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镖局究竟是不是“七星宫”设在洛阳的一处秘密分支机构,只要能够进入那座小楼,必能有所发现而了解。
十三郎和易华隆此来目的,即在探查那座小楼,今夜如果打草惊了蛇,以后再想探查便就难了。
因此,十三郎为了小心起见,他伏身西厢房的屋脊背后,凝目望了望那座小楼之后,立即默运神功查听周围的动静。
易华隆虽是“银龙帮”少主的身份,但是在这位一身所学似乎尤高于乃师“东海幻影客”夫妇的掌门师叔面前,他只是个弟子晚辈,一切自然唯十三郎马首是瞻。
十三郎伏身西厢屋脊背后不动,易华隆未得谕令招呼,自是不会随便乱动。
在神功查听之下,十三郎立刻发觉,他和易华隆已隐身在四海镖局高手的包围中,而且这些隐身暗中的高手,是事先早就埋伏好了的。
既是事先埋伏好了的,那么十三郎和易华隆腾身进来时,按理,隐身暗中的那些高手,就绝不会竟无一人发现他们。
可是,既然发现了他们,为何还都隐身暗中不动,没有一人现身出面喝问,竟都那么镇定,那么沉得住气?
这是什么原因?……
最浅易的原因只有两种,一是对方另外有所期待,在等候令谕施行;一是佯装不知用以惑敌,使敌人心理上的戒备自然松弛,乘机暗算。
易华隆一身所学,虽然已尽得“东海幻影客”白云飞真传,但是论所学,连白云飞都尚要略差这位掌门师弟少许,易华隆他比十三郎自是差得甚多了。
因为所学功力的相差,还没有到达能够查知隐身暗中那些高手的境界,他自然不知,自己已陷身在敌人的埋伏包围之中。
因此他见十三郎久久没有动静,也没有任何示意,心里不禁有点奇怪,忍不住传音问道:“师叔,可是有什么发现么?”
十三郎一听易华隆传音相问,立知易华隆的心意,遂将周围的情势传音告诉了易华隆,并嘱咐易华隆不要轻举妄动,同时小心留神提防暗算。
易华隆听后这才明白原因,不由剑眉微蹙,耳传音问道:“那么我们怎么办?”
十三郎微一沉思,传音说道:“如今我们只有等等看情形再说。”
他传音方落,突然闻听得大街上,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片刻之后,脚步声停住了,似乎就停在四海镖局的大门外面。
蓦地,“砰!”地一声响,那是敲门的声音。
但是,四海镖局那两扇紧闭着的黑漆大门,竟随着那一声暴响霍然大开。
原来大门看似紧闭着,其实里面并未落闩,是以一敲立即应声而开。
门开了,照理,镖局里应该有所动静反应才是,可是奇怪得很,镖局里依然并未有人现身露面,仍是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儿动静。
十三郎自屋脊背后探首凝目,朝大门口望去,大门外人影绰绰,站立着一群黑衣人,为数约近二十名左右,个个全都是黑巾蒙脸。
这些黑衣人虽然个个黑巾蒙脸,但是由于那居中站立的为首之人身材体型,十三郎看来极是眼熟,只一眼,他连想也不用多想的,就已经知道了那人是谁。
因此,十三郎心中,不禁立即意念飞闪地暗忖道:“他们做什么来了?兴师问罪?……”
他暗忖间,耳畔适时响起易华隆的传音问道:“师叔,您看外面来的那些黑衣蒙脸人,可能会是什么来路?”
十三郎传声说道:“他们是‘幽冥鬼府’的。”
话落,他心中倏地恍然悟及,隐身暗中的那些高手,对他和易华隆二人侵入为何佯作未见,而不现身喝问的原因。
情况很是明显,“幽冥鬼府”的人今夜之来,四海镖局早已得到了消息,那些个隐身暗中的高手,乃是特为对付“幽冥鬼府”的埋伏。
他暗忖至此,正想传声警告侯尧香小心提防暗算时,侯尧香却已率领属从,当先跨步进入了大门内,由第一殿阎君武继禹扬声发话道:“镖局里的朋友们请听着,老夫等深夜前来打扰,除深致歉意之外,并请原谅事非得已,因有紧要事情特来拜访罗总镖头,请通报罗总镖头出来见面一谈。”
武继禹这几句话说得颇为客气,语调也很平和,不带一丝火药意味。
这是江湖上的礼数,也是所谓“先礼后兵。”
按理,鬼府的人既然已经进了大门,而且已经礼貌地发了话,镖局里应该立刻有动静,有人现身出面答话才是。
可是,一切沉静如故,竟是依然没有一点儿动静。
武继禹沉默了刹那,不见有人现身答应,立又扬声说道:
“老夫等是有事特来拜访,镖局里的朋友们何以恁地小家子气,不肯现身出来答话?现在老夫再说一遍,请出来一位答话。”
一声嘿嘿阴笑倏起,传自那黑沉沉的大厅之内,开口答了话,但是并未现身,冷冷地说道:“朋友既是有事来拜访,就应该等白天来,不该在这深更半夜里来扰人清梦,而且不该自称‘老夫’,更不该不先自报姓名身份,你们个个黑巾蒙脸,我们怎知你们是些什么人?焉能怪得我们?”
这话不错,是理。
武继禹心中不由微窒,旋即哈哈一笑,道:“朋友好会说话的一张嘴,关于前者,老夫已经致过歉意;后者,老夫年逾花甲,当然可以自称‘老夫’,至于老夫姓名身份,罗总镖头和老夫是熟朋友,他一见老夫自会知道老夫是谁。”语声一顿又起,问道:“朋友是什么人?”
大厅内那人道:“镖局里的人。”
武继禹道:“请问朋友的身份?”
那人道:“镖师。”
武继禹道:“尊姓大名?”
那人道:“潘大山。”
武继禹道:“请潘镖头转报罗总镖头,就说是老友来访。”
潘大山道:“罗总镖头不在。”
武继禹道:“去了何处?”
潘大山道:“出远门去了。”
武继禹道:“什么时候回来?”
潘大山道:“不知道。”
武继禹道:“如此,就请俞师爷出来一谈好了。”
潘大山道:“俞师爷家中有事,今天一早动身回家去了。”
俞师爷俞兆平真是因为家中有事回家去了么?这问题,武继禹、侯尧香等人心里都非常明白。
自然,伏在屋脊背后的十三郎心里也明白,潘大山这话,只有一半是实。
那就是俞兆平已经不在四海镖局里,可能是实不假,但绝不是因为家中有事回家去了,为是怕十三郎和“幽冥鬼府”的人找他,要他的命,避开了。
武继禹略一沉默,嘿嘿一笑道:“老夫要找的人竟然一个都不在,看来老夫来得实在不是时候,也太不巧了!”语锋一顿又起,接道:“老夫请问,眼下这里由什么人做主负责?”
潘大山道:“负责的人负责。”
武继禹问道:“他尊姓大名?”
潘大山道:“你和他素昧平生,陌不相识,无须知道他的姓名。”
武继禹说道:“既如此,那就麻烦你潘镖头请他出来一谈,如何?”
潘大山道:“不必了!你有什么事要谈的,和我谈也是一样。”
武继禹道:“潘镖头能够做得了主?”
潘大山道:“能够做主的自然做得了主。”
武继禹道:“你这话的意思,可是要看是什么事情才能决定?”
潘大山道:“不错!事实上就是罗总镖头亲自和朋友对面,他也会这么回答朋友。”
“哦!”武继禹道:“这么说,四海镖局必是另有主人,罗总镖头他只是名义上的主人,所以凡事他不能全权做主,对不对?”
潘大山道:“错了!朋友你应该明白,罗总镖头虽然确是四海镖局的真正主人,但是俗话有云‘独木不成林’,光凭罗总镖头一个人,焉能支持得了这座四海镖局,还得要靠大家的力量帮忙,所以有些事情,在未弄明白利害轻重之前,他怎好独断独行的做主。”
这话,说的倒也是道理,也是实情。
武继禹默然了刹那,道:“照此看来,老夫只好和你潘镖头谈谈了!”
潘大山嘿嘿一笑道:“这就随你朋友自己了,你如果认为我不是你此来的对象,不想谈,我自是不能勉强你。”
武继禹道:“你潘镖头这么一说,老夫纵然不想谈,也不得不和你谈谈了。”语声一顿即起,道:“现在请你现身,出来和老夫见见吧!”
潘大山道:“我认为这没有必要,你有什么要谈的只管说好了,反正我又不是听不到。”
武继禹道:“你怕什么?”
潘大山阴声一笑道:“朋友,你想想看,在江湖上混饭吃,刀口舔血的人,会有什么好怕的?”
武继禹道:“那你为何不敢现身,出来和老夫见见?”
潘大山道:“不是不敢,一是没有必要;二是我懒得动。”
武继禹道:“你真是懒得动么?”
潘大山冷哼了一声道:“我这个人,生平最大的缺点就是个‘懒’字。”
武继禹道:“潘镖头,老夫可要奉劝你,江湖生涯,千万懒不得,那会很容易吃亏的。”
“谢谢朋友的劝告。”潘大山道:“奈何我已经懒成了习惯,想改也改不掉,有什么办法。”
武继禹轻声一笑道:“这话说的也是,凡事绝不能成为习惯,一成了习惯,要想改过来就十分不容易,很难了。”语锋一顿又起,道:“潘镖头,当你遇上强敌必须动手,难道也懒得动,很懒么?”
潘大山道:“那情形不同,那是要命的事情,怎么能懒。”
武继禹声调倏然沉冷地道:“如此,老夫现在就想要你的命,你出来吧!”
潘大山突然一声哈哈道:“朋友想要我的命,我无任欢迎,正好让我消消懒劲,活动活动筋骨。不过,眼下我躺在大厅里的躺椅上,正是感觉得好舒服的时候,要我出去,那就得要看朋友你有没有办法了。”
武继禹冷冷地道:“这么说,你是要老夫进去请你出来了?”
潘大山倏又一声哈哈,道:“欢迎欢迎,不过就凭朋友你请不请得动我,还得要看朋友你行不,有没有那份能耐呢?”
武继禹身为“幽冥鬼府”十殿阎君之首,一身所学功力,火候造诣,皆是一流中之一流。
他一听潘大山这等口气,心中不由顿时怒气上冲,嘿嘿一声冷笑,道:“如此,老夫就试试看。”
话落,脚下一迈步,便要朝大厅内走去。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侯尧香,此时突然出声拦阻地说道:“武叔且慢!”
武继禹脚步一停,静立不动。
侯尧香朝着大厅扬声说道:“厅内朋友,你究竟是什么人?”
潘大山道:“朋友适才难道没有听清楚么?我名叫潘大山,是本镖局的镖师。”
侯尧香道:“潘朋友真是镖师?”
潘大山道:“这难道还会有假,难道会是冒充的不成?”
侯尧香冷哼一声道:“你也许没有冒充,不过,一个小小的镖师,也绝不是你真正的身份。”
潘大山心中暗暗一震,道:“如此,我请问,朋友认为什么才是我真正的身份?”
侯尧香冷冷地道:“什么才是你真正的身份,你自己心里应该明白,何必装糊涂问我。”语声一顿即起,又道:“潘朋友,真人面前何必徒说假话,现在请叫那些埋伏在四周暗处的人都现身出来吧!别让他们尽在那里躲着,连大气也不敢喘的活受罪了!”
这番话实在够惊人的,“十殿阎君”等人听得心头全都不禁倏然一惊,一个个立时双目暴睁如电,向四周暗影里扫视。
自然,结果他们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因为“十殿阎君”等人,一个个虽然都是内功精深,夜能视物的武林高手,但是,“夜能视物”并不是没有范围的,以他们的内功修为,运足目力,只能看到三五丈范围之内的事物。
如是远出三五丈以外,那就超过了他们的目力范围,看不到了。
侯尧香的一身功力所学虽然不俗,但是“十殿阎君”等人都很清楚,在内功修为上,她绝对高不过他们的。
然而,这四周暗中埋伏得有人,以“十殿阎君”等人的功力既然都未能发觉,侯尧香又是怎么发觉的呢?难道是侯尧香的内功竟突然精进,视力竟超过了“十殿阎君”等人不成?……
当然不是。
原来是十三郎在武继禹和潘大山二人谈话对答之际,将这周围埋伏的情势,传音告诉了侯尧香,同时指点了应付潘大山等人的方法,并要侯尧香尽力牵制潘大山等人,好让他一探那座小楼内的秘密。
潘大山隐身大厅内,虽然早知来的这些黑衣蒙面人是“幽冥鬼府”的高手,也猜知和他交谈答话的人,必然是“十殿阎君”中的人物。
虽然,潘大山深知“十殿阎君”个个武学功力精深,为当今武林一流中之一流,没有一个不是难斗的人物,但是,由于他早已获得“幽冥鬼府”今夜来袭的消息,早在四周埋伏了十多名高手,作了妥善的布置,是以,他心中有恃无恐。
侯尧香话音一落,在“十殿阎君”等人个个双目暴睁如电地扫视中,潘大山心中也不禁暗暗一震,旋即嘿嘿一笑道:“朋友高明!不过,你既然已经知道我这四周埋伏得有人,那就最好不过,现在你们请仔细听着。”语锋一顿,声调沉稳地接着说道:“眼下这座四海镖局已形如龙潭虎穴,你们也只有两条路好走。”
侯尧香冷冷地道:“哪两条路?”
潘大山嘿嘿一声阴笑,没有答话。
侯尧香道:“潘朋友为什么不答话?”
潘大山道:“这何必要我答话,是哪两条路,朋友用点脑筋想想就明白了。”
侯尧香道:“潘朋友说的虽然是,奈何我却不愿用脑筋多想,还是麻烦你潘朋友直说出来吧!”
潘大山道:“朋友既是这么说,那我就告诉朋友也无不可,一条是活路,一条是死路。”
“哦!”侯尧香道:“我请问,活路怎样?”
潘大山道:“活路是束手就缚。”
侯尧香道:“死路呢?”
潘大山语调沉冷地道:“自绝。”
侯尧香道:“我不愿自绝呢?”
潘大山道:“那可由不得你。”
侯尧香道:“必须由你么?”
潘大山嘿嘿一笑道:“不错!以目下的情势,事实上你们都非得由我不可。”
侯尧香轻声淡笑了笑,道:“潘朋友,我们没有别的路可走么?”
潘大山道:“没有!”
侯尧香道:“潘朋友,路是人走出来,这话你可懂?”
潘大山冷冷地道:“路虽然是人走出来的,可是四海镖局内只有这两条路,你们自进入大门以后,就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侯尧香倏然扬声哈哈一笑,道:“潘朋友,你这话未免太武断、太狂妄了吧?”
潘大山道:“我这话是不是太武断、太狂妄了,到时你就知道了。”
侯尧香道:“可是就凭着埋伏在四周暗处的那些高手?”
潘大山道:“那只是一部分。”
侯尧香道:“另一部分是什么?”
潘大山阴声一笑道:“天机不可泄漏。”
侯尧香讥讽地道:“你不敢说么?”
潘大山道:“你不必激我,激我也没有用。”
侯尧香语锋忽地一变,问道:“潘朋友,你知道我是谁么?”
潘大山嘿嘿一笑道:“我要是不知,就不会和你交谈这么久了。”
侯尧香道:“潘朋友也知道,我们此来是什么目的么?”
潘大山道:“找罗德威、俞兆平是假,想看看此地的真实情况是真,对不对?”
侯尧香道:“这么说.此地四面埋伏下十多名高手,还有那另一部分安排布置,全是为我们的了?”
潘大山道:“不错!鬼府‘十殿阎君’个个所学功力不俗,这股力量够大的,比当今武林五大家之首的‘擎天宫’的实力只强不弱,与‘天香谷’在伯仲之间,我自然不敢轻视,不得不预为安排,做必胜的布署。”
侯尧香淡淡地道:“听你的口气,对当今武林五大家的实力,倒是知之颇深了?”
潘大山道:“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侯尧香心念微微一动,道:“潘朋友,我请问,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今夜来此的?”
潘大山嘿嘿一笑道:“这你就不必要知道了。”
侯尧香道:“也是天机不可泄露么?”
潘大山道:“这倒不是什么不可泄露的天机。”
侯尧香道:“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潘大山道:“我不告诉你是为你好,你要是明白了原因,你必然会又气又怒又恨,而且还会大费心神,大伤脑筋。”
侯尧香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衷心希望你告诉我。”
潘大山沉默了刹那,道:“你既是衷心的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好了。”语声一顿又起,接道:“是你鬼府属下把消息通知了我。”
侯尧香心中虽然早已猜到鬼府中可能出了叛徒,不然对方绝不会知道自己等人今夜来此的行动,而有所准备,先作了布置埋伏,但是闻听潘大山此言,芳心仍不禁猛然一震,接道:“他是谁?”
潘大山阴声一笑,道:“抱歉,这是秘密,我不能奉告。”
语锋一顿,声调倏地一沉,喝问道:“你考虑好了没有?两条路,你选哪一条?”
侯尧香道:“早考虑好了,我选了我自己的一条。”
潘大山道:“你自己是怎样的一条?”
侯尧香道:“请你潘朋友现身出来和我放手一战。”
潘大山道:“我胜了,你们鬼府可是听我的?”
侯尧香道:“潘朋友,你这条件提得太早了些。”
潘大山道:“你不敢答应么?”
侯尧香道:“不是不敢,而是因为另有原因不能答应。”
潘大山道:“另有什么原因?”
侯尧香语调沉冷地道:“潘朋友,别尽是躲在厅内徒说废话了,请现身出来面对面地谈谈吧!”
潘大山道:“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便立刻现身出来,和你放手一搏胜负。”
侯尧香冷哼一声道:“你要是再不现身出来,可就休怪我不客气,用强逼你出来了。”
潘大山道:“你办得到么?”
侯尧香冷冷地道:“潘朋友,你看清楚我们站立的地方么?”
潘大山嘿嘿一笑,道:“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目力范围之内,看得十分清楚。”
侯尧香道:“如此甚好。”话锋一顿,倏然沉声说道:“四功曹听令。”
随着话声立有四名黑衣蒙面人跨前两步,一齐躬身说道:“属下敬候令谕。”
侯尧香道:“你们把那东西准备好,听令施放。”
“四功曹”同声应“是”,各自腰下悬挂着的革囊内,取出一个五寸许长的圆形铁筒,托在手中,面对大厅凝神岳立。
潘大山看得心头不禁倏然一凛,暗忖道:“那难道是昔年……”
他暗忖未已,侯尧香已扬声说道:“潘朋友,你看见了没有?”
潘大山道:“看见了怎样?”
侯尧香问道:“你知道那四支铁筒是什么东西么?”
潘大山道:“可是那昔年称毒称绝武林的‘磷火追魂筒’?”
侯尧香轻声一笑,道:“不错!你见闻不差,它正是那着物燃烧,一发之下,大罗神仙也难逃劫数的东西。”
潘大山道:“你要用它迫使我现身?”
侯尧香道:“还有隐身四面暗处的那些埋伏,也都必须现身出来。”
潘大山道:“不现身,你便要下令施放‘磷火追魂筒’么?”
侯尧香冷哼一声道:“这已经是明摆在眼前的事情,何必作此多余之问。”
潘大山嘿嘿一笑道:“使用那么霸道的东西,你不觉得太歹毒有伤天和么?”
侯尧香冷冷地道:“这‘磷火追魂筒’虽然歹毒绝伦,得要看对什么人使用它。”语声一顿即起,沉声说道:“从现在起,我给你十数的考虑时间,十数一过,你再不现身出来,我就立刻下令施放。”
话落,抬手示意地朝武继禹抬了抬手,武继禹立即扬声数道:“一……二……三……四……”
☆☆
☆☆
☆☆
这一边,在武继禹的震声一数中,气氛一数比一数紧张,一数比一数扣人心弦。
情势明显,十数声落,除非潘大山即时现身,否则这座四海镖局,在四支“磷火追魂筒”齐放之下,立刻会变成一片火海。
另一边,十三郎已射身快逾闪电般地,扑上了后院中那座小楼的楼顶。
小楼内,黑漆漆的.和以前一样,没有点灯,楼窗也是紧紧地关闭着。
十三郎伏身楼顶上,他日力既无透视屋瓦之能,自是无法看到里面的情形,只好凝神屏息查听里面的动静,是不是有人之后再说。
在以耳代目地凝视查听之下,他立刻发觉里面有人,而且人数最少在五个以上。
突然,他听到楼内传出一阵极其轻微的沙沙脚步声响,接着是一个低沉含威的声音问道:“前面的情形怎样了?”
另一个声音答道:“潘大山和暗处的埋伏,都被迫现身露了面。”
低沉的声音道:“潘大山怎地那么没有用。”
另一个声音道:“这实在难怪潘大山,鬼府的‘四功曹’全都手持‘磷火追魂筒’待令施放,他不能不有所顾忌。”
“哦!”低沉的声音话锋一变。问道:“先进来的那两个,还在原处没有动静么?”
另一个声音答道:“那个白衣的没有动,西厢房屋上那个黑衣的已经不在原处了。”
低沉的声音道:“去了何处?”
另一个声音道:“往后院来了,现在可能……”
低沉的声音道:“现在可能怎样,别吞吞吐吐的,说!”
另一个声音略一迟疑.道:“义父,孩儿说得不对,你可别生气。”
低沉的声音说道:“我不生气.你只管说好了。”
原来楼内对答的二人是“义父子”,但是,这一对“义父子”是何许人呢?……
十三郎心里在暗想,他觉得那个“义子”的声音。听来似乎耳熟得很。
他心底微一凝神沉思,立刻想起了这十分耳熟的声音,正是“追魂堡”的少堡主,那个外号“追魂公子”的罗天宏。
不错,这个自称“孩儿”的正是罗天宏,也是“黑白”双帝中的“黑帝”。
十三郎沉思中,罗天宏已答话说道:“现在可能已经伏身在楼顶上。”
低沉的声音忽然轻声一笑,道:“哈哈,你果然比以前进步多了,不错!这一个早在你回来之前,就已经伏身在楼顶上了。”
十三郎听得心头不由微微一惊,暗忖道:“我行动那么的小心,竟仍然未能瞒过对方的听觉,可见这被称作‘义父’之人,实在是个……”
他暗忖未已,楼内那低沉的声音已突然扬声说道:“朋友,你的行迹已经败露,请下来一会吧!”
一阵“轧轧”之声响处,距离十三郎身旁尺许的地方,现出一个两尺左右像“天窗”般的方洞。
对方既然已经打开了楼顶的“天窗”,发了话,十三郎他自是不能再伏着不动不答话。
于是,他立即长身站起,朗声一笑道:“阁下好灵敏的听力。”
他虽然长身站起,朗声接了话,但并未立刻冒失进入楼内。
当然,以他的一身所学功力和豪气傲骨,他并不是惧怕什么,他只是必须先看看楼内的情形和都是些什么人。
星目如电地一扫之下,他已经看清楚了,楼内一共有六个人,一个坐着,五个站着。
坐着的是个身穿黄袍的黄巾蒙面人,站着的是四个身形魁梧高大黑衣人,另一个则是个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正是罗天宏。
十三郎方自看清楚楼内的情形,那黄袍人已哈哈一笑道:
“多谢朋友夸奖,朋友好高好俊的轻功,也错非是老夫,换个人只怕根本无法知道,朋友已经到了楼顶上呢!”
十三郎淡然一笑道:“阁下过奖了!”语声一顿即起,问道:“阁下何人?”
黄袍人道:“老夫就是本楼的主人。”
十三郎道:“请问尊姓大名?”
黄袍人道:“老夫姓雷名耀光,朋友你呢?”
十三郎道:“十三郎。”
雷耀光忽又哈哈一笑,道:“十三郎,老夫早就猜料到可能是你了。”语锋一顿,问道:“和你一起进来的那个白衣人,他可是易华隆?”
十三郎道:“不错!”
雷耀光道:“听说你是‘东海幻影客’白云飞的掌门师弟,是么?”
十三郎道:“此说一点不假。”
雷耀光道:“老夫请问师承?”
十三郎道:“阁下原谅,目前未便奉告。”
雷耀光话锋一转,道:“十三郎,‘银龙帮’的一众属下高手,也都来了此地没有?”
十三郎道:“都来了。”
雷耀光道:“他们现在什么地方?”
十三郎道:“外面,这个四海镖局的周围。”
雷耀光心神不禁暗暗一震!道:“这么说,四海镖局的四面已被包围了?”
十三郎道:“包围虽说不上,只不过是如果有人想往外去,恐怕很困难。”
雷耀光嘿嘿一笑,话锋倏又一转,道:“十三郎,你怎么不下来?”
十三郎道:“我认为没有必要,也不想下去。”
雷耀光道:“你怕什么?”
十三郎冷冷地道:“我虽然并不怕什么,但是却不能不小心你们的鬼蜮伎俩。”
雷耀光道:“十三郎,你太小心多虑了。”
十三郎淡淡地道:“为人凡事多小心些总比不小心的好,对不对?”
雷耀光轻声一笑道:“你下来好了,老夫保证绝对无人对你使用什么不登大雅之堂的玩艺儿。”
十三郎道:“你凭什么保证?”
雷耀光道:“以老夫的身份保证。”
十三郎心念一动,道:“如此我请问阁下的身份?”
雷耀光道:“本楼主人的身份。”
十三郎淡淡地道:“对不起,这身份不够。”
雷耀光道:“你要什么样的身份才够。”
十三郎道:“阁下如果是‘七星宫主’的身份,便就够了。”
雷耀光哈哈一声大笑,道:“十三郎,你的心智实在高明,难怪卓重山他会落入你的手里。”
这语气很明显,他已经承认了他是“七星宫主”的身份。
但是,十三郎却紧接着问道:“阁下真是‘七星宫主’?”
雷耀光道:“不错!老夫正是如假包换的‘七星宫’主人,十三郎你放心下来吧!”
十三郎没再说话,略一犹豫,飘身自那“天窗”般方洞泻落楼内。
他身形一落,雷耀光立即抬手作了个肃客之势,说道:“请坐!”
十三郎没有客套,跨步在雷耀光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去。
坐定,雷耀光目光深望了十三郎手里的蛟皮长袋一眼,问道:“你那蛟皮长袋中是兵刃么?”
十三郎微一点头道:“是一柄长剑。”
雷耀光道:“俗话有云‘高士名剑,相得益彰’,听说你一身所学功力两皆高绝,蛟皮长袋中的长剑,定必是一柄神兵宝刃了。”
十三郎淡然一笑道:“那只是阁下的猜想,其实它只是柄极普通的凡铁。”
雷耀光道:“请予赐借一观,如何?”
十三郎微一摇头道:“少时阁下自能见到它,何必急于此刻。”
雷耀光乃当世枭雄之才,这话里的弦外之音,他怎会听不出来,于是,他嘿嘿一笑,道:“你这话说的是,少时你我如果言不投机,只要一动上手,自能见到它是怎样的一柄名剑。”语声微顿,话题一改,说道:“听卓重山说你要找老夫一谈,是么?”
十三郎道:“不错,我有些事情要请教。”
雷耀光道:“现在你已经见着老夫了,是些什么事情?只要是老夫知道的,老夫定当尽量回答你,让你满意,如何?”
十三郎抬手抱拳一拱,道:“我先谢谢了。”
雷耀光微一摆手道:“毋庸言谢,你请发问吧!”
十三郎目光一瞥默立在两旁的罗天宏和四名黑衣人,道:“可否请贵属暂行退避一下?”
雷耀光摇头道:“不必!他五人一个是老夫义子,四人是老夫的随身侍卫。”
十三郎略一沉思,道:“我请问,‘黑豹无敌令’牌的主人是谁?”
雷耀光毫不迟疑地答道:“他复姓东方双名旭阳。”
十三郎道:“他现在何处?”
雷耀光道:“死了。”
十三郎道:“什么时候死的?”
雷耀光道:“五年以前。”
十三郎道:“是怎么死的?”
雷耀光道:“为老夫所杀。”
十三郎道:“阁下为何杀他?”
雷耀光道:“不听老夫令谕,对老夫不忠。”
十三郎星目倏地一凝,道:“阁下这话实在?”
雷耀光道:“这种杀人的事情,若非事实,老夫焉有自承之理。”
十三郎微一沉思道:“这么说来,‘银龙帮’易老帮主和‘寒玉先生’之仇都无法可报了。”
雷耀光道:“俗话说得好,‘人死不记仇’,又言‘人死恩了仇消’,东方旭阳已死,就是有天大仇恨也该随之消失,只好算了!”语锋一顿,忽然注目问道:“你和‘寒玉先生’是什么渊源关系?”
十三郎道:“世交渊源。”话题倏地一变,接道:“请问阁下师承?”
雷耀光道:“老夫师承一位无名老人。”
十三郎心念电转地眨了眨星目,问道:“你想不想我释放卓重山?”
雷耀光道:“你愿意放他?”
十三郎淡淡地道:“我愿不愿意放他,这问题不在我,在你。”
雷耀光道:“这话怎么说?”
十三郎正容说道:“你如果想我放他,你可以和我各凭所学,放手一搏胜负。”
雷耀光道:“老夫胜了,你便放他?”
“不错!”十三郎点头道:“同时奉还贵宫的那枚‘七星玉令’。”
雷耀光道:“你胜有何条件?”
十三郎道:“没有条件。”
这话,很出人意外,雷耀光听得不禁愕然一怔,凝目问道:“你没有条件?”
十三郎轻声一“嗯”,道:“不错!任何条件也没有。”
雷耀光双目闪动地道:“十三郎,你实在令人莫测高深得很。”
十三郎神情淡漠地道:“这并不是我如何的令人莫测高深,而是我倘若侥幸胜了,那就什么条件也用不着了,这话你明白不?”
雷耀光若不是极富心智,焉能称之为当世“枭雄”之才,十三郎这“什么条件也用不着”之言是什么意思,他哪有不明白的,心神不由暗暗一震,道:“十三郎,你确实高明厉害。”
十三郎道:“这也不是我高明厉害,我只不过是就事论事,说的是事实而已。”
雷耀光嘿嘿一笑,道:“你说的虽是事实,但是这事实,老夫太吃亏了。”
十三郎道:“你吃什么亏了,我向你提出条件了么?”
雷耀光道:“你虽然没有条件,可是却比有条件更厉害。”
十三郎星目一眨,道:“你可是要我提个条件?”
雷耀光摇头道:“那倒不必,你提不提条件都是一样,反正老夫如果落了败,想不听你的也不行,对不对?”
十三郎淡然一笑道:“那么你的意思是要……”
雷耀光道:“老夫不愿太吃亏,要另外附加上点条件。”
十三郎道:“你想附加上什么条件?可是要我项上的这颗六阳魁首?”
雷耀光道:“没有那么严重,而且那对老夫也毫无益处。”声调一落又起,道:“老夫要你和易华隆率领‘银龙帮’所属,全部归顺老夫‘七星宫’。”
十三郎冷冷地道:“你想我会答应你这种条件?”
雷耀光道:“你不答应,你我的一场搏战便作罢论。”
十三郎道:“你想那能由你?”
雷耀光轻声一笑,道:“十三郎,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老夫如果不想和你动手,以眼下这楼上的情势,你想不由老夫也是不行,而且激恼了老夫,你就难走出这座楼去。”语锋微顿,干咳了一声,又道:“不过,那不是老夫的本意,尤其是对你十三郎,老夫很爱你那股冷傲的气质,非到迫不得已,老夫实在不愿意那么做。”
十三郎明白,这确是实情,雷耀光等六人,除了罗天宏是最弱的一个不堪一击外,雷耀光和其随身侍卫,都是功力精深高绝的内家高手,自己孤身一人,以一对六,自己实无必胜的把握。
他心底意念飞转地想了想,道:“阁下,我可以答应你,但只限我一个人,对易华隆和‘银龙帮’属下,我既未便答应,也无能为力。”
雷耀光忽地哈哈一笑,道:“十三郎,你太自谦了,易华隆师承‘东海幻影客’门下,你是他的掌门师叔,你答应了的事情,难道他还敢不听令谕?”
十三郎淡然一笑道:“你这话虽不错,但是万一他不听呢?”
雷耀光微一沉思道:“万一不听,那就与你无关。”
“好!”十三郎一点头道:“我答应你了。”
雷耀光道:“男子汉大丈夫,可是一言如山似鼎,不得反悔!”
十三郎两道浓眉一轩,震声说道:“我十三郎顶天立地,岂是那等出尔反尔之人。”
雷耀光倏地哈哈一声大笑,笑罢,目光立即一凝,问道:“你想我们该在什么地方动手?”
十三郎冷冷地道:“随你,客随主便。”
雷耀光道:“就在这楼内如何?”
十三郎道:“我无所谓,只要你认为适合,我没有意见。”
雷耀光双目凝注地问道:“你精于近搏么?”
十三郎心中暗暗一动,道:“恰恰相反,我精于远战,远战可以闪展腾挪,大刀阔斧地全力施为,不受环境的拘束限制。”
雷耀光道:“既如此,为了表示公平,老夫虽然精擅于近搏,也舍弃而陪你作远战之搏,让你全力施为,尽展所长。”
这话,好动听,好大方。
然而,雷耀光这是真大方么?那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天知道了。
十三郎神情淡漠地道:“如此,阁下岂不是又吃亏了么?”
雷耀光嘿嘿一笑道:“老夫舍长取短,虽然有点吃亏,但是如果尽占便宜一点亏都不能吃,何能令你心服口服?”
十三郎心底不禁暗暗地笑了,这原是他使用的一着欲擒故纵的妙着。
以十三郎那一身所学高绝罕世的功力身手而言,近搏远战虽然都是一样,但是因为十三郎此搏的目的是要摸出雷耀光的师承出身,而近搏全凭轻灵快捷小巧的功夫,胜负往往取决于个人的机变,两个功力所学若所差有限的人近搏,落败的并不一定就是所学功力不如对方,比对方差。
换句话说,十三郎要想摸出雷耀光的师承出身,只有在大刀阔斧尽展所长的搏战情形下,才能逼出雷耀光的真实功夫,师门绝艺来。
因此,他心底虽然暗笑了,但是脸色神情却依旧冷漠如故地,淡淡地说道:“如此,以阁下看,在何处动手比较适合?”
雷耀光道:“后院外地方颇为宽大,你认为怎样?”
十三郎一点头道:“好!阁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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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外,前院中鏖战正激。
侯尧香对潘大山,“十殿阎君”对那些个自暗处现身出来的黑衣蒙面人。
这些黑衣蒙面人不知是何出身,个个功力深湛,身手高绝,“十殿阎君”与他们相搏,竟是旗鼓相当,一时间很难分出高下。
那是一个群斗场面,战况十分激烈惊人,鬼府的人没有一个闲着,全都有着一个势均力敌的敌手。
只有易华隆仍旧伏在东厢房的屋脊后没有动,但是,他两只星目却灼灼地注视着下面的战况,只要鬼府的人一有危险,他便立刻出手解救。
后院中,十三郎和雷耀光二人相距丈余,对面岳然峙立,四侍卫和罗天宏则并肩站立在三丈以外。
十三郎心中暗吸了口气,冷声说道:“阁下,你我既然即将相搏决定一切,何必还让别人拼命,你可以下令前院里的潘大山他们歇息了。”
雷耀光冷声一笑,道:“你说的是,他们拼命的结果,既于事毫无补益,也解决不了问题。”语锋一顿,转对三丈以外的四侍卫沉声说道:“龙侍传令潘大山停战,立刻到后院中来。”
被称做“龙侍”的一名黑衣人,口中应了一声,立时腾身屋顶上,朝前院中沉声传令说道:“奉大帝令旨,潘将军与所属,立刻停战到后院中来待命。”
原来雷耀光就是前者“黑白”双帝口中所称的“大帝”至此,“大帝”之谜终于揭开了。
“龙侍”话音一落,十三郎也立即扬声,对东厢房屋上的易华隆说道:“华隆,我和七星宫主已订下搏约,你和鬼府的人也都来后院中观战吧!”
刹那之后,易华隆和鬼府的人,潘大山和一众属下高手,全都进入了后院,双方分东西两边站立。
十三郎星目凝注着雷耀光,语调平静如水地说道:“阁下,我们可以开始了,请亮兵刃出招!”
雷耀光冷哼了一声,探手撩起衣襟,缓缓掣出了一柄宽不盈寸,却长达四尺有余,冷气森森,寒光闪灼耀眼的缅刀。
十三郎双目不禁异采飞闪,脱口赞道:“好刀!”
雷耀光轻声一笑,道:“它可能好不过你蛟皮长袋中的那柄剑,请亮剑。”
十三郎淡淡地道:“还不到时候,请出招。”
雷耀光心中不由勃然大怒,喝道:“十三郎,你好狂!”
十三郎神色冷漠地道:“我生性如此,对谁都是一样,对阁下自是也不会例外。”
雷耀光心中怒气微敛,道:“你可要先看看老夫的刀势,够不够你亮剑的资格?”
十三郎道:“可以这么说,我自踏入江湖以来,尚未遇过一个让我亮剑的高手。”
雷耀光冷声嘿嘿一笑,道:“好!既是如此,老夫就不和你徒手作虚套客气了,你小心接招。”
话落,振腕抖刀,寒光暴闪,刀尖直取十三郎颚下咽喉部位。
这一刀,看似取的是咽喉部位,其实十三郎胸前五处大穴,全在这一刀的刀气笼罩之下。十三郎一见这等刀势,双目不由异采飞闪,朗声哈哈一笑,道:“好一招‘一枝五梅’,只可惜火候只有八成,还未练到无懈可击的境界。”
话声中,身形已飞快地后退了八尺。
雷耀光原本因为十三郎狂傲气人,想于出手一招之内,就迫使十三郎亮出剑来,是以才一出手就施展了师门绝学。
十三郎一口说出招名,并且还说出他这一招的功力火候,心中不禁微微一怔,惊愕地收刀问道:“十三郎,你识得老夫的刀招?”
十三郎淡淡地道:“岂只识得,而且十分熟悉。”
雷耀光倏然沉声喝道:“十三郎,你究竟师承何人?快点实话实说,老夫或可恩施格外,饶你一条生路。”
十三郎冷声一笑,没有接话,却抬手缓缓掣出了蛟皮长袋中的“寒木神剑”,星目神光电射地逼视着雷耀光,语调冷凝如冰地说道:“我师承何人,你知道了么?”
一见“寒木神剑”,雷耀光心头不禁一阵狂震,脚下竟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大步,语声有点窒涩地说道:“你……你是老鬼的传人!”
十三郎倏闪威凌地沉喝道:“雷耀光,你还敢对恩师他老人家不敬!”
雷耀光嘿嘿一笑道:“这岂能怪我不敬,我已经被逐出门墙,不是他的弟子。”
十三郎忽然轻声一叹,道:“二师兄,恩师当年虽然将你逐出门墙,但是老人家的内心还是很爱你的,要不然,焉有不追回你的一身功力之理。”
雷耀光冷冷道:“那只是他一时的恻隐之心。”
十三郎正容说道:“你错了!二师兄,那不是恩师一时的恻隐之心,而是老人家特意为你留下的一颗希望之心,老人家是希望你能改过从善,凭着一身所学在武林中能有所建树,造福江湖,将功赎罪,十年之后重返师门。”
雷耀光冷声一笑道:“说得可真好听,他既有这种心意,当时为何不予明说?”
十三郎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老人家的个性脾气,这种话,老人家怎会明说?”
雷耀光冷哼一声道:“他不明说也罢,可是他却不该派楚……”
“楚”宇出口,心中倏然有所警觉地话锋一顿,闭口不言,没有接说下去。
十三郎星目寒煞一闪,接口问道:“楚什么?怎么不接说下去?”
雷耀光轻声吁叹了口气,道:“算了,过去的事情说起来徒伤感情,不说也罢!”
十三郎正容说道:“二师兄,这话,你错了。”
雷耀光道:“我这话怎么错了?”
十三郎道:“有些事情说起来虽然难免要伤感情,但是说出来却要比搁在心里好得多,对不对?”
雷耀光道:“师弟这话虽然不错,可是……”
十三郎道:“可是怎样?二师兄,把事情说出来吧!别搁在心里了。”
雷耀光没有开口接话,他沉默着,似乎在考虑。
十三郎目光凝望着他,也没有开口,在静静地等待着。
一股窒闷人的沉默,持续了约莫有一刻功夫之久,雷耀光仍是没有开口说话。
十三郎忍不住轻咳了一声,道:“二师兄,为何还不说出来?”
雷耀光微一犹豫,道:“师弟,我想你大概已经明白是什么事情了,何必还要我说。”
十三郎道:“我只是猜想可能,但衷心却希望不是,二师兄,三师兄真是你杀害的么?”
雷耀光微一点头道:“师弟,我是骑虎难下。”
够了,有这句话尽够了!
蓦地,一阵衣袂破空风响,电射泻落十多条人影。
当先二人是一对青衣中年夫妇,正是那威誉满寰宇的“东海幻影客”白云飞和“素心仙子”葛婉玫。
紧随着二人身后的,则是化子和尚和丐帮长老西门维正,“千毒书生”司徒真,“天香谷”的“四旗令主”和“天香四凤”,“银龙帮”的高手“右神叟”和“四大护法”及“八龙”中的四条龙。
白云飞身形一落,十三郎立即说道:“大师兄来了,二师兄请先见过大师兄和师嫂再说。”
雷耀光似乎很听话,立即朝白云飞夫妇躬身一揖,说道:“小弟雷耀光拜见大师兄和大师嫂。”
白云飞夫妇双双还了一礼,道:“雷师弟请少礼。”
接着,白云飞目光转望着十三郎道:“师弟,事情如何?是他么?”
十三郎点头道:“是他,他已经承认了!”
白云飞目光有如冷电一闪,瞥视了雷耀光一眼,问道:“师弟打算怎样处置他?”
十三郎道:“小弟请师兄指示。”
白云飞微微一笑道:“师弟无须客气,此事你不但奉有恩师老人家的面谕,且是本门掌门,你有权处置他,也理应由你决定。”
十三郎默然沉思了刹那,双目倏然凝视着雷耀光说道:“二师兄,现在我有两条路任你选择,一是低头认罪,让我封住你的穴道,带你去见恩师听凭老人家处置;一是放手和我一搏,你可作慎重考虑。”
雷耀光默然想了想,道:“十师弟,你我适才所订之搏约,还有效没有?”
十三郎星目寒芒一闪,道:“你想维持原约?”
雷耀光道:“师弟总该还记得,那句‘顶天立地’的俗语吧?”
十三郎双眉一扬又垂,道:“这么说,你是打算选择放手和我一搏的一途了?”
雷耀光道:“不是打算,而是已经决定。”
十三郎道:“二师兄既已决定,那么我就回答二师兄,那搏约仍然有效。不过,我却要先向二师兄声明,为恩师老人家的命谕,为三师兄泉下英灵,也为整个武林,一动上手,我剑下可是绝不留情,二师兄如要改选前者,随我去见恩师,听老人家的处置,此刻还来得及。”
雷耀光冷冷地道:“师弟不必多说了,我纵然血溅当场,也不会更改已作的决定!”
十三郎双目寒煞飞闪地道:“二师兄既如此说,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了,请发招吧!”
雷耀光没有再开口,缓缓举起了右手的缅刀,目光如电地射视着十三郎。
他虽然尚未发招,但长刀斜举,刀气却已笼罩着十三郎的全身要害大穴。
在场旁观的“东海幻影客”等双方众人,所学功力,几乎无一不是当今武林一流中的一流人物,他们目睹雷耀光这种斜举的刀势,心中全都不由暗暗一颤,知道这场搏战将是一场武林罕见,惊天动地的生死之搏,师兄弟二人必有一人溅血横尸当场。
雷耀光手中缅刀虽已斜举,蓄势待发,可是,十三郎却只左手握着剑鞘,平横胸前,“寒木神剑”仍未出鞘。他身形如山峙立,脸色冷凝如冰,一双星目神光奕奕,隐隐露射着一股紫芒。蓦地,雷耀光一声大喝,寒光暴闪,挥刀直朝十三郎扑出。
刀势沉猛,凌厉无伦,这一刀,实有撼山断流之威,一声冷叱,一道乌光倏起,“当!”的一声激响,雷耀光手中的缅刀忽地弹高尺许,身形一窒,脚下后退了一大步。
十三郎站立原地未动,但双脚却下陷地面半寸,“寒木神剑”也已出了鞘。
雷耀光脚下后退了一大步之后,并未立刻挥刀出招再攻,却嘿嘿一笑,道:“师弟,怪不得你那么狂妄,原来你竟是后来居上,比楚师弟尤强了一分。”
他话音方落,楼顶上突然响起一声哈哈大笑,说道:“岂只是后来居上,简直就是青出于蓝,小雷儿,你纵然拼尽你数十年苦练,也绝难是小十儿的三十招之敌!”
话声中,一道灰衣人影自楼顶飘然泻落场中,是一位须眉俱白,脸色红如婴儿,身形肥胖的灰袍老僧。
十三郎和白云飞、雷耀光三人一见,立即一齐抢步上前躬身行礼拜见。
灰袍老僧僧袖一摆,道:“你们都不要多礼。”语声一顿,倏地目注雷耀光道:“小雷儿,你认罪么?”
雷耀光头一低,没有答话。
灰袍老僧白眉一轩,沉声喝道:“孽障,跪下答话!”
雷耀光身形一矮,跪在地上,但是仍然没有开口答话。
灰袍老僧两道白眉微皱了皱,又道:“孽障!你怎么不说话,要让小十儿用寒木神剑杀了你,你才认罪么?”
雷耀光身躯微微一震,语音低涩地道:“弟子知罪了。”
灰袍老僧红润的脸上,展露了一丝笑容,问道:“你愿意跟我去么?”
雷耀光心念暗转地默然了刹那,点头道:“弟子愿意。”
灰袍老僧目光慈蔼地转向十三郎问道:“小十儿,你答应么?”
十三郎肃容答道:“有您老人家出面,小十儿怎敢不答应,不过,他心性已入魔道,只怕……”
灰袍老僧含笑接口道:“你放心好了,师伯不会让他再出江湖的。”
十三郎躬身说道:“如此,小十儿敬遵您老人家的谕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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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袍老僧带着雷耀光走了。但是,这灰袍老僧是谁?除了十三郎和白云飞以外,没有一个人知道,在众人的心中都成了一个“谜团”。
十三郎星目闪动,缓缓扫视了潘大山等一众“七星宫”属下一眼,然后,望着侯尧香说道:“侯姑娘,我想请姑娘与‘银龙帮’合并,协助易少帮主重振‘银龙帮’昔年声威,姑娘认为如何?”
侯尧香明眸一瞥易华隆,有点犹豫地道:“这个……”
十三郎接着说道:“姑娘请别犹豫了。”语锋一顿即起,转向易华隆说道:“华隆,你过来。”
易华隆应声举步走近十三郎面前,垂手躬身说道:“弟子敬候师叔谕示。”
十三郎抬手自怀内取出一卷羊皮纸卷,递给易华隆,含笑道:“这是侯姑娘的嫁奁,你收下吧!”这很突兀,易华隆神情不禁愕然一怔,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没有伸手去接。
“素心仙子”葛婉玫见状,忙扬声说道:“华隆,赶快谢谢师叔的成全,接下!”
有了师母的这句话,易华隆自是不敢怠慢,忙伸双手接过那卷羊皮纸卷,躬身说道:“谢谢掌门师叔的成全。”
十三郎摆了摆手,笑说道:“不必谢了!”语声一顿,笑 容一歇,又道:“雷耀光虽然已经走了,但是‘七星宫’属众未散,必须妥为处理,这件事我交给你了,你明白么?”
这话,易华隆明白,“七星宫”属众的处理善后,任务虽然艰巨,但却是十三郎给他扬名立威武林的机会。
于是,易华隆连忙躬身说道:“弟子遵谕,定必不负掌门师叔的成全与期望。”
十三郎微点了点头,抬手朝“东海幻影客”夫妇拱手一揖,朗声说道:“师兄,事情已告结束,小弟就此拜别要先走一步了。”
“素心仙子”葛婉玫问道:“师弟将去何处?”
十三郎道:“先赴开封一行,然后再去寻访小弟的生身父母。”
梁挹芬突然接口道:“妾身跟相公一起去。”
十三郎浓眉微微一皱,道:“芬妹,你先回‘天香谷’去,过些时我当去看你。”
梁挹芬玉首一摇道:“不!妾身要跟相公一起。”
曲彩霞忽然轻声一笑道:“十相公,我娘早就算准了你暂时绝不会去我们谷内,所以让我这个做大姐的带了点东西交给相公。”说着,双手捧着一只小锦盒走近十三郎面前,说道:“相公请收下吧!”
十三郎没有立刻伸手接取,却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曲彩霞笑笑道:“你接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十三郎接过锦盒,打开一看,星目异采不由一闪道:“这……”
曲彩霞接口问道:“相公刚才送给易少帮主的是什么?”
十三郎道:“那是侯姑娘的……”
曲彩霞轻声一笑,道:“妆奁,这是我娘为我二妹准备的妆奁,怎么样?你不会嫌菲薄吧?”
十三郎微黑的俊脸不由微微一红,道:“大姐,你好厉害的一张嘴。”语声一顿,敛容说道:“请大姐代我谢谢老人家,我拜领了。”
曲彩霞笑笑道:“这两句话我这个大姐可以代你转达,不过那个‘谢’字,希望尽快地到谷里向老人家当面说。”
十三郎点了点头道:“大姐放心,小弟和芬妹会尽快地去向老人家问安的。”语声一顿,转向梁挹芬道:“芬妹,我们走吧!”
梁挹芬玉首一点,和十三郎双双腾身而起。
“真老,‘银龙帮’重振之初,希望你暂以客卿地位,协助华隆些时日再返故居归隐……”
话声遥空传来,“隐”字声落,人已远达百丈以外。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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