

“跑第一?”欧照笑了。

他笑得很厉害,就像一个“大笑姑婆”看见了天下间最笨的大笨蛋。

“这匹马若能跑个第一,俺愿意把脑袋切下来挂在马颈上!”

那人冷冷一笑:“别以为你的脑袋很值钱,老子与你赌钱,不是赌命。”

欧照按住怒气,吼声道:“好,你想怎样赌,赌注多大?”

那人伸出了三根手指!

欧照哼一声:“赌三千两?”

那人摇头。

欧照的脸色开始变了:“难道你要赌三万两不成?”

那人悠悠-笑,点头道:“你说对了,既然要赌就赌个痛快。赌三万两,猴子马若跑第二,都算你赢了,但它若跑第一,这三万两银子,阁下无论如何都要输出来呀!”

欧照冷冷一笑,道:“凭什么令人相信你能有三万两银子与俺打赌?”

那人哂然道:“就凭三个字已经足够了。”

欧照沉着脸,道:“你是谁?”

那人喝了一大口酒,才淡然说道:“唐竹权!”

欧照只听到这里,立刻就脸如土色。

他是五行门的“神力土皇”。

现在,他唯一最符合这个外号的,就只有他这脸上的颜色。

欧照不再说话了。

他没有三万两银子。

他赌不起,也不敢与唐竹权打赌。

万一真的给猴子马跑出来,这一个麻烦可就大了。

唐竹权仍然把酒喝个不停,一面喝一面笑,连欧照悄悄溜得老远也好像浑然不觉……

云满天。

十九匹马在大路上骋驰,速度仍然保持开赛时一样。

由于途程相当长,除了“一朵云”之外,谁也不愿意太早虚耗马匹的实力。

“一朵云”暂时仍然一枝独秀,远远放离其他马匹。

这是否明智之举?

目前来说,未免言之过早。

在“一朵云”远远之后的第二匹马,是“雷眼”。

上官美龙策骑的“雷眼”,在赛前被人视为夺标呼声最高的一双配搭。

上官美龙是宝马别院的少主人,他的鞍上骑功,自非其他人所能比拟。

江湖传言,上官美龙远未懂得走路,便已先学骑马。

这虽然是夸大之词,但他年仅一岁的时候,已经由父亲上官骥抱着,共同策马畅游山川了,那倒是铁一般的事实。

上官美龙去年也曾在秦州参加过一次赛马,结果以压倒性的优势,大胜其他对手。

那一次他策骑的马,并非“雷眼”,而是“小雷眼”。

“小雷眼”是“雷眼”的儿子。

以马论马,“小雷眼”虽然年轻力壮,但素质却比不上父亲“雷眼”。

尤其是长程比赛,“小雷眼”更远非父亲的对手。

所以,这一次上官美龙拣选“雷眼”参加马王大赛。

虽然他不可能获得胜利的奖金,但他仍然有强烈的欲望,希望“雷眼”能成为这一届马王大赛的马王之王。

“雷眼”洒开大步,走势相当汹涌!但上官美龙不欲坐骑潜力过早发挥,紧扣韁绳,宁可堕后。

上官美龙这个决定相当聪明,证明他很有头脑,而且绝对没有轻视其他对手。

赛马这种玩意,马匹本身固然重要,骑马的技术如何,与战略上的运用是否适当,也是极其重要的胜负关键。

昔日的赛马如是。

今日的赛马也如是。

将来的赛马,亦不例外。

“雷眼”稍稍堕后,代之而起的是“烧刀子”、“青颈”、“紫毛骢”、“蛇尾儿”等快马。

十九匹马的赛程,已进行了一半,开始绕道向终点的地方进发。

领前的一匹马,仍然是魏仁勇的“一朵云”。

但“一朵云”领前的距离,已开始渐渐缩短,华山派俗家弟子冼奇鹤的“烧刀子”,逐渐紧逼过来。

但旋踵之间,又有一匹健马从后飞奔杀上,那是太湖双月轩赵三公子的“紫毛骢”。

“紫毛骢”在赛前并未受到一般人的重视,想不到此刻竟然大发神威,连越数驹,与“烧刀子”迈步双进,双双挑战“一朵云”。

魏仁勇频频回顾,只见“紫毛骢”居然已超过“烧刀子”,直向自己逼近过来了。

此时,“一朵云”的速度已有转缓的趋势,魏仁勇扣韁按慢,让“紫毛骢”冲上。

赵三公子一声暴喝,拍马挥鞭,施展浑身解数的精湛骑术,果然片刻间,便已经超过“一朵云”。

“一朵云”越堕越后,居然由领前地位,变成列名第十七。

不少看马的人,从高处远眺,都认为“一朵云”马力已然崩溃,很可能会跑第十八亦不为奇。

绝大多数的人都认为“一朵云”就算跑得再慢,也绝不会跑第十九。

因为现在跑第十九的,仍然是猴子马,而且距离第十八名的“黑蟀”,还有老大一截距离。

人人都认为猴子马必然包尾。

有些目光锐利,距离较近的人,居然还看见猴子马鞍上的骑者,正在喝酒!

“妈的!这个疯子,竟然赛马的时候还在喝酒,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雪刀浪子本来就是一条醉猫。”

“醉猫也来参加马王大赛,真是不自量力!”

“猴子马若能跑得个第一,恐怕猫儿也会把老虎吃掉了。”

“赵三公子的‘紫毛骢’看来很有夺标的希望。”

“未必。”

“雷眼?”

“上官公子的雷眼再发力冲上来!”

“留前斗后?”

“不错,上官公子的骑技确是第一流的,照我的看法,‘雷眼’才是马王大赛的真命天子……”

龙城璧的确在猴子马上喝酒。

这一袋酒,是唐竹权送给他的。

唐竹权对他说:“赛马是剧烈的运动,喝点高粱酒对你有益。”

龙城璧没有拒绝。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腰上有一个载酒的皮袋,皮袋里的全是烈酒。

更没有人想到他在赛马进行之中把酒不停的猛喝。

虽然说“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但这里并不是战场,而是赛马场。

难道赛马场将会变成战场吗?

赛事己进行了三分之二。

“雷眼”一度堕后,现在又已重新发力,赶越群驹,直逼赵三公子的“紫毛骢”而来。

“烧刀子”开始力弱,“青颈”、“蛇尾儿”已赶过了它。

人丛中又再爆发了如雷的呼喊声:“雷眼!雷眼!加鞭!加鞭!”

“赵三公子,俺的大爷,别让‘雷眼’赶过呀!”

“妈的,你踩痛我的脚啦。”

“唔,后面又有几匹马冲杀上来。”

“如飞杀上最劲的是什么马?”

“噢,那是梅桃李的‘金蹄追风’!”

“‘金蹄追风’本是金蹄堡主的马,怎会给梅桃李骑上去?”

“梅桃李盗马这件事,难道你没听过吗?”

“上官骥容许一匹被盗的马出赛?”

“大会规定,只要有马出赛,马匹来历如何,一概不计……”

人群的喝采声再三爆发。

距离终点已不远了。

赵三公子的“紫毛骢”虽然一度领前取得优势,但上官美龙的“雷眼”又再把它超越。

后面一撮马激战更烈。

“金蹄追风”彷彿飞将军从天而降似的,居然连越十驹,由排名第十三变成跑第三。

“烧刀子”落后甚远,“青颈”,“蛇尾儿”也在“金蹄追风”之后。

好一场大混战。

“嘿嘿,猴子马还是跑个第十九……”人群中又有人在讪笑。

话犹未了,一团黑影从猴子马鞍之上冲天飞起!

没有人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原来那是龙城璧的皮酒袋!

酒袋扔掉后,龙城璧一声长啸,不再懒洋洋,他变得精神奕奕,鞍上骑姿顿时也勇猛了。

人如是。

马亦如是。

一直排名第十九,跑来毫不起劲的猴子马,忽然间就像一颗流星般,四蹄翻飞,疯狂疾驰。

隆隆如雷的马奔声,人们的呼喝声,混在一起。

这种情景,真是紧张、热烈、惊险兼而有之。

猴子马竟然在最后十分之一的路程内,由第十九名追赶而上,直逼“青颈”和“蛇尾儿”。

换而言之,猴子马已追过了十几匹马了。

这一阵的气势,的确惊人。

龙城璧没有开鞭。

虽然他的手里有马鞭,但那根本是多余的。

马有很多种。

有些马,非鞭不可,催骑技术若不够狠,它就跑不出最高的水准。

但猴子马并非这种马。

龙城璧轻拍马颈,轻轻催骑,马儿已像离弦矢箭般向前冲杀。

距离终点只有半里了。

十九匹马都发挥了它们本身最高的潜力。

这是马与马之间的激争,也是人与人之间的鏖战。

转过了一个急弯之后,终点已然历历在望,数万双眼睛都集中在领前的五匹马身上。

领前的五匹马,先后次序是:“雷眼”、“紫毛骢”、“金蹄追风”、“一朵云”和“猴子马”。

而第六匹马,却是代表金蹄堡出赛,由严连玉所策骑的“黑蟀”。

除了这几匹马之外,其余马匹已被远远抛离,显然已无争胜的希望。

“一朵云”初出快放,后来堕到第十七名,不少人都以为这匹马已完了。

但它毕竟是万中选一的上驷,速度一经放缓,到了最后一程,居然又再奔至前列的马匹丛中。

魏仁勇发足了狠劲,又鞭又踢,差点没有把马儿的屁股打开两截。

龙城璧在后面看得不断摇头叹息,好好一匹良驹,恐怕会在这一场赛中骑坏了。

“一朵云”跑得很好,但它筋疲力尽,纵然勉强支持下去,后来也是堪虞的。

“雷眼”和“紫毛骢”虽然分别在第一和第二名的位置上奔放,但梅桃李的“金蹄追风”却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它的惊人的神速,怒奔冲上。

赵三公子奋力鞭骑“紫毛骢”。

但无奈马儿的劲力,始终及不上梅桃李的“金蹄追风”,转眼之间,已被对方所越过。

“金蹄追风”越追越劲,不但超越过“紫毛骢”,而且更把名列最前的“雷眼”亦一并赶过。

距离终点更近。

领前的马匹次序,又有所更变,先后分别是:“金蹄追风”、“雷眼”、“紫毛骢”、“猴子马”和“黑蟀”。

至于魏仁勇的“一朵云”,已完全崩溃,不但无法保持前五名,而且更被“青颈”和“蛇尾儿”所追过。

魏仁勇心灰意冷,干脆放松马儿,放弃争胜的机会。事实上,“一朵云”已毫无机会。

“金蹄追风”眼看胜利在望。

但忽然间,又有两匹快马从后紧赶而至。

梅桃李回头一看,不由悚然一惊。

这两匹马,原来就是龙城璧的猴子马和严连玉的“黑蟀”!

这是最紧张刺激的一刹那。

人群在呼喊、嘶叫,有人挺身振臂高呼,也有人脸如土色,彷彿一切都已绝望似的。

“黑蟀”虽然是一匹很不错的马,但照实力以论,它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跑入三甲之内。

然而,“黑蟀”的表现,却是令人吃惊的。

原来严连玉早已有所计划,半途中突然用一口金针剌在马背之上。

这一口金针,长约七寸。

这并非普通的金针,而是一枚淬有强烈药物的药针。

这一针刺下去,马儿的劲力就突然增强。

当然,这样对马匹是很有害的,但严连玉不顾一切,因为这口金针是石九烧亲手交给他的。

石九烧给他的指示,是:“全力争胜,如不能胜,杀龙城璧,别让猴子马跑第一!”

“黑蟀”的劲力增强,窜劲远在严连玉意料之外。

但它仍然无法追越猴子马和“金蹄追风”。

这时猴子马已和“金蹄追风”跑得很接近。

距离终点更近了。

“黑蟀”虽然去势颇强,但始终无法超越前面两匹马的雷池半步。

严连玉面罩寒霜,悄悄地从怀中取出一个长约一尺的铁筒。

这是毒弩筒,可以在十丈之内,射杀任何庞然巨兽。

用这种毒弩来杀一匹奔驰中的马,绝非难事。

他没有忘记石九烧的说话:“杀龙城璧,别让猴子马跑第一!”

——因为龙城璧若跑个第一,那五万两黄金的奖赏就会落在“简记”这个组织的手上。

这是石九烧绝不愿意看见的一件事,也是他不能容忍的。

还有五十丈的距离,便已到达终点。

五十丈的距离,在奔驰中的马匹来说,简直就是瞬息即过的。

“金蹄追风”与猴子马争持得异常激烈,这两匹都是稀世难求的宝马。

“黑蟀”在药针的支持下,追得很勉强,但落后仅丈许而已。

严连玉的毒弩突然发射,但他并不是射向龙城璧的猴子马,而是射向梅桃李的“金蹄追风”!

观看赛马的人,一齐爆发了惊叫的声音。

当他们惊叫的时候,毒弩早已射出。

然而,一连十四枝毒弩,没有一枝能射中“金蹄追风”,也没有一枚能射中梅桃李。

那是令人无法忘怀的一刹那。

十四枝毒弩,几乎是在同一的时间射出。

但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刹那间,一蓬银白色的刀光,彷彿从天而降,掩护着“金蹄追风”的人与马。

蓝衣雪刀——龙城璧竟然在赛马进行之中,突然从猴子马的鞍上跳跃而出,用一种令人无法想象的速度和刀法,封锁着严连玉射出的十四枝毒弩。

“金蹄追风”仍然向前飞驰。

但猴子马空马狂奔,走势竟比“金蹄追风”更为强劲!

说时迟,那时快,龙城璧已脱离了猴子马,站在路上。

“黑蟀”狂冲而至。

严连玉又惊又怒,杀性大起,索性拔剑向龙城璧迎头挥击。

这一剑完全没有任何招式可言,就像一个惊惶的猎人,在马鞍之上砍杀一头飞扑而至的饿虎。

这一剑是无奈的,也是迹近乎盲目的一剑。

但这一剑的威力,却很可怕。

然而,龙城璧身形的变动,简直就比半空翱翔的兀鹰更快,而且出刀的准确,更达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

“黑蟀”仍向前冲,但严连玉却突然翻滚落马。

当他从马鞍上跌落到大路上的时候,他的项上首级已被砍碎。

直到这个时候,人们的惊叫声才一齐响起。

事实上,由毒弩射出开始,以至严连玉身首异处翻滚下马为止,历时仅刹那之间,可谓事出仓猝,令人难以相信这是事实。

在人们惊叫的同时,“金蹄追风”与猴子马同时双双冲过终点。

“金蹄追风”的鞍上人梅桃李仍在,但猴子马已鞍上无人,龙城璧并不在马上,而在大路之上!

虽然终点前人潮如涌,但谁也不敢肯定这两匹马,究竟是哪一匹获胜。

这一场比赛,不但紧张剌激,而且更突然演出一幕骇人的决斗。

无可否认,若非龙城璧及时拔刀而起,“金蹄追风”与梅桃李将会人马俱亡。

金蹄堡这一下手段,未免太毒辣,也太欠光明了。

一时之间,群情异常汹涌,纷纷发出愤怒的嘶喊声,甚至有人跑到路上,殴打严连玉的尸体。

场面是极其混乱的。

过了好一段时间,纷乱才告平息。

大会终于宣布,取消“黑蟀”跑第三名的资格。

但跑第一的究竟是“金蹄追风”还是猴子马呢?

在人群最纷乱的时候,石九烧悄然离开赛马场。

严连玉的行动,已彻底失败。

他不但行动失败,而且还背叛了石九烧。

石九烧要杀龙城璧与猴子马,但他却向梅桃李的“金蹄追风”下手。

梅桃李是严连玉最大的敌人。

既是战场上的敌人,同时,也是情场上的敌人。

但现在,一切已渐烟消云散。

严连玉不杀龙城璧,结果却反而死在龙城璧雪刀之下。

石九烧不必听大会的宣布,已经知道结果将会怎样。

那结果将会是:“金蹄追风”跑第一,猴子马一样,也跑个第一。

奖品分配办法则如下:

醉春风三十罐——每人一半。

黄金五万两——奖予雪刀浪子龙城璧个人独得。

上官美凤——下嫁情圣梅桃李。

石九烧果然具有先见之明。

他的猜测,一点都没有错误。

上官骥是个精明的老人,也是赛马大会最高的掌权者。

他的决定,赢得了大众的一致喝采。

梅桃李是个痴情汉,他费尽心血,拼命追求上官美凤,现在己得偿所愿。

幸好他并不是一个令上官美凤生厌的人,当上官美凤获悉赛马招亲的结果之后,只是皱了皱眉头对父亲说道:“我不要嫁!”

——你若以为女孩子说“不嫁”就真的不嫁,那将会是一件愚不可及的事。

上官骥笑了,他立刻吩咐手下,着手准备替小姐办喜事。

于是,宝马别院上上下下,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五万两黄金,在宝马别院来说,并不是怎么一回事。

神马天尊上官骥富甲一方,每年捐赈灾民也花了好几万两。

但对于“简记”这个弱小的帮会来说,这一笔财富却是太重要了。

简天痴在金蹄堡中自尽,已获得了应得的报酬。

虽然他已死去,连这五万两黄金是怎样的都没有看过,但他一手创立的“简记”,却因他的死亡而趋向强大。

这是不醉神翁简天痴一向的心愿。

“简记”终于正式建立它的总坛了。

“简记”也不再称为“简记”,而改称为“不醉帮”!

不醉帮之名,是为了纪念不醉神翁简天痴而定的。

不醉帮正式成立,最不高兴的人,当然就是石九烧。

金蹄堡接二连三遭遇挫败,若不再打一场胜仗,恐怕士气将会全面下降。

石九烧已决定,趁不醉帮阵脚还未稳定的时候,来一个大举进攻。

这一战,是金蹄堡与不醉帮的生死之战。

但不醉帮的帮主究竟是谁呢?

直到目前为止,江湖上仍然没有人知道。

夜深沉。

无月、无星、风轻,气氛是沉寂的,也是肃杀的。

在不醉帮的总坛外,是一片清澈的绿湖。

但在如此夜色中,湖水已不是绿色的了,而是一片黝黑。

一连串巨大的灯笼,挂在湖边一座巍峨建筑物的飞檐下。

现在,每一个人都知道,不醉帮已成立了。

但不醉帮的帮主,仍然没有露面。

于是,各种猜测立刻不胫而走。

有人甚至怀疑不醉帮的帮主,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但了解龙城璧的人,都知道他绝不会去做什么帮的帮主。

龙城璧是一个过惯自由自在生活的人,做帮主远不如做浪子更舒适写意。

虽然身为一帮之主,可以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但龙城璧却并非一个权力欲很大的人。

所以,龙城璧绝对不会是不醉帮的帮主。

但无论他是不是帮主,不醉帮的成立,他的功劳最大。

金蹄堡与不醉帮势不两立,这是早已潜伏着的危机,并非一朝一夕间的事。

在这个肃杀的晚上,又将会发生些什么事?

静悄悄的晚上,突然出现了一群黑衣人。

不醉帮终于面临到第一次挑战。

这一个挑战,是不平凡的。

金蹄堡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包围着不醉帮的总坛。

石九烧已下了一道命令:“格杀勿论,不留活口!”

不醉帮总坛的左右,已被金蹄堡中的精锐高手,作弧形的包围着。

石九烧骑着一匹灰马,坚守南方。

而北方主攻的,则是金蹄堡的刑堂堂主金八霸!

金八霸脸上木然,毫无表情。

他率领着金蹄堡最凶悍的十二铁卫、五大金刚,准备从不醉帮总坛的背后攻过去。

这是许胜不许败的一战,但他彷彿心事重重。

他突然问崔放:“崔大,你对这一战的看法怎样?”

崔放又名崔大,他是金蹄堡中五大金刚的老大。

崔放的眼睛,闪烁着一股神秘的光芒:“难道金堂主对于这一战没有信心?”

金八霸叹了口气。

平时,他并不是一个喜欢愁眉苦脸的人,但今天,却似乎有点特别。

决定性的一战即将展开,不醉帮的帮主,仍然没有露面。

总坛外一片沉寂。

暴风雨的前夕,岂非往往也是如此?

八霸堂的堂主,当然就是金八霸。

但现在,金八霸的心腹手下,并不在他的身边。

五大金刚和十二铁卫,都是石府的精英高手。

这十七个人的武功,没有一个较为突出,也没有一个是庸手。

他们能守,更能攻。

无论敌人的攻击力量怎样锋锐,想闯过这十七人组成的固垒,并不容易。

金蹄堡能够有今天的成就,这十七个人居功实在不少。

但金八霸对于石堡主调派这十七个人跟着自己,似乎感到有点不满。

这件事别人看不出来,但崔放却看得出。

崔放是五大金刚的老大,他知道的事远比其他十六人更多。

其他的十六人,只对一个人尽忠,这人就是金蹄堡的堡主。

石九烧在出击行动最后一刹那的时候,把这十七个人调派,跟随金八霸。

而金八霸的手下,都被调到另一条阵线上。

同时,那十六个人都接到一个秘密的命令,这个命令就是:“崔大才是尔等的主帅!”

这一道命令,不啻已表明:“石堡主不信任金八霸!”

黑夜中,突然传来一连串凄厉的惨呼声。

金八霸的脸色变了,他深信自己的耳朵没有毛病。

其中一个惨呼声,是易翊发出来的。

易翊是金八霸的心腹手下,在八霸堂中,深获器重。

但现在,易翊显然已遭毒手。

易翊并非被不醉帮所杀,而是死在石九烧的手下!

金八霸的眼中发出了光,那是愤怒的眼光。

崔放冷冷的盯着金八霸,彷彿在说:“你完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局势再明显不过了。

金八霸就是简天痴的儿子,他的真正身份是——简活!

他不但是简天痴的儿子,也是不醉帮的帮主。

他一向隐瞒得很好,石九烧一直都没有发觉,金蹄堡的刑堂堂主,竟然是简天痴的儿子。

简天痴虽然看来疯疯癫癫,实际上却早已深谋远虑。

为了要把金蹄堡连根拔起,他不惜派出自己的儿子,在金蹄堡中作为卧底。

然而,石九烧也是一代枭雄。

自从梅桃李盗马事件发生之后,他便已开始暗中留意金八霸。

“金蹄追风”被盗,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凭梅桃李的本领,绝不足以在金蹄堡中盗取一匹马。

其间当然大有跷蹊。

简天痴被擒,继而嚼舌自尽,这件事金蹄堡中人知道的并不多,但消息居然给泄漏出去,更使石九烧动疑。

及至不醉帮成立之后,石九烧再三派人暗中调查,终于证实了一件可怕的事。

金八霸原来就是简天痴的儿子简活,也就是不醉帮的帮主!

简活在金蹄堡中的权力,仅次于石九烧。

但他的权力,是石九烧赐予的。

石九烧当然不会再信任他。

现在,崔放就是负责除掉金八霸的主帅。

十二铁卫、五大金刚,同时展开了诛杀叛徒的行动。

石九烧杀气满面的骑在马背上,双目凶芒闪烁。

他亲自下令,也亲自动手,把简活的心腹手下逐一处死。

同时,他也看见五大金刚、十二铁卫,已把简活陷入绝境之中!

十二铁卫,十二柄铁刀。

五大金刚,五种不同类型的武器。

十七个人,同时向简活展开最凶悍、最残酷的诛杀行动。

简活能够在金蹄堡中窜升到如此崇高的职位,他的本领固然非同小可。

但他实在无法同时抗拒这十七个人的拼命袭击。

短短数十招之内,他已身负八道剑伤,其中有三道剑痕,几乎深可见骨。

不出百招之内,简活就会变成“简直活不成”了。

然而,他的父亲简天痴生前所交的朋友,并不是白交的。

就在简活处境最凶险的时候,一个白发老人出现了。

这个白发老人,一腿微跛,但两只拳头却绝不好欺负,他刚出现,十二铁卫立刻就不见了两个。

这两个铁卫已变成了泥菩萨,连脸庞都被白发老人打成稀烂,一塌糊涂。

这个白发老人,就是医谷第一号神医时九公!

时九公一出现,虽然不能说得上是局势顿然改观,但最少已使简活松了一口气。

余下来的十铁卫,纷纷赶往对付时九公。

但时九公出现之后,又有一批白衣人从不醉帮总坛之内冲出来。

金蹄堡与不醉帮的正面冲突,终于爆发了。

石九烧突然冷冷一笑,大喝道:“拿杖来!”

立刻就有一个巨型大汉,恭恭敬敬的把一根金杖献上。

这一根金杖,是金蹄堡六大宝物之一的金蹄杖。

金蹄杖刚一亮出,远处已有人大笑道:“石堡主神功盖世,老子倒要来领教领教!”

高声挑战者,并非别人,正是杭州唐门的大少爷唐竹权!

唐门五绝指法,天下无双。

然而,唐竹权毕竟有点吃亏,因为他赤手空拳,不用兵器。

对付别人还不打紧,与石九烧对阵下来,却不免落了下风。

石九烧杀气腾腾,金蹄杖幻出杖影如山,好几次险些就把唐竹权的脑袋劈成粉碎。

唐竹权对拆数十招后,不禁脱口赞道:“石堡主果然有点道行,老子佩服!佩服!”

他口里说话很轻松,但情况一点也不轻松。

陡地,石九烧一声巨喝,身形急进,一杖疾点唐竹权心胸。

这一杖若点个正着,恐怕唐竹权今后再也不能喝酒了。

唐竹权身型胖大,而且已被石九烧占着上风,这一杖竟然无法闪避得过,只好怪叫一声,一掌拨开这一杖,以血肉手掌抗拒金蹄杖这雷霆万钧的一击,当然大大吃亏。

“叭”的一声,唐竹权总算避开一场大难。

但鲜血已从他的掌缘,汨汨不停地流下。

石九烧嘿嘿冷笑,再来一杖!

这一杖的力度比刚才更凶,速度也更快。

唐竹权突然不闪不避,也不迎不接,只是咧开大嘴,嘻嘻一笑!

好轻松的胖子,难道他活腻了!

不!他之所以如此轻松,是因为他的老朋友龙城璧已到,而且雪刀如电般闪出,替他挡开了石九烧的这一杖。

石破天惊的一击,终于给雪刀浪子从容接下。

石九烧的脸色很不好看:“龙城璧,你果然不愧是江湖上最杰出的年轻刀客!”

“石堡主太夸奖了。”

石九烧冷冷一笑:“听说你在掌功上的成就,绝不比八条龙刀法逊色。”

龙城璧既不承认,亦不否认。

石九烧冷冷道:“咱们对掌定赢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何?”

龙城璧莞然一笑,悠然道:“对掌不妨,然而不论谁胜谁负,胜者非王,败者非寇,又何必以成败论英雄呢?”

石九烧双目瞳孔一齐收缩,眯成一条线。

良久,他才轰声喝道:“说得好,本座就试一试阁下的龙心神诀,究竟有何威力!”

唐竹权脸上的笑容忽敛。

接着,又是“砰”然一声闷响。

只见两人四掌,已紧紧地相贴在一起了!

薄雾迷漫,湖边万籁无声!

这里虽然有无数的人,也有无数的兵刃,但所有的战斗,已突然停止!

每一个人的眼睛,都集中在龙城璧与石九烧的身上!

但十二铁卫、五大金刚,现在已全倒了下去!

他们虽然实力雄厚,但时九公出现后,这十七个人组成的战阵已见慌乱。

但更要命的,还是杀手之王司马血的碧血剑。

司马血突然无声无息的半途杀出,八招快剑,居然就把十二铁卫的其中八人杀死!

杀手之王的剑!

一剑出手,难留活口!

其他的人,亦分别在不醉帮帮众围攻之下战死。

金蹄堡的形势,逐渐不妙!

石九烧能否挫败龙城璧,重振军心,这是一个颇为重要的胜负关键。

四掌相交!

四目相投!

四只足印,同时向地面下陷!

只见石九烧的脸比火更红,龙城璧的脸却在逐渐发白。

倏地,石九烧一声暴喝!

暴喝之声震人心弦,沉寂的大地也彷彿为之风云变色。

四掌终于分开,两人同时踉跄向后倒退七尺。

龙城璧的神态,看来很憔悴,也很疲倦!

而石九烧,却像一个喝酒过多的人,脚步虚浮,眼神呆滞。

看他的样子,好像疯了。

他没有疯,他比任何人都更清醒。

他突然笑了。

但是,这种大笑之声,也是虚弱的、无力的。

一阵大笑过后,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本……本座一向都不……不相信……龙心神诀……能击败疯魔掌……现在总算……败得心服口……”

最后一个“服”字,他没有机会说出来。

他只能喷出一口鲜血!

然后,他就仆卧在湖边,完全不能动弹。

天残地缺疯魔掌,龙城璧已是第二次领教。

第一次领教疯魔掌,只是在长安城杀人巷中。

宗天武与陆飘练的是疯魔掌。

石九烧练的也是疯魔掌。

但两者相比,后者显然远胜前者。

毫无疑问,宗天武与陆飘所练的疯魔掌,是由石九烧所传授的。

但他们三人,却分别先后败在雪刀浪子的手下!

是疯魔掌不敌龙心神诀?

还是“邪不能胜正”?

龙城璧不晓得。

他现在唯一最关心的人,就是偷脑袋大侠卫空空!

时九公看见了卫空空便冒火。

“没出息,又给人打成这个样子,若不是老夫在此,你已进了枉死城!”

卫空空无话可说。

事实上,时九公是他的救命恩人。

如果没有时九公,卫空空已经死了两次!

卫空空的伤势逐渐痊癒了。

但是,他不能喝酒。

直到江湖情圣梅桃李与上官美凤成亲之日,他仍然不能喝酒。

别人喝喜酒。

他却在喝白滚水,连茶都不能喝。

唐竹权第一个感到不是味儿!

少了卫空空这个酒囊与他对饮,好像连醉春风这等佳酿也淡而无味了。

幸好龙城璧可以喝酒,而且喝的份量一点也不输亏。

喝下第三坛醉春风后,唐竹权忽然问龙城璧:“猴子马是不是真的跑了个第一?”

龙城璧淡淡一笑,道:“不错。”

唐竹权皱了皱眉,道:“为什么你不要上官美凤,却要了五万两黄金,难道黄金比女人更富吸引力?”

龙城璧摇头。

唐竹权咧嘴一笑,恍然大悟地道:“老子明白了,你是怕老子的妹子吃醋。”

龙城璧仍然摇头。

唐竹权一怔,道:“难道你不怕竹君撕掉你的耳朵?”

龙城璧沉默片刻,然后才淡淡一笑,道:“我是怕你寂寞。”

唐竹权怪眼一瞪:“怎会扯到老子的头上来了?”

龙城璧悠然笑道:“如果今天成亲的是我,又还有谁来陪你痛饮?”

唐竹权想了片刻,忽然拍桌大笑道:“不错,不错!老子的妹子果然有眼光,将来老子的老子若反对你和老子的妹子成亲,老子就与老子的老子拼命。”

唐竹权此言一出,哄堂大笑!

只有时九公,连连摇头,频说“此子胡闹”不已……

(全文完,“凌妙颜”OCR、“孙悟空”校对、“刀恨”提供武林版书影,“忆飞刀”二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