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雪刀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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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浪子一刀 挽危为安

当龙城璧第一眼看见司马血的时候,不禁几乎吓了一跳。

因为司马血的脸,竟然是紫金色的。

许窍之挥了挥手,微笑道:“别紧张,他刚服药不久,所以,脸上呈现紫金之色。”

龙城璧不禁讶然道:“他服的是什么药?”

许窍之道:“天竺金蛇大还散。”

龙城璧眼睛里露出关切之色,道:“他受的是什么伤?居然要用到天竺的灵丹妙药?”

许窍之淡淡说道:“他的右胸中了一掌。”

龙城璧道:“什么掌力?”

许窍之道:“天竺幽灵杀!”

龙城璧大吃一惊,失声道:“天竺幽灵杀,岂非是天竺十三魔教总教主的独门秘学?”

许窍之道:“不错,天下间知道天竺幽灵杀这套功夫的人,还不超过三十个。”

龙城璧道:“难道司马血所中的一记天竺幽灵杀,就是千苍大师施下毒手?”

直到这个时候,司马血才说出第一句话:“不是他还会是谁?”

司马血一面说,一面掀开了衣襟,露出了右边胸膛。

一只灰暗的掌印,就像被火烙般的印在司马血的右胸之上。

许窍之目光在那掌印上一转,沉声叹道:“当他中掌之初,掌印是血红的,但还不到半个时辰就由红转蓝,再由蓝而转成紫黑。”

司马血接道:“天竺金蛇大还散虽然能驱邪治毒,但经过这许多天的治疗,掌印纵已颜色转淡,却仍未能完全根治。”

许窍之道:“并非不可以根治,而是时间上的问题,他每日服天竺金蛇大还散一次,最少要在百日之后,方能够完全复原。”

龙城璧的脸色一变,道:“我早就疑心那个千苍大师,但他又怎可能会是天竺十三魔教的总教主?”

司马血突地冷哼一声,道:“千苍大师早就已经死了。”

龙城璧闻言,并未感到十分意外。

因为他本就怀疑在紫霞厅里出现的那一个千苍大师的真正来历。

虽然他以前曾经见过千苍大师,而在紫霞厅出现的千苍大师,容貌上也并无什么分别。

但如果说唯一有所分别的话,就是这个千苍大师的脸色似乎一直都不怎样好。

当时,龙城璧已在这一点方面,加以精细的推测。

第一:可能千苍大师身有暗伤暗病。

第二:这个千苍大师根本就是冒牌的假货。

否则,千苍大师绝不可能会面色如同槁木。

正因如此,他不但没有怀疑司马血,反而怀疑这个突然而来的少林寺神僧。

现在,事情已开始渐露端倪。

在紫霞厅出现的千苍大师,根本就不是千苍大师。

第一个发现这秘密的人,是司马血。

司马血之所以发现这个秘密,并非无意之中发现,而是受人之托去侦查这个冒牌千苍大师。

托他侦查这件事的人,是个老妇。

这个老妇,就是千苍大师嫡亲姐姐。

千苍大师被暗杀,江湖上没有人知道,连少林寺方丈都不知道。

因为他是死在他姐姐家门之外的。

千苍大师在少林寺耽了几十年,才第一次去探访姐姐,想不到还未踏进门口,便被人暗杀。

杀他的人,竟然是他的姐夫。

但他的姐夫杀了千苍大师之后,又立刻被两个蒙面杀手暗杀。

这种暗杀中的暗杀,在江湖上可谓屡见不鲜。

第一个暗杀的人,往往是为了一笔可观的酬劳。

而第二个展开连环暗杀的人,目的却也只有一个。

杀人灭口!

千苍大师被杀之后,竟然整张脸皮被人剥去。

剥去千苍大师脸皮的目的,当然只有一个。

有人要冒充千苍大师。

但这些人却终归忽略了一件事。

他们没有闯进千苍大师姐姐的家里,把他的姐姐也杀掉灭口。

他们只是杀了千苍大师的姐夫,和一个老仆妇。

他们可能以为那个老仆妇,就是千苍大师的姐姐。

因为那天,老仆妇穿得很华丽,很整齐,无论是谁都不会以为她只是个女仆人。

他们当然不知道,那个老仆妇穿得这样华丽整齐,只因为她正准备回家去看她的准女婿。

谁知还没有见着准女婿,她的咽喉便被一条又粗又长的皮鞭勒实,直至气绝。

人间的悲剧实在太多。

那些被人枉杀而进枉死城的人,可能就是所有悲剧中最可悲的一种吧?

最后,千苍大师的姐姐亲自去找司马血。

她将这件事情原原本本的向司马血泣诉,然后,将她所拥有的一切财物,都交给了司马血。

她要司马血杀掉那个剥下她弟弟脸皮,冒充千苍大师的人。

但司马血没有接受她的一分一毫。

他说:“什么钱我都要,但寡妇的私己积蓄,就算我穷得要饿死也绝不要。”

老妇的脸色立刻苍白。

但司马血又冷冷道:“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替你去办,反正近来我并不穷,免费做一次亏本生意却又何妨?”

然后,他大笑狂歌,拥着一坛陈年美酒而去。

老妇的目光,尽是感激之色。

她相信司马血。

因为在江湖上,“司马血”这三个字就是一面金漆招牌。

司马血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只要他答应过替你去办一件事,你就可以放心。

绝对的可以放心。

因为除非他突然死掉,否则这件事他无论如何一定都要办得彻底,彻彻底底。

不过,他实在料想不到,要冒充千苍大师的人,竟然就是天竺十三魔教的总教主。

同时,更是中原千魔盟的副盟主!

所以,他去行刺他的时候终于失手。

他刺他一剑,但竟然刺了个空!

跟着,十三魔教总教主,反手就是一掌。

那是诡异狠毒已极的天竺幽灵杀。

一掌击至,司马血右胸中掌,立刻吐血,他甚至连手中爱逾性命的碧血剑也保不住,被十三魔教总教主夺去!

司马血跄踉撤退!

十三魔教总教主一味冷笑,没有追赶,只是手中不停挥舞着那柄碧血剑。

“好剑,真是一柄好剑。”

他不去追司马血,因为司马血挨了一记天竺幽灵杀,已无异是个死人。

一个死人,就算现在还能逃,又能逃得多远?逃得多久?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

名满天下的医谷谷主许窍之,也在开封府里!

天下间唯一能够挽救司马血性命的人,也许就只有许窍之一个。

当司马血行刺天竺十三魔教总教主的时候,这位总教主本来就已没有了右臂!

在紫霞厅里,他故意装成被斩断一臂目的就是要掩饰他本来就是一个独臂人。

至于那十几个灰衣僧人,当然也并非真的是少林寺的僧侣,而是天竺十三魔教总教主的心腹。

现在,事情已经很明显。

千魔盟主西门飘敢于大张旗鼓,冀图与东方无忧一决高下,就是仗着有天竺十三魔教总教主的支持。

但人算不如天算。

他们之间的合作,并不如想像中般愉快。

西门飘将千魔盟副盟主这个重要职位给了对方,但对方依然意犹未足。

十三魔教总教主的目标,是要将千魔盟完全控制在自己的掌握之下。

西门飘终于发觉到,自己引狼入室,竟把一只野心比自己还大的豺狼带到千魔盟这个组织里。

于是,他开始了行动,要消灭对方。

谁知他的盟主夫人,也竟已变成了对方的一着棋子,西门飘叫任月嫦怂恿龙城璧去杀副盟主,但任月嫦却反过来,要龙城璧去杀西门飘。

直到龙城璧与西门飘交手的时候,冒牌千苍大师来了。

当时龙城璧还不知道这个千苍大师,原来就是千魔盟的副盟主。

但是西门飘一看见千苍大师独臂仗剑而来,便已认出他根本就不是千苍大师,而是盟里的副盟主。

但太迟了。

副盟主趁着西门飘与龙城璧缠斗得难分难解的时候,刺出了狠辣无比的一剑。

威震中原数十年的绝情帝主,就这样地死在碧血剑下。

黄昏。

医谷之外,突然来了一个大和尚。

这是名副其实的一个大和尚,不但头大,身形阔大,连一对脚也大得惊人,那双芒鞋简直就像两只肥大的水鸭子。

这个大和尚约四十五六岁年纪,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座肉山一样。

一个体型如此庞大的人,当然不大喜欢走路。

即使是骑马,驮着他的那匹马也一定活受罪不少。

现在,大概得要为他胯下的青骢马松一口气了,它驮着他,在五天之内竟足足走了一千七百里路。

——就算是一匹千里良驹,驮着一个这么样的大和尚,只怕也得跑慢一半。

大和尚当然明白这一点。

所以,他平时绝少出外走动,就算偶然到外边走走,也绝不会走得太远。

因为他很疼这匹青骢马!

可是,现在他究竟为了什么事,竟然不远千里迢迢,在几天之内由西域赶到这里。

这个大和尚,除了头顶光秃之外,其实一点也不像和尚。

他喜欢喝酒。

越烈的酒越喜欢喝。

他喜欢吃肉!

狗肉和人肉都照吃不虞。

他也喜欢杀人。

而且,他所杀的人,每一个都是和他一样喜欢杀人的人。

但他从来都不杀女人。

他不但不杀女人,甚至连伸手去摸一摸女人也不敢。

因为他练的五雷童子功,是绝不能够接近女色的。

这个大和尚唯一像和尚之处,也许就只有这一点。

——戒绝女色。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但何谓色色空空,大和尚就一概不懂了。

这个大和尚,就是西域最霸道,最野蛮的呼呼和尚。

呼呼和尚虽然威震西域,但他曾三入中原,结果却碰得一鼻子灰才回去。

因为江湖上有两句说话!

“西域呼呼,中原苦苦。”

西域呼呼,就是指呼呼和尚。

而中原苦苦,却是指武当苦苦道人。

呼呼和尚三入中原,目的就是找苦苦道人一决高下。

可是,他三次都吃了败仗。

到了第三次,苦苦道人被他缠得气愤不过,终于一掌把他打个半死不活,气若游丝。

眼看这个和尚快要魂归极乐了,连苦苦道人都吓了一跳。

其实当时苦苦道人也并不是有意取他性命,只不过一时气愤,出手重得出奇而已。正当苦苦道人束手无策的时候,许窍之突然出现!

医谷谷主一到,呼呼和尚这条性命总算是捡回来了。

自此之后,呼呼和尚在中原武林里,有了两个好朋友。

这两人当然就是苦苦道人和许窍之。

现在,呼呼和尚不远千里迢迢赶到医谷,就是因为许窍之曾经在十天之前,派人到西域找他,说有一件紧要的事,叫他非来医谷不可。

许谷主要呼呼和尚来医谷,就算没有紧要事,呼呼和尚也一定会到。

这是呼呼和尚第四次入中原。

呼呼和尚喜欢喝烈酒。

医谷之中,烈酒多的是,这些不但是烈酒,而且也是好酒。

这里不但有好酒烈酒,而且还有佳肴美菜。

而且其中还有呼呼和尚最喜欢吃的一种佳肴。

呼呼和尚咧开血盆大嘴,对许窍之道:“好酒!好肉!”

对呼呼和尚来说,最烈的酒就是最好的酒。

而最香的狗肉,就是最好的肉。

呼呼和尚虽然也吃人肉,但他觉得最好吃的肉始终还是狗肉!

人肉的味道,似乎总有点腥臭。

许窍之忽然笑道:“大师觉得人肉味道腥臭,大概只有一个原因。”

呼呼和尚一面把一条狗腿塞进嘴里,一面道:“什么原因?”

许窍之笑着,道:“因为你吃的人肉都是男人的,如果你吃的是女人肉,也许你就会发觉人肉比狗肉还香千百倍了。”

呼呼和尚一听见女人这两个字,立刻就眉头大皱,连连摇头道:“你若要老子吃女人的肉,老子宁愿天天都吃斋菜豆腐了。”

天下间吃狗肉的和尚已经不多。

自称老子的和尚,恐怕更是只此一家,并无别号了。

今夜雾浓,不见白月。

幸好呼呼和尚从来都不理会天上究竟是有月抑或是无月,他所关心的只是桌上有酒抑或无酒。

桌上酒三坛,都已尽空。

这三坛酒,其中最少有两坛已灌进呼呼和尚的肚子里。

这种酒两坛到肚,就算是耕田的大牛都可以把它灌得爬不起来。

但呼呼和尚不是一条没有酒量的大牛。

两坛酒对他来说,根本就和普通人喝半杯酒没有什么分别。

许窍之当然知道呼呼和尚还不够瘾。

但他并不是叫呼呼和尚从西域老远赶来喝酒的。

如果呼呼和尚喝醉了,最少都要躺在床上睡上两天。

呼呼和尚喝醉并不打紧,但得要问完他几件事之后才行。

问完了事之后,就算呼呼和尚醉上十天八天也不打紧。

一桌前,四人围坐,分据东西南北四个方位。

坐在正东的,是许窍之。

坐在正南的,是龙城璧。

坐在正西的,是司马血。

坐在正北的,是呼呼和尚。

现在,呼呼和尚变成了大人物,许窍之等三人不停轮流地向他发问。

“你常到天竺?”

“大约五年一次。”

“天竺最庞大帮会是否十三魔教?”

“不错。”

“你曾见过十三魔教的总教主?”

“见过。”

“见过几次?”

“一次。”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是一个独臂老人。”

“独臂老人?他缺的是左臂?”

“不,是右臂。”

“他的武功如何?”

“很厉害,厉害得教老子见了他就心寒。”

“你见过他的武功?”

“见过,因为老子看见他的那一次,是在一间食店内,当时他正与一个中原武林高手火并。”

“中原武林高手在天竺与十三魔教总教主火并?那人是谁,大师可曾知道?”

“老子认得他,他就是苦苦道人的师叔。”

“难道……难道竟是在几年前神秘失踪的寒腾道长?”

呼呼和尚道:“不错,就是这个武当派的老牛鼻子。”

“大师可知道他们火并的原因?”

“听寒腾道长语中所说,似乎是魔教总教主偷了武当一本秘笈,寒腾道长要他交回出来,但魔教总教主不肯,所以就打了起来。”

“结果寒腾道长败阵了?”

“当然,而且不出三招之内就败阵,给魔教总教主一剑穿心杀死。”

“寒腾道长临死前有没有讲过什么说话?”

“有,他临死前说了六个字。”

“他说的是什么?”

“他说:‘诸葛拜,你好狠……’然后就断了气。”

诸葛拜!

原来天竺十三魔教的总教主,竟然是三十年前名动江湖“摩云神剑”诸葛拜!

诸葛拜在三十年前华山论剑台,败于魔神双鹤的双鹤剑阵之后,从此就江湖上绝迹。

其后有人说他离开了中原,远赴天竺隐居。

但一般都认为此乃传说而已,不值得过份相信。

然而,武当派却仍然为了这个传说,便出动了几位辈份极高的长老人物,特地前赴天竺找寻诸葛拜。

这件事,江湖上的人没有人知道。

因为这是武当派的秘密。

——任何门派内部出现了家贼,通常都绝不会张扬出去,因为这毕竟是一件丑事。

——诸葛拜在华山论剑台吃了败仗之后,跟着就变成了武当派的家贼。

——因为他偷取了武当派的镇山之宝,十玄真经。

然而,诸葛拜又何以会断了右臂?

同时他又为什么会成为了天竺十三魔教的总教主?

还有,他的天竺幽灵杀又是学自哪位高人异叟?

这其中的一切,呼呼和尚不知道。

龙城璧、许窍之和司马血也不知道。

但龙城璧却在推测。

“诸葛拜很可能在天竺另外投师学艺,所以才会练成了天竺幽灵杀,他这位天竺师父,更可能就是天竺十三魔教的前任总教主,所以他才能承继他师父地位。”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得很。

然而,诸葛拜又何以会不见了一条右臂?

当年论剑台一战,诸葛拜虽然败阵,但他并没有受伤。

显然,他这条右臂是在天竺才被人废掉了的。

这其中又有些什么曲折?

诸葛拜挟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卷土重回中土,当然是一件大事。

尤其是对于魔神双鹤来说,更加是一大事。

因为士别三日,尚且要刮目相看,何况诸葛拜离开中原已三十年之久?

双鹤园,就是魔神双鹤的居处。

这个双鹤园,当然也就在医谷之中。

当许窍之获悉诸葛拜就是天竺十三魔教总教主,也是千魔盟副盟主之后,他立刻就和龙城璧来到了双鹤园。

他要缪平和孙朋柳都知道这件事。

缪平已被割断了咽喉。

而孙朋柳,却被一柄长剑,整个人悬空插在一条木梁之上。那柄剑,正是他自己的神鹤剑。血仍在滴。

但杀人者的踪迹却已杳。

忽然间,龙城璧发现在孙朋柳的胸前,插放着一封信。

其实那不是信,是一张短笺。

“杀人者,天竺残宗宗主也。顺残宗者生,逆残宗者亡。”

下面没有署名,却有一滴红血。

残宗!

残宗宗主!

就在龙城璧许窍之两人相对愕然的时候,一冲天突然像旋风般冲了进来。

一冲天的手里,紧紧的握着那柄长柄金刀。

当他一看缪平躺在血泊中,硬挺挺动也不动的时候,整个人简直就像个疯子。

“谁杀了他?谁杀了他?”

声音既沙哑又尖锐,几乎可以把狮子的耳朵都震破。

金刀随即狂挥,见到了任何东西都用力的劈下去。

一时之间,古董架上二三十件价值连城的瓷玩,都被金刀劈成粉碎。

“谁杀了缪平?谁杀了缪平?”

一冲天仰天狂呼,声音凄厉,仿如夜枭。

直等到他看见孙朋柳也被长剑钉在木梁的时候,一切声音忽然都静止下来。

一冲天岂能相信,他的两个结拜兄弟,都在同一时间被人杀掉?

一冲天突觉得整个人都在瘫软的状态中。

许窍之将那短笺递上。

一冲天看完之后,不禁脸色铁青,重重抽了口凉气:“残宗!天竺残宗竟然来到中原杀人,这到底成一个什么世界!”

许窍之一怔,道:“师伯你曾到过天竺?”

一冲天叹道:“当然去过,而且曾经和天竺残宗的高手拼过命。”

许窍之道:“残宗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

一冲天望着悬空的孙朋柳,眼睛却木然无采:“残宗,是天竺十三魔教的第十三教,教名叫残宗。”

“残宗在十三魔教之中,排名最末。”

“残宗在十三魔教之中,人数也是最少。”

“但残宗却已经统治了其他十二魔教达三百年之久。”

“在天竺武林中,残宗宗主被称为鲁萨苏依苏度。”

“鲁萨苏依苏度,就是诸魔之魔,诸邪之邪的意思。”

“残宗之所以称为残宗,是因为教中之人,皆必须身负残废才能成为组织的一份子。”

“所以,任何人要加入残宗,首先要具备某种残废的缺憾。”

“不过,残宗教规严限,每隔五年只准十个残废者加入。”

“残宗中人,虽然全皆身负缺憾之辈,但残宗武功,却是天竺之中最厉害,也最毒辣的武功。”

“一年前小长安凤铃阁有十位武林高手自动割鼻切手斩足,老夫早就怀疑与天竺残宗有关。”

“但老夫仍未料到,天竺残宗竟然杀到中原武林,看来大劫临头之期不远矣。”

“可是,残宗宗主现在究竟是谁,老夫却不知道。”

一冲天不知道。

但龙城璧与许窍之却知道。

当许窍之将诸葛拜已成了残宗宗主一事,告知一冲天之后,一冲天忽然大笑起来。

但这种大笑,却已迹近乎大哭。

“原来寒腾道长神秘失踪,就是死在天竺残宗宗主之手,而天竺残宗宗主,竟然就是诸葛拜这独臂贼!”

一冲天一面说,龙城璧一面思索。

“诸葛拜杀了魔神双鹤之后,下一个步骤将会怎样做?他又会继续杀些什么人?”

魔神双鹤死了。

绝情帝主西门飘也已死了。

而东方无忧曾经与诸葛拜比拼过内力,结果武功尽失……

一想起东方无忧,龙城璧突然猛然醒悟。

诸葛拜下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东方无忧。

东方无忧虽然武功已失,但他仍是武林盟主,他的势力依然存在。

诸葛拜既图染指中原,他就绝对不会放过东方无忧。

当时诸葛拜虽然废了东方无忧武功,但他一定是想杀他才甘心的。

很可能诸葛拜想杀东方无忧时,情况突然起了变化所以才令诸葛拜未能得逞。

但诸葛拜一定会再来。

他一定会杀东方无忧!

龙城璧的推测,完全正确。

当时,诸葛拜的确是想杀掉东方无忧的。

但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东方无忧座下的十八名精英高手及时赶到。

所以,诸葛拜才功败垂成,匆匆的撤退。

但他确已决定,东方无忧和西门飘这两个人,都一定要杀!

因为这两个中原武林的霸主一除,整个中原武林势必大乱。

大乱出枭雄。诸葛拜正希望能够趁乱局混水摸鱼,好好大干一番霸业。

但他心头最痛恨的人,却还是三十年前在华山论剑台将他击败的魔鹤缪平,和神鹤孙朋柳。

所以,在杀东方无忧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先来一闯医谷,将魔神双鹤杀掉。

八月初十,晨。

今天没有日出,漫天乌云,隐隐传来风雷欲雨的气势。

风已吹。

但雷未响,雨也未下。

就在雷雨前的一刻间,火云宫突然一如其名,火光熊熊,火云涌现。

有人纵火,烧火云宫。

放火的人,当然就是天竺残宗里的剽悍份子。

火光一现,随即杀声四起。

龙城璧的猜测,完全没有错误。

诸葛拜下一个步骤,果然就是要杀东方无忧。

诸葛拜现在不但是天竺残宗宗主、天竺十三魔教总教主、千魔盟盟主,同时,似乎连东方无忧这个武林盟主的宝座也在掌握之中了。

诸葛拜如今已不再年轻。

还差三个月,就是他七十六岁寿辰。

但他觉得在这七十多年的生涯里,最得意、最兴奋的还是今天。

火烧火云宫,是何等风光,何等壮大之举?

敢问天下武林,除了他诸葛拜之外,又还有谁能够做得出这样具气魄的大事?

现在,他已不再用任何的易容术。

他恢复了当年摩云神剑诸葛拜的庐山真面目。

唯一和三十年前不同的,就是如今的诸葛拜,毕竟老了,老得满头白发,满面皱纹。

而且,他的一条右臂已断。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地奇怪。

他老了,右臂也不见了。

但反而比他壮年双臂健全的时候,还更可怕千万倍。

熊熊烈火,开始将偌大一座火云宫吞噬。

东方无忧下令,无论是谁,都不能救火。

因为他们现在所面对着的敌人,远比这场烈火更可怕、更危险。

如果他们在这个时候还忙着去救火,一定会把头脑弄得更昏乱。

此时此地,只要有半分差池都足以致命。

致所有人的死命。

所以,东方无忧下令:“谁救火,谁就是叛徒,杀无赦。”

火云宫,一向是藏龙卧虎,隐异匿奇之地。

东方无忧能够高踞武林盟主多年,除了他本身德高技强,条件充足之外,最主要还是他有火云宫作为他的势力根据地。

不少武林上的公案,往往在无法解决的时候,火云宫的人便会出现秉公处理。

是以火云宫之中,自然不乏武功高强,才智绝顶之士。

然而面对强敌,唯一可以扭转强弱之势的,却是斗志。

斗志有时候甚至远比实力重要。

东方无忧甘愿弃大好庭楼宫苑,任由敌人焚烧,就是要换取斗志,换取火云宫中每一个人的斗志。

借城背一的斗志。

敌忾同仇的斗志。

“你烧了我们的窝,我们决与你拼到底!”

东方无忧很了解火云宫里每一个人。

他知道他们对于火云宫,都有一份浓厚的感情。

无论是谁放火烧火云宫,他们都一定会跟他拼命。

就算放火的是阎王老子,他们都会拼到丰都城里去!

烈火烧了好一会,忽然天降大雨。

雨点比黄豆还大。

还有雷声,阵阵震耳欲聋。

据说秋天除非没有雷雨,若有雷雨,一定会比夏天来得更势凶、更激烈。

现在看来,似乎真的不错。

雷雨之声一响,火云宫中立刻传来一阵欢呼之声。

因为这场大雨,竟将快要被烈火吞噬的火云宫,在千钧一发之际得以幸存。

虽然烈火已开始四周蔓延,但仍未将火云宫完全毁灭,只不过烧去部分而已。

滂沱大雨之下,东方无忧所领导下的一群人,斗志更加坚强,更加旺盛。

大雨中,火焰已熄。

但火云宫中的怒火,却已燃烧起来。

东方无忧率领着一群高手,终于面对着诸葛拜。

诸葛拜冷笑连声,残宗高手立刻将东方无忧等人围在一角。

东方无忧容颜似乎已觉憔悴,不如昔日。

诸葛拜心中有数。

他曾与东方无忧比拼过一次,但当时他仍未知东方无忧竟因这次比拼而武功尽废,但后来,他终于知道这件事。

他所以能够知道这件事,当然是因为他在火云宫中,已布下了卧底。

诸葛拜既有雄霸中原的野心,当然也得要有雄霸中原的本事。

论到本事,诸葛拜也不低能,最少,强如西门飘这等人物亦已栽在他的手下。

东方无忧是否也将遭遇到同一命运?

对于这一点,诸葛拜充满信心。

他对残宗这个组织充满信心,对自己更加充满信心。

一个人如果没有信心,别说做这种大事,就算吃饭也可能会被饭团噎死。

但诸葛拜并非饭桶,他连铁刀都敢咽进肚子里。

然而,东方无忧统领中原武林已垂数十年,又何尝是个饭桶呢?

最少,西门飘是及不上东方无忧的。

诸葛拜能够令西门飘栽得贴贴服服,但是否能够连东方无忧也打垮,这倒要看看命运之神的安排了。

命运之神,有时候也许会打瞌睡。

当命运之神在打瞌睡的时候,掌握命运的人,就是人的自己本身。

东方无忧一向藐视命运学说,就算命运之神不打瞌睡,他都决不让自己的命运,给一个不认识的“神仙”去掌握。

“命运永远都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东方无忧永不低头,也永不慨叹乎言之什么“时也、命也、运也”之类说话。

诸葛拜的野心,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得更清楚。

诸葛拜由天竺重返中原,他也比任何人知道得更清楚。

身为一代武林盟主,如果连消息都不灵通的话,他早就已经死了不知多少次。

诸葛拜在火云宫中布下了卧底,东方无忧也知道。

但他无法确定,这个卧底究竟是谁。

不过,他知道这个卧底,迟早总会现形的。

今天,也许就是狐狸要露出尾巴的时候了吧?

碧血剑在诸葛拜手中。

东方无忧就在诸葛拜的面前,不足一丈。

诸葛拜突然冷笑复冷笑。

东方无忧身旁的左右二老,立刻分别从左右踏步而上,双枪护住盟主。

左右二老,两杆钢枪。

人老辣,枪法更老辣。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东方无忧最信任,也最得力的左右手,就是这两个老人。

左枪郎祁准。

右枪使高能。

据说近二十年来,已没有任何人,能够在这两杆钢枪之下,走得上十招。

诸葛拜当然知道这两个人的厉害。

但他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因为左右二老之中,其中有一人就是他在火云宫布下的卧底。

否则,他如何知道东方无忧已经武功尽废。

现在,形势对诸葛拜十分有利。

东方无忧武功已失。

而左右二老的其中一个,又是他的人,只要他一声下令,东方无忧非死不可。

这个卧底,究竟是左枪郎祁准,还是右枪使高能?

东方无忧也正想知道。

因为他有不少秘密已被泄露,而这些秘密,是只有左右二老才知道的。

——就以他武功已失这件事来说,东方无忧已知道诸葛拜知道此事。

这是一个大秘密。

除了左右二老之外,就只有医谷的几个人知道。

再者,还有一个龙城璧。

但东方无忧相信他们。

因为这些人绝不会是诸葛拜派来的卧底。

诸葛拜轻抚手中碧血剑。

他只有一只左手,怎能既持剑,又复轻抚剑锋?

别人当然绝不可能,但他能。

因为他根本就不必用手去握剑。

他用左手轻抚剑锋的时候,整柄剑就像被他的左手吸啜着一样,凌空不堕。

他露了这一手功夫,连东方无忧都忍不住低声喝彩:“好内功。”

诸葛拜嘿嘿一笑,道:“本宗主若功力不好,你现在又怎会是个废人?”

东方无忧脸色变了一变。

他虽然早知诸葛拜获悉此事,但此刻亲耳听闻诸葛拜如此讲话,仍不免一阵激动。

他激动的原因,并非因为自己的武功已失,而是为了有人将他出卖而激动。

而且出卖他的人,也是他最信任的左右手。

诸葛拜当然一眼便已看出,东方无忧的情绪正在波动着。

现在杀他,最合时机。

诸葛拜倏地冷喝,道:“杀!”

这个“杀”字,是吩咐左枪郎祁准,去杀东方无忧。

祁准就是诸葛拜在火云宫中的卧底!

祁准的一杆钢枪,比高能更胜半筹。

诸葛拜一声令下,钢枪立刻倒转,直刺东方无忧。

祁准一动手,诸葛拜立刻就一剑向高能刺去。

他绝不能放松高能。

因为目前唯一能救东方无忧的人,就只有高能一个。

他绝不能让高能破坏祁准突击行动。

高能一看见祁准倒转枪头,心中所吃惊的程度,实非笔墨所能形容其万一。

他当然不能让祁准一枪就刺死东方无忧。

可是,诸葛拜的剑已到。

他若要救东方无忧,就必须一枪挡住祁准。

但他若一枪挡住祁准,诸葛拜就会一剑将他刺个透明窟窿,非死不可。

先去救人?

抑或进行自救?

没有时间让高能考虑。

同时,高能也根本没有考虑,不愿去考虑。

即使再给他三天时间去考虑,他都会决定先行救人要紧。

也许令人觉得他是个笨蛋。

不过,幸好人类之中,还有他这种“笨蛋”存在,否则人类又和一般只顾自己的野兽,有什么分别?

高能救人,义无反顾。

但他怎样也梦想不到,他反而要被人救。而且救他一命的人,正是他要去救的人。

诸葛拜更加梦想不到,东方无忧突然会像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来到了自己的身后。

他从未见过这种比移形换影更匪夷所思的轻功。

东方无忧已能施展出这种轻功,又怎会是个武功已经尽失的人?

这一着,更加出乎祁准意料之外。

他这一枪本拟十拿十稳,谁料竟然落空。

祁准一枪落空,背后高能的钢枪尖锋已到。

笃!

祁准突然看见了自己的胸膛,透出了一杆血淋淋的钢枪。

他岂能相信这杆钢枪上的血,都是自己的?

他不能相信,绝不能相信。

他狂呼:“不是的,不是的……”

声音凄厉如鬼夜哭,听来令人毛骨悚然。

但钢枪已从他胸膛贯穿而过,那么这些血不是他的又还会是谁的?

终于,祁准痛苦地倒下。

倒卧在他自己流出来的血液中。

高能一枪刺死了祁准,但他已自分必死。

因为诸葛拜的剑已刺进他的背心。

但诸葛拜这一剑却仅刺入他的背肌不及半寸。

因为东方无忧已一掌向诸葛拜的左臂劈去。

这一掌,未必就能够要了诸葛拜的性命。

但却比杀了他更加要命。

任何人如果只有一条臂,那么这条臂就会和他的头颅同样重要。

没有头颅当然活不成。

但如果双臂尽失,对于诸葛拜这种人来说,又和死了有什么分别?

尽管他是残宗宗主,却也不是残废到连双手也不见了才算够资格做宗主吧?

所以,他不能杀高能。

他要先行自救。

诸葛拜曾经在内力上,赢过东方无忧,那是铁一般的事实。

因为诸葛拜所练的残宗内功,不但怪异奇诡,而且集合了魔道之大成。

魔道内功,比正宗内功更速成,威力也更易于发挥。

但练魔道内功,却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

正宗内功,况且会有走火入魔的情况出现,练魔道内功,就更加容易惹来一身残废。

这种残废,是所有残废之中最可怕的一种——瘫痪。

整个身子都瘫痪,是一种与死人没有多大分别的残废。

所以,练魔道内功,一定要有最大的冒险精神,否则,最好就别去尝试。

东方无忧知道诸葛拜的天竺幽灵杀十分厉害。

所以,他不再与诸葛拜硬拼,改用游斗方式。

诸葛拜不但又惊又怒,而且腹内阵阵疑云,他甚至怀疑祁准在欺骗自己。

祁准告诉他:“连医谷三位神医都医不好他的内伤,一回到医谷,三位神医就自惭无能自刎死。”

既然连医谷中人都医不好他的内伤,东方无忧的武功又怎可能复原?

而且,那三位神医的确在医谷中自刎这件事决计不会是假的。

但祁准和诸葛拜却不知道,那三位神医为什么会自刎。

其实他们已治好了东方无忧的内伤,但却是用他们的性命去救东方无忧的。

他们运用三人联合的内力,将东方无忧体内的魔道内功驱走。

但他们却因此而虚耗了太多的真气,严重损毁了内脏,纵然医术再高明,也是无法可以起死回生。

他们几乎连返回医谷的气力都没有。

结果,他们临死前索性自刎。

自刎的目的,是布下一个假局。

这个假局的最大目标,就是要引诸葛拜上钓,好让他以为东方无忧真的已经武功尽失。

东方无忧永远都不会忘记医谷自刎的那三位神医。

那三位神医,也永远不会忘记东方无忧。

那一次,三位神医因为采药,开罪了黔西最凶恶的一个大恶霸。

如果不是东方无忧及时加以援手,三位神医早已死在黔西沼泽区之内。

“你救了我们的性命,吾人等将永远不会忘记。”

十年之后,他们果然还没有忘记曾经讲过这句说话。

这些事,就算诸葛拜再聪明百倍,也是料想不到的。

虽说医者父母心,但为了要救人,便连三条性命都豁了出去的大夫,世间上只怕还找不到多少个吧?

而且,他们更在死前布下了一个假局,让诸葛拜沾沾自喜,终于掉进一个陷阱里。

不过,这个陷阱,是否能够装得住诸葛拜这一只大猛虎呢?

残宗高手,已开始与火云宫的高手展开群斗。

好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决斗。

火云宫里的高手,虽然不乏武功高强之士,但他们从未遇过像天竺残宗的那些高手。

他们都是武功极尽诡异能事的高手。

一时之间,火云宫中高手连声惨叫,竟已有七八个武功较差的人倒下。

就在这个时候,大雨声中传来一阵急骤马蹄声响。

一个穿着青衫皮袍的青年公子,骑着一匹活像猴子般的丑马骤驰而至。

这人骑着丑马,右手持剑,正是偷脑袋大侠卫空空。

现在他的心情很愉快,因为他的情人薛惜瑶,已被他在北邙山救了出来。

他经过一番努力追查,终于知道薛三小姐,原来就被囚禁在邱缠魂邱缠魄的老巢内。

凭他的本领,到北邙山救人可说不费吹灰之力。

因为那里连一个残宗的高手也没有。

虽然,也有几个西门飘的手下在把关,但他们的头颅现在俱已搬了家。

卫空空马虽丑,脚力却远非其他马匹可比,由北邙山救了人之后,便匆匆赶来火云宫。

他也未曾料到,诸葛拜竟已开始向东方无忧作全面性的进攻。

他甚至不知道残宗和诸葛拜的事,还以为只是千魔盟的人在作怪。

卫空空见残宗高手俱穿黑衣,也不由分说,逢穿黑衣的残宗高手便用剑砍杀。

砍脑袋剑法竟比残宗武功毫不逊色,而且看来更胜一筹。

残宗武功诡异,砍脑袋剑法更加恐怖离奇莫测。

瞬间已有三颗头颅被卫空空砍下。

就在此际,又有数骑风驰而至。

来者赫然是一冲天,龙城璧,许窍之,司马血和呼呼和尚。

许窍之原本极力反对司马血负伤到此的,但司马血坚决不从,他说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拿回碧血剑。

此数人一到,气势更加厉害。

一冲天双手握着长柄金刀,将残宗武功最厉害的一位高手拦腰斩开两截。

呼呼和尚也是杀性大起,一根铁禅杖与残宗两名好手打得难分难解。

龙城璧却冲上前,缠住诸葛拜。

诸葛拜怒道:“你在找死!”

龙城璧亮出风雪之刀,淡淡笑道:“不错,我是在找死——找你去死!”

诸葛拜伸剑一挥,道:“你敢跟我交手?”

龙城璧收敛笑容,整个人都充满了杀气。

风雪之刀隐隐地在低啸。

——名刀杀人前,例必发出啸响。

碧血剑是好剑。

风雪之刀也是好刀。

诸葛拜终于冷冷道:“你就是中原武林近十年来最厉害的一名刀客雪刀浪子?”

最厉害的刀客这句说话,若是别人讲出来,龙城璧一定会否认。

他并不是个充满自大的人。

但现在他故意承认,冷笑道:“最厉害的刀客,不是我还会是谁?”

诸葛拜哼一声:“好狂妄。”

龙城璧不再答话。

风雪之刀突然出手,扬起了一道灿烂夺目的银光。

诸葛拜面色变了。

刀锋笔直凌空泻下,刀虽未到,却已有先声夺人之感。

没有任何字眼足以形容这一刀。

连一冲天也想不到,龙城璧这一刀竟然精彩至如斯。

诸葛拜立刻斜斜一剑拦住龙城璧的风雪之刀。

但龙城璧这柄刀,忽然就像只鸟儿低飞一样,从碧血剑底下飞过,直射向诸葛拜的心脏。

诸葛拜乃剑法名家,一剑在手,足以震动整个江湖,如今,魔神双鹤尚且要死在其剑下,他事前岂会真的将龙城璧放在眼内。

高手过招,有时候缠斗三日三夜,也未必能够分出胜负!

但有时候,却仅一招间便足以决定两个人的生与死。

现在龙城璧与诸葛拜的交手,是属于后者一类。

其实龙城璧的刀法,并不比诸葛拜的剑法更快,更狠。

但他把握了机会,而且把握着第一个机会。

——当敌人接战之初,不将自己放在眼内的一刹那间,就是第一个机会,而且也正是最好的机会。

只可惜懂得把握这个机会的人,天下间寥寥无几。

但龙城璧显然例外。

他一出手便将自己体内的每一分潜力,都尽量贯注逼入刀锋上。

此刻他心无旁骛,专心专意只为杀人而出刀。

不杀诸葛拜,誓不为人!

杀人不但要刀快,刀狠,而且要有绝对的决心。

龙城璧的八条龙刀法,原本是并无霸气。

但龙城璧既已决心非杀此人不可,霸气就自自然然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八条龙刀法也变成了天下间最霸气,最霸道的刀法。

诸葛拜的碧血剑,也是反应快到了极点。

他的剑法,甚至已触及到龙城璧的咽喉。

只要剑锋再前进一寸,龙城璧就必死无疑。

但就在剑锋已经刺破龙城璧咽喉皮肤之际,风雪之刀已完全刺进了诸葛拜的心脏!

诸葛拜脸如金纸,惨然瞪目:“这……这就是……八条龙刀法?……”

龙城璧点点头,冷冰冰回答道:“这是第一招,飞龙贯月。”

诸葛拜神情更黯然,口里已在不停吐血。

“你果然是个厉……害的雪刀浪子……诸葛某人佩……”

“佩服”最后一字犹未出口,人已倒下去。

天竺残宗宗主,竟然在一招之间,便死在风雪之刀刀锋之下。

龙城璧这一仗,从外表看来,似乎赢得很轻松,不费吹灰之力。

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实在是赢得如何凶险。

如果他的刀锋稍慢一刹那,死的就是自己,而非诸葛拜。

高手相争,岂非往往只在相争这一刹那?

诸葛拜完了。

天竺残宗也在此役完了。

至于千魔盟,更加溃不成军。

终于像一只鸡蛋般,被天下群雄击成粉碎。

司马血夺回了碧血剑,依然做职业杀手。

但他已不再枉杀无辜,如果有人去找他去杀一个好人,他就会倒转来将雇主杀掉。

而且杀人酬金照拿可也。

结果,他在职业杀手这一个行业,变成了一个“害群之马的败类”。

如果每一个职业杀手都像他一样,这种行业的生意就会越来越少。

但司马血的生意却依然不坏。

因为有不少雇主都在礼聘司马血去杀那些坏蛋,恶霸;所以,司马血仍然财源滚滚不绝。

转眼又一年。

六月初六,小长安忽然来了几个青年公子和一个大和尚。

他们来到了风铃阁,喝酒,吃肉。

酒酣饭饱之后,大和尚忽然跑到柜台,对老掌柜辛老三笑道:“还记得前年的六月初六吗?”

辛老三一听见这句说话,整张脸都变了颜色。

他当然不会忘记前年六月初六那个鬼日子。

大和尚笑嘻嘻地,忽然将左腿往柜台桌上一搁,道:“老子没有银两,砍下这条大腿付账好不好?”

辛老三几乎要昏了过去。

幸好这个时候,一个青年公子走过来,放下一大锭银子,笑着对辛老三道:“别管这醉和尚,他喝醉了,酒菜钱就在这里。”

转身向大和尚笑道:“拿回你的大粗腿,掌柜说不值半文钱!”

说罢,几个人又在喝酒猜拳,热闹之极,旁若无人。

他们当然就是龙城璧,许窍之,卫空空,司马血和呼呼和尚。

如果有人要将世人划分成两类,那么世界上只有下列的两种人:一种是聪明人。

而另一种,就是笨蛋。

——究竟是砍下一条大腿,付酒账聪明?

——还是用一锭银子,付酒账聪明些呢?

(全文完,刀恨录入,忆飞刀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