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一时义气干云,便冲了进去。
他一进屋子,顿时也愣了。
原来人家那一个女人并不是在认真地逃走,人家只是在开开心,是在开玩笑。她此时的脸上面带桃花,一脸羞色,人家这是女儿的羞涩,让男人心跳用的,并不是因为她恨这一个许老爷子,才如此做的。
胡敦一冲了进去,他也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儿不对劲了。
他站在了许二员外的面前。
许老爷子一脸的惊诧,他冷冷看着胡敦,慢慢问道:“你是谁?”
胡敦此时又是正义在手,仇恨在胸了,他恨恨道:“你是什么人,敢青天白日,强抢民女,霸占为自己所有,天理何在,人心何在?”
许二员外一见他这样子,心里也是忐忑不安,他看着胡敦,脸上不阴不阳,他心道:看这小子,确实看不出他是个什么人,江湖险恶,人心险恶,谁知道这一个人是个什么人?他的功夫如何?看他的脸色、眼睛,竟然看不出他有深湛的内功。看他的脚步,竟然也是蹒蹒跚跚,趔趔趄趄,象是一个浑小子。
可许二员外是谁?他是北方武林中有名的许一刀。
他杀人时只要一刀。
既然只要一刀,他着急什么,他不必在意,他只要有一点点儿时间就够了,他只要有一刀的时间。
所以他大多时都是用来细细地看他的对手的,有时他是在细细地看对手的脖子,他能看出他自己的那一刀是砍在了哪里的,他甚至能听得见他的刀下手时的那溅血声和惨叫声。
但他今天真的看不明白了。
看样子是一个浑小子。
但他也很清醒,如果是一个浑小子,他一定不会来捋许二爷子的虎须。
他不怕许二爷的那一刀么?
显然他并不怕。
一般江湖的好手,他一到了许二员外的面前,他也总是肃然起敬,因为许二爷的刀随时都可能砍在他的脖子上。
但这一个胡敦显然不惧他许二员外,他一定也是许二爷的一个仇家,一个从外表看也看不出深湛功夫的高手。
他是什么人?是哪一派的?是武当派的高手?还是北方的神秘人物?他是少林的俗家弟子,还是一个南北四大家的人?
或许他是哪一个江湖异人的亲淑弟子?
许二员外越是看不出这胡敦是什么人,他就越是不敢轻易造次同胡敦动手。
胡敦此时的心也不大跳了,他知道他怕也是没用,他此时只有一条出路了,他得把这一个女孩子救走。
他看着这一个钱姑娘,他问道:“姑娘,你是不是被他强抢到这里,做他的小老婆的?”
这一个钱姑娘是玉堂春里的女人,是玉堂春里的红女,她此时一见到两人呆呆怔怔的样儿,就知道了许二员外的心思了,她心里恨道:你千般万般对我好,一个贼冲进了屋子,你的那一身本事都哪去了?你是不是得看一看姑娘的本事?你看姑娘怎么对付这一个江湖好汉的,让你许二爷也长一长眼界,让你看一看钱姑娘的能为。
她一念至此,就不由得脸上带笑了,她看着胡敦,轻轻地一声莺语,慢慢地一转秋瞳,眼里也说话,身子也温柔,对胡敦道:“这一位大侠,不知你是谁啊?”
胡敦一听得她问此一句,便想道:一般的大侠对女人都十分讲究义气,十分讲究忍让的,别说是这一个钱姑娘,就是一个狠心如蛇蝎的女人,大侠也不会计较什么。男人不和女斗嘛。
他对这一个和颜悦色的女人一定得回话,不然他岂不是没了大英雄的本色?
胡敦应该对她讲自己的名字,但他的名字在江湖上没名儿,他对她讲,她也不一定会知道。
他对这件事儿挺遗憾的。
但他是大丈夫,大丈夫坐不更名,行不改姓,他有什么不能讲的?
胡敦就一声响亮的回答:“我是胡敦!”
钱姑娘一听就笑了,她笑眯眯地说道:“原来是胡大侠,久仰久仰。”
胡敦一听就是一愣,他没想到,他的名字连这一个钱姑娘也知道,他以为他只是在那几个人中间有一点儿名声呢。他以为只有一个冯二师爷知道,竽头儿知道,小三癞子知道,莫景儿知道,路永知道的人,天下再也不会有第六个人知道他的大名儿叫胡敦了。岂知在这里,连这城里有名儿的钱姑娘也竟然知道他的大名儿,一听得他通名道姓,就来了一句毕恭毕敬的久仰久仰。
胡敦的心里一阵子热。
此时,坐在一边的许二员外的心里越来越笃定了,他看得明白,这一个胡敦是一个笨蛋,就是他有再强的功夫,他的心眼也不是很多的,在他与这一个江湖上有名的媚女人钱杏儿手里,他不死才怪呢。
他得稳稳地坐着,刚才那一点儿慌张,怕是已经被这一个钱杏儿看不起了。
钱杏儿此时越发显得迷人,她一走一摇,一走一摇,胡敦看得也眼里发呆,他心道:原来女人走路,可以这么走的,屁股可以一摇摇得这么远?但这么一摇,总也是走不快,她好半天也走不出几步路去。
但这钱杏儿竟然真的走到了胡敦的面前。
“胡大侠练的是什么功夫啊?”
胡敦的脸色变了。
他不知道一冲进来,人家还得问他的功夫是什么。他才想起来了,他根本就不会什么功夫。
他吱吱唔唔地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许二员外的脸气得青了,他的脸色很难看。
他恨这个无事冲进来撞他好事的王八蛋,这一个混蛋看起来象是一个醉汉,但他根本就没有醉,他只是一个傻瓜,一个笨蛋。
他刚刚要去教训胡敦,就看见了女人的微微一笑。
钱姑娘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她此时一向胡敦冲去,叭地一声,就出手了!
胡敦还没看清她的出手,身子就飞了出去,平平地向外一飞,叭地一下子就摔在了地上。
没等胡敦起身,女人又冲过来,抓起了他。
她冷冷地说道:“你是谁?你是什么东西?你怎么来这里胡搅?”
胡敦被她一摔,当时就摔得七荤八素,话也说不出来了,人也摔得迷迷胡胡,他忘了他是大英雄,只是惊奇这一个在玉堂春出来的姑娘竟然有一身好武功。
人家根本不用他救,他来这里忙什么?
他的嘴角上有血,身上有伤,他爬起来的时候,肋骨隐隐作痛。
但钱姑娘不放过他,她抓住了胡敦,把他抓到了许二员外的身边。
许二员外一直在冷冷笑着,他看着胡敦,慢慢道:“你是谁?”
“我是胡敦。”
许二员外当然不知道谁是胡敦,他怎么会认得胡敦?
他一把抓住胡敦,他不相信胡敦一个粗人,没有别人的怂恿,他敢来这里找许二员外的麻烦。
“说,谁要你来这里的?说!”
胡敦说不出来,他无话可说。
许二员外可不管他的死活,他一只手轻轻伸出来,他用手对着胡敦,说道:“如果你不说,我就轻轻一捏,你的这一条手臂就废了……”
胡敦总在馆子里听一些江湖话儿,他当然知道许二员外这一句话可不是开玩笑,他是认真说的。
但胡敦能说什么?
胡敦很气沮:“我说……我说什么?”
许二员外道:“谁给了你钱,让你来这里闹的?”
胡敦没钱,他的兜子里只有三十个大钱,他怎么会有钱?
所以他没有出声。
许二员外道:“好,我宰了你!”
他一出手,他的手一用劲,胡敦的胳膊就咯咯吱吱响。
响了好半天,眼看着胡敦的脸上满是汗水,他的眼睛冒火,他的心里此时倒是盼望能再闯进来一个人,好来救胡敦一命。但没有人来。
他看着他的胳膊扭到了不能再扭的地步,他听到了他的胳膊吱吱咯咯地响,他知道他的一条胳膊算是完了。
没有什么大侠来,没有人来救胡敦的命。
此时,反是那一个女人,那一个钱姑娘出手,她的手很白很白的,她抓住了许二员外的手。
许二员外很生气 此时他正要活活宰了胡敦呢。
钱姑娘的心里乐开了花,她心道:没想到,来了这一个傻瓜,他一来,让这一个老家伙对我反是更能好一些了,他娶了九位老婆,可从来没有一个老婆差一点儿被江湖英雄救走,只有他的老婆们看不起的钱杏儿,生生得到了这一个傻呵呵的人的敬爱呢。
她想到了这里,抓住了许二员外的手。
“老爷子,老爷子,你饶了他吧?”
许二员外此时一心气恼:“我为什么要饶了他?”
钱姑娘乐了:“你怎么忘了,今天是你的喜日子,你怎么能跟他生气?”
许二员外的脸上有了笑意,他慢慢对钱姑娘道:“他也许是江湖上的哪一个混蛋弄来对付我的呢?”
钱姑娘嘻嘻笑了,她不以为然:“老爷子,你觉得江湖人会用他来对付你这大名鼎鼎的许一刀么?”
许老爷子当然不会认这个账,如果江湖人竟然会用这么一个废物来对付他许一刀,他许一刀岂不是也很是屈辱?
他摇摇头,脸色也变得好一些了。
女人又继续媚笑:“他一点儿武功也不会,他只是一个小混混而已,他连你大名鼎鼎的许二爷都不知道,你怎么和他一般见识?”
许二爷此时也知道了,这一个胡敦只是一个糊涂蛋,他一出手,便心里好生后悔,早知如此,他一出手,便可以把这一个糊涂虫宰了,让他再也不能活在这个世上,那样子岂不是更好?此时已经被钱杏儿一语点破,就再也不能杀人了。
胡敦此时的苦受大了,他的一条胳膊在许二员外的手里,他的胳膊咔咔响,马上就要断了,他汗流似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钱姑娘一见到许二爷脸色微霁,就笑了,她大声道:“来人!”
就进来了一个下人,这是许二爷的贴身侍卫张大头。
钱姑娘道:“你把这一个人带走,把他关起来,让他吃一点苦头儿。”
许二爷看着张大头,点了点头。
张大头知道许二爷点头的意思,他是要张大头把这一个胡敦宰了。
张大头道:“二爷放心,夫人放心,我一定照办。”
张大头以为许二爷会训斥他,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看见这一个男人什么时候进来的,但许二爷此时不训斥他,他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他大声道:“这么一个小混混儿,还要老爷子操心么?我收拾他就是。”
但钱姑娘一笑,说道:“张头儿,此事可不那么简单,你不要伤了他,他根本就不会一点儿功夫,你要一出手,他可就是死定了,哪一天如果老爷子想问一问他什么话,可就问不着了……”
张大头心头一懔,他知道他不能动一下这个胡敦,万一弄死了他,让他如何向老爷子交待?
他起身把胡敦带了出去。
屋子里,又只剩下了那一个女人和一个许二员外。
许二员外很是气恼,他明白,如果是一个身怀上乘武功的人进来了,他一定会死在那一个人的手里,他一身赤裸,动也不敢动,怎么会还得上手?
他一定要好好惩处家人,他一定要他们好好吃一些苦头。
钱姑娘乐了,她最明白此时许二员外的心境了,她柔柔道:“老爷子,你娶我来,可不是看着的吧?”
她一下一下地抚摸着老爷子,她想让老爷子忘了一切,她的抚摸很有效,一会儿,许二员外就把胡敦给忘了。
此时张大头可没忘了他。
张大头和他的手下人把胡敦给捆了起来。
他的手里提了一条蟒鞭,他大声喝问道:“你是谁?”
“胡敦。”
“你来做什么?”
“我想……救钱姑娘。”
张大头道:“你是那一个……臭婊子的相好?”
胡敦心里很苦,他哪里认得这一个钱姑娘,人家的武功比起他来,不知要强过多少倍,他凭什么来救人家?
“我不认得她。”
“胡说!”
张大头心道:我今天不把这一个人的事儿弄明白了,明天老爷子一怒,我的人头也将不保,我怎么敢放过你,你今天的苦日子是来了,今天你不死,也得剥一层皮……张大头喝道:“打!不打他,他怎么肯招?!”
一顿鞭子,没头盖脑地打了下来。
“你受什么人指使?”
“没有人指使。”
“胡说,打!”
又是一顿皮鞭。
胡敦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他的神智也已经不清了,他知道他会死在这一个张大头的手里,他再也活不了啦。
胡敦此时心道:我根本当不成大英雄了,我只是一个笨蛋,一个道道地地的笨蛋……他眼看就要死了。
张大头猛喝道:“说,是谁要你来杀人的?看哪一个混蛋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胡敦此时已经昏过去了。
一泼水,他又醒了。
“谁让你来杀许二爷的?”
这时,张大头听到了一个冰冰冷冷的声音。
“是我,是我要他去杀许一刀的……”
张大头的后背一阵子发凉,他知道,这一回来的人一定不是一个胡敦了,他一定是江湖上的大人物。
张大头和他的两个手下都抓起了兵器。
那一个人一叹道:“没用,这根本就没用。”
张大头看到了一个年轻人,一个一身白衣的年轻人,他的脸上还带着笑意。