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璧喝酒远较司马血为少,他的头脑也好比司马血清醒得多。
他问段飞鹰:“你是来这里喝酒的,还是来找我和司马血的?”
段飞鹰道:“我从不喝酒。”
司马血大笑,道:“小孩子当然不该喝酒,你今年大概十七八岁左右吧?”
段飞鹰声音冰冷如前,冷笑道:“十年前大概是的。”
龙城璧道:“你来到这里找我和司马血,有什么事?”
段飞鹰冷冷道:“我是来给你们一个期限。”
龙城璧觉得很有趣,道:“一个期限?这算是什么意思?”
段飞鹰道:“我现在给你们半天的期限,并且限你们在黄昏之前,离开这里,最少有五百里之外。”
司马血差点没有把嘴里的酒,喷了出来。
龙城璧却还是微笑着,似乎一点也不生气,只是淡淡道:“五百里太远了。”
段飞鹰冷笑道:“你若肯离开这里,三百里大概也已经差不多了。”
龙城璧转身对司马血道:“他要我们夹着尾巴滚到几百里外,你肯不肯去?”
司马血反问道:“你呢?肯不肯?”
龙城璧忽然捧起一坛原封未动的千日醉,拍开泥封狂喝了几口,然后大笑道:“这里的酒既香且多,我怎会舍得离开这里?就算三五百里外有几百箱珠宝堆放着,我也绝不愿意离开此地。”
段飞鹰缓步走进小小酒馆,轻轻咳嗽了两声,道:“既然如此,你们将永远都不会离开小小酒馆。”
龙城璧道:“难道你打算在这酒馆里挖个坑,将我们埋在地底下?”
段飞鹰冷冷道:“你果然不笨。”
龙城璧突然亮刀出鞘。
“这是我的刀,风雪之刀。”他把刀轻轻扬了一扬。
段飞鹰看了一眼,终于还是不禁赞道:“好刀。”
龙城璧脸上的微笑已消失,目光锋锐犹更在刀锋之上。
“段朋友,你开的玩笑,应该适可而止了。”
“龙朋友,我从不和正在喝酒的人开玩笑。”
“你一定要试我的刀?”
“别人怕你这柄风雪之刀,但,我例外。”
龙城璧忽然大笑,段飞鹰却在他大笑声中,拔剑向他刺去。
好一招直捣黄龙,直刺向龙城璧的眉心。
龙城璧却立刻将手里的一坛千日醉向对方的剑锋上疾击。
一阵巨响,酒坛竟被段飞鹰这一剑震得爆裂。
碎片和酒,泻开满地的皆是。
但龙城璧的衣衫,却仍完整洁净,连一滴酒也没有沾湿。
因为酒坛被震爆的时候,他已像一只飞鸟般从窗口掠了出去。
段飞鹰大喝一声,挺剑直进,紧逼龙城璧。
在幌眼之前,段飞鹰又再刺出了十一剑。
这十一剑刺出之后,司马血的脸色开始变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收拾下段飞鹰的。
直到段飞鹰施展出真才实学之后,司马血才发觉这个黑衣青年的剑法,竟然犹在自己之上。
如果这十一剑,是向他自己刺发的话,司马血就算不立时败落,也必定处于下风。
司马血虽已喝了很多酒,但他未醉。
而且比许多没有喝酒的人还更清醒。
他甚至已开始替龙城璧担心……
龙城璧会过不少用剑的好手。
剑,一直是武林中最普遍的兵刃,但真正懂得怎样用剑的人,似乎却少得有如凤毛麟角。
但段飞鹰却太懂得用剑了。
他的心神,他的勇气,他的所有一切,甚至生命,都已交托在他手中的一柄剑上。
只有真正能够人剑合一的人,才算是个懂得怎样用剑的高手。
在出剑的时候,剑就是人,人也就是剑。
人与剑已没有界限之分。
这正是“剑在人在,剑毁人亡”的时刻。
这种时刻,也就是人与剑都完全发挥了最大潜力的时候。
这种人剑合一的剑法,也是天下间最可怕的剑法。
天下间懂得如此用剑,能够如此用剑的人,绝不会多。
能够抗拒这种剑法的人,也就更加少之又少。
幸好龙城璧就是其中一个。
段飞鹰连刺十一剑,剑势也连变十一次。
每一剑的去势,都从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方位刺去,每一着的变化,都是妙到毫巅,如非亲眼在旁目睹,你根本很难想象得到世间上竟有这种不可思议的剑法。
但龙城璧的身法,也随着段飞鹰的剑连变十一次。
他整个人都飘飘地悬在剑锋前不足三寸,看来竟像是被段飞鹰的剑,凌空挑起来。
但,此时此刻,他也不敢立刻反刀还击。
因为段飞鹰的剑,实在太快太急,如果他稍一松懈闪避,那比闪电还快的剑锋,立刻就会将他刺成一个黄蜂窟。
段飞鹰身形闪动,每刺出一剑,眉心便紧皱一皱。
他不相信龙城璧竟能在这十一剑之下,丝毫无损。
但直等到十一剑已发完之后,他不能不相信了。
然而,段飞鹰在第十一剑之后,仍有第十二剑。
那是石破天惊的一剑。
也是段飞鹰最感到骄傲的一剑。
连龙城璧都已被这一剑逼得无路可逃,无处可闪。
如果他还不反刀还击,他一定会死在段飞鹰这一剑之下。
但如果他出手反击,后果也一定极其惨烈。
不是龙城璧死,就是段飞鹰亡。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可能性。
就是两个都一齐要死。
就在两人交锋达到最千钧一发的紧张关头,小小酒馆门外,突然无声无息的出现了四个人。
其中三个,赫然竟是公爵堡七击侯里的寒星侯莫群山,风流侯赵美山和杀鹏侯羽绝山。
而另外一个,就是已经背叛了彭独公十五年的彭季霖。
彭季霖的武功,虽然不及彭独公,但毕竟也是个一流高手。
再加上七击侯的老五,老六和老七,这股力量当然是非同小可的。
彭季霖奉了霍八太爷之命,要带段飞鹰回公爵堡。
因为,段飞鹰已成为了霍八太爷的朋友。
霍八太爷请朋友回公爵堡,当然是邀请一个活的朋友。
如果段飞鹰死在龙城璧刀下的话,彭季霖便无法向霍八太爷交代了。
所以他绝不容许段飞鹰在这个时候跟龙城璧拼命。
就在段飞鹰即将与龙城璧硬撼的前一刹那,彭季霖突然解下腰间一块碧绿的玉石,向两人的中间激射过去。
这是彭季霖花了五万两,从京中碧玉斋里买回来的一件宝物。
平时,彭季霖连看都不肯让别人看,只是在睡觉的时候才拿出来把玩一番。
但现在,为了要阻止段飞鹰和龙城璧拼命,他扔出这块价值五万两的碧玉,就好像只是扔出一块麻石一样,一点也不心疼。
没有人料得到彭季霖的腕劲,竟然如此凌厉。
即使冷静地坐在一旁的司马血,也未曾料到彭季霖凭一块玉石,便化解了段飞鹰和龙城璧拼命的危机。
“当!”
几乎在同一时间之内,段飞鹰的剑和龙城璧的刀,都砍在那块碧玉身上。
世界上没有任何玉石,能够抵挡得住这一剑,这一刀。
这块值五万两的碧玉牌,也不例外,立刻一分为七八块,向四周激飞开去。
段飞鹰与龙城璧同时停手。
彭季霖却已一面朗声笑着,一面走了过来抱拳道:“两位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彭某甚佩服!佩服!”
段飞鹰缓缓道:“你就是彭季霖?”
彭季霖微笑道:“正是。”
段飞鹰冷冷一哂,道:“听说你想杀彭独公?”
彭季霖道:“彭独公专横霸道,逼压同姓宗亲兄弟,就算我要杀他,也不算是一件很不对的事呀。”
段飞鹰冷哼一声,道:“胡说!”
彭季霖诧然道:“难道你认为彭独公不该杀?”
段飞鹰冷冷道:“彭独公当然该杀,但除了我之外,谁都不许杀他,谁若比我先一步杀了彭独公,我就杀谁。”
彭季霖默然半晌,突然道:“如果比你先杀彭独公的人,是霍八太爷的话,你也敢杀霍八太爷吗?”
段飞鹰傲然道:“霍八太爷算是什么东西?他若敢杀彭独公,早就杀了。”
彭季霖大笑道:“好狂妄的少年。”
段飞鹰道:“你回去告诉霍惊山,彭独公绝对活不过今年腊月,但你也最好告诉他,别去碰彭独公。”
他眼中流露出一种怨毒无比的光芒:“因为我要亲手将他的肉一块块割下。”
彭季霖不再笑了。
他忽然发觉,段飞鹰果然是一个值得令人感到害怕的复仇者。
现在他唯一感到庆幸的,就是自己并不是彭独公。
如果彭独公知道世界上有一个段飞鹰这样的人,对他恨之入骨,欲食光肉,喝其血然后甘心的复仇者的话,他一定会连睡觉的时候都心惊肉跳。
可是,彭季霖并不知道段飞鹰为什么这样痛恨彭独公。
他和彭独公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彭季霖找段飞鹰,是要带他回去见霍八太爷。
结果,段飞鹰没有让他失望。
小小酒馆门外不远,早就有一辆华丽的马车在恭候着,彭季霖恭谨礼貌地,请段飞鹰上车。
段飞鹰道:“你为什么不上来?”
彭季霖露出一个神态暧昧的笑容,低声道:“如果彭某也上车,未免太没趣了,我还是骑马随后好一点。”
段飞鹰也不再问下去,掀开车厢的扇门。
车厢里竟然有个很骚媚,很美丽的女人。
这种女人,任何男人只要看一眼便足以心旌摇荡。
段飞鹰终于明白,为什么彭季霖有舒服的马车不坐,宁愿骑马随在后了。
车厢虽然不很大,但却已经堆放着三件最诱人的事物。
这里不但有个美丽妩媚风情万种的女人,同时更有一箱珠宝,和几坛美酒。
这一箱珠宝的价值,已足够买十幢房子,千亩良田做一个富甲一方的大富翁。
还有那几坛美酒,其中有一坛已经拍开泥封,酒香四溢,小小酒馆的千日醉若和这种酒一比,简直就比醋也不如。
可惜段飞鹰并不喜欢喝酒。
他不但不喜欢喝酒,连珠宝也竟然毫无兴趣。
还有那个女人呢?
他对她会怎样?
小小酒馆里,龙城璧目送段飞鹰踏上那辆华丽马车,在彭季霖和七击侯等人拥簇着离去。
龙城璧忽然转身向司马血道:“我实在有点担心。”
司马血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在为彭独公担心,恐怕他真的会被段飞鹰杀死?”
龙城璧叹了口气,道:“彭独公是老江湖了,你看他像个笨人么?”
司马血道:“他当然不笨。”
龙城璧道:“所以无论任何人替彭独公担心,都是多余的,比起担心自己会忽然发大财更加多余。”
司马血眼睛一亮,道:“难道你担心的人是段飞鹰?”
龙城璧缓缓道:“不错。”
司马血显然有点不懂:“你觉得这个年青剑手有什么地方不妥?”
龙城璧道:“他本来没有什么地方不妥,他剑法高强,人也聪明,而且很懂得布局。”
司马血一怔,道:“你看出他在布什么局?”
龙城璧道:“如果你和彭独公有血海深仇,你会不会在杀他之前到处宣扬说你要杀他?”
司马血考虑半晌,道:“不会,我绝对不会打草惊蛇的。”
龙城璧道:“但段飞鹰现在却刚好和你的想法完全相反,难道你不觉得其中有什么跷蹊?”
司马血的眼睛更加亮了,他突然一拍桌子,道:“他的目标,并不是彭独公,他可能甚至与彭独公毫无仇怨。”
龙城璧笑了笑,道:“不错,这完全只不过是他布下来的一个假局,目的就是希望混进公爵堡里。”
司马血点点头,道:“因为霍惊山曾表示过,任何与彭独公作对为敌的人,就是公爵堡的朋友了,所以段飞鹰就到处找彭独公的人来作对,冀图骗取霍惊山对他产生好感。”
龙城璧道:“你讲得一点也不错。”
司马血道:“但他这样做法,究竟目的何在?”
龙城璧皱眉道:“他的目的何在,是另一回事,问题是他这种手法,能否骗得过霍八太爷的眼睛。”
司马血道:“以你的看法,认为霍八太爷会不会看穿他的把戏?”
龙城璧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我也希望不会,只可惜霍八太爷实在是一个很精明的老人。”
所以,段飞鹰现在已经变成一只羊。
他正在送羊入虎口。
在公爵堡的大厅里,霍八太爷笑容可掬,和蔼而亲切地在招待段飞鹰。
霍八太爷心情好的时候,和一般普通人并无什么分别,有时候看来,甚至比许多心地善良的老人家还更和蔼可亲一些。
如果龙城璧也能够看见霍八太爷这张笑脸的话,他一定不会把霍八太爷形容为一只吃人的老虎了。
老虎就算会有笑容,也绝对不会笑得这样令人感到和蔼可亲吧?
霍八太爷将公爵堡里每一位身任要职的重要人物,都介绍给段飞鹰认识,简直就把他当作是远游归来的儿子一样看待。
段飞鹰原本冷冰冰的脸孔,在霍八太爷的殷勤招待下,居然变得温和友善了许多。
他甚至开始和霍八太爷有说有笑,无所不谈。
霍八太爷忽然道:“彭老板刚才告诉我,你把车厢里的那个女人像粽子般绑着,究竟有没有这回事?”
段飞鹰道:“有。”
霍八太爷诧声道:“你嫌这个女人不好?”
段飞鹰道:“她很好,但却有一个毛病。”
霍八太爷道:“她有什么毛病?”
段飞鹰淡淡一笑,道:“她喜欢对男人毛手毛脚。”
霍八太爷瞪着他,突然大笑,道:“从来只有男人向女人毛手毛脚,这个女人居然倒转来向男人毛手毛脚,这种毛病果然严重得很。”
笑声倏地一顿,突然转身向风流侯赵美山厉声喝叱道:“还不快去把那个婆娘的两只手都砍下来,也省得以后再丢人现眼。”
风流侯赵美山面色立刻一阵青白。
那个在车厢里引诱段飞鹰的女人,原来就是赵美山的老相好。
段飞鹰只不过随便讲两句,霍八太爷便竟然要他去把自己心上人双手都砍掉。
如果别人就算只是用树枝划损她的玉手,赵美山都一定会跟那个人拼命。
但现在霍八太爷却下命要他砍掉她的双手。
他纵然心里万分不舍得,却也不敢不照霍八太爷的命令去做。
段飞鹰突然听到不远处,一个女人大声嚎哭起来。
接着,赵美山回来了,手中捧着一只银盘。
银盘之上,放着两只血淋淋的玉手。
段飞鹰甚至看见这两只玉手,还能轻轻的在抖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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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八太爷和彭独公,都是令出如山,绝对不容许门下任何人,不听自己的命令的。
违抗他们命令的人,后果都必定不堪想象。
但霍八太爷的命令,却远较彭独公的命令残酷,而且有时侯根本无理可喻。
这对霍八太爷而言,他当然觉得很痛快。
但对别人来说,就会觉得很痛苦。
彭独公非到必要时,决不肯让门下任何一个人觉得痛苦。
但霍八太爷却刚好相反。
他认为公爵堡里每一个人,都应该随时随地准备为霍八太爷牺牲。
为霍八太爷牺牲性命,是一件值得光荣的,值得骄傲的事。
至于别人心里的想法,是否也和他这种想法一样,他可就一概不管了!
一个本来籍籍无名的段飞鹰,忽然间就变成了公爵堡里最受霍八太爷尊敬的贵客。
能够得到霍八太爷的尊敬,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霍八太爷甚至没有问段飞鹰,究竟和彭独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处处要和他作对。
霍八太爷只是向他作出保证:“只要你能杀彭独公,我绝不会比你更先出手。”
“彭独公一定要死,不过谁杀他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段老弟你肯出手效劳,我自然更加求之不得。”
“你放心在这里休息几天,彭独公就算有三只翅膀,也飞不到什么地方去。”
于是,段飞鹰就在公爵堡里,耽了下来。
他在等待一个报仇的好机会。
机会就在下个月的初七。
九月二十六日。
距离十月初七还有十天。
龙城璧和司马血,并没有在五鹏山庄里。
他两仍在金堂城,而且就在金胭脂阁中。
虽然金胭脂阁在不久之前,发生过一宗大血案,但现在已逐渐被人忘怀。
纸醉金迷,美人如玉的销金窝,本就是最容易令人忘记一切的地方。
但龙城璧和司马血,并没有忘记那件事。
彭独公更不会。
据说他现在已派人到公爵堡,要求霍八太爷把段飞鹰交出来。
因为段飞鹰是个杀人凶手,这一点是谁都不能否认的。
除了沈梅婆子之外,还有十三个妓女无辜死在他的剑下。
龙城璧对段飞鹰最反感的,也正是这一点。
沈梅婆子这种人,杀了并没有什么不对。
但那十三个手无寸铁的弱质女流,本来就已经很可怜,如果是龙城璧,他绝不会忍心施下这种毒手。
他发觉段飞鹰和霍八太爷似乎都是同一类型的人。
他们都同样精明能干。
而且同样凶狠、残酷。
只有这一类型的人,才能干惊天动地的大事。
可惜他们所干的大事,往往对人类会造成极大的损害。
他们绝不是英雄,而是枭雄。
英雄与枭雄,都只有胸怀大志,而且具备雄才伟略的人,才能够做得到。
英雄杀的是坏人,挽救一切好人。
但枭雄却不分好人坏人,只要任何人妨碍他的野心发展,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龙城璧呢?
他算不算是一个大英雄人物?
但无论他是不是英雄,他总不会是个枭雄。
因为枭雄永远只会为自己设想,绝不会理会别人的死活。
而龙城璧却关心世界上每一个人。
他有太丰富的感情,也有太多太多的仁慈和友爱!
唯一能令他狠下心肠诛杀的,就是那些已经完全缺乏人性的畜牲。
一个人若已缺乏了人性,就不能再算是人。
那些只能算是狗。
而且是专门咬死好人的恶狗!
这种恶狗,龙城璧就算每天杀一千一万只,他也绝不会皱眉手软的。
今天,金胭脂阁里就来了三只恶犬。
江湖上杀狗的人虽多,但这三只狗却很少人敢去尝试把他们杀掉。
因为曾经尝试过想杀掉他们的人,现在已经得到了最可怕的报复。
这三只“狗”,就是近十几年来心肠最毒,所练武功也最毒的绿袍三魔。
绿袍三魔的老大是蜈蚣手谢夜哭。
老二是砒霜掌典冥。
老三是穿腹爪符岳。
据说,这三个人就是百余年前名震天下幽冥帮帮主,幽冥老人严四再传弟子。
幽冥帮早已在百年前瓦解。
但严四的武功,仍然遗传了下来。
绿袍三魔的武功,就是当年严四睥睨江湖,赖以横行无忌的武功。
这些武功,每一件都歹毒无比,能够在绿袍三魔手下侥幸身免的人,直到现在还未出现过。
三张青白得发绿,毫无血色的脸。
三个形如槁竹,又高又瘦的绿袍人。
金胭脂阁自开始营业至现在,最难看最可怕的客人,似乎就是这三个人不似人,鬼不似鬼的妖怪了。
自从沈梅婆子死了之后,代替她这个职位的人是甘六婆。
甘六婆并不是个武林中人,胆子也比沈梅婆子小得多。
她一看见这三个绿袍怪客,差点没有哇的一声叫了出口。
这三个如此难看的客人,只怕没有任何一个妓女会愿意陪伴。
不过,甘六婆担心这一点却是未免有点多余。
因为绿袍三魔根本就并不是来找女人的。
他们要找的人,是龙城璧和司马血。
甘六婆听见这三个鬼魅一样的人,不要女人,却要男人,更加吃惊不小:“三位大爷大概搅错了,他们只不过是这里的客人,并不是男……男妓!”
谢夜哭发出一阵冷笑,突然一个耳括子便向甘六婆打去。
别人打耳括子,大不了痛一阵子没事,但谢夜哭的手奇毒无比,如果给他打着,那便势必肿着大半边脸去见阎王不可。
眼看这一个耳光立刻就要打在甘六婆的脸上之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冷喝之声,道:“手下留人。”
谢夜哭居然也真的听话,将已经快要刮在甘六婆脸上的手硬生生的收回。
甘六婆还不知道,自己刚才已在鬼门关里打了一个转,如果不是有人及时喝止谢夜哭,只怕她现在已经中了奇毒无比的蜈蚣掌力。
凭一句说话便救了甘六婆性命的人,当然就是龙城璧。
连龙城璧都感到有点意外。
他想不到谢夜哭居然真的肯停手,手下留人。
看来雪刀浪子龙城璧在江湖上的面子,已越来越大了。
谢夜哭也承认这一点。
“江湖上能喝得住老夫手下留人的人,你还是第一个。”
龙城璧淡淡一笑,道:“你就是谢夜哭?”
谢夜哭道:“除了老夫之外,江湖上还有谁的一双手,会是这种暗红色的?”
直到现在,甘六婆才看见,谢夜哭的一双手,竟然是暗红色的,就像是曾经被烈火烤烧过一样的。
龙城璧轻轻咳了一声,道:“三位来到这等烟花之地,找寻在下此等风月狂徒,不知道有何赐教?”
谢夜哭道:“咱们要找的人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砒霜掌典冥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冷冷道:“司马血在哪里?为什么还不滚出来?”
他的说话刚说完,司马血就突然出现了。
他这个人出现得突然,手中的剑来得更突然。
原来司马血兜了一个圈子,早就站在典冥背后四五丈之处。
典冥向来自负耳力奇佳,十丈内落叶之声绝对逃不过他的一双耳朵。
可惜司马血并不是一片落叶。
落叶之声虽然微弱,但司马血的轻功,却使他的脚步声比落叶还更微弱。
所以,司马血能够在绝对出其不意的情况下,连续向典冥刺出了四剑。
司马血是个职业杀手。
他的剑法,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杀人的剑法。
否则,他也不会被人誉为杀手之王。
典冥虽然武功极高,但在这种毫无防备情况下,又怎能避得过司马血这四剑?
总算他福大命大,及时闪开了其中三剑。
但第四剑他却已万万避不开去。
就在司马血剑尖直指典冥咽喉的一刹那,谢夜哭厉声喝道:“剑下留人。”
龙城璧刚才就是凭着“手下留人”这四个字,便救了甘六婆的性命了。
谢夜哭既然肯给龙城璧一个面子,司马血又何尝不可以放过典冥一次?
他果然也很听话,立刻收剑。
典冥刚才很意气风发,但司马血露了这一手,现在他的脸色已由青色变为灰黑色。
他想冲上去,和司马血再分高下。
但谢夜哭已伸手拦住了他,冷笑道:“二弟何必动气,这种人除了擅长背后偷袭之外,又还能有什么本事?”
龙城璧微笑道:“现在大家总算是一命换一命,谁也没有吃亏。”
谢夜哭冷笑。
龙城璧又道:“三位的来意,现在总该说一说了。”
谢夜哭忽然叹了口气才道:“有人用七颗黑珍珠的代价,要咱们令到两位离开这里。”
龙城璧道:“七颗黑珍珠?莫非就是柴达木高察尔王爷的七颗乌寒珠?”
谢夜哭道:“不错。”
龙城璧淡淡一笑,道:“据说乌寒珠能解百毒,三位是用毒高手,难道其中有人练毒掌的时候不慎有失,以致身染恶毒,自食其果了?”
谢夜哭哼了一声,道:“你很聪明,希望你别在这个时候做出傻事。”
龙城璧笑道:“何谓傻事?”
谢夜哭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就是傻事。”
司马血插口道:“这句说话,正是我想告诉三位的。”
谢夜哭道:“其实金堂城这种地方,一点也不太平,充满危险,两位又何苦逗留,枉自送掉大好头颅呢?”
龙城璧的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道:“直到现在,我才发觉名震天下的蜈蚣手,原来是个比老太婆还更婆婆妈妈的废话专家。”
司马血又立刻大笑,道:“骂得好,人家早已说过不走就不走,又何来这许多废话?”
谢夜哭突然道:“好,你们不走,我们走。”
司马血不相信他们真的会走。
但这一次他料错了。
绿袍三魔果然说走就走,而且一下子就走得无影无踪。
司马血喃喃自语道:“他们会不会再回来?”
龙城璧轻叹一声道:“他们当然会再回来。”
司马血道:“什么时候?”
龙城璧道:“今晚。”
司马血道:“他们为什么不立刻动手呢?”
龙城璧道:“难道你没有看见典冥的脸色?”
典冥在司马血四剑突袭之后,一张脸由青色变为灰黑色——那是一种只有在中毒者脸上才能看得见的灰黑色。
司马血猛然醒悟,道:“为了练毒掌而不慎身染恶毒的,就是典冥。”
龙城璧点点头,道:“初时我也只不过是在怀疑而已,直等到谢夜哭说走就走之后,我才敢肯定没有估计错误。”
司马血道:“如果不因为典冥体内的剧毒突然发作,他们也许早就出手要对付我们了。”
龙城璧道:“霍八太爷连乌寒珠也弄到手,这个人的本领确然神通广大。”
语声微顿,又自接道:“他越想我离开这里,我就越是要逗留在此。”
司马血笑道:“你本来就是一个喜欢故意执拗的人。”
龙城璧道:“霍八太爷一定会逐渐觉得,我是他的一颗眼中钉。”
司马血淡淡道:“而且是最大的一颗眼中钉,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来杀你。”
龙城璧忽然心中一动,道:“据说霍八太爷与高察尔王交情并不太好。”
司马血道:“何止不好,这两人简直曾经大有过节。”
龙城璧道:“那么这七颗乌寒珠,必然不是高察尔王爷送给霍八太爷的。”
司马血道:“但七颗乌寒珠,却已在霍八太爷手里,否则,绿袍三魔怎会听从他的差遣?”
龙城璧沉吟半晌,突然摇头道:“不对,不对,这件事我们可能由于太过主观了,绿袍三魔没有说是霍八太爷派他们来的,事实上他们也未必就只有霍惊山才能差遣得着。”
司马血道:“难道你认为绿袍三魔并不是霍惊山派来的?”
龙城璧道:“想我们离开这个是非圈的人,并不只有霍惊山一个,一定还有另外一些人,也想将我们除掉。”
司马血道:“你敢肯定这一点?”
龙城璧喘了一口凉气,道:“虽然我不能肯定,但我总觉得,绿袍三魔并不是霍八太爷派来的人。”
司马血眉心一皱,一时间想不出这些人是谁。
龙城璧虽然也不知道,但心中已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
龙城璧本来预料绿袍三魔会在今晚再来的。
但这一次,他也料错了。
绿袍三魔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因为他们离开金胭脂阁不久,立刻便已被十九个红衣人围住。
除了十九个红衣人之外,还有两个中年人,其中一个肩扎白布,曾经受过伤。
这十九个红衣人,就是五鹏山庄近十年来最杰出的年青武士。
他们的武功,虽然不算很高,但他们的精神,却十分可怕。
因为他们是彭独公在十年前开始亲手训练的。
彭独公训练他们最主要的一课,就是要训练他们有一种不怕死的精神。
只有不怕死的精神,才可以练成一套不怕死的武功。
彭独公教他们学的,就是不怕死的武功。
绿袍三魔,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十九个都在拼命的红衣武士,一齐向自己拼命。
谢夜哭这个时候,忽然想起了一种吃人鱼。
这种吃人鱼,每条只有一尺长,但人若掉进水里,这种鱼立刻就会大群拼命的窜过来,拼命的向他噬咬,直到剩下一堆白骨为止。
这十九个红衣武士的打法,就像这种吃人鱼。
名震天下垂数十年的绿袍三魔,结果竟然葬身在这十九个一齐拼命的红衣武士手下。
十九个红衣武士,死了三个,伤了三个。
这六个人,都是谢夜哭出手打伤或打死的。
至于典冥和符岳,竟已成为了强弩之末,连一点还手力量都没有,十九个红衣武士一涌上来,这两个就最先倒了下去。
连那两个站在一旁的中年人,也为之大出意料之外。
他们实在想不出,砒霜掌典冥和穿肠爪符岳为什么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这两个人,就是昔年纵横天下,中原五鹏的秦起鹏和燕如鹏。
下令围戮绿袍三魔的人,当然就是彭独公。
彭独公能够雄霸一方,抗御霍八太爷的野心进袭二十年,的确非偶然,更非侥幸所致。
典冥和符岳,如果不是身染奇毒的话,五鹏山庄的十九个红衣武士,绝不会在如此轻松的情况下完成任务!
那时候的战况,一定会比现在惨烈得多。
但如今,秦起鹏和燕如鹏还未曾出手,绿袍三魔已全部丧在红衣武士手下。
真正理由,只有绿袍三魔才会知道。
所谓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龙城璧只看出典冥身负奇毒,其实符岳身上的毒,比典冥还更严重。
严重到令符岳连一句说话,都未曾讲过。
因为他一开口动气,体内的毒力就会发作得更深,更快。
典冥和符岳中毒,并非由于练功失慎,走火入魔,而是两人曾经为一本练毒的秘笈,大家拼过一次命。
结果,两个都受了内伤,而且因此引致自己本身所练毒武功的毒气,渗进入体内。
唯一能救他们性命的,似乎就只有那七颗价值连城的乌寒珠。
乌寒珠,本是柴达木高察尔王爷的宝物。
但现在那七颗乌寒珠,已落在另一个人的手里。
黄昏!
彭独公亲自来到了金堂城。
金胭脂阁的西院,总共有七座大楼,二十八间花厅。
但现在西院已暂时停止接待宾客,变成了彭独公的大本营。
五鹏山庄的三大首脑,都在金胭脂阁西院的玺月厅中。
龙城璧和司马血当然也在座上。
彭独公保证,现在金胭脂阁已变成了一个固若金汤的城堡。
尤其是玺月厅的四周,更加满布临时设置的关卡,就算是一只小麻雀,想飞渡进入这里一百丈内,亦绝无可能。
因为彭独公下令,无论是飞来的,或者是爬进来的飞禽走兽,都一律格杀勿论。
若果是人,更加不必理会来者是何方神圣,总之先斩后奏。
彭独公对于自己的下属,一向充满信心。
他对于自己所发出的命令,更加充满信心。
虽然公爵堡曾数次击败五鹏山庄,但彭独公仍然对自己的属下充满信心,对自己充满信心,对五鹏山庄充满信心。
因为公爵堡未曾赢取最后的胜利,而五鹏山庄未曾面临到最后的失败。
彭独公深切了解,公爵堡与五鹏山庄之间,必定会发生一场最后的战役。
那一战的胜利者,才算是真正的大赢家。
龙城璧自始至终,从未低估过五鹏山庄的实力。
霍惊山并不是一个呆子,也不是一个胆小的懦夫,他在一连历次击败彭独公之后,为甚不乘胜追击,将彭独公的老巢加以彻底的剿灭。
那当然是因为彭独公仍然有庞大的实力。
在灯光之下,今夜彭独公的脸色似乎很好,心情也好像很开朗。
因为那十九个红衣武士已贯彻地执行了他发下来的命令,将绿袍三魔杀死。
绿袍三魔绝不是三个容易对付的人。
不但不容易对付,同时要邀请他们办事更不容易。
彭独公在这里的耳目向来十分灵通。
绿袍三魔还未到金堂城,彭独公便已得到消息,知道他们会来找龙城璧和司马血。
彭独公本也以为绿袍三魔是霍八太爷邀请来金堂城,特别对付龙城璧和司马血的。
但现在,他已不再认为如此。
指使绿袍三魔的人并不是霍八太爷。
因为乌寒珠并不在霍八太爷手里。
而且连霍八太爷也在派人调查,绿袍三魔是什么人邀请他们来到金堂城的。
彭独公开始怀疑两个人其中之一。
因为五鹏山庄里,出现了奸细。
这个奸细,已将许多五鹏山庄不少秘密泄漏出去。
而且,这奸细正在密谋计算彭独公和他的一切朋友。
所以,这个奸细将绿袍三魔弄到金堂城,目的就是要借刀杀人。
先杀龙城璧和司马血。
再杀彭独公!
可惜,绿袍三魔这一次弄得实在太不像话,除了谢夜哭还没有什么问题之外,典冥和符岳简直就已迹近于废物!
这一点,显然是大出阴险谋者意料之外的。
而且,彭独公认为这个奸细,就是秦起鹏和燕如鹏其中之一。
彭独公忽然向燕如鹏道:“绿袍三魔已经死了,你有什么意见?”
燕如鹏摇头,道:“没有。”
彭独公又向秦起鹏道:“你呢?”
秦起鹏微笑着,悠然道:“典冥和符岳这两个人,货不对办。”
彭独公叹了口气,道:“这两个人身染奇毒,而且毒已甚深。”
秦起鹏道:“除了乌寒珠,天下间大概已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挽救这种伤毒。”
龙城璧心中自不以为然,如果医谷中人亲自出手,仍然可以有救。
但医谷中人,当然不会为绿袍三魔治疗伤毒。
彭独公忽然道:“段飞鹰在霍八太爷的公爵堡里,已有十几天,他是否真的想杀我?”
秦起鹏道:“不会。他要杀的人,绝不会是彭大庄主。”
彭独公看着他,道:“你为什么这样肯定?”
秦起鹏道:“如果他真的要杀你,他岂会自露行藏,唯恐天下不知?”
彭独公道:“既然他要杀的人不是我,那么他真正要杀的人是谁?”
燕如鹏突然接口道:“段飞鹰要杀的人,当然就是霍惊山!”
彭独公笑了,他很满意秦起鹂和燕如鹏的答覆。
他笑了好一会,才道:“不错,段飞鹰要杀的人,就是霍惊山。”
龙城璧插口道:“段飞鹰和霍惊山有仇?”
彭独公道:“当然有,而且是不共戴天之仇。”
龙城璧道:“霍惊山曾经杀过段飞鹰的父母?”
彭独公道:“不错,段飞鹰的父亲段南,在二十八年前死在霍惊山的公爵七击剑下。”
龙城璧道:“段南,这个名字很陌生,似乎未曾听说过。”
彭独公道:“段南这个名字,你当然会感到陌生,因为这个名字根本就是假的,甚至连段飞鹰这个名字也是假的。”
龙城璧道:“彭庄主何以知道?”
彭独公淡笑道:“这些都是段飞鹰亲口告诉我的。”
段飞鹰在未曾大闹金胭脂阁前,便已秘密拜会过彭独公。
他将自己一个计划,向彭独公透露。
他要混入公爵堡。
所以,他首先就要布局,使到霍八太爷以为他与彭独公之间有仇。
其实,他一切都是在演戏。
这出戏只要瞒过霍八太爷,他就有机会混进公爵堡。
在十月初七那天,彭独公将会发动一次总攻击。
段飞鹰就在那一天,暗杀霍八太爷!
结果,彭独公同意了。
沈梅婆子被段飞鹰杀死,因为她已越来越不听彭独公的命令,彭独公早有意将她除掉。
任何人不听彭独公的命令,都只有一条死路。
但那十三个死在段飞鹰剑下的妓女,却未免死得冤枉。
而燕如鹏的受伤,当然也是其中一幕戏。
至于这些戏能否瞒过霍八太爷,彭独公就不管了。
因为即使段飞鹰失败,对于五鹏山庄是毫无影响的。
在彭独公面前,有两壶酒。
彭独公忽然对燕如鹏道:“如果我要你将这两壶酒都喝掉,你敢不敢喝?”
燕如鹏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反问道:“是不是这两壶酒是毒酒?”
彭独公眯眼一笑,道:“你猜对了一半,因为其中有一壶才是有毒的。”
燕如鹏道:“既然两壶都得喝下去,无论哪一壶有毒,喝下去的人也必死无疑了?”
彭独公也没有回答,只是道:“现在我要你把两壶酒都喝了。”
龙城璧和司马血,脸上皆露出吃惊色,不知道彭独公搅什么花样。
燕如鹏却连眉也不皱一下,拿起两壶酒,都灌进喉咙里。
两壶酒喝完,燕如鹏连一点异样也没有。
彭独公大笑,道:“你果然对我充满信心。”
燕如鹏道:“大哥既然要我喝下两壶酒,就算明知有一壶是毒酒,我也不会不喝。”
彭独公笑道:“你最先喝下的那一壶,的确是毒酒,但,第二壶的酒,却是解药。”
燕如鹏道:“未知大哥有何用意?”
彭独公道:“只不过是藉以试试你的勇气。”
燕如鹏默然。
彭独公突然冷冷道:“你以为连毒酒都敢喝,便足以表示你对我很信任,很忠心?”
燕如鹏脸色微微一变。
彭独公又冷笑着,道:“燕如鹏,直到现在,你终于现形了,你连毒酒都敢喝,显见那七颗乌寒珠已在你手里,绿袍三魔就是你从中搅鬼的!”
燕如鹏面色再变,手中突然撒出一蓬红色的烟雾。
彭独公怒道:“你竟用盲魂散!”
一蓬红色烟雾散开后,彭独公、秦起鹏、龙城璧与司马血纷纷退后几步。
燕如鹏却像是大鹏展翅,霍声向外飞了出去。
彭独公大怒道:“燕如鹏,你跑不掉的!”
可是,燕如鹏已在刹那之间,便冲出重围,负责关卡的人见是燕如鹏,并未加以拦阻。
盲魂散是一种含有剧毒的烟雾散药,尚幸数人闪避得快,否则已全遭毒手。
彭独公突然向秦起鹏道:“从今后起,中原五鹏就只剩下我和你了。”
燕如鹏背叛了五鹏山庄,已不再是五鹏之一。
彭独公又对龙城璧道:“十月初七,霍八太爷的七十大寿,我本来想送一份大礼去的,但现在我已改变了主意。”
龙城璧道:“你本来想送的礼物是什么?”
彭独公慢慢地道:“一口棺材。”
无论是谁,都绝不喜欢的礼物,就是棺材。
彭独公又道:“可是负责送这份礼物的人,原来竟然就是五鹏山庄的奸细。”
他原本订下的计划,是由燕如鹏押送棺材到公爵堡的。
彭独公冷冷一笑,道:“看来霍八太爷不但会在七十大寿那一天被杀,而且将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龙城璧忽然道:“那并不好,霍八太爷那口棺材,一定要送去。”
司马血道:“燕如鹏不送去,就由我送去!”
彭独公道:“那口棺材,本该有人躺着送去的,但这个应该躺下的人,现在还未躺下。”
司马血当然明白,那个应该躺下去的人是谁。
彭独公冷冷一笑,说道:“彭季霖这个反骨贼,迟早总会死在碧血剑下的,对不?”
司马血叹道:“十月初七那天,彭季霖若还能活着的话,我这副杀手之王的招牌大概也该收下来了。”
龙城璧笑了笑。
其实他的心中,比雪还亮。如果司马血真的要杀彭季霖的话,彭季霖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司马血之所以会“杀错无名小卒”,当然内里还大有文章!
十月初一。
每逢每月的初一、十五两晚,秦起鹏总会到金胭脂阁,尽量的享受。
最好的酒菜,和最好的女人,加起来就是最好的享受。
但秦起鹏很懂得自我节制。
他绝不会令自己沉醉在过份享受中。
过份的享受,会毁了任何一个男人的雄心壮志。
而且,更会令到武功退化。
秦起鹏不希望自己的一生,毁在醇酒美人之下。
所以,他只拣每个月初一和十五两天,作为宽容自己去享受的日子。
可惜,今天他并没有获得到真正的享受。
因为他刚从五鹏山庄骑着快马向金堂城进发,不久就遇到一个人。
这是一个要取他性命的人。
这人就是段飞鹰。
秦起鹏从未见过段飞鹰!
但他却一眼便已觉得,这个身穿黑衣的年青剑手,就是段飞鹰!
秦起鹏道:“你是段飞鹰?”
段飞鹰道:“不错”。
秦起鹏冷冷道:“看你的神态,似乎对秦某人并不友善。”
段飞鹰冷笑一声,道:“我来到这里,就是等你,然后杀你!”
秦起鹏怔了怔,道:“杀我?你为什么要杀我?”
段飞鹰道:“因为如果我不杀你,你迟早总有一天要来杀我的。”
秦起鹏仍然不懂:“我又为什么要杀你?”
段飞鹰沉默半晌,忽然道:“因为我已知道你的秘密。”
“秘密?”秦起鹏冷笑道:“我有什么秘密?”
段飞鹰淡笑着,道:“你不但偷了高察尔王爷的七颗乌寒珠,而且还有一个儿子。”
秦起鹏面色毫不动容,一只宽厚阔大的右掌却已按在刀柄之上。
段飞鹰又道:“你就是五鹏山庄里最大的奸细,出卖彭独公最多的人,是你而不是燕如鹏,而你的儿子,却在公爵堡中策划,要将霍八太爷的势力连根拔起,取其位而代之!”
秦起鹏冷笑道:“你说完了没有?”
段飞鹰道:“没有。”
秦起鹏扳着脸冷冷道:“说下去。”
段飞鹰道:“可惜你的计划,是行不通的。”
秦起鹏道:“你的想象力很丰富,可惜性命太短了一些。”
段飞鹰道:“现在,就算我不杀你,你也会来杀我了,对不?”
秦起鹏眼角微微闪动,眼里的杀机完全毕露。
段飞鹰道:“看来我的想象力,不但丰富,而且十分接近事实。”
秦起鹏忽然抽出金黄色的金鹏刀,一刀就向段飞鹰胸膛刺去。
段飞鹰身形立转,剑随步发,双腿向前一伸,低桩坐马反击一剑。
秦起鹏一刀刺空,怒哼一声,一片凌厉杀机,涌上面颊。
忽然,秦起鹏刀势一变,展开一套招式威猛的刀法。
一连三招,刀光罩向段飞鹰全身,来势之疾,有如电光石火。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另外一人闪进,又有另一卷刀光掩至。
秦起鹏面色一变,身如流矢后退,喝道:“是谁?”
一个蓝衣人淡淡笑道:“是我,龙城璧!”
像飞将军从天而降的,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秦起鹏叹了口气道:“原来是你。”
龙城璧道:“不错,是我。”
秦起鹏苦笑道:“为什么天下间会有你这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龙城璧叹道:“彭独公是家父的金兰兄弟,他老人家有麻烦,义侄帮帮手,又怎能算是多管闲事?”
秦起鹏望了段飞鹰,又再向龙城璧看了一眼,然后道:“你们两个早已约好了在这里向我下手吗?”
龙城璧道:“不错。”
秦起鹏忍不住向段飞鹰道:“你究竟真正的身份是谁?”
段飞鹰道:“你不必知道。”
秦起鹏面对着段飞鹰和龙城璧,已绝对没有取胜的把握。
但他仍然可以有机会突围而出。
直等到彭独公出现的时候,秦起鹏才知道自己已完全绝望了。
彭独公的出现,简直就像一阵突如其来轻风,在出现之前,谁也不容易察觉。
他就站在秦起鹏的背后。
“起鹏,你的计划完了,”彭独公叹了口气,道:“你用错了绿袍三魔,这件事使你露出了最致命的破绽。”
秦起鹏脸上忽然露出怨毒仇恨之色,他当然不会忘记,是什么人向他推荐这绿袍三魔作为杀手的。
这人就是燕如鹏。
秦起鹏一直很欣赏燕如鹏。
他知道燕如鹏其实也有极大的野心,他和自己一祥,都想彭独公垮台。
所以,他终于把燕如鹏勾上手,联合密谋计算彭独公。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了解燕如鹏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背叛彭独公。
但燕如鹏却又背叛了他。
而且将他一切秘密,都泄漏了出来。
绿袍三魔这件事,其实就是想让秦起鹏背黑锅。
燕如鹏一走了之,但最后承担一切罪状的人,却仍是秦起鹏。
不但秦起鹏掉落在这个陷阱里,连他的儿子也遭遇到同一命运。
彭独公又叹道:“你隐瞒得很好,连我也想不到,你居然已经有了一个二十一岁的儿子,而且还在十二岁那年,便成功地混进了公爵堡中。”
秦起鹏的儿子,刚好二十一岁。
因为他的儿子,就是七击侯里的老七——杀鹏侯羽绝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