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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武当争雄

天已经昏黑了,可路上仍然跑着两匹马。

这是两匹大宛名马,在这两湖路上没有人见到过有这种名马。一匹是红色的,一身虬骨突出,骨节处都是有大大的骨节团儿,被人称做“骨飞”的骨节虬结处,都生着这样团团虬骨的,在前胸处,偏生就出一片双生的连生骈肋来。一双碗大的蹄块却也奇怪,生生象是半爿新月,一翻一飞,左足一出,前后腿齐出,右足一出,又是前后腿齐出。人在马上,不颠不跳,马足下生云,路边的店铺房屋一闪而过,真个是天下难觅的好马。另一匹是黄色的,这一匹马又是不同了,看样子这匹马不但没有前面的那一匹马威风,而且也没有前一匹马那么好的走势。它一出步就是懒懒的小步,但它的身子却极是轻飘,一走起来,却也是不负青草不负人,一时飞翔,竟然不输那一匹大宛走马,却比它更是从容。

识马的都知道,这一匹马比大宛名马更珍贵,是龙种奇珍。

坐在马上的是风彩万分的人,坐在大宛名马上的是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这人一身玉衣,脸上有一种不惧世事艰难的笑意,他的身边有一柄剑,斜斜地佩带在腰侧,他的马鞭也不同凡响,居然上面足足镶嵌了十余粒宝石。他身边的是一个女孩子,她的衣服很怪,大大的花儿,上面绣有五种毒物,蜘蛛、蝎子、蛇、草爬子、还有蜈蚣。她乐得咯咯响,一脸的春风。

她骑着那一匹龙种宝马,跟着这位公子,一步也不舍。

这正是天龙与冰宫公主冰星儿。

冰星儿笑道:“龙大哥,龙大哥,你慢一点儿,好不好?你这么快,岂不是要我的命么?”

天龙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他冷冷道:“我告诉过你,要你别跟着我,你偏不听,我又有什么办法?”

女孩子不乐了,她恨恨道:“天龙,你别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不是可怜你,我可不会跟着你,你以为你是谁,你是天下有名的大侠不成?你只是一个天下人人要杀死的第一恶人,如果你得罪了我,我杀死你!”

天龙笑了:“是么?我可是听得太多了,你能不能有一点儿新花样儿?我一遇上人,就是要杀死我的,就没有一个是想亲近我的,爱我的人一个也没有,恨我的人加上你一个也不多。你看我会不会在乎你想杀死我?”

冰星儿突地噗哧一乐,她笑道:“好,好,也好,我就算是对你好的那一个,你看好不好?”

她依偎在天龙的身上,她的马与天龙的宝马依在一起,就显得太小了一点儿,她的身子只能偎在天龙的腿边。

天龙只好与她依偎一会儿。

他不想与这个女孩子在一起,但他又无法摆脱她。他知道如果他真的让这一个女孩子伤心了,或许再也不会有一个与他相契的女孩子了。

他不愿意得罪这个鬼精鬼灵的女孩子。

是不是他的心里也真是喜欢她?

天龙道:“冰星儿,我要上武当山去,自从我们上次走开了以后,我还真的有一点儿想念胡敦胡兄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了……”

冰星儿也心里一沉,她说道:“我看,他一定不会有什么成就,他太……”

她看着天龙,不再讲下去了,她与天龙都是冰雪聪明的人,他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心思?

她是想说,胡敦太笨了,他一定学不成武功的。

天龙道:“胡兄弟是我唯一的兄弟,我这次来,一定要把他带走,让他跟着我,也好再不受别人的气。”

冰星儿乐了,她笑道:“要是让人家看到了此时的你,一定不会以为你就是那一个天下人人闻名丧胆的第一恶人,你这时倒象是一个好人。”

天龙道:“你呀你呀,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天下根本就没有什么好人恶人之分?你说他是好人,便有了一个好人。你说他是恶人,从此天下便有一个恶人了,人世间的事儿,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冰星儿叹道:“好,好,不错,不错。”

说话间,两人两骑已经到了武当山下。

天龙和冰星儿被带到了九宫观里。

掌门人袖剑无尘迎接天龙与冰星儿至门前,他笑道:“看来天龙居士真的是很有逸情,来我武当不知有什么见教?”

天龙笑道:“我也不是个什么善人,知道总是出入武当,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人家看到了武当派的门前总是有天下第一恶人出入,便连累武当了。我此行只是想看一看我的那个兄弟胡敦,请掌门人不必客气,自去忙你的事儿好了,我只看了胡兄弟后,便走。”

只见袖剑老道的神气一变。

天龙诧道:“莫非我兄弟胡敦在山上闯下了什么祸事不成么?”

袖剑无尘是一个高人,自然不会对天龙撒谎,他一叹道:“天龙居士,实在惭愧,我真的对不住你了。”

天龙一惊,说道:“莫非胡敦他……”

掌门人便一五一十地把胡敦的事儿说了,他不知道胡敦是被一阵风于崇给撮弄走了,只以为胡敦是受不了武当派的严厉法规,自行下山去了。

天龙何等聪明,他一听得掌门人的话,心里便知道了一个大概,他心道:看来你们武当派是在欺我天龙了,胡敦兄弟再不济,他也是我的兄弟,你们把他赶下山去,不是打了我天龙的脸面了么?再说他一路之上,与冰星儿时常无话可谈,只好谈一些胡敦的事儿,总是说着胡敦,就也想着胡敦。如今胡敦没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他怎么能不气恼?

天龙的脸色一变,掌门人袖剑无尘公孙奇也是一个老江湖,他在入武当之前就是江湖上有名的绿林大豪了,自然能熟知人世人情,此时一见天龙的脸色,便知道天龙的心里想着什么,他沉吟道:看起来真的是让我想到了,跑了一个傻傻乎乎的胡敦,就会得罪了这个天下最恶最恶的恶人天龙。但他又一想,武当派是天下大派,为了这个胡敦,说不得也只好得罪天龙了,胡敦走了,他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

天龙看着冰星儿,她向天龙做了一个鬼脸儿。

天龙的脸色一沉,他问道:“请问掌门人,说胡敦是私自下山,有谁看到了?”

掌门人的知道他很难缠,就微微一笑道:“好,于崇,你说一说胡敦是如何下山的?”

一阵风于崇此时更是知道,他出言一个不慎,便会给武当派带来祸患,他出列道:“启禀掌门,晚辈亲眼看到了胡敦下山……”

天龙道:“你是谁?”

一边的锈剑心里早已是满心怒火,他冷冷道:“他是我的徒弟,他叫一阵风于崇。”

天龙看着一阵风于崇,心道:看来这小子也不是一个什么好东西,他看着我那神气,分明是心里有鬼,他有什么鬼道儿,莫非是他把我的兄弟胡敦给害了不成?他那样子鬼鬼的,一定是他做了什么手脚。

想到这里,天龙却不作声,他笑道对于崇道:“于兄弟有礼了。”

于崇忙道:“哪里哪里,天龙居士是我们武当派的朋友,又是我们武当派的恩人,是我们武当的贵客,我怎么敢同天龙居士称兄弟?”

天龙笑道:“我与胡敦是兄弟,你又是胡敦的师兄,自然我们该称兄弟的。”

于崇连称不敢。

天龙道:“胡敦兄弟在你们武当山上,不知道他都学到了些什么?”

于崇道:“自然是内功心法,剑法,和一些武当秘法了。”

天龙道:“他学得怎么样?”

于崇在冷笑,他大声道:“他能怎么样?我想天龙居士一定心里明白。”

天龙道:“我不明白。”

于崇恶声道:“他笨极了,一招‘五峰出岫’,就得学上几天,难怪居士让他来武当学艺。”

天龙正想发作,但见到冰星儿向他一挤眼,便出声笑道:“是么?既然胡敦这么笨,你怎么有耐心教他?”

于崇道:“谁有耐心?只不过是没有办法罢了,师父让我教他,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学武的人,他只是一个笨蛋……”

天龙冷冷一笑:“这么说,你不是一个笨蛋了?”

于崇道:“在下虽然愚钝,但总不至于连一招一式都弄不明白……”

天龙道:“好,好,我倒是要看一看,看一看你有什么本事。”

天龙慢慢走近了于崇。

于崇虽然知他是北方的武林枭雄,但他此时人在武当派的九宫观中大厅上,又能把他于崇怎么样?他一点儿也不畏惧,直直地盯着天龙。

天龙向武当派的掌门人袖剑无尘公孙奇一揖道:“在下冒犯武当派的龙威了,在下要向这一位一阵风于崇讨教一下武功招式。”

一边闪出了于崇的师父武当九剑之一的锈剑吴玉山,他冷冷道:“天龙居士如果要向武当派挑战,自然由我来出头,何必同我的徒弟为难?”

他一脸愠怒。

但掌门人此时讲话了。

他慢慢道:“玉山,你不妨退下,让天龙居士同于崇一试,这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为什么不让他一试?”

吴玉山满心不愿意,但掌门人已经发话了,他自然不能再违悖,只好退至一边。

天龙道:“请武当派掌门与这位师父放心,我不会与这位于师兄为难,我只是想知道胡敦兄弟的师兄怎么样。”

他向于崇遥遥地一点指。

于崇便向后退了几步。

武当掌门点了点头,他心道:果然是好身手,不愧是北方天下第一恶人,就是这一手“天罗指”,也是天下独步。

冰星儿一声惊叫,她想不到天龙会向于崇发出这样一指,她怕这一指会把于崇点倒,使武当派当场难堪。

于崇也心里暗暗吃惊,他想不到天龙的内力竟有这么大,一点之间,便让他收束不住,几乎要倒下了。

但一阵子大力从他的后面涌来,让他站住了。

原来是他的师父锈剑吴玉山在后面暗暗助了他一臂之力。

天龙道:“果然不凡……”

锈剑心里恼怒,他大声道:“天龙,武当派念你曾经与我有恩,所以不曾向你动手,你何必逼人太甚?”

天龙一笑置之,他大笑道:“好,好,锈剑说得真真有理,我何必逼人?我想请此位师兄讲出我的胡敦兄弟他去了什么地方,我自然就走,不再打扰武当。”

一阵风于崇道:“我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天龙的眼光咄咄逼人,他盯着于崇道:“胡兄弟哪里去了,只是烦你告诉我一声。”

一阵风于崇道:“他受不了武当派的练功之苦,自下山去了,我怎么会知道他在哪里?”

天龙看着他,心里明白一阵风于崇一定知道胡敦去了哪里,可人家虽然知道,但就是不说,你有什么办法?

天龙心里恼怒,便形诸于色,他的脸色悻悻然。

冰星儿乐了,她看着天龙,大声乐道:“好,好,看起来你这个天下第一恶人也有没有办法的时候,对不对?”

天龙被她一激,心里更是生气,但他看不到胡敦,自然不能对武当派的人怎么样,他只好自己暗暗生气。

天龙想:我自己得下山了,如果再在这武当混事儿,便不美了。须知胡敦兄弟不在,我与他们也理论不出一个长短来,我得去找一找胡敦兄弟,如果我找到了他,问一问胡敦兄弟,便知道他们如何对待我兄弟了。如果他们亏待了我兄弟,我再来与他们算账不迟。

正思想间,突然听得九宫观外人声吵杂,有许多的人在宫外声吵。

正想要打问,忽听得有乐声飘飘袅袅,漫漫而来。

声音极是诡异,有说不出的受用,又有说不出的绮旎,让人生出非份之想,让人生出懒懒怠怠之心。

便听得有人声讲话。

“武当派的上上下下的人都听着,天池冰宫的少公子到了,你们快快迎迓!”

武当派的掌门人袖剑无尘公孙奇一惊,他与他武当九剑都肃然而待。

只有天龙的眼神变了,他忽然变得很沮丧,他想溜走,但他又溜不了,因为有一只手在紧紧地抓着他。

是冰星儿,一双大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的冰星儿。

她在他的耳边私语:“如果你想溜,我就大声喊。”

她扯住他,一直把他扯到了一边暗处。

只见到先是一对女孩儿家,慢慢走了进来。

这是两个抓缚着总角的女孩子,她们唇红齿白,年纪不大,也就只有十一二岁左右,她们的脸上有一种好奇的神色,左右看着,象在逛庙会。她们两人都穿着很讲究的衣服,一个一身红,一个一身绿,胸前都吊着一个价值连城的名贵玉环,两个女孩儿嘻嘻而笑。

随后而来的是两个中年的女人,她们虽然是徐娘半老,但一个个风韵犹存,她们面色严肃,脸上没有一丁点儿表情,默默地站在了一边。

后面就是两个小小的只有不到十岁的孩子,她们一个手里捧着一把剑,另一个的手里捧着一只丹炉。这是一只小小的丹炉,一只很工巧的小小丹炉。

最后来的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她象是一个小白人,一个满身雪白衣衫的小小雪人儿,头上只有头发是黑的,连她的头花也是一朵大大的白色珠花。

她明明是女孩儿,怎么说是冰宫的少公子?

她上前来,一一巡视着众人,向武当派的掌门人袖剑无尘公孙奇笑道:“老道士,人家都说你是天下少有的剑客之人,你待一会儿与我比一比剑法,好不好?”

袖剑是天下有名的剑客,他见到过许许多多的名人,也见到过武林中的至尊,但从未见到过过象这样小的人儿,居然也要与他袖剑无尘比剑。

但公孙奇是有道之士,他只是微微一笑,说道:“你老远来此,就是要与我比剑的么?”

女孩子象是忽然想了起来,她说道:“不是不是,我不是来与你比剑的,我是来找他的。”

她一指天龙。

众人看着天龙。

女孩子看着天龙,象看着一个怪物。

“你就是天龙?”

“不错。”

女孩子乐了:“就你这一副模样,怎么能配得上我们冰宫的人?何况是我的姐姐?”

她一脸的惊奇。

天龙不语。

女孩子道:“听说你是天下第一恶人?”

天龙悠悠道:“我也不知道,只是人家都这样说,我不承认,也没有办法。”

女孩子乐道:“就你这样儿,怎么象一个天下第一恶人?”

天龙道:“天下第一恶人应该是什么样儿?”

女孩子乐了:“象庙里的那些鬼怪啊,而且象是那一些最丑最丑的鬼怪了。”

天龙道:“我不丑么?”

女孩子道:“看上去,你还不算太丑。哎,我问你,你把我姐姐弄到哪里去了?你是不是把她关在一个山洞里了?你天天只有在吃饭里才给她一会儿机会,是不是?”

这女孩儿说山洞时,象是很好玩的事儿。

天龙道:“她可不在什么山洞里,她就在这儿……”

女孩儿乐了:“你可别骗我,她在哪儿?”

天龙一回头,没了,没了冰星儿的影子。

她哪里去了?

女孩子的脸马上就变了,她冷冷道:“天龙,你以为我还小么?你还想骗我……”

她走近天龙,她轻轻道:“天龙,你如果不把我姐姐交出来,我就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